第80章 兰相找到殿下
兰子卿心里一紧, 忙问阿欢详由。
阿欢惊慌之下,说话变得结结巴巴,颠三倒四起来, 兰子卿皱眉听完他一席话, 却还是理清了头绪。
原来今日辰时,夙丹宸见皇贵妃气色好转许多, 留下一句“好生照顾”,便离开了宸霞宫, 出皇宫而去, 谁知这一去, 到了戌时还不曾回转,阿欢放心不下,先后到相府与王府找人, 相府与王府里的小厮皆道不曾见过殿下,阿欢这才慌张起来,联想到近日殿下因为殷庭将军的事而失魂落魄,心里更是担忧不已, 连忙来找兰子卿。
兰子卿蹙眉问:“可曾去寻欢楼找过人。”
阿欢点头如捣蒜。
“奴才已去过寻欢楼,殿下并不在那里。”
兰子卿沉吟片刻,道:“殿下放不下殷庭将军的死, 极有可能在某个酒坊中喝酒,你带几个人去附近的酒坊瞧一瞧。”
阿欢告诺,急匆匆转身离去。
兰子卿沉色在院中踱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似得, 墨眸中划过一丝亮光,随之离去。
*
夜凉如水。
是时,灯火悄然,夜市将歇。
浔阳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上,各商贩纷纷收摊整货,同邻近交好的贩友爽气地闲聊几句后,各自归去。
街道的尽头恰栽了几株长得茂盛的青竹,明媚灯柱下,将斑驳交错的竹叶影投射在一袭蓝袍上。
卖胭脂水粉的中年女子透过竹叶间的罅隙,望着不远处独坐在灯烛下,抱膝动也不动的蓝袍公子,叹息道:“你看那位公子,从一早便坐在那里,到现在也没有离开,整整坐了一天。”
卖乐器的男子一面整理货物一面接话道,“想来那位公子是在等人,只是不知等的是谁。”整理的动作停下,望了一眼掩映在竹叶罅隙间的蓝袍人,叹道:“这样晚也没有来,只怕是不会来了。”
两个人摇头叹息完后,收整好商物,各自离去。
这一条繁华热闹的街道顿时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只余一地积水空明,竹影交横。
灯柱旁的夙丹宸抱膝独坐在这冷清中,桃花眼里映满落寞的灯火,不知在看些什么,目光似惘似悲。
他身前是茫茫夜色,身后是斑斑竹影,坐在半明半暗的灯柱下,衣袍间落满竹影,真正是一身的寂寥。
半响后,安静的街上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来人在夙丹宸身旁停下,极是复杂地看着眼前抱膝蜷坐的蓝袍青年,雅致的眉目间尽是心疼。
夙丹宸睫羽微颤,察觉来人,却没有转头去瞧,仍旧保持抱膝蜷坐的姿势,神色平静地望着前方浓浓夜色,轻轻道:“子卿,你看这里,就是当年殷叔叔找到我的地方。”
兰子卿面露苦涩,不知何言以对,这时又听得他带着追忆般地轻喃声。
“当年我与殷叔叔走散,坐在灯柱下哭泣不止,后来殷叔叔找到我时,看见我一脸的泪水,取笑我没有男儿气概。”
夙丹宸低下头,将脸埋入膝盖中,低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其实当年我真的害怕极了,害怕殷叔叔找不到我……好在我等了不到半个时辰,殷叔叔便找到我了,可是今日,我在这里等了整整一天,他也没有找到我。”
“……他再也不会找到我了。”
嗓音已经涩哑。
兰子卿看着眼前蜷缩成一团的人,心里疼得厉害,几乎忍不住地想告诉他真相。
殷庭,没有死。
但理智不允许他这样做。
尽管心疼如刀绞,恨不能告诉他所有的一切,只希望减去这个人半分的悲伤。
真正开了口,却是苍白而又无力地一声轻唤。
“殿下……”
极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不能说。
知道了真相,太子岂会放过他。
知道了真相,他会不会……恨……在背后操纵一切的自己……
兰子卿心里重重一跳,涌来浓浓的慌乱。
他是心算天下的谋士,待人接物,从来都是一副淡漠从容的模样,仿佛万事皆了然于心,何曾这样害怕过。
情之一事,即便是他,也算不明白。
他不敢赌,也不能赌。
兰子卿紧紧攥了攥拳,苍白的指尖死死掐入手掌中。
半响后,终是无力地松开。
目光晦暗地注视眼前抱膝的蓝袍青年。
苍白冰凉的手轻轻按上他微颤的肩头。
“殿下,死者已矣……”
说完这六个字,竟是无话可说。
他自然可以说出一堆安慰人的言词,话真正到了嘴边,全都化作片片锋利尖锐的细刀,割得他的喉咙疼痛难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夙丹宸不知他此刻想法,感受到肩上的手异乎寻常的冰冷,只道自己又害子卿担心了。
缓缓握住那只手,抬起头来,对上那张憔悴苍白的如玉容颜时,心里一痛。
咬唇沉默了许久,像是下定决心般,红着眼睛轻轻道:“子卿,你放心,我不会再难过,我还要照顾母妃……照顾你……”
兰子卿心里一热,哑了嗓子。
“殿下……”
墨眸里蒙了一层水光,看不清是泪水还是其他。
只知道那张如玉容颜说不出的复杂,神色间交织大悲大喜,墨眸里光影变化激烈,实在是古怪。
夙丹宸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兰子卿紧紧拥入怀中。
力道之大,险些勒得夙丹宸喘不上气来。
夙丹宸与兰子卿交往了这么久,拥抱的次数自然是不计其数,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凶狠霸道,仿佛迫不及待地宣告主权一般。
兰子卿看着怀中顺从地回搂自己的人,目光一点一点变得坚定起来。
既然真相会伤害他,那便永远也不要让他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