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1 / 1)

北洋夜行记 金醉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们这行的,可以不要命,但家还是要的。他是苏州人,家里有母亲和姐姐,在上海做事心里踏实。

  介绍了我和小宝,那小姑娘盯着我俩:“读书人还能那么厉害?”说完,掏出我那把枪,搁在饭桌上。

  老钟瞪她一眼,伸出手掌:“你自己的呢?”她别过脸哼了一声,掏出掌心雷,塞给老钟。

  这小姑娘叫林小山,是老钟的养女。几年前,她父母在江边遇上抢劫,死在水盗刀下。老钟救下她,带在身边。老钟说,自己从小佩服读书人,想让这孩子读书,给她报了租界的洋学校。她却成天逃学,玩枪玩炮,比谁懂的都多,“金条的事情,紧盯着不让她插手,还是跟着瞎闹。”

  上个月15号,宁波路福源钱庄[福源钱庄,本名协源钱庄。经宁波慈城人秦润卿经营后,成为上海钱业中资本最雄厚的一家。]丢了一批金条。这批货是朱五一笔生意的贷款金条,共30斤。那天正在店里交接,闯进两个端机枪的蒙面人,打死保镖,抢了金条就跑了。

  我说,朱五是谁,这种事交给巡捕房不就行了?老钟摸出个烟斗点上,说自己本来不想插手,但碍着朱葆三[朱葆三(1848——1926),浙江定海人,上海总商会会长。创办多种实业,亦投资保险业,是上海工商界显赫一时的人物。“五四”运动之后,全国掀起反日浪潮,晚年朱葆三因亲日立场,被人指责卖国,不得不辞去上海总商会会长之职务。]的面子,“朱五是朱葆三的公子。”

  我惊了一下。这是个三天两头都要见报的名人。从前在《申报》,我还为他救济定海灾民的事,写过报道。

  今天早上,小山得到消息,说有人在码头兑换那批金条,带人赶了过去。

  小宝说,肯定是有人引她去的,随便栽赃个人,把事儿搅乱。

  老钟点头,说:“栽赃你的那金条,就是茂生银楼的,每个都特意印了朱家的标记。敢拿真货来钓鱼,不会是小贼。”

  小宝挠头,说要不是我晕船,他跑不了。

  老钟大笑:“要不晕船,也没人敢拿你下手——这事我会办,再多金条也比不了朋友,先好好玩儿几天。”

  晚上,老钟带我和小宝在大世界舞场喝酒。老钟开了几瓶香槟,邀请其他客人一起喝。舞场里灯光昏暗,地板光滑,一个洋人吹奏着萨克斯,角落里站着一身白衣的年轻人,臂弯搭着毛巾,等着随时伺候。北京没有这排场,小宝看得晕头转向。

  一个穿旗袍短裙的卷发女人走过来,坐进老钟旁边的沙发,翘起腿,用红色的高跟鞋指了指我和小宝:“海爷朋友?”

  老钟放下雪茄,介绍说,这是大世界的“跳舞皇后”,叫岫云。她拉起老钟,要跳舞,老钟摆手:“你陪老金玩儿。”说完,也不等我说话,就叫人买了舞票。

  岫云拉我进舞池,跳起交际舞。幸好我从前跳过,多少记得,还不算丢人。她脸上抹着浓妆,颧骨挺着,嘴角一笑,就垂下眼睛。我跟着舞步走,低头不说话。这女人脚踝很瘦,小腿有劲,裙角下露出浑圆的大腿。我问她是不是跳舞很多年了,她没接话,反问我:“金爷北京来的?我也去过北京。”

  我说是,问她哪里人。

  “我是苏州人,跟海爷是老乡。”

  舞池里换上了爵士乐,我俩停下脚步。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笑声,一个梳油头穿西装的男人仰头笑着走过,他一左一右搂着俩白俄妓女,都半裸着胸脯。岫云扭头瞅了一眼:“这个瘪三儿不知怎么一夜发达了,听说拿金子当钱花。”

  我“哦”了一声,请她到窗边抽烟,问她怎么回事儿。她指着那男人的背影:“这人以前纠缠过我,当时没见他那么有钱。前天有姐妹说他大把花钱,还说自己有金子。”

  我抽完烟,给了岫云小费,让她先自己玩儿。

  老钟查了这人,果然有问题。他是个小偷,叫袁阿生,常年在法租界混,有一套手艺,专吃珠宝店和银号钱庄,是个“瓢把子”[瓢把子,江湖黑话,指人的脑袋,也指帮派小头目或某区域小偷的头目。大一点的区域,还会有大瓢把子。按照规矩,在瓢把子管辖的范围内,小偷偷了东西,不能马上就卖就花,要先在瓢把子这儿保管三天。三天之内,要是失主有势力,找得急,还能物归原主;要是过三天没动静,那就能放心地花了。]。

  老钟叫人查了他在大世界的账单。半个月前,他才开始大手大脚花钱的,不但天天点好酒,还给过不少舞女小费。除了大世界,附近的赌场也有人见他,输得多,也不心疼。最要紧的是,福源钱庄被抢的那天早上,有人见他去过,他走没多久,就出事了。

  我说:“这舞女的话也不一定准。事情出在你地盘上,这种人不敢吧?”

  老钟给我和小宝倒酒:“先抓。要真是个瓢把子,多少会知道点儿什么。”

  他怀疑,这件事很可能是外来的匪盗做的,袁阿生应该是个踩点牵线的。早上在船上栽赃小宝的那人,已经查过,就是个外地来的,收了钱办事,也不知道对方是谁。用老钟的话说,上海地面上虽然乱,但不管大盗还是蟊贼,都是明面上的,谁管哪片儿大家心知肚明。越往北方的人,反而越不懂规矩,都喜欢偷着摸着干。

  第二天一早,老钟安排的人还没动手,小山带人架着袁阿生来了。大清早,小山找了两个法租界的便衣华探[上海租界的华人便衣侦探,相比洋人侦探高鼻深目,华人便衣更容易隐蔽身份。],连哄带骗,两人便堵在袁阿生住的饭店门口。这贼确实有一手,一出门就察觉不对,溜着墙根走,两个便衣紧跟着,从法租界追到了英租界。袁阿生从老北门跑进河南路,进了英租界,转身跟法国巡捕打招呼,巡捕干瞪眼,不敢越界。

  “就知道这小赤佬会玩儿花样。”小山伸手揪着袁阿生的招风耳,“幸亏我早就找好了英租界的红头阿三。”

  老钟让小山放开袁阿生,问他知不知道福源钱庄的案子。袁阿生撩了撩耷拉下来的头发,看了看老钟和我,点了点头:“听说丢了金条?”

  小山摘下皮手套,扇了他一巴掌:“金条在哪儿?”

  袁阿生大喊冤枉,说不是我干的,边说边摇头,两只耳朵呼扇着。

  老钟拉开小山,看着袁阿生:“你要知道这批货的来历,恐怕就不敢瞒着什么了。”

  袁阿生一挥手,大叫一声:“海爷别说了,不用您说来历,我也不敢瞒着什么。”

  老钟抽了口烟,等他说话。他看了看我们几个,脸上一红,耳朵动了两下,说:“我是中了彩票[《中华民国临时约法》明令禁止彩票,但军阀割据,民国政府控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