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可他?更想活着, 他?眼里那时候闪过的是周梨他们一张张熟悉的面容。
是他?们给了他活下去的力量,也是他?们给了?他?无限的勇气。
世?道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那一刻已经不分什么对错了?。
此刻也是一样的。
他?瘦小的身体轻盈盈地越过了?两人,很轻而易举就拿到了?门边的武器,没有任何犹豫就直接穿透了其中一人。
两人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 他?这样小小的一个人居然?是个练家?子,且手脚灵敏。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其中?一个身躯已经被武器贯穿。
不及那人吃痛声发出,他?猛地抽出武器,顿时那鲜血犹如?肥硕的虫子一般,争先恐后从前后的伤口中?挤出来,一时间那人脚下便积了?一大滩刺目的鲜红血液。
而那人也无法?将喉咙里的痛苦声发出来了?, 双膝一软, 跪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这一幕深深地震撼到了?另外?一个人,以至于?他?意识到白亦初的危险时,已经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对付,只下意识地张口要喊人。
可他?这会儿面对着白亦初,将后背完全留给了?周梨。
这样的极端条件下,周梨眼?下也彻底忘记了?任何的仁义道德, 只清楚地晓得?这样的人不配活着, 只要想到昨晚他?们吃了?什么……
她?这胃里还是忍不住地翻腾着!所以她?虽然?是有些被白亦初这干净利落的杀人动作惊到,但更清楚这些畜生不配活,死了?活该。
一种强烈地希望一个人死了?的念头在心里滋生, 所以当还活着的那人将后背毫无防备地展露在自己面前时,她?一点都没有犹豫, 手第一次和脑子同步。
弯腰抽出火塘里一支还没彻底燃去的木头,连火花带着碳芯子,就朝着那人的脖颈后砸去。
木头挥舞中?所带着的呼啸声,引得?那人在最后关头转过身来。
周梨被吓得?浑身抖了?一下,但没有犹豫,像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道,然?后惨叫声冲天贯日。
那人不知是被烫伤还是真的疼,惨叫不止。
不过白亦初没给他?多余的时间用这惨叫声通知同伴,手里的武器毫不留情地扎了?下去,然?后拉起有些被吓住了?的周梨,飞快地逃出了?现场。
两人的身上,都有着那人飞溅出来的鲜血。
仓惶逃出来,一下就迎上了?附近的人。
只不过是个头发像是炸开的栗子壳儿的男孩,他?看到周梨和白亦初的时候,愣了?一下,可能是出于?本能的反应,他?张口要大喊人在这里。
但是下一瞬,他?的声音变小了?,口中?的话也变了?。
从‘人在这里’变成了?‘求你们带上我’。
白亦初看了?他?一眼?,拉着周梨就跑,没去管他?。
那男孩愣了?一下,想着没拒绝,那就算是同意,然?后跟在他?俩身后一起逃。
也亏得?昨晚两人先在镇子上找栖身之地转了?一圈,算是有些印象。
如?今雪在那微弱的太阳下融了?更多,就更方便他?们熟门熟路地逃出镇子了?。
只是期间也有不少险况,好几?次都险些与那些人撞上。
好在最后都躲开了?。
两人逃出了?镇子好一段路,都没敢歇下来,直至周梨实在是喘不过气来,白亦初回过头,除了?那个栗子头追来,不见任何一人,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你歇会儿。”一面从怀中?逃出水壶递给她?。
他?也学着周梨当初给他?暖炒面汤那样,这水壶他?贴身带在身上,如?今拿出来还带着几?丝暖意。
周梨也没拒绝,这个时候矫情拒绝不喝,对自己没什么好处。喝一口水,身体舒服了?许多,恢复得?也快,也算少给白亦初添麻烦。
也是他?俩歇气这功夫,那栗子头也追了?上
来,但并没有靠近,就远远地蹲在一头休息。
显然?他?也累得?不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见着被白亦初照顾的周梨,眼?里闪过几?丝羡慕。
周梨喝完,将水递给白亦初。
白亦初也仰头喝了?两大口,但并没有揣进怀里,反而是在自己的手心倒了?些许。
正当那栗子头好奇他?这举动之时,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只相当丑陋的黄狸花,身上的皮毛像是被大火炙烤过一样。
只见它凑到白亦初的手前,伸出舌头一下将那些水给添了?个干净。
做完这一切,白亦初才将水贴身揣起来。
周梨将喝完水的阿黄抱在怀里,任由白亦初拿袖子擦拭他?脸色的血迹,“咱们现在去哪里?”
“他?们也许没在这镇子上多停留,不如?咱们返回家?吧,眼?下雪也开始融化了?,虽可能错过了?春耕,但这一切都在慢慢恢复,大家?也就回来了?。”昨夜所见的那一幕,让白亦初不敢去往那一方向?想,更怕周梨接受不了?,所以便这样说。
如?果还活着,自然?会回到自己的家?乡故土。周梨也没有反对,但还是沉思了?半响才点头,“好。不过我们原路返回么?”这镇子毁成了?这样,也不晓得?叫个什么地名,不然?的话还能判断一下他?们家?的那个镇子在哪里?
不过周梨转头一想,现在到处都是这样的流民?,走?大路反而危险。于?是便立即又做了?决定,“原路返回吧。”
对比起人,她?还是觉得?野兽亲切几?分。
白亦初也同意。
栗子头离他?们俩不算远,也听了?个大概,虽不知道他?们的家?乡在哪里,但还是打算一起跟着走?。
最起码这两人,应该不会像是那些人一般丧心病狂。
原路返回,倒是轻松了?不少,一来熟,二来这雪融得?快,许多朝阳的地方,竟然?都已经露出了?山石土地该有的样子。
这白雪太刺目了?,如?今看着这脚下的泥泞盘山路,竟然?觉得?是那样的亲切无比,只不过雪不断融化,山上流下来的积水便越来越多,很快就将这山路给湮没成了?溪流,周梨那棉鞋如?今全是泥水,变得?沉重无比。
白亦初见她?每一次抬脚都那样艰难,索性?叫她?脱了?鞋子,然?后自己背着她?走?。
也是这个时候,白亦初才看到周梨一双脚全是冻疮。
周梨一直觉得?好了?,因为没有什么感觉。
然?而哪里有那么容易就好了??如?今她?的两只脚几?乎都变了?形,那脚指头呈青紫泛还着亮光。
白亦初看到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颤抖,“你,你是猪么?要是冻坏了?腿,以后我便不要你了?。”他?话虽是说得?如?此无情无义,可那颤抖着的手却已经将麻利的将自己棉衣的两只袖子扯下来,然?后将周梨的两只脚包起来。
周梨并没有什么感觉,反而笑着安慰她?,“用我奶的话说,这里可没肠子,死不了?人的。”
可她?越是不当一回事,白亦初心里就越是难受,更是自责愧疚,他?早该发现的,周梨一直比他?走?得?迟缓,他?还在心里想可能周梨是女孩子的缘故,或者是自己有武功,所以她?比不上自己。
但凡自己细心几?分,早发现的话,她?的脚就不会这样严重了?。
他?将周梨背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泛着眼?泪,想他?小小一个男子汉,当初挨了?那么多打都没掉一滴眼?泪,可是在周梨的身上……还不晓得?的掉了?多少眼?泪呢!
也是因为周梨的脚,他?们回到了?此前那个毫无颗粒的小村子,白亦初停了?下来。
地里的雪融了?,田地里的一切也都重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在田里寻找着去年的茄杆,这是乡里人家?的土办法?,用这个茄杆熬水泡脚,最能治冻疮。
只是眼?下他?唯一能找到的办法?。
可那栗子头一直跟着他?们,把周梨一个人放在村里他?也不放心。
所以当他?拿出绳子走?向?栗子头的时候,那栗子头吓得?两眼?圆睁,满目的惊恐之色,只大喊着,“别杀我!”
也是他?这一喊,那往日里故作的粗哑嗓子也就变了?音调,更像是个姑娘家?的声音。
但即便察觉到栗子头是个姑娘,白亦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眉头也没皱一下,继续将她?给绑了?在了?另外?一间空房里,叫阿黄守着周梨,才敢出去。
周梨这屋子里,他?烧了?两个火盆,床上也是他?躺进去暖了?,才叫在火塘边烤火的周梨进去睡。
周梨心里是感动的,但也没有拒绝白亦初的好意。她?觉得?自己是了?解白亦初的,自己若是不要他?这些付出,只怕他?还着急。
只不过如?今晓得?那栗子头是个姑娘,心里稍微有些诧异,一时又觉得?这个姑娘倒是聪慧,瞧她?那栗子壳儿一般炸开的头发,想来一发生干旱的时候,她?就自己刮了?头发。
不然?就她?这样的小姑娘,很难活到现在的。
不过也有可能,她?从前是个小尼姑。然?后便想到了?花慧,这天灾来得?太汹涌,让她?都没来得?及打听花慧的消息,便已经处于?那种心惊胆颤的环境里。
花慧家?里,那个男人不在,就她?和那个比她?小两岁的继子和还在襁褓里个继女,可谓是一点防御的能力都没有,偏家?里还有些小钱,正是那些平日里在街上偷鸡摸狗的癞子们最好的目标了?。
她?想着花慧,又想着姐姐周秀珠他?们,大抵是真的太累了?,如?今得?了?这样一个好环境,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先她?的脑子一步进入了?休息状态中?。
她?是睡着了?,但阿黄还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直至白亦初从地里找回去年的茄杆,熬了?水端进来给她?泡脚,周梨才被喊醒。
所剩的食物并不多了?,就是些兔肉干,可是那个颜色周梨却有些难以吞咽,这总叫她?想起在镇子上那一幕。
然?后也想起了?隔壁被白亦初绑着的那姑娘,“你放了?她?吧,喊她?在这村里到处看看,有没有吃的。”没准是他?们上次漏掉了?呢!
白亦初颔首,“你继续泡着,我一会儿再?来给你加热。”然?后才出去。
随后周梨便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
在被绑着的这段时间里,栗子头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濒临垂死的状态中?,她?觉得?白亦初回来,肯定就把自己杀了?,毕竟她?也发现,白亦初和周梨根本就没有什么粮食了?。
他?们俩连杀那些猪狗不如?的畜生都不怕,说不定也会杀了?自己。
于?是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俩逃跑呢?还不是死路一条?
然?而就在她?这漫长的悔悟中?,白亦初进来了?,冷着脸将她?身上的绳索给解开,见着瑟瑟发抖的她?,这才道:“我们不会杀你,可是我们也没有食物,你自己到村里找一找,如?果有多余的,再?叫我们。”
他?说完,就回了?隔壁暖烘烘的房间里。
栗子头缩在墙角,直至白亦初走?后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那种劫后余生的快活感无法?言喻。
这会儿也才想起回早就走?了?的白亦初,也不管他?是否能听到,窃喜地回了?一个‘好’字,然?后开门出去,挨家?挨户继续找吃的。
只是这偌大的一个村子,也不知道当初的村民?怎么办到的,各家?各户那地窖比脸都干净。
像是周梨他?们那个村子,大部份人家?都只能带走?一部份粮食,剩余的都给储存在地窖里然?后封死。
当初那些贼人进村子,想是因为被白亦初惹急了?,最后粮食也没搬,反而在盛怒之下一把火直接烧了?村子。
但即便如?此,许多封死的地窖里,粮食还是保存了?下来。
周梨想着自家?的地窖离地面还有一人多高的泥土,总不能因为那大火熏烤而坏掉的。
所以她?现在倒是不担心接下来这极端天气结束了?,家?里会缺乏粮食。她?现在所担心的是,这样的极端天气什么时候结束?接下来这些天,这村子里找不到一粒粮食,他?们这些天又将怎么熬过去才好?
泡完了?脚,白亦初给她?擦拭干,又让她?重新躺到了?床上去。
说来这村子实在是干净,早前他?们来时候一颗粮食不
见,连匹步也没有,眼?下周梨身下的褥子身上盖的被子,全都是白亦初从村口那破庙里扯下来的幔帐层层叠叠给做的。
这要命的当头,想来菩萨也不会埋怨他?们了?。
周梨回到床上,想着所剩无几?的粮食,期待地看朝那窗外?,“若这天气逐渐好,兴许万物复苏,咱还能吃些草根填肚子。”
白亦初今儿在田间地头找茄杆,也发现了?那白雪融化后暴露出来的地面,的确是露出了?几?分生气,口气肯定地安慰着周梨,“饿不死的,我想要不了?几?日,等着雪彻底融化,天气就正常了?。”
只要天气正常,一切都将回到原来的位置,到时候在山里,哪里还担心什么吃的。
那会儿该担心野兽了?。
周梨这会儿却是没有半点睡意了?,“若真如?此,想来朝廷很快便会组织赈灾,老百姓们也能早早回到家?乡。”虽然?对于?赈灾不报什么希望,毕竟这自古以来,靠着天灾人祸发家?致富的人实在是不少。
但多多少少,老百姓们还是能分到些许的米糠。
她?这样一说,让白亦初心底也升起了?几?分希望,但一想到周梨的这身体,如?何舍得?她?接下来和自己饿肚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到附近的山里碰碰运气。
山里的野鸡兔子再?怎么廋,一二两肉总归是有的吧?阿梨这一阵子东奔西跑,又过度惊吓,只怕现在就是强撑着身体罢了?。
他?作为一个男子汉,不能让周梨倒下去。可对于?那个女扮男装的栗子头,白亦初也不放心,决定等那人回来后,继续给绑了?自己再?去山里。
于?是和周梨说道:“再?过会儿,那人该将村子都转完了?,若是她?没回来,想是跑了?。若是回来,我给她?绑了?在这里陪着你说话,我去山边转一转。”
周梨想着那栗子头,也就是和他?们俩一般大的年纪,人若真有什么歹心,早前就出卖他?们了?。于?是便道:“不用了?吧?我瞧她?也是可怜人。”
“这什么时候你怎还有怜悯之心?你看 这人晓得?铰了?头发女扮男装,可见有不少心眼?,谁知道隔着这一副皮囊,里头到底是个什么狼心狗肺呢!”他?说得?头头是道。
理论上说,也有那么一点道理可讲。
周梨终究是被他?说服了?,“那好吧,只不过你也小心些。”
果然?,两人等了?没多会儿,外?头就传来了?那栗子头的脚步声,只不过这轻盈的脚步声,明显就是在什么都没寻到了?。
白亦初起身一把将门拉开,见她?果然?空着手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口。他?便朝栗子头招了?招手:“你过来。”
栗子头还以为,白亦初慈悲心大发,要分自己一粒肉干。
没想到她?一到门边,就被白亦初五花大绑。
不过这一次比上一次好些,没将她?仍在隔壁那冷冰冰的屋子里。
“你留在这里陪阿梨,可别动什么邪念,不然?叫阿黄挠花你的脸!”白亦初做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朝栗子头说着,转头又换了?一副温柔和蔼的面孔,“阿梨,你要是累了?就睡会儿,绳子我绑得?可结实了?。”一面揉了?揉旁边阿黄的脑袋,“阿黄你可要保护好阿梨。”
阿黄‘喵呜’地应了?一声,好像是回他?收到两字一样。
白亦初这才放心地带上在村里找到的柴刀,出了?村子。
他?一走?,屋子里安静不已,由此显得?阿黄肚子里的咕噜噜声大如?雷鸣一般。
周梨看着局促不安的栗子头,先开了?口,“眼?下这么个世?道,他?也是没有办法?,人是没有什么坏心思的。”
第一次被绑的时候,栗子头还担心被杀。不过现在倒没有那样害怕了?,反而有些理解白亦初的做法?,但更羡慕的是周梨。“他?对你真好。”
周梨微微一笑,“他?对我好,那是我对他?也好,这世?间可没有单方面的付出。”
栗子头听到周梨的话,明显愣了?一愣,似乎显然?没有想到周梨会这样讲。理论上说,周梨不该和自己炫耀白亦初的各种好么?于?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来也是,不然?这样的世?道,那夫妻血亲为了?一个饼子反目的比比皆是。”
“你是哪里人?家?中?亲人呢?我瞧你,也非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出身。”周梨本就有意打探这栗子头的来路,如?今见她?其实也非那种拐弯抹角之人,也就索性?直接开口问。
栗子头对于?自己的身世?,果然?是没有半点迟疑就道出了?口。
“我姓莫,因出生在元夕,所以便叫这名字,乃是十方州人。”她?说到这里,抬头看朝床上半卧着的周梨,“你应该听说过我们十分州有个白马庙,里头的方丈原本是上京钦天监里的大官。以前这五湖四海的好多人都专门跑到白马庙找他?问天机。”
所以干旱前夕,那白马庙里就有传言流出,这西南几?州都要渡天灾,于?是莫元夕的父亲就做主?,领着他?们一家?逃往江南。
只是逃难的人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多,天气又恶劣,还没出十方州他?们家?的下人就卷了?钱财行礼逃跑。
说到这里,她?竟没有去怪那没有良心仆从下人,反而眼?里闪过一抹失望,“我原本在家?时,也是被父母疼爱在掌心的娇娇女,从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我喜欢读书,父亲还专门替我请了?先生到家?里来。”
所以她?一直都以为,即便各家?都将儿子做掌中?宝,但是父母公允,疼爱她?和哥哥弟弟们是完全一样的。
反正这天灾之前,她?都一直以为自己是这天底下最幸运的姑娘,有着一对疼爱自己的父母。
可是当家?中?钱财行李被下人们卷走?后一贫如?洗,物资的匮乏和食物的短缺下,父亲没有任何犹豫就将她?推出去换了?别家?的女儿。
她?想起那一幕,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憎恨,“你可晓得?,那时候我哭着求我爹娘不要把我交出去,那些人也没有粮食,他?们把我换过去,你应该知道我的命运将是什么?”
周梨又想起镇子上那一幕,忍不住干呕了?一回。“那你如?何逃的?”
莫元夕却没有马上回她?,而是继续说道:“我求我爹我娘,可我爹告诉我,他?花费那么多精力和银子在我身上,那是因为瞧见我生得?几?分好容貌,想着养好了?,将来送到大人们的府上去,兴许能给我兄长和弟弟换个好前程来。所以他?说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生我养我,如?今不过是提前结束了?我的富贵日子,但这不能怨他?,要怨就怨那些该死的仆从!”
可是,莫元夕一点都不恨那些仆从。
如?果不是家?中?这些仆从,她?只怕一辈子都要被爹娘所谓的‘疼爱’蒙在鼓里了?。到时候只怕还心甘情愿为了?兄长跟弟弟,朝那些个大人自荐枕席呢!
不过她?运气也算好,刚被换了?,被那对和她?父母一样冷漠无情的夫妻带着走?了?不到一里路,忽然?就有流民?蹿出来。
大家?的目标都是那个年轻的女子,她?就是这时候趁乱跑了?。
也是亲眼?看到了?那个女子的惨状,所以她?丝毫不犹豫就刮了?光头,假装起男娃儿,混迹在各个队伍里。
后来,她?被络腮胡他?们这群人抓到,因误以为她?是男娃儿,干活也麻利勤快,所以没动她?。
只不过那些所谓的肉菜,她?是一点不敢沾,全靠着吃树皮草根过日子,大雪后就开始吃雪吞泥。
也正是这样,她?那肚子鼓鼓胀胀的。
周梨本来,以为自己算是这天灾之下民?不聊生里的代表者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比她?过得?更不好的比比皆是,她?
也不过是这沧海一粟。
她?看着莫元夕,萌生了?恻隐之心,但好在理智是有的,没有因为一时同情可怜,便去解开了?莫元夕的绳子。
只是看着红着眼?满含恨意的莫元夕,“你也不必气恼,你如?今还活着,该庆幸从此和你爹娘再?无任何关系了?,他?们是生了?你养了?你,只不过将你换出去的那一瞬,你们便没有任何关系了?。倘若老天爷真有情,让这满目疮痍的大地恢复该有的生机,你不也一样重获生机了?么?”
听着她?的话,莫元夕有些疑惑,她?不解地看着周梨,“我看你不像是乡下的小姑娘。”她?家?以前也有像是周梨这样大小的丫鬟,全是从乡下便宜买来的,可是又呆又傻,不懂什么大道理,更不要指望他?们能说出这番话来。
周梨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父亲走?得?早,阿初是我的小夫婿,家?中?还有一个膝下无子的继母,我若什么都不懂,如?今怎么可能叫你遇着?只怕坟头草已然?一尺高。”
莫元夕起先猜到了?白亦初和周梨关系应该是那青梅竹马的邻居,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俩竟然?是小夫妻。
见她?面露诧异,周梨解释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父亲也常年卧病在床,家?里买了?他?来冲喜。”说到这里,脸上多了?几?分笑容,“果然?是有用的,这几?年,我好起来了?。”
于?是莫元夕就更震撼了?。白亦初那样一个优秀的人,居然?是个赘婿,可他?怎么一点都不讨厌周梨?反而对周梨那样好?
对上她?那怀疑又难以置信的目光,周梨再?次道:“人心不是石头,总是能捂暖的。”但其实吧,她?和白亦初几?乎没有起过任何矛盾。
也有可能当初父亲走?得?太着急,使得?自己没了?爹娘,让本来就心地善良的他?起了?恻隐之心,所以没有半点机会给白亦初憎恨自己吧。
再?后来,他?们也都相处得?不错,不过更多的,还是自己给予白亦初的尊重。
他?是赘婿,却徒有赘婿之名罢了?。
但最终,莫元夕也只道了?一句:“你运气真好。”遇到的人的心不是石头。
周梨没在说什么。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此刻莫元夕满腔都是疾世?愤俗,这样一个状态中?的她?,怎么可能端正地看待每一个人和每一件事情呢?
所以并不打算继续说服她?,而移动着身子,朝被褥里钻进去了?些。
她?这一动,阿黄便挪了?位置,坐到她?侧边,然?后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莫元夕。
莫元夕叫阿黄这样一盯,目光越过阿黄看朝已经进被子里休息的周梨,心想一只猫儿都愿意这样对她?好,更不要说是人了?。
便想,莫非是这周梨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所以能叫人和动物都这样护着她??她?很好奇,心里甚至萌发出了?一个念头。
那自己对她?好,是不是她?也会对自己好?可是脑子里想起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她?心中?又有些犹豫不决,生怕自己的一腔热血付之东流。
她?想着,脑子里又浮现当时被换的场面,娘的眼?底竟然?没有一点的愧疚和不舍,她?大抵因为弟弟饿极了?,甚至还嫌弃换的时候啰里啰嗦,不赶快些。
想着这些,早就已经疲劳不已的她?,想是因为这密不透风的四面墙给予的安全感,又或是这屋子里的暖意,让她?不知不觉也昏昏欲睡。
莫元夕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香气给惊醒的,她?以为是梦,但一睁开眼?就看到了?那火盆上面正在翻烤,且透着黄金色的小野鸡。
那香味好似带着钩子一般,她?那唾液汹涌地喉咙里翻滚着,争相涌入口腔里,叫她?有些吞得?来不及,一时间屋子里除了?那翻烤小野鸡时发生的摩擦声,便是她?不断吞口水的声音。
周梨早就已经醒来了?,坐在床边依旧用冒着热气的茄杆水泡脚,阿黄蹲在盆边,白亦初早就已经撕了?一只鸡翅膀给它,这会儿正开心地歪着脑袋认真地啃着。
想是她?那不断吞口水的声音让白亦初不喜,白亦初终于?将那烤鸡从火盆上拿下来了?,把那最柔软的鸡胸肉剔下来给周梨,自己留了?鸡腿,又给阿黄另外?一只鸡翅,然?后将余下的都递给了?她?。
莫元夕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绳子早就被解开了?,但是即便那其实递过来的鸡其实就剩下个骨架,但莫元夕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眼?眶里一下盛满了?眼?泪,不敢相信地忐忑伸出手,“都,都给我么?”
“你拿着吧,口水脏死了?。”周梨开了?口。
莫元夕将那还有些烫手的鸡骨拿在手里,仍旧觉得?不真实,好似那梦里一般,但下一瞬,她?就再?也受不了?那香味的攻击,狼吞虎咽全无任何形象地疯狂啃噬着上面的每一丝肉。
到了?最后,她?甚至将骨头都给嚼碎一一吞了?。
白亦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周梨脚下的茄水也被他?一并端了?出去。周梨也吃完了?那些白亦初给她?撕成面条一般细细的鸡胸肉,忧心忡忡地看着莫元夕,“你肚子里好些观音土,按理不该吃肉,更不该吞了?那些骨头渣子的,可眼?下天黑了?,也实在没法?让你去找地方刨些树根熬水喝。”
莫元夕一愣,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就好像是被人触碰都了?一般,一丝暖意钻了?进去。
她?听得?出来,周梨在关心她?。
于?是她?强扯出笑容,“没事的,我多烧点热水喝。”
周梨听了?这话,连忙指着她?看桌上那个瘪进去的水壶,“那你赶紧烧热水。”其实周梨也没经验,不知道要怎么才会叫莫元夕那鼓着的肚子瘪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顿肉食吃下去,莫元夕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精神,果然?马上去烧水。
然?后一个晚上喝了?好几?壶。
等着下半夜的时候,频繁上茅房。
大家?都挤在一个房间里,惹得?白亦初十分不喜,“你干脆歇在茅房算了?,阿梨才睡着没多会,别把她?吵醒了?。”
莫元夕果然?歇在茅房里了?。倒不是因为白亦初的话,而是这水好像多少是起了?些作用,她?闹了?肚子,咔在肠胃里硬邦邦的观音土有了?松动的意思,因此压根就不敢离开茅房。
一直等着那天蒙蒙亮,她?才像是具行尸走?肉一般从茅房出来,脸色白得?恐怖,一走?三晃。
见白亦初拿着绳子在等自己,分明就是要出去,便有气无力道:“我这个样子,你还担心什么?”
白亦初才不管,照例将她?绑了?扔房间里,交托周梨和阿黄几?句,就出门去觅食了?。
因周梨实在吞不下剩余的兔肉干,所以昨晚他?将那鸡胸肉撕成一条条,白色的鸡胸肉好似面条一般,周梨果然?是能吃的。
所以他?便想今儿早点去,多猎两只回来,好叫周梨多吃点。
莫元夕懒得?挣扎了?,这会儿被他?扔进房里,直接就闭上眼?睛休息。
周梨见她?那模样,却是有些担心得?紧,强撑着下地就仿佛针刺的双脚烧水喂给她?。
也是奇怪,早前没有这份安逸的时候,那双脚根本感受不到半点痛楚,可现在身居在这安稳温暖的环境里,竟然?变得?娇气起来。
她?疼得?受不了?,最后只能大声将莫元夕给喊醒。
水她?已经倒好了?,莫元夕虽被绑着,但她?弯腰下头就能喝碗里的水。
莫元夕只觉得?满脑子都处于?混沌状态一般,迷迷糊糊地听到周梨叫她?喝水,目光巡视了?一周,最后锁定一旁桌上的碗,将嘴巴凑了?过去吧唧吧唧地喝着水。
这半晚上,她?觉得?肚子里的观音土没干净,身体里却是被挤得?一滴水不剩下,正是口干舌燥之际,如?今仿若甘泉入口。
一大碗水,她?很快就喝完了?,混浊的脑子也逐渐清醒了?起来,正好对上目光担忧的周梨,“我现在好了?许多。”然?后也破天荒地问着周梨:“你的脚怎样了?
?”
“可能要些时间。”她?也着急,不然?早就能启程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回着,到了?午时白亦初回来了?,但是身上并没有带着猎物,反而急色匆匆,一进门就先去解开莫元夕身上的绳子,“我在山上看到有人朝着村子里来了?,你赶紧逃吧。”
这才安逸了?两天不到,便又要开始逃亡,莫元夕一时傻了?眼?。
而且叫她?逃哪里去?她?这两脚走?起来还打颤颤呢!
她?看朝白亦初,却见白亦初拿用来绑她?的绳子,将周梨绑在了?他?自己的背上,似还怕周梨冷着,将那褥子往她?身上一盖,然?后便匆匆出了?房间。
莫元夕想都没用脑子想,就紧跟在他?的身后。
白亦初将周梨背着,直接就进了?山。
这山林里到处是蔓延的枝条和刺勾,莫元夕跟在白亦初身后,终于?明白过来,白亦初用来盖在周梨身上的被褥,压根就不是怕她?冷,而且用来阻挡这些枝条。
约莫是他?们爬到了?半山腰,便能看到了?进村子的人,似乎就是此前镇子上那一伙,竟然?追到了?这里。
确认之后,白亦初一点不敢停留,马不停蹄地朝着山里去。
周梨心疼他?,背自己就算了?,还要承担那褥子的重量,便给扯掉。
但才伸手就被白亦初察觉,“这晚上有用,咱们得?歇在山洞里,还指望垫着休息呢!”
于?是周梨方住了?手,回头见逐渐跟不上的莫元夕,便道:“真不管她?了??”
“我可只背得?动你,她?要想活就跟着。”白亦初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姑娘家?果然?心更软几?分。
太容易升起同情心了?,也亏得?那莫元夕没什么歹心。
于?是劝着周梨道:“我知道你善良,可咱得?有底线不是?现在都自身难保了?,你还管旁人作甚?”
周梨没反驳,她?自己其实很纠结,现在的她?就是个累赘,哪里有资格去同情别人,实在是自不量力,而且反而更像是给白亦初增添负担。
但是莫元夕的确不坏,就这样眼?见着她?死了?,良心上又过不去。
白亦初继续翻山越岭,眼?下山里没了?雪,对他?来说走?起来是便捷了?不少,即便是背上还有一个周梨。
可那莫元夕果然?是不行,落得?越来越远。
好在天黑之后,周梨和白亦初在一处山洞里门口点了?火塘,她?还是寻着光来了?。
大雪才融化,水虽然?都流到了?山脚下面,但这山上其实也异常湿润,莫元夕滚了?好几?次,这会儿满身的泥泞。
见着山洞前的火塘,忽然?心中?一阵感动,他?们果然?没有抛弃自己,顿时来了?精神,一口气走?到山洞前,然?后朝里喊周梨的名字。
里面的周梨正担心着,听到她?的声音忙回了?一句,很快便见着跟个泥人一般的莫元夕出现在山洞里。
白亦初在烤野鸡,见她?来了?抬头看了?一眼?,“赶紧收拾好休息,明天往深山里去,只怕有大的野兽,你若不跟紧些,可没今日的好运气了?。”
莫元夕连连点头,这会儿看到白亦初都异常亲切,忙到火堆旁边烘烤自己满是稀泥的衣裳。
晚上她?就睡在火塘边,前面烤干了?就换后边,那泥干了?就一块一块地搓下来。
好几?次她?都睡着了?忘记添柴,但每一次清醒过来,发现火都被烧得?旺旺的。她?便晓得?是周梨和白亦初添的柴火,心里感动得?不行,只觉得?自己果然?是熬出了?头,遇着好人了?。
就算是那白亦初此前绑了?自己好几?次,可是打猎回来也分自己吃的,自己其实算是不劳而获。
而且晚上还会给自己添柴,简直就是嘴硬心软,而且周梨脚那么严重还忍着痛下床给自己烧水喝。
她?忽然?想起以前先生所教的雪中?送炭,大概就是如?此了?。于?是也下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他?们,只有这样自己才能保住性?命。
只是一面细想起来,自己这一路上好像也没给他?们做过什么贡献,反而是一直白吃白喝。
想到这里,心中?十分过意不去,盘算着到底要如?何才能报答他?们的恩情?也没意识到,自己从那个总是怨天尤人疾世?愤俗的态度,竟然?都被积极向?上取而代之了?。
所以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却发现自己好像也做不了?什么,周梨她?也背不了?。于?是便主?动包揽了?背被褥的的工作。
白亦初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她?,然?后冷冷道:“跟紧了?,我可不会专门停下来等你。”
白亦初这话绝对不是吓唬她?的,因为很快白亦初和周梨的影子又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她?想起昨日白亦初说有凶兽,吓得?加快了?步伐,终于?又看到了?他?们两人的身影,一时欢喜不已,来了?不少精神,赶紧追上去。
没了?雪,山路虽是湿滑,但总是好过当初不知一脚踩下去会不会遇到地洞或是地缝要好。
因此原本的路程他?们也节约了?一半。
只不过这次到底没上次那么好的运气,遇着了?狼,因此三人躲在树上,硬是将那些狼熬得?没了?耐性?离开,才得?以逃生。
但这样一来,也浪费了?他?们两天的时间。
等再?度回到老家?桐树村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以后了?,村里还是那副样子,只不过揭开了?被白雪覆盖,所有的残垣断壁都暴露了?出来,无处不显萧条荒芜。
阿黄的叫声立即就将地窖里一个人过日子的柳小八叫了?上来。
到底的小孩子,那腿上已经逐渐好,只不过长久以来整个村子就他?一个人,时时刻刻面对着这份孤独,整个人开朗的气质一下忧郁了?不少。
见着白亦初和周梨平安归来,那叫一个欢喜,抱着他?俩就嗷嗷大哭。
只不过哭过之后,也看到了?栗子头的莫元夕,“那是哪个?”
“路上遇着的路人甲。”白亦初回了?一句,一副不管莫元夕生死的样子。
不过莫元夕已经习惯了?,尤其她?发现自己只要和阿梨多亲近几?分,白亦初对自己就更凶恶几?分。
但好在她?心里晓得?,白亦初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周梨的脚还没完全好,哪怕白亦初后来有条件,就用滚烫的热水和泥巴来给她?敷脚,但因为那冻疮太严重了?,如?今自己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样子。
这叫柳小八察觉后,担心不已,不过很很快反应过来,“我自打腿能走?后,无聊在村子里到处转,找了?不少好东西,还有专门治冻疮的药,你敷两天肯定就完全好了?。”
白亦初一听,比周梨本人更欢喜,忙就要和柳小八去取。
这会儿他?已经不绑莫元夕了?,所以周梨便带着莫元夕去自己的家?。
但其实烧得?就剩下那牢固的院墙和几?堵黑乎乎的墙壁罢了?。
“你家?好大。”虽然?只剩下废墟,但莫元夕也能看出来,这是个大院子,于?是问周梨,“你家?不会是地主?吧?”
周梨苦笑:“若是地主?便好了?,我家?原本有点钱,但都是我爹去东海摸珠子拿命换来的,可他?也因此落下不少伤患,才早早离世?。”
莫元夕闻言,一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说那话提起周梨的伤心事情,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的头发这阵子涨了?不少,从栗子头变成了?炸开的栗子,整个人看起来尤为滑稽,这一垂头,又像是一颗海胆一般。
周梨忽然?有些想笑,“我给你找个头巾,把头包起来吧?这样也方便。”不过转悠了?一圈,发现家?里这废墟上,也被柳小八洗劫过了?。
至于?地窖,封死的,自己暂时也打不开。
莫元夕最后自己在村里找了?个破布来将头包着,等她?回来周梨的脚上已经敷了?药。
柳小八心情好,将自己找来的锅碗瓢盆都搬出来,然?后将家?里地窖的粮食都拿出来,正儿八经地煮了?一顿饭。
吃完后周梨休息,他?们俩喊这莫元夕搭手,在周梨家?的废墟上,借着那结实牢固的墙,搭了?个简易棚子。
柳小八又抱来了?被子,搬来桌椅,倒像是个小屋子。
中?间用床单挂着,隔成两间,这样以后他?们四人就暂时住在这里,也好有个照应。
要说这万物生命强悍呢!莫元夕从一个以前被娇养的千金小姐,在这天灾中?都能熬出来,更不过说那田间地头里被挖了?不少根须的野草了?还能继续茁壮成长。
撒过一场薄薄的小雨后,泥土里便钻出了?一撮撮绿。
周梨第一次觉得?,这个颜色是多么的好看,她?的脚此刻已经好了?,激动地拉着莫元夕在自己家?废墟墙角开荒种菜。
这个时候,白亦初几?乎已经放下了?对莫元夕的防备,再?说有柳小八在,因此他?也放心地到镇子上去探消息。
这些天,虽然?周梨对周秀珠他?们只字不提,可是白亦初心里有数,只怕无时无刻,周梨那心中?都挂记着。
没想到他?这一次到镇子上,竟然?有所收获,只见那些逃难的老百姓们,回来了?不少。
也有可能,这只是活着的那部分。
只不过镇子上被烧得?七七八八的。
但听说县里要拨银子给大家?修房子,今年还会免税什么的。只不过因为这天灾的确减少了?不少人口,所以可能各村活下来的人,往后都要留在镇子里了?。
也就意味着,像是周梨他?们桐树村这样偏远的小村庄,终究是要和马家?坝子一般,被淘汰了?。
不但如?此,他?还得?到了?天大的消息。
回来顾不得?喝上一口水,便与周梨他?们说,“听说这次咱们西南这几?个州府闹灾情,那个文弱又多病的和文帝因处理灾情不果断不积极,总听身边那大阉官的,引得?好些地方暴民?起义,他?叔叔李晟趁机夺了?他?的皇位,现在和文帝连带着他?的保皇党逃到了?他?母族齐州,可能接下来李晟安顿好了?灾民?们,就准备要打仗了?。”
他?可得?趁着这个机会挣功名,做个大将军。
关于?这个朝廷的事情,以前周梨多多少少知晓一些,先帝一把年纪了?,忽然?迷上了?自己的儿媳太子妃。也就是和文帝李木远的生母。
所以当李木远这个皇长孙忽然?继承了?本该属于?李晟的皇位,大家?都一度揣测过,有可能李木远不是先太子的儿子,而是太子妃和先帝的儿子……
不然?怎么太子都没了?,皇位会传到这个体弱多病又优柔寡断的皇长孙身上呢?而不是更有能力做好一个君王的李晟呢?
可能大概也正是这个缘由,李晟趁着一次天灾多位,异常简单轻松。
他?们是在乡下又无旁人,所以也是对于?前后两位皇帝大呼其名。白亦初喝了?周梨递过来的水:“县里衙门派了?人来,眼?下在镇子上重新核对人口,咱们这种离镇子偏远的小村子,人都要迁移到镇子上去,重新分发宅地基和田地。”
说完看朝周梨,“你怎么想?”
人口核对总是要去的,周梨就是有些担心姐姐他?们现在生死难料,该是个怎么登记法??正要询问白亦初。
又听白亦初说道:“因许多人还没回来,所以应该会持续两三个月左右,所以其实咱们倒也不用太着急。而且我打算明日再?去县城里看看,杜仪表哥那几?个朋友的住址我也晓得?,听说县城保护得?还好,没有被烧,他?们若是还活着,应该都回来了?。”
周梨听得?这消息,心中?升起几?分希望来,但又有些不放心,“这去县里,四五天的路程,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但是她?的脚才好,现在才是灾荒刚过,吃饭都是问题,哪里来的牛马代步?得?全靠两条腿,白亦初是不同意自己去的。
正想着要不柳小八跟着去,但白亦初已经先一步开口,“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快去快回,也免得?你悬望忧心。”
周梨一想,那就作罢了?,毕竟柳小八也是摔了?腿的人。而且现在人们都返乡了?,没准柳小八的叔婶也来了?,他?可能要去镇子里找人呢!
倒是莫元夕,她?不是本地人,这户籍怕是不好弄,不免是有些担心地看朝莫元夕,“你户籍怎么办?”
莫元夕是不会再?打算回十方州了?,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觉得?小孩子也不是不能自己生活,周梨不就活得?很好么?还能自己当家?。
她?是没周梨那个出息,但是她?可以留下来,帮周梨家?干活。她?那十一二年虽是荣华富贵,十指不沾阳春水,但现在她?什么不会做?挑粪她?都能干。
那柳小八整个天灾期间在地窖里攒了?的几?桶粪还是自己帮他?一起运送出来的呢!
也不知他?家?那地窖,竟也不修个楼梯。
“我一个小姑娘,怎么也和那作奸犯科的人不相干,应该不用特意去我老家?核对。”她?唯独担心的是,自己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又无钱财置办房屋,衙门大概不可能给自己开女户,肯定要让自己跟着将户头上在谁家?。
所以她?两眼?期待地看朝周梨和白亦初,“若是衙门不用我回原籍,也不给我开户头,求你们答应收留我。”她?说到这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一路上我们虽彼此猜忌,可到底是你们救了?我的命,我不是那种狼心狗肺不晓得?知恩图报的人,你们若信不过我,到时候我直接卖了?死契给你们。”
然?后连说好几?句求求你们了?,不停地磕头。
周梨将她?给拦住了?,“你倒也是坦诚,不过你先起来,这事儿不急。”
可没得?个准话,莫元夕心里不安定,就此拉着周梨的袖子不放:“我什么都能干,你看我既识字能算账,我也能下地干活,挖粪劈柴,什么我都能行的。”
周梨见她?这急切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将自己和白亦初做那救命稻草一般紧抓着不放。终究是松了?口,“罢了?,那你就与我家?上在一处,只不过死契倒不必,签个活契便好。”
虽然?她?有一颗好心,但周梨前世?到底活到十八九岁,心里清楚得?很,理智地晓得?好人要做,但也不能太过于?无底线。
常言说的好,升米恩斗米仇。
莫元夕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反而感恩周梨竟然?只叫她?签活契,心里对于?她?的感激就更深了?几?分。
因白亦初明日要启程去县城,所以今天晚上也就歇息得?早。
翌日她?一起,那莫元夕也赶紧爬起来,晓得?周梨要给白亦初做干粮带在路上吃,也跟着帮忙。心里想着原来自家?那些下人们这么做,自己也积极一点,免得?对不住他?们的救命之恩收留之恩。
卯时二刻,白亦初便背着包袱启程了?。
白亦初想着逃难的乡邻们返回来,他?们村总不可能全都死完了?,大家?的粮食虽然?基本都在,但是大部份还是因为走?得?匆忙,粮食没藏好,一并消失在大火中?了?。
到时候不免这大半年都要饿肚子,虽说朝廷承诺会拨粮食下来,但几?时到,到手里又有多少,能否让一家?人吃得?饱,却是另说。
便和柳小八商议,“你叔婶若是都能平安归来,再?好不过,你家?也算是有大人在,地窖里的剩余的粮食是能保住的。可是凡事有万一,若他?们没有回来,或是又回来得?晚,别家?没了?粮食,你一个小孩,怕是守不住的。”
她?家?地窖里虽然?也有粮食和些许蔬菜,但大头都在姐姐那边,这边就算真被抢了?,倒也没有什么。
不过她?倒是担心起了?姐姐家?的铺子和院子的废墟,不会因迟迟没去核对身份,叫人当做无主?之地,分出去吧?
想到这里,她?也起了?心思,等不及他?们回来了?,先去将自己的身份核对了?。
而柳小八听到她?的话,也忧心忡忡,马上就打了?主?意,“咱还有些箱子,不如?我垫了?油布,咱给装里头埋到地里去?”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周梨和莫元夕帮着他?。
也是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办好。
第三天三人便结伴上镇子去。
而周梨也将姐姐店铺和院子地房契给带上了?。
只不过问题来了?,莫元夕的户籍虽
然?好上,她?一个小姑娘,朝廷的人不担心她?从前有作奸犯科的记录,同意了?登在周梨家?的户籍上面,但是因为白亦初本人不再?现场,周梨是不能代核对。
更不要说现在没有半点消息的姐姐们了?。
柳小八去打听了?一回,只与周梨和莫元夕说,“听说就要按照人头分发粮食,所以才不允许代核对,免得?到时候有人拿死去的人的户头来骗粮食。”
这样严格一点也好,的确可免小人钻空子。
不过虽不能代替登记核对,但周梨因有她?姐姐的那些契约,虽她?姐姐不在,但她?姐姐和离了?,孩子也暂时没消息,所以那契约也就顺便转到了?她?的名下来。
地窖当初她?和白亦初离开的时候,也给封死了?,一点痕迹没留。
如?今那里就是一片废墟,任由谁也想不到下面藏了?满满当当的粮食。
柳小八也顺道核对了?自己的户籍,他?叔婶一家?那里还空着,显然?还没回来。
当然?,也有可能留在了?外?乡或是……反正他?将祖父的户籍注销了?。
只是可惜,他?爷就剩下一把骨头,还被那些贼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周梨当初回来虽然?帮着他?将那一片的灰烬都收集起来,找了?罐子装起,可柳小八一想到祖父的惨状,心里还是难受了?一回。
三人办好了?这一切,又因为排队打听消息等等,等返回乡下的时候,已经略晚了?。
莫元夕在登上了?户籍后,也在衙门的见证下,签了?活契画了?押,还盖了?县衙里带过来的大红章子。
契约一式两份,拿了?她?才觉得?安心些。
不然?总时时刻刻担心,哪一日周梨的姐姐和后娘回来了?,不同意非要自己迁走?,那就只能回原籍。
所以柳小八见她?时不时地掏出那契约看,还笑眯眯的,甚是疑惑不解:“你这都卖身了?,怎还如?此高兴?”
“你虽也受了?伤,差点没命,可你不晓得?外?面人性?到底多嫌恶,遇着一个好人要多大的运气,更不知道一个人漂泊无依后,忽然?找到一个可以停靠的地方,那个感觉是叫人有多欢喜。”这就是此刻莫元夕最直接的感触了?。
柳小八的确不懂,他?目前为此见过的人性?丑陋就是那帮恶人的所作所为。
因此是无法?理解莫元夕的欢喜。
周梨走?在前面,见他?俩人慢吞吞的,便催促着,“快些,一会儿天黑了?不安全。”
两人听罢,忙加快了?步伐,急忙跟上去。
可因为从镇子上启程晚,还没到桐树村,这天就黑漆漆的了?。
万物复苏后,那些个从前静悄悄不吱声的鸟雀们,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站在那黑压压的树枝上叫着,叫人有些心慌害怕。
三人加快了?脚步,没有了?白亦初,周梨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步伐越来越快,甚是有些小跑的意思。
柳小八和莫元夕也不敢停下来,紧随在周梨的身后。
可到底,好运气不能总环绕着他?们。
旁边的林子里传来阵阵悉索声,随后一个猎狗般大小的黑影从上头跳下来。
夜里是看不清楚对方是个什么玩意儿,但当对上那双绿幽幽的眼?睛,周梨立即反应过来,“是狼!”这个玩意儿总不可能单独出现的。
她?吓得?将手里一直拿着的,略有一斤重的石头就砸了?上去。
怕肯定是怕的,毕竟是狼,会吃人。
但怕也解决不了?问题啊!所以她?是当机立断。
柳小八见她?砸了?石头,立即趁着那狼没留意,将手里的火把挥了?过去。
他?是被狼咬过的,所以对其恨之入骨。不过起先周梨让大家?小心些,最后手里拿着石头或是棍子时,他?还嘲笑周梨太过小心。
这条路村里人赶集的时候,也没少走?夜路,可没听说过遇着狼。
可却忘记了?,今时不如?往日,桐树村已经好几?个月没人烟在这里来往了?。
人少了?,路走?的人也少,逐渐就会被山林而取代。
而这些狼久不见人经过,自然?而然?也当这里是自己领地的一部分。
他?们俩都动了?手,莫元夕也没闲着,忙将自己手里一把细碎的石子扔去。
那么多石子,总不可能一个不中?,更何况狼在躲火把,对石子根本就避之不及。
所以他?们三人终于?如?愿听到了?狼吃痛的声音,也是这当头,三人快步往前跑。
当然?,他?们并不能甩掉这狼,但是不跑,可能接下来这狼的同伴们也赶到了?。
所以此刻只不过是想找一个更合适他?们躲藏的环境罢了?。
狼是不会爬树的。
所以当跑到了?路边就有大树,三人立即就接二连三爬了?上去,各在一棵树上。
这是莫元夕跟着周梨和白亦初当初从那小村子里来桐树村时,在山里遇到凶兽时候,紧要关头才被激发出来的潜能。
此前,她?可是怎么都学不会爬树。
可见在生命被威胁之时,一切不可能都皆有可能了?。
他?们三人上了?树,个个都大气喘喘,而那被他?们打了?的狼也很快赶来了?,与之一起来的,还有他?们的同伴。
本来以为,像是上次那样,两天就能把狼熬走?,没想到他?们三在树上待了?三天。
中?间还下了?一场雨,三人被淋得?跟落汤鸡一般,也亏得?各自扯了?腰带把自己绑在树上,不然?早就熬不住滚下来成了?狼群口中?餐。
不过好在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大家?都不是第一次见狼,没吓得?屁滚尿流。
在树上待了?三天,早晨下雨中?午就出太阳,天色擦黑,身上已经晒干了?。
那些狼原本可能还要继续等下去的,可最后不知是闻着什么动物的味道,一下全跑了?。
三人却没敢马上下来,而是解了?腰带在树上活动了?一会儿,确认那些狼果然?已经回了?山里,这才敢下树。
周梨本来以为,树上待了?三天三夜,又臭又饿又累,这会儿脚着了?地,该是没精神的,没想到真正等脚踏实地了?,那双腿就跟上了?发条一般,拼命往着桐树村赶回去。
他?们是一口气跑到村里的,回去也顾不得?烧火,就先捡了?点干粮垫肚子,这才把灶膛烧起来煮饭热水洗澡。
本来三人这一路回来,也没哪里不舒坦的,可是当天夜里,周梨半夜就发起热来。
那柳小八急得?团团转,又恨自己不如?白亦初那般出息,“都怨我,我要有阿初的一分本事,咱们哪里用得?着在树上待那样久?阿梨自小本就体弱多病,这好不容易给养得?好了?些,如?今却因这一场雨……”
“你莫要再?唠叨了?,快些去看看到底还有些什么药,这样下去,我怕姑娘出事。”莫元夕也是讲究规矩的,心想终究是管周梨签了?活契,往后自己就是她?家?的下人,因此也不喊她?的名字了?,只像是曾经自家?仆人丫鬟唤自己那般叫周梨一声姑娘。
她?见着周梨那红扑扑的脸颊,伸手去试了?一下,温度高得?吓人,便催促着帘子外?面的柳小八。
柳小八像是才清醒过来一般,忙自己点了?个火把,跑去郎中?家?的地窖里继续翻找。
只是那里能找的一切他?早前都搜刮过了?,如?今什么也没寻着,跑回来的时候,又想起往昔自己生病了?,祖父都是管河边去拔些麻黄草熬药,喝个几?顿就见了?效果。
这会儿万物初生,那麻黄草也冒了?头,只是还小。
但总比没有的好。
所以他?举着火把往河边跑去。可是真到了?河边,又想起村里郎中?说的什么风热和风寒,风热是常发夏季,他?想现在顶多算是春天,而且早上还淋了?雨,肯定就是风寒了?。
于?是将火把插在河边的泥坎上,徒手就开始刨那些个长了?不过小拇
指大小的麻黄草。
实在太小了?,折腾半响,指甲壳里都全是泥了?,才得?一小把。他?是有些嫌少,可又怕周梨那里实在等不及,只急急忙忙又赶回去,简单将泥土清理去,便忙着熬水。
久不见他?归来的莫元夕见他?这好不容易来了?,却在灶膛旁边弄得?乒乒乓乓的,忙探出头来,“怎样,找到药了?么?怎去了?这么久?”
“没找着,我去河边挖了?麻黄草,我风寒我爷就挖这个熬药给我喝。”柳小八一面说着,架了?锅子,舀水放麻黄草。
莫元夕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那锅里还带着嫩绿色的草,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自己又确实没别的办法?,只能双手合十祈祷着,“希望有用吧。”然?后赶紧回到房中?用破布沾温水给周梨捂着额头降温。
周梨这会儿烧得?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许青苗喊自己,一会儿耳边又是小树的哭声,还有许家?那老太太骂人的声音,反正只觉得?周边噪杂得?厉害,吵得?她?头疼不已,叫她?难受得?挣扎着。
阿黄蹲在她?肩膀旁边,急得?不行,时不时用那长着小肉垫的爪爪去轻轻拍一拍她?的脸,每次没有得?到周梨的回应,那眼?里明显就有些失落。
莫元夕进来看到这一幕,心里更是担忧了?。
而此刻梦里的周梨,好像又看到了?元氏背着背篓从田里来,问她?喂猪了?没?一会儿又是杜仪满脸血污的样子。
反正走?马观花一般,每一次她?看到谁,想要去叫谁,谁就忽然?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仿佛就没来过一般。
莫元夕见着周梨眉头一会儿紧锁,嘴里不知道含糊不清地叫着什么,焦急得?只连忙伸手去摇她?。
她?记得?家?里有个小丫头,就是有一次风寒发热,拖了?两日后,就开始呓语,等醒过来,人就给烧糊涂了?去,从此成了?个傻子。
所以她?害怕周梨也变成那样,只粗暴地摇着她?的肩膀。
周梨挣扎了?两下,猛地睁开眼?来,一身的大汗,整个人好似从那井里捞出来一般,慌里慌张地抓住莫元夕的手:“我姐呢?元姨呢?表哥呢?”
莫元夕听得?这话,以为她?果然?烧糊涂了?,忙喊柳小八,“小八,快来,阿梨开始说胡话了?。”
柳小八正好将那麻黄水煮好,因那麻黄草还十分嫩,煮出来的水绿油油的,有些像是从前隔壁花慧奶兑的耗子药汁。
他?盛了?好大一碗,根本就没把莫元夕的话放在心上,只端着进来,“这麻黄草还很嫩,也许药效不大,阿梨你多喝一碗,肯定就有效果了?。”
周梨梦魇,忽然?被莫元夕喊醒过来,又出了?许多汗,这会儿只觉得?口干舌燥的,又见柳小八递上来的碗,便一口给喝了?。
她?嘴巴里没个滋味,除了?觉得?有些烫之外?,没有察觉出别的味道来,加上这屋子里就一盏小豆灯,所以压根没看清楚那汤水的颜色。
喝了?那药重新躺下,周梨休息了?片刻,只觉得?眼?睛清明了?几?分,脑子也清醒了?许多,但又回想起那恶梦,只用那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梦见元姨他?们了?,我每次刚叫他?们,人就都全不在了?。”
她?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都不在了??想到这里,悲从中?来,眼?泪也就冒了?出来。
柳小八连忙道:“梦都是反的,你放心,阿初这一次从县城回来,一定会带着好消息的。”
但他?这安慰的话压根没起到什么作用,周梨已经把那个梦先入为主?了?。
也正是如?此,周梨虽然?没越发严重,但也没有好转。
便是第二日照样喝这麻黄草熬出的绿汤,也没见一点效果,好叫莫元夕怀疑柳小八,但又不敢当着周梨的面提,说这药没用,只将柳小八拉到外?面去悄悄问:“这真的有用么?”
“应该是有的吧,你看她?又喉咙不是特别疼,又没有痰,反而畏寒怕冷,这明摆着就是风寒啊。药肯定是有用的,我琢磨着不见效,肯定是她?那个梦。”柳小八到底是有着几?分细心的。
莫元夕被他?说服了?,“那是心病了?。”就没得?办法?,只能等白亦初带好消息回来。
可此前是什么光景?正常年轻人要活着,只能恶从胆边生,不然?的话是难以在这个世?道活下去的。要么就是像是周梨和白亦初他?们这般避世?偷偷躲着。
而杜仪他?们那队伍里,又是女人又是孩子……
莫元夕只觉得?凶多吉少了?。但这话如?何敢和此刻病恹恹的周梨说?反而只能捡些好听的话来安慰她?。
然?周梨一日没得?消息,那身子就一点不见好转,好在可能是有每日柳小八去挖那些个麻黄草回来熬水喝,所以也没有见严重。
转眼?过了?三日,周梨还不见好,柳小八急得?不行,这河边一带连着田埂上,有点麻黄草都给他?挖绝种了?,在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旁的药他?又不认得?,人也急得?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好在这个时候,白亦初终于?回来了?。
与他?回来的,还有穿戴整齐的年轻人,一身青绿色的袍子,袍子好看是好看,一看就叫人能猜出是个读书人,反正雅致得?很,还穿了?双城里人才能穿得?起的厚底长靴,但叫柳小八看了?,还是觉得?好似那河边行走?的米蜡树一般。
“阿梨呢?”白亦初神色飞扬,明显就是去了?县里得?了?好消息,一面四处张望着,寻找周梨的身影。
提起此事柳小八就十分愧疚,如?果自己出息些,大家?就不会在树上待那么久了?……因此十分心虚,“阿梨,阿梨她?病了?。”
然?他?话还没说完,白亦初跟个闪电一般,直接越过他?们,等柳小八反应过来时,他?人已经走?到了?隔间里,坐在周梨的床前,正在试探她?滚烫的额头。
周梨一下就被惊醒了?。
病了?的人,整日都躺在那废旧木板搭建的临时床榻上,白天睡黑夜睡,能睡得?了?多少?所以白亦初一来,她?人就醒来。
“阿初?”但又以为是自己烧糊涂了?,不敢相信地抓了?抓他?的手。
阿黄也是好些天不见白亦初,只拼命拿头蹭他?博取关注。
“你怎么病了??吃药了?没?哪里不舒服?”他?一连三问,只一副恨不得?将周梨身上的病气过给他?,叫他?来承受的样子。
“没事,就是染了?小风寒。”她?说着,一面迫不及待地问,“我姐姐他?们……”
不过后面的话她?又不敢再?问下去,眼?里甚至闪过几?丝紧张害怕。
然?却听得?白亦初说道:“他?们都好着,和咱们所预想的那样,在那小村子里,发现没粮食后,就往镇子上去了?,只不过到了?外?面的世?界,什么牛马蛇神都有,他?们队伍又不占优势,所以表哥想了?法?子,只弄了?些青苔屑沾满全身,假装得?了?病疫,所以路上虽是遇着一些流民?,但都离他?们远远的。”
周梨听到这里的时候,人已经激动得?坐起身来,“那现在人呢?”
白亦初却生怕她?忽然?爬起来再?着凉,只扶着她?重新躺下,“他?们后来到了?州府里,遇着了?表哥的一个朋友,咱们的州府大人是个极好的官员,一出现灾情后他?就开始开仓放粮,教老百姓们储水,所以并不严重。”
但即便他?尽心尽力控制灾情,和大家?一起留在城里共抗天灾,还是有许多老百姓不相信他?,弃城逃了?。
后来闹了?雪灾,确认老百姓们没感染病疫,他?便开了?城门放外?面的灾民?们进去。
刚好杜仪的一个朋友早就从县里逃难到州府,大家?遇着便在一处避难,那一阵子都靠衙门里施粥过日子。
不过因那一阵子天冷,逃到州府的人越来越多,城里实在人满为患,物资终究分布不公允,大家?都被冻着了?。
也正是如?此,这一阵子还在调理,便是杜仪也冻着了?脚,所以才让他?朋友姜玉阳回老家?来,就是帮忙找周梨他?们的。
说来也是运气,姜玉阳刚到县里自家?那被打砸得?厉害的老屋,就遇着了?此处流连的白亦初。
周梨听完他?的话,有些不敢相信,一家?人都全部还在,心里欢喜不已,“当真,你没有哄我?”
“我哄你作甚,表哥的朋友就在外?面,那位姜大哥,你也是见过的。”白亦初怕周梨不信,只请了?姜玉阳进来。
周梨和白亦初在县里收陈粮那会
儿,姜玉阳有一次上桐油铺子找杜仪,有过一面之缘。
姜玉阳已经在外?面从柳小八和莫元夕口中?知道她?生病的事儿,如?今见她?担忧,只点头附和道:“他?们现在都极好,想来养一阵子,就都能痊愈。不过……”他?说到这里,只朝白亦初看了?一眼?,“你与阿梨姑娘说了?没?”
“说什么?”周梨满目疑惑,难道还瞒了?自己什么不好的消息?心里不由得?一下又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