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1 / 1)

北洋夜行记 金醉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直没回家。胡妈拿着张报纸,说戴戴是看了报纸才走的。

  我接过报纸一看,是前天的《晨钟报》,第二版下方,有条新闻用钢笔标出来。

  本报记者讯:近日频传黑龙泽黑龙作祟,溺杀数人,特将始末情形记录之,以为欲往游玩者鉴……此处极形清寂,蔓草荒烟,漫无际涯……潘家河沿某宅李某……

  黑龙泽我知道,在先农坛西边,是清朝祈雨的地方,已经荒废很久了。黑龙吃人的传说,流行了很多年,我小时候就听过。民国六年(1917年),那片洼子附近建了座哪吒庙,当地人说,就是为了镇黑龙。

  报上又说,黑龙泽前天连续冒了两具浮尸,都被咬得不成样子,附近老百姓纷纷祭祀,在洼子边上烧香,有钱人家正在凑钱做一场大法事。

  我让胡妈歇着,从书架上翻出份老报纸,是戴戴一周前拿来的《点石斋画报》旧刊,说要根据上头的故事写小说。这篇故事叫《天坛魅影》,讲天坛附近水洼闹鬼的事儿。我给启孟看了看,他问:“你觉得戴戴姑娘去黑龙泽了?”

  我点点头,说:“这姑娘,除了长相,没一点儿像女孩,啥事儿都敢掺和。”

  启孟皱眉,说事情很严重,“我最近研究龙,这东西,可能是种凶猛的爬行动物,比如鳄鱼。”

  “你是说,真可能是黑龙吃人?”

  “当然不是,我只是考证,再说,北方哪会有鳄鱼。”启孟说完,就跟我告辞,让我别耽误时间,快去找人。

  启孟走后,我找出地图,查看黑龙泽的具体位置。这片洼子在陶然亭附近,面积不大。

  我给小宝留了信,叫辆胶皮车,去了宣武门外。到宣武门外,换了辆骡车,往南过了菜市口。到法源寺,赶骡车的不往前走了,说南边太荒,我加了双份车钱,才继续走。到了地方,发现地图标的不准,黑龙泽是片汪洋大水,一眼望不到边。

  太阳已经落山,天空高阔,有点泛红。水边生着一丛丛芦苇,风吹得芦花迷眼。我沿着水边走,没遇上几个人。北京这天,夏天热,冬天冷,春天黄沙漫天,只有秋天清爽。要不是找戴戴,黑龙泽真适合秋游。

  走了半个时辰,到了一片浅滩,滩上人来人往,香火弥漫。远处的水面上,有人划船,把红布捆着的猪羊沉下水,都是活的。

  我问一个跪水边烧香的人,祭的什么神,还要用活牲口。那人看我一眼,丢下一句“黑龙王”,就匆匆走了。又拦住个人问,说是黑龙王昨天又吃了人,村里家家都赶来祭祀,有钱的沉猪沉羊,没钱的就烧香磕头。我问黑龙王长什么样,那人直摇头,说:“这谁能知道?反正就是龙王,半个月吃了六七个人。”

  再往前走,到了黑龙泽西北的哪吒庙。走进庙里,一个巨大的铁香炉,烧着几根胳膊粗的高香,浓烟缭绕,呛得人咳嗽。再往前走,一群人围了个小祭坛。挤进去一看,当中站了个瘦高的道士,手里捏着把桃木剑比画着,剑头挑着黄符。这道士,就是在琉璃厂骗我的瘦竹竿。我躲到一个胖子后头,往里看。

  祭坛旁边,停了具尸体,盖着草席。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跪在地上哭。旁边人议论,这女人的丈夫被黑龙吃了,道长正在超度亡灵。

  一个老头挤进人群,看了眼那女人,仰天干号一声,扑在草席上。他揭开草席,扑通一声翻倒在地。席子底下的尸体几乎全身碎烂,都是猛兽撕咬的伤口,手脚只剩下骨头,没了鼻子耳朵,嘴唇缺了半边,白森森的牙齿往外龇着。

  那女人抱着老头喊爹,也要昏过去,围观的人,大呼小叫,乱作一团。只有一个人跟我一样冷静,那人站在祭坛边上,不看热闹,却盯着瘦竹竿打量。此人穿着身老式短衣,很壮实,黑脸,梳着油亮的分头,下巴留着络腮胡,每隔一会儿,嘴角的皮就微微抽一下。

  众人劝老头和女人离开,有人帮着抬了尸体走。瘦竹竿在祭坛上摆了个箱子,里头装满了黄符。他捏起一张黄符,说:“黑龙王作祟的秘密,我全知道。但是,天机不可泄露,只有这灵符能救咱们。”那张黄符上印着个哪吒形状,用朱砂画着咒语。

  瘦竹竿把手里的黄符铺展在桌上,说:“灵符在怀,四季免灾。这哪吒,专治龙王。”又张开手比画,“半块钱一张,一块钱三张。”

  那黑脸络腮胡走过去,丢下一块钱,拿了三张符,问瘦竹竿:“这上面是什么?”

  瘦竹竿低声说:“八臂哪吒降魔,天机不可泄露。”络腮胡揣了符,又站回刚才的地方。

  忙到天擦黑,瘦竹竿收了一包袱钱,撤了祭坛,背上行头包袱走了。络腮胡不远不近地跟上了瘦竹竿。我站路边抽了几口烟,跟上了络腮胡,看着他俩往芦苇丛的小道里走。穿过芦苇丛,瘦竹竿忽然跑起来,络腮胡两三步就追上去,劈头一巴掌,把他掀翻,摁在了地上,又照脑门抡了两拳,捡起瘦竹竿掉地上的包袱,扛起瘦竹竿,快步走了。

  我跟了半个时辰,到了一处破院。络腮胡扛着瘦竹竿进了院,我扒在墙头往里看,他进了屋。我翻上墙,跳进院,刚落地,一条大黑狗窜过来,扑在我身上,我往后一退,撞倒了一堆空鸡笼,背上生疼。我往地上乱摸,抄起一根树棍乱抡。黑狗瞪着眼,嘴里呜呜响,却一声不叫,真他妈是条阴险的狗。

  络腮胡从屋里冲出来,拎了把太平刀[2],刀刃亮闪闪。一人一狗围住我又扑又砍,刚挡开太平刀,黑狗又扑在腿上,我简直遇上了二郎神和哮天犬,掏枪的机会都没有。眼看要被狗啃上,一团漆黑的影子从房顶跳下来,一脚踢翻黑狗,跟着用肩膀一靠,把络腮胡撞得蹬蹬后退,一屁股坐地上,晕倒了。

  我站起来,说:“×,你这什么招式?”

  小宝一摆架子,说:“铁山靠,新学的。”说完,走过去扯下络腮胡的裤腰带,反绑了他。

  我又问他:“你为啥穿一身黑青,弄得跟个道士一样?”

  小宝扯扯身上崭新的道袍,说:“我去天津了,跟霍师父[3]学了几招,正宗八极拳。”

  我下午刚走,小宝就回了家,见着信,马上来了黑龙泽。我偷偷跟着两人时,小宝就找到了我,怕暴露,就悄悄跟着。

  瘦竹竿躺在屋里,还没醒。我在屋里翻了半天,找出个破碗,到外面舀了碗泥水,泼醒了他。瘦竹竿看见我,一脸纳闷。

  我说:“大师,你的竹竿呢?怎么没算到有人跟踪你?”

  他明白过来,爬起来就要给我磕头,说不该骗我。我说没事儿,“昨天你不骗我,今天我就救不了你。”

  我问他怎么成了道士,他掀起道袍,从腰里摸出包烟,递给我一根,说:“都是我太贪。”黑龙泽死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