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立在西院照壁前望着他。
“这个时辰...你怎么从南院回来了?”
碧芸难得在晌午时归西院,此刻见到她,季先之自然有些诧异。
“夫人想要一人静一静,我便遣散了屋里侍候的仆婢,留了个小厮先看守着。回来拿些衣物。瞧着夫人这病,我怕是要陪夜了。”碧芸解释道。
季先之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她有些糟糕的脸色,忍不住唠叨道:“夫人这病需慢慢养着。你陪夜时,也注意些身子,莫要熬坏了。”
“嗯。”碧芸应道,“这些我知道。”
季先之与她一同入了屋子。两口子稍稍理了理被季雀弄得乱七八糟的屋子。
“雀儿又不知去哪里,同哪个婢子玩去了。你也不管管。”碧芸嘴中抱怨着。
季先之附和道:“怎么不管?过几日,主公从建业请来的先生就到了,这丫头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到时只能乖乖呆在府内读书。你莫要这样操心,一切都由我来管便好了。”
碧芸手脚麻利的将季雀的那张小床整理好,然后坐在屋堂中央的席垫上倒了一壶水喝,边喝边问道:“主公与女君究竟怎么回事?与那湘夫人又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主公小时不是最喜欢湘夫人么?怎么长大了反倒有些厌烦起她来了。既然厌烦...又为何要刻意靠近呢?”
季先之替她从衣箱里取出了一些衣服,然后拿了块长巾打包了一下,走到她面前,盘腿坐了下来。
“主公儿时再喜欢湘夫人,眼下也不能继续喜欢...毕竟那湘夫人乃是前任大司马魏漕遗孀。他也并非刻意靠近,只是因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因而接触的有些密切罢了。”季先之替宁南忧掩瞒着儿时之事,囫囵解释道。
碧芸瞥了他一眼,叹声气道:“你有什么事要瞒着我,我瞧你神情便知道...若是事关主公私事,你直说便好,我自不会多问,也不必拐弯抹角的拒绝告诉我。若是主公当真只是将湘夫人当成挚友遗孀对待,那么这府内上下的仆婢也不会指着他二人窃窃私语了。”
季先之面色微微一僵,冲着她温润一笑道:“我什么事都是瞒不过你的。”
“若是主公让你瞒,你不告诉我也就罢了。”碧芸摆了摆手,接过他手中的包袱,起了身往屋外走去。
“这就走了?”季先之还想留她叙叙话,于是匆忙问了一句。
“走了。南院夫人那边只剩一个小厮看守,我不放心。”碧芸径直朝西院大门行去。
季先之坐在堂中浅叹一声。目光放远,凝想起方才碧芸说的话。
要说为何主公为何那样讨厌李湘君,便要追溯到他十一岁时,被代王遣送去了西漠的缘由了。
曹夫人在宁南忧七岁时遭逢大辱,随后一直疯疯癫癫不清醒。在最黑暗的那几年,李湘君一直伴在宁南忧身侧陪着。在他孤单黑暗的童年中,她算是他唯一的好友。因而,那时的宁南忧对于李湘君算得上十分信任,对她无话不说,无话不谈。
可偏偏也是他这个唯一的好友,做了宁铮多年的眼线,将他的一举一动汇报给宁铮。
第一百七十章 年少时
仅仅是为了讨好宁铮,求保其母家荣华富贵。
当年明帝对宁南忧很是看重,因此,将他托付给卢夫子教导。而七岁以前的宁南忧性格也不似如今这般沉郁忧伤,她年少聪慧,所读之书过目不忘,也十分善良,很受卢遇与越老将军的喜爱。他曾也有年少远志,辅佐君王之心。而那时的宁铮还不曾在众王臣中显露头角。
建光二年末,明帝驾崩,新帝登基,改元阳嘉。当时的宗正恰好查出东勤公于封地之外买卖私宅地契,吞并土地,扩大私府商农,又偷偷倒卖私盐,累积数十万钱的私产,压榨封地民脂民膏这一系列罪责。
为了替母家摆平此事,保住李氏一门荣华,年幼却早熟的李湘君选择以出卖宁南忧来求宁铮出手相助。
阳嘉二年,宁南忧恰好十一岁,安帝才不过登基一年左右,淮王宁铮逐渐权重,留于洛阳参政,他的封地原本仅仅只是鄱阳一郡,围地为一小国,并不曾守要害之处。但是后来,这鄱阳小国却被宁铮逐渐扩大成了淮国,得封蕲春、新都等地,在朝中的地位也越来越显赫。那时的宁南忧,即使于府内忍受父亲的辱骂,日日瞧着母亲疯癫无状,可心中也没有如今这般执念至深,无法改变,也多亏卢夫子时时给他支撑下去的信念,小小少年才有继续实现抱负理想的愿望。
但...也正因为他与卢遇、越老将军越走越近,宁铮也更加厌恶于他。曾数次下旨将他囚于王府之内,不允他出府与卢、越二人相见。
阳嘉二年末,正因李湘君将他私自出府的消息告诉了宁铮,致使十一岁的宁南忧被宁铮遣去远在天边的西漠之中,遭逢饿狼扑食、饥渴难耐、命悬一线之难。也恰是这个时候,一向不参与朝堂之事的东勤公为了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党争之变中保住李氏一族荣耀,跟风众臣,上册参奏卢氏越氏等四门谋逆之罪,与当时的众人一样,选择将这滔天的污水灌在常猛军的头上。之后又匆忙迁出洛阳,返回封地下邳。
李湘君被东勤公留于洛阳京城内的淮王宅邸,亲眼瞧见卢夫子被安帝斥落降罪,打入了死牢。
然而,她明明知晓卢遇对宁南忧何其重要,却在修与他的家书中隐瞒了此事,言说京城一切安好。宁南忧远在西漠,获救后,辗转来到舅父曹勇家中,收到了李湘君这封信,便没有着急赶回京城。
谁曾料,待他随着舅父的车驾赶回了洛阳时,却得来了卢夫子秋后处斩,越奇越老将军被敌军俘虏,战死沙场的消息。
而这些,李湘君都不曾告诉宁南忧一字一句。尽管当时的她不过九岁有余,可心思却深沉的可怕。她晓得若是自己将京城的消息告诉了宁南忧,那么宁铮定然会弃了李家,弃了她,再不让其踏入洛阳半步。为了留在宁南忧身侧,同时保住李家的荣华富贵,李湘君选择隐瞒。
平定王曹勇为了照顾妹妹,曾向安帝请旨居于洛阳少时数月。也幸亏那时有着曹勇陪伴在宁南忧身侧,三番五次救下了想要了却此生的宁南忧,并支持他查清常猛军逆案的真相,这才让已经心灰意冷的宁南忧有了一丝生的欲望。
那时的宁南忧根本未曾想到,自己那么信任的好友或者说有些心仪的姑娘会帮着父亲宁铮一起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