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多思(1 / 1)

占春魁 李浪白 3931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65章 多思

  祁钰对上明丹姝那双含着笑意挑衅的眸子, 却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以为吴秋乐入宫的缘由她清楚,他以为与她已有了默契,既不可挡, 为何又在此时跳出来…这般…争风吃醋与众人难堪?

  “瑜昭仪, 不得胡闹。”

  明丹姝只在他眼中看出了明晃晃的忧疑与难以明说的警告…这还是她二人重逢以来,祁钰第一次在她面前亮出君主的态度。

  扭头媚态横生睨了他一眼…抬手,雷厉风行扯下了吴秋乐的耳坠子扔在地上:“宫有宫规,这位秀女…”

  明丹姝转头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似素未谋面…轻蔑嗤笑一声,并不看上首的祁钰, 只对着皇后道:“耳坠子上带了凤翎,可能治得僭越之罪?”

  他既要讲规矩,便与他说规矩。

  “你!” 吴秋乐耳垂见了血, 一手捂着耳朵, 疼得眼泪汪汪。

  吴家自诩书香门第, 女眷们素日打扮极少用此等金玉之物。这耳坠子精致异常,是入宫那日杜方泉巴结孝敬的, 她明知僭越,却是正合了心思,亦是觉得无人敢找她的麻烦,今日为了讨个凤凰于飞的吉祥意头特戴了出来…

  不曾想却被明丹姝盯住, 当着大庭广众发难。

  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含泪婉转叫苦道:“皇上…”

  “礼教嬷嬷疏忽,竟出了如此纰漏!不严惩无以正宫规!” 皇后不知道明丹姝打得什么主意,却是正合了她的心思。

  吴家在春闱这时候送女儿入宫, 嫡子入朝, 打得什么算盘她徐家岂会看不出…她正愁没法子打压吴秋乐, 怎可放过如此良机。

  端得皇后大公无私的派头,正色道:“来人,将这秀女待下去,教好了礼数再行处置!”

  “皇上…” 梁济在一旁,看着皇上的眼色犹豫不决…

  皇后见状,微微起身屈膝,假意歉然堵住皇上的嘴:“是臣妾管束宫人不利,请皇上责罚。”

  “带下去。” 说话时,祁钰看着明丹姝施施然回了坐席,不辨喜怒。

  她今日,为何如此地…与他针锋相对?

  风波平息,参选秀女七十二人次,选入后宫者一十六人。经此一役,瑜昭仪恃宠生骄的名声,愈传愈烈。

  “瑜昭仪,陪哀家走走可好?” 出了观德殿,太后越过众人,唤身后的明丹姝道。

  明丹姝浅笑着应下,“御花园的海棠开了,臣妾陪太后赏春。”

  正是阳春五月,御花园里姹紫嫣红开遍,太后与她在矮坡上的翠微亭坐下,万芳争艳一览无余。

  “姝儿今日,何故失态?” 开门见山,言语之间却未带苛责之意。

  “怕是整个大齐都知臣妾勾着皇上纵情声色,做出许多荒唐事…” 提起名声,明丹姝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清傲倔强。

  “区区秀女,便与臣妾穿着同色衣衫,若不如此才是失态。”

  任凭各人心中如何清楚吴秋乐的身份,较真儿论起礼法来,吴家满门无一人在朝,她吴秋乐不过布衣之女,九嫔之首如何动不得她!

  “你在与皇帝置气。” 太后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云淡风轻问道:“为何?”

  有鸢萝的藤蔓攀着翠微亭脚下的山石,越界将枝桠伸进亭中,被她抬手掐断:“莫要与哀家说…入宫数月,你已心折于皇帝。”

  “沉冤未昭雪,丹姝不敢言及私情。” 话虽如此,可朝夕相伴时,谁知风月里掺杂了几分真心。

  “皇帝欲做贤君圣主,便注定不能徇一人一事之私。前朝、后宫,乃至于天下万万黎民,皆是他之棋子。”

  “臣妾明白。” 明丹姝以为太后在提醒她为人臣者顺从的本分,颔首乖觉应下。

  “起风了…琼芝,你去替哀家取件披风来。” 太后与寿康宫的掌事太监道。

  “喏。”

  “你不明白。” 太后看着琼芝渐行渐远,与明丹姝缓缓开口。

  翠微亭景致修秀丽之为其一,更重要的是它四面通透,不怕隔墙有耳:“哀家冷眼瞧了这些日子,恍惚觉得你与皇帝如今,像极了当年的恭怀皇后与先帝。”

  “恭怀皇后与先帝少年夫妻,情深意重,知先帝欲除门阀便心甘情愿做先帝的刀子。”

  可结局呢?折戟沉沙,香消玉殒。

  “恭怀皇后贤良,丹姝不及万一。” 明丹姝愈发觉得困惑,太后这些话,倒像是在提醒她不要重蹈覆辙…

  可是,太后难道不想明家与河阳刘氏为皇上所用?

  “唉…” 太后回眸端详着明丹姝,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人。“哀家知道,宁妃临终前与你说了什么。”

  没有否认,亦无解释…

  继续道:“只是,这宫中能信者,亲眼目睹之事,不过五分,道听途说之言,仅三分矣。”

  寿康宫距离御花园极近,说话间琼芝便已拿着披风往亭子来。太后起身向外走去,又添一句:“得了空,往都梁宫走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后方才所言,明丹姝似懂非懂思忖着慢慢往下走…早前琼芝传话,分明是太后告诫她不得往冷宫走动,怎么此时又改了口风?

  不留神,却被人叫住:“妹妹留步。”

  回头看,却是皇后坐在不远处的另一处角亭。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明丹姝见礼。

  “随是春日,妹妹站在这风口里,也要小心寒了心。” 皇后话里有话,亲自上前拉明丹姝往桌边坐下:“来,与本宫瞧瞧这个…”

  明丹姝搭眼一瞧,正是今日入选秀女的名单,想是在安置分配秀女们的位份与住所…“臣妾位卑,哪里能抻手做这个。”

  “前些日子,本宫当真以为妹妹要为了皇上与我生分了。”皇后一改往日倨傲态度,春风化雨般:“只是今日殿上…我便知与妹妹尚有重修旧好的机会。”

  腹中胎儿尚有半年方能瓜熟蒂落,德妃是个不管事的,与明丹姝这个孤女比起来,吴秋乐显然更是个难缠的。

  为敌为友,因势利导。

  “我与姐姐是自小的交情,怎会为了不相干之人生份。”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明丹姝知道她打得什么算盘…

  皇后腹中孩子的身世祁钰清楚,自然是生不下来的。吴家与徐家鹬蚌相争,妄图渔利期间者…可不止一人。

  “听妹妹此言,我便放心了。” 何人怀着何种心思不重要,只要剑锋所指方向一致即可。

  皇后拿出一封内宫奏折,递给明丹姝道:“这是皇上昨日给本宫的,拟封名单。”

  “除了今日偶然被太后钦点的,其余各家闺秀早已因各自父兄在朝上得用的缘故内定。”

  睨了她一眼,轻哼一声:“若非今日妹妹出奇兵闹上一场,吴秋乐居娴妃之位,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意外。” 明丹姝放下奏折,饶有兴致地拨弄着桌面上的花瓣。“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皇上自然要给他们个颜面。”

  十年寒窗方能封侯拜相,何及春宵一度来得便宜。

  “皇上想用吴家扳倒我徐家,是司马昭之心。” 皇后执笔,随手在柳新沂名字底下添了个正四品美人的位份, “妹妹有无想过,吴家何故为其驱使?难道就不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请姐姐赐教。” 皇后此言确是恰中她的疑惑。

  祁钰带她到皇寺也好,剖心相诉也罢,似乎都是在稳住她,不要因他重用吴家而对他产生动摇…

  “皇上从来也没想扳倒吴家,低声下气与河阳刘氏做戏一场,不过是给寒门庶族看罢了。” 皇后见她出神,出言打乱了她的思绪。

  “皇上想要财权、军权,是为了不为人所制,置于吴家…拉拢收心就是。”

  风起,琼片落了满地。

  “妹妹以为,以何法拉拢吴家,才不费一兵一卒?”

  “合二为一。”

  “妹妹聪慧。” 皇后看着奏纸上的吴秋乐三个字,迟迟未落笔…

  “我知明家、刘氏与我徐家道不同,只是…妹妹当真甘心,明家满门的性命,只为她吴秋乐做嫁衣?”

  明丹姝见梁济一路走一路张望着往这边来,起身与皇后告辞:“起风了,姐姐回吧。”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梁济见人寻了过来,请了安,殷切道:“瑜主子在这呢!教奴才好找…皇上正在景福宫等着您呢!”

  “慢着…” 皇后在奏纸上匆匆写了几笔,交给梁济:“秀女的位份和住所,替本宫交给皇上过目吧。”

  “喏。” 他眼风飞快扫了一遍,吴秋乐名字后面只缀了个顺容的位份。

  ……

  “臣妾给皇上请安。” 回到景福宫,明丹姝见祁钰正在她书房里翻阅杂记,面无表情。

  “去了何处?” 祁钰并未抬眼看她,低沉问道。

  “太后与臣妾在御花园瞧了会子景儿,又与皇后娘娘闲聊了几句。” 明丹姝起身,斟了盏清茶放到他手边,却不妨被他拉住手臂带到了怀里。

  祁钰点了点她鼻尖,仍是绷着一张脸:“在观德殿撒泼,你是古往今来第一个。”

  揽住她的纤腰将人往怀里又带了带,“为何?”

  “臣妾贤惠大度,皇上要置气… 臣妾如今争风吃醋,皇上又不满?” 明丹姝后知后觉,翻了许多话本子,才渐渐品出祁钰前些日子与她胡搅蛮缠的缘由来。

  “真是好难伺候!” 将手中帕子往他怀里一摔,兀自离了去内室。

  祁钰怔了怔,自己尚未怪罪她当着前朝众人的面放肆,反倒被恶人先告状埋怨起不是来?

  跟着人往内室去,面团儿似的又紧紧黏着人往自个儿怀里带:“你明知朕欲用吴家,何苦闹上这一出,平白污了自己的名声。”

  “还不是皇上偏心!” 明丹姝作势点了点他的心口,半真半假嗔怪道:“臣妾若不闹,吴家姑娘此时已是娴妃娘娘了!”

  祁钰不用问,便知是何人与她搬弄是非,耐心解释道:“吴家非我辕中之马,若欲取之,必先予之。”

  树大根深,门客子弟众多,唯以徐徐图之。

  “他既非你辕中之马…” 明丹姝指尖绕着青丝,试探着笑问道:“那何人又是皇上池中之鱼?”

  祁钰如何不知她今日所为,是试探着他的真心又为自己留后路,对她这般狡猾慧黠是又爱又恨。

  “池中之鱼且不知几许…” 抱着温香软玉往床幔去,:“入幕之宾,唯卿一人尔!”

  “慢着…” 明丹姝青丝散乱,仰躺在榻上抵着他的胸口:“…皇上方才所言可真?”

  她娇喘微微分明是动了情,祁钰似受意被蛊了心神般不忍再看,伸手蒙住她亮莹莹的眸光…

  似妥协,又似温声软语哄诱着,叹道:“君无戏言。”

  蕊嫩花房无限好,东风一样春工。百年欢笑酒樽同。笙吹雏凤语,裙染石榴红。

  且向五云深处住,锦衾绣幌从容。如何即是出樊笼。蓬莱人到少,云雨事难穷。*

  梁济与山姜在门外候着,听着屋里起起伏伏一个时辰有余的动静,又往外围挪了数步…

  太阳不过将落,虽称不上白日宣淫,可这时辰…到底不体面。

  梁济见一旁的山姜分明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却脸不红而不热…没话找话道:“可叹姑娘遇上了个好主子,瑜主子越过从前便跟着她的橙儿,提拔了姑娘为一等宫女。”

  “嗯。” 别人巴结梁济这位御前总管还来不及,山姜却只是楞楞怔怔的,少言寡语。

  碰了个软钉子的梁济呆了呆,不懈问道:“姑娘从前于何处当差?”

  “内侍省。” 山姜仍是垂着头,入了定般,不多言一词。

  “瑜主子得宠,姑娘做近侍的,要在子嗣上替娘娘留心…” 梁济见她神色才算是留了心,刚要再说,却被里面的召唤声打断。

  “梁济。”

  “皇上,奴才在呢!” 梁济紧凑着小步贴到门前,问道:“皇上您吩咐。”

  “将折子递进来。”

  “喏。” 梁济低眉顺眼进去,余光只能看见帷幕沉沉垂在地上,寝房里飘着若有似无的暧昧香气。

  抬手递上折子:“皇上,您过目。”

  “出去吧。” 祁钰结果折子,又拉下床幔将人拦在怀里,“看看?”

  明丹姝长发如瀑垂在胸前虚掩住春光,漫不经心接过折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只穿了一件玉色寝衣的祁钰,忽然妖妖娇娇笑出声…

  “皇上这模样…像是个浪荡声色的登徒子…”

  “的确是朕的不是,让爱卿尚有精神在这儿打趣!”祁钰拧了下美人腰间的软肉,作势便要捉她的痒...

  “哈哈…皇上…皇上饶了我吧!” 明丹姝被他扰得上起不接下去,索性展开了折子挡住他,眼笑眉飞:“臣妾讨饶,臣妾错了!”

  余光撇见奏折上程青山三个字,定睛一瞧…“果然是他拿了诗赋头名!”

  “爱卿知程青山甚…” 祁钰住了手,意味不明问道。

  “那是自然。” 明丹姝磊落坦荡得很,阖上折子丝毫不掩饰对于程青山的欣赏赞许:“皇上拭目以待就是,今科头名非他莫属。”

  “经义与试帖两门还未考,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祁钰分明亦是欣赏看好程青山此人的才学气度,却偏要与她说反话。

  伸手点了点紧随程青山身后的名字…“吴非易,家学渊源,不容小觑。”

  “皇上与臣妾赌上一局如何?”

  “以何为质?” 祁钰看她分明是盈盈笑着,目光却是清泠泠的。

  “若吴非易成了今科状元,臣妾便直言相告皇上他的身世。”

  “若不然呢?”

  “若臣妾赢了…” 明丹姝往他怀里靠了靠,垂眸掩住盘算的心思:“皇上便允了康乐的婚事。”

  “与何人?” 祁钰意外她于康乐的婚事上用心,饶有兴致好奇问道。

  “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这章长一些,昨天电脑出了点问题,文档存稿才找回来,小可爱们久等了不好意思,明天也有加长章更新

  *出自《临江仙·蕊嫩花房无限好》是宋代词人赵长卿所作的一首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