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送匕(1 / 1)

汴京春色 娴白 3458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37章 送匕

  西北夜里天寒, 魏召南递了件斗篷给她。二人走到?前方?临时搭起的营帐,中间烧了七八处篝火,众人围着火堆说笑, 吃干粮。

  魏召南拾起干草去喂马, 喻姝拿了两块馕饼, 择了一处篝火堆坐下。

  在塞外讲究的不多。

  火前围坐着弘泰、十七、章隅,还有五个随行小厮。他们见?到?她来,都起身稍礼了下。

  这些人里,十七是王府管事?的太监, 喻姝与之最熟悉,便坐到?十七身旁。

  她掰饼吃了两口, 忽而?问十七:“寐娘呢?”

  “禀夫人, 寐娘子行车劳顿,先歇息下了。”

  她轻轻点头, 拿起水囊饮一口。

  其实他?们所在的漠地也不全是沙, 有草。只是这里气候太干,风沙大?, 草根也是光秃短小的。

  喻姝静静而?坐, 夜风时不时传来弘泰与小厮的说笑。

  她眸光转了一圈,发现章隅也跟自己一样安静。不同于弘泰豪放的坐姿,章隅则要优雅多了,绛紫的锦衣没沾上半点沙。

  他?也不跟人说话, 独自吃着干粮,面上倨傲之色倒真是从世家?里出来的。

  眼?瞧就是个不好相与的。

  魏召南喂马回来, 跟众人说:“这里有人来过的痕迹。漠北风大?, 有些烧过的草灰柴根竟然还在,若我没猜错, 应该是卢大?将军的兵马两三天前也走过。我们如今处在腹地之中,再走个三天,或许就能到?喀尔斯草地,与我朝的兵马碰见?。”

  于大?家?伙而?言,这无疑是个极好的消息,他?们断断续续也走了二十多日。

  因为只睡一宿,明日清早还要继续前行,所以营帐只是简略扎了下,并不大?。

  帐里铺了垫絮和一条厚衾,白帐放下,狭□□仄的居室与空凉荒原完全隔绝。

  营布四?面围起,虽挡风,却还是生冷。喻姝便回马车,将燃着暖香的铜炉端来。

  这香是由晚香玉、鸢尾草、小苍兰调成的,馨芳入鼻,总能让人睡得安然。

  喻姝掀帐入内时,魏召南已经在里头。

  他?支着腿,正盯着掌心?的木匣看。听到?动静,眉眼?一抬,朝她招了招手。

  喻姝放下香炉,刚坐上垫絮,他?便将她拉进怀里。

  魏召南打开木匣,只见?匣内躺着一只巴掌大?的匕首,螭首银柄,刀锋锐利。

  他?给她看了一眼?,便合上木匣,塞在她掌心?:

  “这匕首是我在汴京时找铁匠造的,小巧好拿。西北不比京中钟鸣鼎食,哪里都有危险。你?随身带着它,也防有个不测。”

  喻姝盯着那精致木匣,有些犹疑:“可我不会杀人,万一摸不准,歹人没死?透呢?”

  “这有很难?我教你?。”

  他?扬眉一笑,忽然伸手解了衣带。先褪去裥衫,再褪中衣,露出了结实的胸膛。

  她愣了下,脸颊在发烫。明明都行过数回房,还是不敢直视。

  魏召南见?她别过头,笑她脸皮比纸薄。

  他?抓住她的小手按在左侧胸口上,结实皮|肉之下,好像有东西在猛烈跳动。

  那粗粝指腹在摩挲着手背,她有些痒,心?倏地跳了下。

  魏召南掰过她的脸,与之相视:“夫人可明白了?往这里扎准,用点力?能一击毙命。”

  他?的声音轻轻荡在耳边。

  喻姝闻言,手指缓缓张开,手心?贴在胸膛上,蜷起的食指点了点他?的心?窝处。

  他?的心?随之撞了下,只觉手掌里的纤纤小手仿佛抓得他?心?痒。魏召南把她拉得更近了,抚着她的鬓发,眸色渐深,忽然低头吻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他?放倒了她。

  怀里的木匣被他?抛到?一旁。

  情?动之时,他?将她翻了个身。

  喻姝的手撑在垫絮上,塌着腰,感受他?俯下身,将温烫的气息落在她脸颊边。

  从前没试过这样,她有些害怕。

  魏召南发觉她在颤|抖,环过柔软的腰肢,大?掌探到?她的小腹上摸了摸。

  他?俯头在她的耳畔,低低道:“别怕,西北此行辛苦,我不会让你?在这时候有了身孕。我不进去,只在外头舒缓舒缓。”

  她的乌发很长,自细白脖颈处分开,如瀑布垂在垫絮上,还有几缕贴着腰,被他?的手拂开。

  喻姝的双眸忽而?红了,扭头望他?。

  只见?昏暗中他?的眸色亦是沉沉,忽然伸手转过她的脸。他?的手从小腹离开,摸着她乌顺的发丝,气息隐忍得发沉:“乖,别这样看我。”

  她垂着眼?眸,直直凝望丢到?一旁的木匣子,脑海里想过许多。

  她想告诉他?,其实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可嘴巴张了张,依旧没能说出。

  ......

  队伍又前行三日,果然如他?所预想的,抵达了喀尔斯草地。

  这片草原确实比他?们走过的漠地要青一些,一望无际,景色也佳,远方?有隐隐可见?而?山峦。

  十几个护从往周围打探了一圈回来,说三里开外有条蜿蜒的河流,水质清澈,倒是能取用。

  于是魏召南决定,不再往前行,把他?们两百多人的营地暂且驻扎在此处。

  一行人安营扎寨,将将歇下。

  这喀尔斯草地在大?周的最北部,过了约塞河,就是西北十五部的地界。

  喻姝只知道喀尔斯很大?,却不知到?底有多大?。

  她听弘泰说,卢大?将军的兵马也驻扎在喀尔斯,盛王殿下的意思是,要带些人手自行去找。

  皇帝要魏召南此行的目的,便是与吉鲁王庭先和谈。

  和谈,便意味着他?要进王庭,免不了做客上宾。

  比起他?们这两百多人的驻扎地,卢大?将军的地盘显然离西北十五部要更近。

  魏召南想,他?先带十几个随从,找到?大?周兵马的驻扎营,再与以卢赛飞为首的将领们细说和谈之事?。

  到?了午后,魏召南果然带人离开。

  他?带走了章隅,兼十个护从。因担心?喻姝,便把属下弘泰和十七留给她。

  喻姝让人从河边取水回来。

  她在帐后找到?一处僻静地洗衣裳。因着这一回没带仆婢,所有事?都要亲力?亲为。

  喻姝把衣裳浸水里搓了搓。

  四?月末尾,天也在渐渐回暖,这水倒也不至于太冰,双手浸入时十分清凉。

  她捞起一条裙裳,正是昨日穿的。刚泡进水面,便瞧见?裙上有一块□□。想起这是昨日夜里沾上的,不由面红耳赤。

  那时他?只从后头来,蹭着她腿间。虽没进里头,却也让她叹为观止了一回。

  喻姝忽然觉得胸口在跳。

  她边洗边想,或许心?意就这样定了罢。

  虽不知喻潘的仇能不能报,但不管如何,她都会选择留在汴京。

  她一直都知道,魏召南想要的不止是眼?前,从他?屡次三番接近卢家?便可见?。但他?也是个隐忍聪明的,不管自己到?底要争什么,从不露风头。

  他?没有锋芒,就不会有人把眼?睛往他?身上盯。

  喻姝拧干了衣裳,正要系在木杆上晾晒时,忽然瞧见?寐娘从营里出来。

  寐娘这几日的神?色并不好。

  即便仔细梳妆,抹了胭脂口脂,可眉眼?见?总有一抹蔫蔫之色。

  她不知道魏召南为何要带寐娘来。

  但能隐约察觉,于寐娘而?言不是好事?。

  喻姝忽然想起那一晚魏召南生辰,寐娘为他?弹完琵琶后,也是一副凄凉可怜的神?色。

  就好似溺在池中苦苦挣扎的人。

  今日的寐娘亦是如此。她出帐时碰见?喻姝,福身后又低头往前去。

  “你?病了么?”

  喻姝忽然在身后叫住了她。

  寐娘回过神?,缓缓摇头:“奴身子无恙,劳夫人记挂。”

  自从喻姝救过寐娘一命后,寐娘的姿态便低了许多。

  她不止一回认过错,说,从今往后只愿一心?伺候殿下与夫人。

  “那你?为何如此憔悴?”

  喻姝提步走近,看了她的脸好一会儿:“这回殿下带你?来,为的是什么事??”

  寐娘起先不语,只是愣自垂头。

  她见?喻姝也不曾走,倏地眼?眸通红,扑通跪地,抱住喻姝的腿:“求夫人救救奴......”

  喻姝掺起她,“你?说罢,究竟是何事?。”

  “殿下...殿下要把奴送给卢将军,夫人救救奴,奴只愿留在王府一辈子,不想去伺候卢将军。”

  寐娘大?抵是真喜欢他?,哭道:“若要奴离了殿下夫人远去,还不如赐奴一条白绫,死?了算了......”

  喻姝闻言,眉头一皱:“我当初救你?,可不是要你?今日寻死?的。”

  “奴晓得夫人大?恩......”

  寐娘抽噎说:“奴是瘦马出身,命从来不在自个儿手上。奴不记得自己爹娘,小时候走丢,被人牙子卖给妈妈,六岁便开始苦学伺候男人的功夫。夫人知晓扬州瘦马都是好身段,可这样好的身段却是饿出来的,只为了方?便妈妈卖个好价钱。我们几个姐妹,一松懈了便要挨打。后来奴命好,被张大?官人买了去,又被张大?官人送给殿下。殿下待奴很好,奴心?里爱慕他?,只想留下来伺候一辈子,夫人救救奴,哪怕留奴在身边做个打扫婢子......”

  草原的风轻轻吹过,喻姝听完寐娘的话,愣着站了好一会儿。

  寐娘虽可怜,但喻姝也懂这个道理,为奴为婢终究能被主人家?一句话给打发。

  “我可试着跟他?说,但成不成也不知晓。”

  喻姝低声道:“若能成,我便使些银子给你?赎身,烧了你?的卖身契,放你?自由身。也能费些功夫去官府打探,帮你?找爹娘,可是王府终不是你?久留之地,可明白吗?”

  寐娘却摇了摇头:“奴不想离开王府,天地之大?,奴便是走了也无处可去。”

  “我向殿下求情?未必能成。若他?不允,我也无能为力?,说这些只为让你?好好想想。你?若真不想跟卢大?将军,赎身未必不是一条出路。但你?跟着殿下,其实跟卢将军无甚差别。”

  何况卢赛飞也不差,二十五,年纪尚轻,至今因在沙场杀敌,还未曾娶过妻室。

  喻姝如此想,其实她并不介意寐娘留在王府。毕竟她是生不出孩子的,而?魏召南是想要子嗣的,纳妾倒也无妨。

  只是她明白魏召南——张宜把寐娘送给了他?,只要寐娘还是奴婢一日,便始终能作旁的打算。

  寐娘又爱慕他?,便是留在王府,也是命不由己,日后还要为着许多事?去求她。

  既然如此,还不如一早就跳出王府。

  “你?回去想想罢,明日再告诉我。”

  喻姝回到?帐内躺下。

  因着他?们决定驻扎在此,主帐也搭得格外大?些。

  她躺在被褥上,想着寐娘方?才的话,却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睡到?黄昏之时,帐内的光线也渐渐黯淡。她朦胧地睁开眼?,听到?外头的护从说:“寐娘子想求见?夫人。”

  喻姝撑着手从榻上起来,唔了声,湿布净脸后便让寐娘进来。

  寐娘好像哭过,眼?睛十分红肿。

  最终跪地上磕了头:“奴细想过后,还是愿意侍奉卢大?将军!午时同夫人说的,都是寐娘失智之言。”

  寐娘既如此说,喻姝也无话。

  她颔首,从腕上掰下两只玉镯套在寐娘手上:“你?我也算相识一场,望顺遂。那你?爹娘......”

  寐娘仰脸,唇角牵了牵,苦笑道:“不用找了,此生我与他?们无缘。若是有缘,下辈子也能碰见?。”

  喻姝默了会儿,终是没有再说。

  下辈子,像她这样不信鬼神?,不信报应现身的,也不觉得人会有下辈子。

  她送寐娘出门之时,正是夜晚,月色溶淡。

  魏召南已经回来了,他?正立在月头下,手上牵着马,身后是寐娘一路乘坐的马车。

  “夫人,奴今夜便要辞去了......”

  寐娘说着,声音也发着颤,似是欲哭,却又极力?忍住了。

  她朝喻姝福身,头也不回地朝那辆马车走去。

  喻姝目送那道纤细背影,在黑夜里婀娜前行,迈的正是妈妈教的步子。

  妈妈说,这种步子扭腰摇曳,最勾人,男人看见?定要丢了神?魂。

  寐娘至今也不知,自己学的到?底成没成。

  真能丢了神?魂吗?可殿下也没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当然喻姝也永远不会知晓——傍晚寐娘找来时,磕头说愿意跟着卢将军,并不是心?中所想,而?是被他?所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