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浮云(1 / 1)

占春魁 李浪白 3722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66章 浮云

  次日下了早朝, 祁钰带着边城战报又回景福宫,进了主殿见明丹姝盛了温温的粥等着他…

  随她净了手,笑问道:“怎么, 你知朕要回来?”

  “早朝一散, 北境的好消息便传得阖宫皆知。”

  鹤疆不战而败,齐军军心大振愈战愈勇,戎狄几番进犯试探受挫,王庭已遣和使往建安城来。

  明丹姝脸颊上是自然而生动的粉嫩,光彩照人。期冀地问:“阿臻何时回京?”

  “此番与戎狄鹤疆对阵,两次以少胜多的转折点皆由继臻带兵, 英雄出少年!” 祁钰遗憾身在京城坐镇不能亲赴战场,眼见明继臻青出于蓝锐不可当,十分快意钦羡。

  突袭阿提拉狠挫了戎狄锐气, 打破了齐军被动出兵的僵持局面;而对鹤疆的女将南墨, 出奇制胜, 利用其王庭的储位之争,不费一兵一卒便让鹤疆这棵墙头草倒向了北齐这头。

  “待年末他回京, 朕定要赏他个将军做做!”

  “怎么?阿臻一时竟不能回京吗?” 明丹姝笑意淡了些,一颗方落下的心又悬起来。

  她知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况阿臻于带兵之上确有才华;可作为亲人,她只盼他立了军工便回京安家立业, 战场上刀剑无眼,私心里并不是个好去处。

  “朕交代了别的任务给他。” 祁钰挥手示意一旁服侍的人退下,见梁济未动,又开口道:“梁济, 你也退下。”

  “喏。” 梁济波澜不惊, 将门阖上。

  明丹姝不急着问他下文, 搛了块鸡丝豆腐裹往他碟子里,“皇上尝尝,这豆腐是小厨房今儿早上新点出来的。”

  自己又细嚼慢咽吃着,笑盈盈道:“从前总看娘亲慢条斯理地做些吃食,并不懂得里面的意趣儿。”

  祁钰听她说起从前,放下了筷子,认真听着…

  晨曦的光辉落在她面上,晶莹柔和像是一块美玉,望而生亲。

  “后来到了百戏班,却再没了那样慢条斯理的平和心…”

  明丹姝握住他的手,言语之间带了几分依赖亲昵:“由此,臣妾才逐渐明白,总要十分安逸时,才能生出心思在这最寻常的一饮一食里下功夫。”

  是以,无论宁妃所言真伪,阿娘与徐鸿在青年时是否有过无疾而终的情分…她都相信,至少在过去的十数年里,她所见爹娘和睦亲厚,并非伪饰。

  若真如太后所言,若在宫中所闻所见皆不可信,那唯一能依靠者,唯此心而已。

  “朕…” 祁钰有些动容,他二人皆有许多的不得已,欲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皇上方才要说什么?” 话锋一转,明丹姝续了盏清茶,忽然问道。

  他对明家的情分是真,利用这情分拿捏利用着明家的旧部故吏也是真的…

  既然如此,她亦能如法炮制,将这情分为己所用。

  “贵妃母子告丧,郑穷彻底不能再用了。” 郑穷原本便在皇室与门阀中摇摆不定,如今大皇子明面上夭折,算是彻底绝了他来日倒向皇室的可能。

  既不能拉拢,便只能取而代之。西北军远离京城,皇权的辐射管辖有限,正因如此,取代郑穷的人唯他亲信可担之。

  “朕打算让继臻试试。”

  明继臻屡立奇功,在军中威信水涨船高,这其中少不得浮屠军主将刘青等人的开路提携…

  内外打着呼应,空出郑穷他可用彻底清洗西北军者唯明继臻可用,祁钰不知道这其中有几分是明丹姝的手笔,倒也算是乐见其成。

  “皇上是想用,凉城刺史这步暗棋了?” 明丹姝思维敏捷,一语中的。

  想在战场上拉下郑穷无异于痴人说梦,只能在后方一点点将他的军权蚕食殆尽

  早前顶替惠婉仪父亲的人,经过这几个月的部署,也该动上一动了。

  “臣妾会让承平票号伺机配合的。” 雁过留声,当年郑穷受贿与徐鸿和太后…无论有没有罪证留下,她都会将郑穷按在刑堂上,将明家的旧冤掀开一道口子!

  “好。”

  她不动声色打量着祁钰的神色,并未有推诿隐瞒之意…当年事发前,他到底知道多少?

  君主不可露喜好于人前,食一物不过三,可祁钰又搛了块鸡丝豆腐裹…

  有感她的目光,筷子顿了顿…

  不知是在说饮食,还是意有所指旁的什么…轻笑道:“纵是皇帝,亦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

  “皇上喜色泽清淡的食料、汤羹、细面,喜热食,喜小曲酒、蒙顶甘露…” 明丹姝对他的喜好如数家珍,皆源由祁钰从前常来往明府,她娘心疼他幼年丧母,特在饮食上用心安抚。

  她又搛了一块他喜欢的酥黄独,眉欢眼笑,带着轻盈盈的得意:“如今世上,唯臣妾知得!”

  祁钰勾了勾嘴角,今日早膳不知不觉的确用了许多,又添了块奶黄酥到她的玉蝶里。

  她自幼喜甜,他与胥淮往往觉得甜腻的吃食,偏她津津有味。

  捡起方才的话尾:“继臻虽有军功在身,可欲担起西北军一方主将的位置尚且不够,朕派他往别处再攒一攒资历名誉。”

  “攒资历?” 明丹姝就近日来鹤疆和戎狄的消息,福至心灵:“难道是…”

  祁钰与她相视一笑,食指在嘴边做了嘘声。

  “主子,太医来了。” 山姜在外叩门禀报道。

  “怎么了?何处不适?” 祁钰漱口,收了筷子,问道。

  “臣妾有些急…” 明丹姝脸忽然红了,艳得像是春水洗了桃花,贴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祁钰表情有些奇怪,欲言又止…垂眸握着她的手…“子嗣的事…尚不急。”

  “微臣给皇上、给瑜昭仪请安。” 孙景躲着风波告病多日,太医院一应都由副院正张一白顶上来。

  细细诊过脉象,又询问了月事、饮食,回话道:“瑜主子早年有气血亏空,是以子嗣上较寻常女子略艰难些。”

  “可有旁的影响?” 祁钰的确并不关心子嗣之事,反倒是不避讳着问起她体寒的老毛病:“为何月事时总是十分虚弱?”

  “皇上放心,微臣开一剂方子,配合食补,慢慢地将养着。” 张一白话不多,尽职尽责却不逢迎,倒是个稳重的人。

  “朕已谕旨中书,待今夏行祭祖礼开玉蝶时,一并正式将理儿记在你的名下。” 祁钰吩咐宫人们好生替她调养着,话锋一转,说起这事来。

  “理儿虽与臣妾投缘,可到底是嫡子,恐怕…于礼数不合。”

  嫡庶泾渭分明,皇后之下,无论品级皆是庶妃,于礼法上并无资格抚养嫡子。

  况且…明丹姝心里有些奇怪,内政不稳时,多子方能安臣子之心,可祁钰似乎对于子嗣并不热切…

  “难得你二人投缘。理儿自幼命运多舛,养在你身边互为依靠,朕也是安心的。”

  ……

  玉腕轻笼翡翠翘,一枝斜插鬓云飘。不知何处香风起,吹落春山第几桥。

  巳时一刻,众嫔妃往长乐宫给皇后请安,新岁旧貌换新芳,环肥燕瘦,好不热闹!

  正五品往上才有到中宫请安的资格,这批新人里——抚远伯府柳新沂、吴秋乐、工部尚书府张氏、川州巡抚祝氏,数这几人的位份最高。

  “不曾想这届秀女位份最高的竟是她。” 德妃若有所思。

  在下首中庭候召的川州巡抚之女祝氏,被封为正三品婉仪。

  “家世不高不低,其父并不在京中任职,好拿捏。” 皇后还未露面,明丹姝坐在德妃下首饮茶,原本一屋子人热热闹闹…几个月过去,只余她二人对饮。

  皇后想找个人压吴秋乐一头,工部尚书正得用,她自然不愿意再提携张家,旁人身份又太低,可不只剩祝氏一人。

  “皇后做人情,又替她讨了个好封号。”

  “贤…” 德妃琢磨着,也不过是个常见的封号,见明丹姝笑得狡黠,不解:“何意?”

  明丹姝掩唇与德妃轻声道:“皇上的原意,是封吴秋乐为贤妃。”

  吴秋乐在她与皇后的有意打压下,只得了个从三品顺容的位份,封号谨。

  “原来如此。” 德妃又探头看了后面的两位新人,工部尚书张昭的女儿被封为婕妤,抚远伯的女儿柳氏为美人,也算是得宜。

  “我本以为季家也会送女儿进来,却没有。”

  季氏自丰王倒台后,接连遭殃,本以为会抓住选秀的机会再搬回一筹。

  “是啊…” 明丹姝经她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隐约觉得缺了什么,是为了哪般。

  先皇时,季家便是先在后宫通过丽妃占了上风,才有后来的丰王距皇位仅一步之遥。

  “两位妹妹来得早,可见过新人了?” 皇后春风得意,小腹微凸身着盛装,到真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气度。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二人起身曲膝见礼。

  “都说宫里的日子漫长,可说快却也快。” 皇后看着明丹姝,拉拢之意不言而喻:“与她们比起来,咱们竟也算是旧人了。”

  “皇后娘娘是在说臣妾老了?” 东宫的旧人只剩德妃一个,平心静气道:“后宫的输赢原不在来得先后,而是去得早晚。”

  皇后看着下首空落落的座位…示意明丹姝道:“除了德妃,便你位份最高,该挪到本宫下首坐着才对。”

  明丹姝起身坐在皇后右手边,与德妃面对面一左一右在凤位两侧…

  佯作打量,问道:“皇后娘娘身子愈重,怎么身边只许嬷嬷一人侍候着?”

  “是啊…” 德妃慢条斯理品着茶,与皇后说起闲话:“许多日不曾见过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太监了,可是犯了什么忌讳被娘娘打发了?”

  “不过是个太监,难为你留意。” 皇后泰然自若,笑意不改,手掌轻抚着小腹:“你如今又有了嘉阳承欢膝下,是个有福气的。”

  与许嬷嬷道:“传新人进来罢!”

  “臣妾祝氏、吴氏、张氏、柳氏,给皇后娘娘请安。” 四人依位份高低自左向右并列一排,先与皇后行了大礼,随即起身分别与德妃与瑜昭仪屈膝见礼。

  “嫔妾等给德妃娘娘请安,给瑜昭仪请安。”

  “落座吧。” 皇后端得是雍容大度。

  贤婉仪祝氏坐在德妃下首,谨顺容吴秋乐坐在了明丹姝下首,其余二人各自左右末位落座。

  “谨顺容耳垂上的伤,可着太医瞧过了?” 皇后看着吴秋乐耳垂上贴着的白纱布,没话找话关切道。

  “劳皇后娘娘惦记,臣妾无碍。” 吴秋乐一身清清秀秀的白色散花裙,与明丹姝一淡雅一艳丽,赏心悦目得很。

  竟抬手与明丹姝示意敬茶,笑得柔善:“还要多谢瑜姐姐教嫔妾规矩。”

  “举手之劳,日后机会多的是。” 明丹姝知点了点茶盖算是回应,漫不经心道。

  “臣妾自川州往京城的路上,可是没少听说百姓们夸赞瑜姐姐芳姿的诗词…” 自落座,贤婉仪祝氏的视线便挪不开似的,一直黏在明丹姝的身上,难掩惊艳之色。

  “如今一见,才知道百姓们竟是半点不夸口,嫔妾方才都看得呆了去。”

  “就是,瑜昭仪可是建安城里的名角儿,自是公子哥儿们口口相传攒出来的名声!” 谨顺容见缝插针,阴阳怪气嘲讽道。

  “凭本事吃饭又怕什么。” 不曾想看着是个清秀佳人的贤婉仪竟是个火辣性子,对上吴秋乐寸土不让。

  明晃晃上下打量一番:“就怕有人,东施效颦,画虎类犬!”

  方才尚且冷清着,这会子便打起擂台来。后宫,果真最不缺热闹看!

  “贤婉仪文文静静的模样将本宫都骗了去,倒是个爽利人。” 皇后是真意外,原本昨日殿上看着以为这祝氏是个木头美人,眼前这般…倒是愈发有趣儿了。

  “川州多匪,臣妾从小是随父兄满山跑大的,性子粗放,皇后娘娘莫怪!” 贤婉仪大大方方,爽利回话道。

  “这样甚好,今年秋猎行辕,有你一展身手的好时候。” 皇后赞道。

  看向下首末尾坐着的柳新沂,点名寒暄:“柳美人身子可大安了?”

  殿选当日晕厥的柳新沂可是让众人记忆犹新,只见她受惊了似的起身,怯怯缩缩行了礼:“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民女…嫔妾无碍。”

  众人又家长里短说了一刻钟话,临近午时方才散去。

  明丹姝前脚刚回景福宫,后脚便前门奴才过来传信道:“启禀主子,贤婉仪求见。”

  “让她进来。” 明丹姝见山姜端了热茶来奉客,嘴角流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吩咐道:“换了我前日留出的梨花白来。”

  “酒?” 山姜不解,难得多嘴问了一句。

  “去吧。”

  明丹姝吩咐方落,便听外面有人大大咧咧进来,朗声笑着扑进来挽住她手臂:“知我者!姐姐也!”

  作者有话说:

  正一品:皇贵妃、贵妃;

  从一品:宸妃、淑妃、德妃、宁妃;

  正二品:昭仪、昭容;

  从二品:修媛、修仪、修容、充媛;

  正三品:婉容、婉仪;

  从三品:顺容、贵仪、婕妤 ;

  正四品:美人;

  正五品:才人;

  正六品:郡君(后改称夫人);

  正七品:红霞帔;

  从七品:侍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