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1 / 1)

北洋夜行记 金醉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方描述含混,时间记录不太准确。在不影响原意的前提下,我做了适当精简,并加了注释。

  另外,对于暴力内容,夜行者不会刻意美化或渲染,只做客观呈现。我们认为,这是看待世界的正确态度。

  事件名称:车夫强奸案

  事发时间:1919年5月4日

  事发地点:赵家楼

  5月4号晚上9点多,我正要出门打听学生上街的事,十三来找我。他说,有个朋友被警察抓了,可能要判刑。“下午学生闹事儿时,他在街上强奸人了!”

  我说,强奸?那当然要抓。十三摇头:“就他,可强奸不了人!”

  我拉十三进屋,坐下聊。

  这人是十三去年在车行认识的朋友,叫汪小辉,直隶人,三十多岁,车行里都叫他老汪。晚上交夜班时,夜班车夫说,老汪下午当街扒了女人衣裳,被警察抓了。十三不信,和夜班交了车,就去警署。一打听,被抓的人确实是老汪——当街扒了女人衣裳,强奸未遂。

  “车行里都知道,老汪阳衰,不可能强奸。你把女的搁他跟前,他也干不了啥。”

  我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都一块儿泡澡堂子,知道这个还不容易?”十三急得拍大腿,“再说,他给大户拉车,比我们多挣一倍,却从不跟我们去窑子!”

  这老汪,拉了七八年车,攒钱买了自己的车[民国时期,人力车夫的管理类似于现在的专车和出租车制度混合,租用车厂的车或用自己的车,都可以拉车营业。],半年前开始给一户富人家里做仆人,接送少爷上学,一个月能挣20块。

  5月5号早上,我去了趟京师警察厅[京师警察厅,是北洋政府主管北京市政、治安的最高机构,位于当时的户部街(天安门对面,历史博物馆附近)。],老汪和闹事的学生,都关在那里。

  我以《白日新闻》记者的身份,找到了那个抓老汪的巡警。他说,老汪就是个老流氓,娶不上媳妇憋得慌,趁乱猥亵女人。“当时,学生从赵家楼里冲出来,追着两个人打,跑进了对面的油盐店。油盐店里出来个女的,二十多岁,穿着红衣服。那个姓汪的,就在旁边……我忙着堵学生,没怎么看他,再一扭头,姓汪的已经把那女的摁地上了,衣服都给扒了,这丫挺的!”

  “我上去就给了他一下……对,用枪托,我们哪敢乱开枪?”

  我问,那女的去哪了?

  “跑了。姓汪的被我打晕,那女孩爬起来,捂着衣服就跑了。我也没追,救火都来不及!”

  下午一点半,我在探视间见到了老汪,他个不高,圆脑袋,留平头,额头上肿着个大包,像个土豆。见到我,他苦了一下脸,说:“我这事儿,就是当兵的给弄蹭了(误会)。”

  他说话满嘴北京味儿,不像外地人。我问他,怎么就弄蹭了?他摇头嗨了一声,说了被抓的经过,跟警察讲的不太一样。

  昨天早上,老汪拉少爷到学校门口,里头突然涌出一群学生。“少爷跳下车就跟去了,我就拉车跟着,越走学生越多,闹哄哄,转眼就找不到人了。”他跟着学生,从天安门到东交民巷,又到了户部街、长安街、东单牌楼和石大人胡同。“学生在外国使馆那儿闹了好一阵子,忽然又都往东去,边走边发传单,喊着要杀卖国贼[五四运动时,学生最初的目的是到美国使馆,请求美国干预,在巴黎和会上站在中国一边。但是,当时美国公使芮恩施正在门头沟休假,学生就留下了帖子,转而“到卖国贼家里去”了。],好多小孩也跟着跑,吆喝。我心里有点乱,怕少爷出事,不好交代。”

  一直跟到了赵家楼,老汪停了车找人。没过一会儿,赵家楼里冒出烟来,来了很多警察,他慌了,站路边喊起来。烟越冒越高,房子烧起来,“我一看,完了,弄不好出人命!”

  我问他,那女人怎么回事。

  “我走到那个油盐店门口,一个女的突然就从屋里冲出来,一头撞我怀里。她大声叫,我吓坏了,以为有人要杀她!(我)就想拽她跑,又从油盐店冲出来几个人,撞我们身上,我就摔倒了,砸在那女的身上,吓得我闭上眼。再一睁眼,一片红,那女的就趴我身上了!我使劲推,想扒开那一片红的,她越叫越大声,我就越害怕,一使劲,翻过身压住她,我使劲扯,把她衣服扯掉了。再一抬头,天上烧得一片红。”

  我点了根飞马烟,塞进老汪嘴里,问:“你害怕?”

  “害怕!都快吓死了!我就想把那一片红扯掉,赶紧跑。”

  “可那是人家的衣服。”

  老汪使劲吧嗒了几口烟,把烟头叼在嘴角,说:“我魔怔了,我有病。”

  我看着他,没说话。他停了一会儿,又说:“我看见红色心里就发紧,以前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知道了,我害怕红色。人一害怕,什么都干得出来。”

  “为什么害怕红色?”

  老汪吐掉烟头,抬起戴着手铐的两手,抹了抹额头上的肿包,说:

  “19年前的夏天,我杀过人,很多。”

  一个强奸案嫌疑人的自白

  讲述人:汪小辉,直隶正定大佛寺村人,现居北京,人力车夫

  访谈时间:1919年5月5日14点到20点

  访谈地点:京师警察厅探视间

  洋人

  庚子年开春到初夏(1900年5月),没落一滴雨,村里的地都张了口子,满天浮土,一呼气吃一嘴。我娘说,几十年没旱那么厉害。

  我当时十六,我们那个村叫大佛寺村,村口有个大佛寺。村里人请来雨师[中国北方祈雨的雨神,名叫雨师,拿着水罐,腾云驾雾,民间即扮成雨师祈雨。电视剧里龙王降雨的想象,并不是很普遍。],祈雨,但还是不下雨。雨师说,大旱是洋人捣的鬼,他们带来的洋物得罪了天。

  这一说,家家都骂洋人。洋火、教堂、念天主经(祷告),统统都是洋物。村口常有小孩边跑边喊:洋鬼子来了,老天就不下雨了!还有小孩拿着木头刀,见人就吆喝:杀洋娃娃,杀天主教!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喊的什么。

  对,真有人杀洋人,三天两头听说有练拳的杀传教士,烧教堂[美国公理会志愿者麦美德(这位女教师曾任教于北京通州潞河中学,对中国近代教育做出了极大贡献)记载,1899年7月,保定15名传教士被杀,该地正好开始下雨,验证了人们的“理论”。]。

  我们最害怕的,是洋人投毒和拐小孩。当时我娘跟我和妹妹说:“路上看见黄饼子,千万不能捡,再饿也不能吃,那都是洋人下的毒饼!”还有水井,洋人往井里投毒,这事是我表哥跟我说的,他是个大师兄。

  表哥姓郭,叫郭鑫,他那时候已经练拳了。那天,他拿着一张黄纸帖,念给我听:“今有外国人井内暗下毒药,用乌梅七个、杜仲五钱、毛草五钱,用水煎服可解。”他给了我们解药,还挑了一桶水来,不知道从哪搞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