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罗明宣告白
司马梨婠脸色一白, 心虚地别过脸。
殷庭见她这副模样,脸色一变。
“是……是你?”
嗓子颤抖地厉害。
司马梨婠低下头,躲过那道震惊的视线, 泪水不断地往下掉, 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她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
殷庭脑中“嗡”地一声炸开惊雷, 痛心疾首地看她,愤怒而又失望地说:“阿婠, 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我……”
星眸蓄满了泪水。
“小离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疼, 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他!”
司马梨婠再也忍不住, “扑通”一声跪倒在殷庭脚边,放声痛哭。
“殷庭哥哥,你打我骂我吧!是我对不起镜哥哥, 这些年来我一直活在愧疚中,我真的……真的好痛苦……”
殷庭极其复杂地看着地上掩面痛哭的女子,胸腔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般闷痛,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喉结艰难地蠕动半响, 哑着嗓子,只道:“为……为什么”
司马梨婠将唇咬了又咬,红着眼睛, 用一种飞蛾扑火般哀伤的语调,轻轻说:“我……我喜欢煌哥哥,我真的很喜欢他……可那时他眼里根本没有我。”
殷庭忍住痛意,咬牙道:“所以你便用这种方法来拆散小离和陛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毁了我们四个人……”
“殷庭哥哥……是婠儿错了……”
地上的女子已经泣不成声。
殷庭见她这副模样, 心里亦不好受,想
上前扶她,又猛地顿住,痛心而又落寞地收回僵在半空的手。
沉默了许久,痛苦地闭上眼睛。
“贵妃娘娘……好自为之吧……”
司马梨婠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目光里满是苦涩。
*
罗明宣办完流木一事后,便快马加鞭回到将军府,希望第一时间告诉将军流木副将无罪释放的消息。
谁知他到了将军府,府里的小厮说将军被圣上召入宫,并不在府内。
恰巧这时螺子轩传来消息,说请他过去一趟。
他便去了螺子轩。
等他出螺子轩,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已经降下。
下马时,罗明宣一面将马鞭交给小厮一面问道:“将军可曾回府。”
“回军师,将军已经回府。”
那小厮犹豫了片刻,又说:“将军似乎心情不佳,从宫中回来后,便独自一个人在梨苑中喝酒,从傍晚时分一直喝到现在。”
罗明宣沉吟片刻,问:“可是因为流木副将的事?”
小厮摇头,“将军已经知道流木副将无罪释放的消息,应当不会再为此伤神。”
罗明宣点了点头,说完一句下去吧,便往梨苑方向走去。
来到枝杈光秃横斜的梨苑,果然瞧见那英俊不凡的男子坐在苑中半明半暗的灯影下,寂寥地独饮独酌。
脚边滚满了横七竖八的空酒坛。
罗明宣皱了皱眉,走过去,在殷庭对面落座。
殷庭听到动静,抬起醉醺醺的面容,醉眼婆娑中看见一张唇红齿白的面容。
“阿……阿宣……你来了……来陪我喝酒。”
“将军,你有心事?”
殷庭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我怎么会有心事……哈哈哈……是喜
事……”
他笑得恣意畅快,眼角竟有泪花笑出,英俊的面容映在梨苑半明半暗的灯影之下,又是说不出得黯淡落寞。
罗明宣见他这样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心里一紧,忧色道:“将军,出什么事了?”
殷庭晃了晃脑袋,醉醺醺地拿手指指向罗明宣。
“是出了事,不过是喜事,本将军我……要娶妻了……哈哈……”
罗明宣霍得抬眸,震惊地望着他,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不肯露出半分形迹。
努力平复心绪,平静地问:“将军要娶那位名唤‘阿婠’的姑娘吗?”
“阿婠……”
殷庭猛地一怔,抬起头来,拿婆娑的醉眼望四周枝条交错的梨树林。
月光下梨林连绵无际,枝影重重。
空气中依稀可嗅梨花清悠之香。
依稀而已。
大半梨枝熬不住严寒,已化作枯木。
殷庭怔怔望了半响,眸中灯影闪烁变幻不定,仿佛陷在了遥远的回忆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半醉半醒般一字一句地喃:“寒冬腊月,果然不是种梨花的时节……何苦一错再错。”
罗明宣不明所以,皱眉问:“将军?”
殷庭回过神来,倒了一杯酒,仰头饮尽,道:“阿宣误会了,我并非要娶她。”
罗明宣听到他这样说,颇是惊讶,将军
对那位阿婠姑娘的情意,他一直看在眼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迟迟没有……表明心迹。
凝眸问:“既不是那位女子,将军要娶何人为妻?”
殷庭攥紧了手里的酒杯,“浔阳之地,总有佳人可期。”
罗明宣听了,目光一冷,“原来将军连成亲对象都没有找到,既然如此,将军为何急于成亲。”
殷庭倒酒的手一僵,眸眼黯淡下来,但很快便恢复以往嬉皮笑脸的模样,说笑道:“我已过而立之年,老大不小的年纪,再不成亲,可就没人要了。”
他说这话时,虽然依旧是一副说笑打趣的模样,但若细究,不难察出他今夜格外反常之举。
比如,若是真有心成亲,却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喝酒。
又比如,将军对那位阿婠姑娘一往情深,却为何突然之间便要成亲。
可惜罗明宣此刻被愤怒、害怕、慌乱交织成的种种感情冲昏了头脑,再没有往日的冷静睿智。
“将军这样做,有没有想过我?”
“啊?”
殷庭一脸不解地看着他,见他脸色阴沉,薄唇紧抿,实在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阿宣是担心我见色忘友,成亲后亏待你吗,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们可是好兄弟。”
殷庭爽朗地笑道。
“兄弟?”
罗明宣黑亮的瞳仁猛地一缩,冷“哼”了一声。
“将军,当年我一心入仕为官,你可知为何最后我却成为你帐中一介军师。”
“这……”
殷庭迷惑地看着他。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困惑不解的地方。
当年他在螺子轩中结识年仅十六的罗明宣,彼时阿宣虽年少而心高气傲,一心入仕为官,曾言道:此生若不能名扬四海,生亦何欢。
他知阿宣胸有大志,遥以酒为敬。
谁知后来,听说他不日将往边疆,阿宣竟没有丝毫犹豫地放弃及第功名,随他同往边疆,成为他帐中军师。
这与阿宣的抱负大相庭径,他也曾苦劝过他,阿宣却说,虚坐庙堂不如沙场点兵。
罗明宣看着眼前痴恋已久的英容,认真道:“将军,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
殷庭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哈哈笑道:“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来来,兄弟我敬你一杯。”
说着,便要倒酒。
罗明宣见他这样迟钝,眉目沉下,紧紧抿了抿薄唇,半响后,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般,破釜沉舟,一字一句说道:“将军,我喜欢你。”
殷庭端酒的手僵住。
艰难地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阿宣……莫要说笑……”
罗明宣摇头,“将军应该知道,罗明宣从不说笑。”
“当年我之所以肯心甘情愿放弃仕途,做一介名不见经传的军师,全然是因为……”面容轻柔下来,目光盈盈地望他,黑亮的眸中是从未有过的似水柔情,很轻很轻地说,“我喜欢你。”
殷庭呆若木鸡。
罗明宣见他这副模样,紧紧抿了抿薄唇,起身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注视他,目光里尽是柔情,轻轻道:“将军,我喜欢了你整整十年,你当真半点不曾察觉……”
俯身逼近,鼻尖对鼻尖,目光复杂地注视了他半响,心里一横,闭上眼睛近乎痴迷地贴上那张日思夜想了近十年的柔唇。
被猛然惊醒的殷庭一把推开。
罗明宣冷冷注视他。
殷庭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干干地笑了一声,努力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
“哈……阿宣你不要再说笑了……我们两个都是男子……”
“我知道阿宣你一定是来打趣我的……哈哈……我都快上了你的当……”
“我不日便要成亲了……到时候阿宣你一定要来喝杯喜酒……我们是好兄弟……哈、哈哈……”
说话变得颠三倒四起来,脸上的笑容比
哭还要难看,笑声生硬得像是从喉咙中硬挤出来。
哪里还有往常恣意潇洒的模样。
罗明宣脸上血色尽失,手脚冰凉地听他极不自然地说出这番话。
直听到“兄弟”二字,麻木的心再次被猛地刺痛。
梨苑灯影下,眼前人仍在努力滑稽得自说自话,干巴巴地笑了又笑。
哈。
果真可笑。
自年少螺子轩中相识,到如今,整整十年。
十年的……兄弟。
兄弟。
罗明宣背脊剧烈一痛,心头气血翻滚,喉咙间涌上血腥,气闷喉躁之下,忍不住咳出声。
殷庭听到声音,连忙抬眼去瞧他,看见他咳出一嘴的血,吓了一大跳,慌忙跳到他身边。
“阿宣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罗明宣苍白的薄唇被鲜血染得格外猩红,瞧来,竟有破碎诡谲的美,他一言不发,冰冷地看着殷庭。
殷庭被他这样瞧着,渐渐有些反应过来,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罗明宣绷紧了背脊,死死咬住牙关。
一个在等。
一个在逃。
两个人用沉默对峙。
夜色中冷风飒飒,将罗明宣的白袍吹得猎猎而动。
不知过了多久,散发淡淡梨花清香的梨苑里响起一道低哑愧疚的声音。
“阿宣,对不起……”
罗明宣僵立在冷风中半响,唇色苍白而又猩红,修长的手紧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跳。
“我们依旧是……兄弟……”
罗明宣像被长针贯穿了心肺一般,面容瞬间变得惨白。
悲伤地瞧眼前低头不敢看他的人。
身上已经没有半丝气力,无力而又疲惫地缓缓松开拳。
终是自嘲地勾了唇。
到头来,依旧逃不出兄弟二字。
他这样骄傲的人,如何肯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自己的尊严。
一个字也没有再说,沉默地转身离去,消失在梨林茫茫夜色中。
蔼蔼夜幕衬得那道白影孤傲而又冷清。
夜太长。
这一晚受了太多刺激的殷庭抱着酒坛念念不休。
“小离……阿婠……阿宣……”
“阿宣……”
身边的空酒坛越滚越多。
阿宣……阿宣说喜欢他……
荒唐……
阿宣咳了那么多血……是不是病了……
意识已经不清。
眼前仿佛出现了罗明宣的影子。
殷庭眼前一亮,猛地扑过去,抓住那道影子。
“阿宣……”
“将军,妾身是似水。”
响起的声音温婉柔媚。
殷庭看清眼前黄裙的女子,失落地放开手,摇摇晃晃地坐了回去。
“将军,你醉了。”
殷庭已经意识不清,似水说的话,一个字也没有听入耳,只摇晃着手里的酒壶,惘然地说:“没有酒了……”
温容低眉,掩了杏眸中幽深的光。
“将军稍安,妾身为将军取酒。”
起身往后厨而去。
很快便端着一壶酒,回到梨苑,在光秃秃的梨枝前停下,透过层峦叠嶂的枝桠缝隙,瞧见殷庭仰面躺在星空下,英朗的面容被半明半暗的灯火染得分外恍惚。
温容收回视线,垂眸默然半响。
从怀中拿出一只羊脂色小瓶,打开瓶塞,瓶口轻轻磕了磕酒壶,白色的细粉撒入壶中清酒中。
收起羊脂小瓶,轻轻晃了晃酒壶。
待药粉与酒水融为一体后,端着酒壶,从梨枝后走出,往仰面躺在梨苑中的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