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们租的房子是系主任介绍给我们的,房东是她的好朋友。从房东屋里的那许多的照片上,我们就看出了我们的系主任和房东的关系非同一般的密切。那些照片全部是她们的合影,年轻的时候居多,现在这个年龄段的没几张。
房屋很宽敞,房租却很低廉,房东还免费为我们提供了一台冰箱,一台烤火炉和一台空调。最后,她还给我们了一辆很不错的山地车。因为有与德爷交往的经历,我们不太相信这一切友好的表示后面没有阴谋,有些不敢接受。房东看着我们,眼里充满了同情,从她的眼神里,我隐约感觉到她似乎对我们刚刚经历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我很不安,艾榕也是。房东一笑,叫我们别往复杂的地方想,她只想帮助我们,因为我们的系主任跟她打过招呼,要她好好关照我们。
房东是个热情过分的女人,她老是想跟我们说话,其实并不是要听我们说,在她面前,我们只能是倾听者。她说自己,说自己过得多么不容易,曾经五次婚姻,五次都失败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对自己的爱情彻底失去了信心。但是她很向往美好的爱情,说自己喜欢看韩国的爱情连续剧,也喜欢台湾的,也喜欢新加坡的,还喜欢香港的,不过归结起来,最喜欢的还是新加坡的,新加坡的爱情片让人陶醉,那种陶醉是一种死去活来的陶醉,她时常看得泪流满面,都生了自杀的心思,自杀的目的是为了早点死去,早点投生,早点再来到人世,好认认真真彻彻底底地来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爱情。她说台湾的爱情片也不错,尤其是琼瑶的,她说自己很系统地研究过琼瑶,想要弄清楚琼瑶的爱情片为啥就那么感人。结果弄清楚了,原来琼瑶一直没有得到过爱情,她的生活比自己还要糟糕,一直生活在绝望的边缘。没有爱情的琼瑶却是善于表达爱情的天才。
房东也时常跟我们说我们的系主任,说她也是一个爱情的失败者,两次,头一次就完全对自己的爱情绝望了,也觉悟了,因为绝望和觉悟,有了第二次。第二次应该是美好的,但是她却退却了,害怕世俗那条毒蛇。于是系主任选择了独身。我说咋会?她不是说自己就要当外婆了吗?房东掩嘴大笑,说我说她独身,是指她没有丈夫,没有丈夫并不代表就没有儿女,她有好多个儿女,五个吧,或者七个吧,都是收养的,她跟她的儿女们在一起快活极了,叫人不忍心去打搅。
我们决定尽一切可能绕开我们的房东,我们不愿意她出现在我们中间,努力地避免和她碰头见面,我们不想听她的絮叨。但是我们很喜欢她提供给我们的空间,宽敞,舒适,这太适合我们了。我们故意遗忘那些不快,尽管这需要很多努力。我们就像两个饥饿的乞丐面对期望已久的丰美大餐,饥渴和贪婪的本相暴露无遗。一有时间我们就如同两条发情的蛇一样,纠缠在一起,恨不得把对方吞噬进自己的肚子……临近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和艾榕已经完全被对方的身体迷恋住了,我们就像熟悉一辆自行车、熟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一样熟悉对方的身心,我们配合得非常默契融洽,我们都晓得对方啥时候需要啥,于是我们就会几乎不予思索地采取我们已经运用自如的措施――我们简直就是一对技艺无比娴熟的自行车手,骑着自己熟悉的自行车,行进在自己熟悉的小路上,轻轻松松地就到达了彼岸――去上课的路上,我们手挽着手行进着。经过一条街道的时候,艾榕到处张望了一阵,然后问我,你看出我们和他们有啥不同吗?我说谁,我们跟谁不同?艾榕指了指那些来来往往的男女,说,那些看起来像是两口子的。我说没啥不同啊。艾榕说,真可怕。我看着她,不晓得啥意思。到了校门口的时候,艾榕说,晚上你带我去看录像吧。
晚上我们没有直接回我们的出租屋,而是在街上四处溜达。我们早就找好了录像厅,那是一家开在僻静处的茶旅店,我让艾榕在一边等,我去问了老板晚上放啥内容,老板说了几部片子的名字,说是成龙和史泰龙他们演的武打枪战片,老板见我兴味索然的样子,又补充说,还有两部成人片,一部是美国的,还有一部是日本的。
我回头跟艾榕说了,她拿主意说,就在这家看。
夜幕降临,录像厅立在门口的黑色音箱开始传出枪炮声和打斗声,艾榕说我们进去吧,要不就没位儿了。我说还没有人进去呢,咱们先去吃饭吧。吃饭的时候艾榕吃不进去,她心神不宁,显得紧张而又激动,就像一个小女娃娃抱着自己的新衣裳,焦急地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等到我们再次走到录像厅门口的时候,艾榕退却了,我也退却了。门口围了很多人,而且清一色的是男人,他们端着茶缸,有的手里还捏着酒瓶。他们推推搡搡,彼此哄笑着,打闹着,说着不堪入耳的野话。
我不敢进去了,你看他们那样子,跟饿狗似的,要是看那片子起了性子,把我强奸了咋办?艾榕说。
我说那咱们回去吧。
往回走了一段,看着艾榕悻悻的样子,我说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带着艾榕先进了一家眼镜店,然后又去了一家衣帽店。过了一会儿,艾榕和我毫不畏惧地进入了那家录像厅,谁都没有注意到她是个女的。艾榕戴着一顶鸭舌帽和一副阔大的墨镜,穿着一件男式风衣。
录像厅不大,里面摆满了椅子,我们进去的时候,靠后排还剩有几个座位。我们刚落座,就有人送来一杯水,却没地方放,我们没要,我让老板帮我拿两瓶可乐来。
看完了一部成龙演的武打片,又看了一部史泰龙演的枪战片,我们以为要开始放那片子了,又是一部武打片。于是有人叫唤起来,不依了。老板过来解释说,这些天晚上派出所查得很紧,要等等才敢放。大家开始耐下性子等。武打片放完了,开始的却是一部枪战片,有人大叫起来,把水杯子摔得哐啷直响。老板拉亮灯,要大家再等一等,说已经打电话问了,看今天晚上来不来查,如果不来,马上就放,放新片,放最火爆的。
这部枪战片是好莱坞的大片,我看得正有兴趣,突然掐断了,艾榕抓了抓我的手,凑在我的耳朵边说,开始了。
放的是一部没有名字的片子,开始的时候是一个女人在大街上走,走着走着,被两个男人拦住,上了一辆车。车上还有两个男人,于是就开始脱衣服,然后就开始搞。车子飞驰,飞驰到了一片树林里。他们都赤裸身子,进了一座木屋。木屋里有三个女人,于是他们两人一对,又开始搞。搞着搞着,就调换对象搞……一部放完,又开始了第二部 。
我们回去吧。我说。
再看看。艾榕悄声说,再看看还有啥。
这一部是几个女人和几条狗……有人开始笑骂,说外国人真他妈的浪费东西,咋的交给狗啊,送到我们这里来嘛……于是一阵鸭子叫似的嘎嘎的怪笑声。
出了录像厅,艾榕就跟要虚脱了似的,我揽着她的腰,半扶半拖地搂着她往回走。
我受不了……艾榕呻吟似的说道,我痒得厉害。
在一个幽暗的拐弯处,就像我们第一次一样,我们做了。等回到小屋的时候,艾榕还要,我也觉得意犹未尽……当最后都精疲力竭了,才安稳下来。等到躺下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第二天我们都没有去上课。
我们一直睡到傍晚才起来。开门的时候发现房东就站在我们门口,我们被吓了一大跳。房东笑呵呵地说,她煲了汤,很补的,请我们喝。我们没办法拒绝,就随她进了屋子。叫人奇怪的是,这回房东居然没说几句话,没有我们意料中的絮叨,她为我们舀了汤,笑容可掬地说,喝吧。等我们喝完,又说,还要再添点嘛?最后一句是“谢谢你们喝我的汤,今后要喝的话,别客气,说就是了,我很乐意为你们煲汤。”前后就这么几句话。我问艾榕感觉到奇怪没有,艾榕说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想去看录像。
从开春到夏季的到来,这段时间,我和艾榕几乎每个晚上都泡在录像厅里。因为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们的同学们都突然变得狂躁起来,他们到处拉关系,跑门子,想要有个好工作或者是好的未来。他们就像是一群被丢弃在野外的猫狗一样,找不到回家的路,成天嗷嗷叫唤,时而哭,时而笑,诅咒,谩骂,甚至打砸和斗殴……校园里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跟我和艾榕没有关系,我们每天都沉湎于睡觉,做爱,和看录像,还有就是毫不客气地去房东屋里喝她煲的美味的汤。录像对于我们,在那个时候简直就是精神鸦片,我们就像是吸毒者一样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我们从那些录像中学习到了许多姿势和技巧,每看到一种,我们就像两个拣到了点石成金秘诀的乞丐,总要不遗余力地试验上一番,两番,乃至三四番。我们从来不用为我们的激情考虑,我们永远都是那么的兴致勃勃,那些录像就像一针针催化剂,促使着我们的激情――或者说是欲望不仅没有丝毫消损,反而越发膨胀了。
有时候我们在录像厅里看得急切了,选择一个别人根本不可能觉察的姿势,有恃无恐地做起来。有一次艾榕竟然无法自已地呻吟起来,我捂都捂不住,最后引起了人家的注意,都站起来往我们的座位张望,我们都被吓住了。
告别房东那天,她为我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大餐。我和艾榕吃得毫不客气,风卷残云一般,但是房东却不停地喝饮料,只是饮料最后都化成了泪水,从她的眼里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我和艾榕对视一眼,觉得我们和她的分别不大可能会引起她这么大的动静,她应该是遇到了啥麻烦事。我们放下筷子,看着她,准备好了很大的耐心来倾听她的絮叨。她看着我们,说一切都跟我们没有关系。我说我们晓得,只是想听听究竟是咋回事。
我是因为高兴。房东说。
真的?我们异口同声地问。
我和她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房东说。
我们问跟谁。
就是你们的那个系主任。房东说,真是太叫人高兴了,不真实的感觉,太突然了,她刚刚才答应我。
我和艾榕都被房东的话吓了一跳。
房东告诉我们,她和我们的系主任是因为同一个男人认识的。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他们刚刚结婚,彼此很恩爱。这让她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老是在想这一切的背后是不是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于是她开始采取一切可能的手段进行调查,终于,她发现男人展现给她的,其实就是一个骗局。男人把送给她的一切东西都很精心地准备了两套,一套给她,另一套就给了另外一个女人,包括鲜花,包括所有他能想到的甜言蜜语。最后她逮住了他们。她表现得很宽容,没有惩罚男人,也没惩罚那个女人。两年后,那个女人找到了她,那个女人的脸色很难堪,憔悴,苍白。那个女人告诉她,那个可恶的男人毫不客气地离开了她,带着他已经用滥了的鲜花和甜言蜜语走了,此刻大概正在把那些东西往另外一个女人身上堆砌。她问那个女人,你来找我干什么。那个女人说,因为你的宽容。她一笑,拉过她的手,为她揩去泪痕,拿出自己的化妆品,精心地为她化了个盛妆。那个女人看着自己的美丽,惊愕不已,说我从来就没发现自己竟然这样漂亮。
房东说,那个女人就是我们的系主任。
――我们的系主任迎来了她的第二次爱情。
但是她退却了。房东说,她离开我了,不过我从来没离开她,她收养儿女后,我把自己所有的积蓄拿出来给了她,我还去照顾他们,那些小混蛋们。后来我们又在了一起,当然,是我们的心。现在,她的儿女们都大了,她可以实现她的承诺了。
我说我们真的为你们感到高兴。
艾榕说是啊是啊,我们的确为你们感到高兴。
来,敬两个善良的人!我们举起杯子,向房东表达我们的祝福。
一毕业,我们就回到了爱城。我们很快有了单位,然后很快结了婚。我们之所以那么快结婚,是因为我们不想居住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顺,更是因为我们想要收取一笔礼金,然后好购置录像机,VCD、音响,彩电。我们想要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温暖的小家,我们已经想好了,等下班后,艾榕去买菜做饭,我去寻找录像带,然后回到家里吃了晚饭,紧闭房门,赤裸身子躺在床上,或者沙发上看录像――我们想咋就咋看,我们可以慢放,可以快放,可以定帧定格地看……我们可以边看边做,我们可以喊叫!艾榕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兴奋得不得了,她的脸红彤彤的,胸口急剧地起伏着,搂着我的手甚至都在哆嗦。
就在我们拥有了一切过后,才发觉生活并不是我们当初所想象的那么激情澎湃,我们像是突然就玩腻了,面对我们曾经无比热爱的床和我们的肉体,我们都显得兴味索然。咋就这样了呢?
我们不甘心如此下去,我们都想到了改变。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季,我们买回了电脑,我们迷恋上了网络,我们甚至给美国一家网站汇兑美元,以获取进入那家网站下载电影和图片的资格。
一个傍晚,我们认识了一位网友,他向我们介绍了许多有关性活动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