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出塞
喻姝心中对琰王有本能的恐惧。
那个人并不像他的脸一样光明磊落。依这三番两次闹出?的事来看, 不管琰王最终目的是何,但?过程一定是想侵占她的。
没准侵占完她,为防止她将这丑恶不伦之事揭出?, 污他?清名, 还会?要杀了她。
是了, 喻姝害怕,她不想去周岁宴。
喻姝心想:推脱一回筵席倒也不是多大?难事,能找的由头多了去?了!可是,琰王毕竟有这个念头在, 万一不达目的不罢休呢?且魏召南马上?要出?京,去?一趟西北可是数个月。我能推脱的了这一回, 又能推脱多少回呢?
这一夜云雨, 魏召南背靠床栏而坐,双臂环住她柔软的腰肢。她分膝坐他?腿上?, 面朝着, 双手攥皱他?胸膛的衣襟。
今日?她生累,本是不愿做的。
魏召南笑说前几日?月事, 都不曾做过。大?不了今日?轻些快些, 不受累,只一会?会?便尽事。喻姝拗不过他?,半推半就?地从了。
他?也确实说到做到,是很轻, 比旁日?都舒缓很多。轻得她仿佛置身云层里,飘飘悠悠。
她失了一半的神魂, 阖上?眼, 却浮出?梵儿说的周岁宴。
魏召南起先只是扶着她的腰,瞧出?她不用心后, 手头的力道便收紧,掐出?一道微淡红痕,别?有暧|昧之色。
喻姝咛了声,睁开眼眸,忽然扑进他?的胸膛,脸伏在肩上?低低道:“殿下带妾一起去?漠北吧......”
须臾红纱摇晃,夜烛明灭。
魏召南抱她在怀,额角跳着,险些捱不住。
他?闭眼吸了半口气,却发觉怀里的人在颤,好像在害怕什么,手掌下意识轻抚她的背。
“为何呢?”
他?轻问。
“妾怕,”她埋着脸,声若蚊蚋:“会?死在汴京......”
魏召南察觉肩上?起了点湿意,眸光一暗,抱着温香的手臂青筋凸起,更?显得臂上?泼墨的蛇身狰狞。下腹紧绞,他?却觉得胸口在疼。
许久后,他?未问什么,只沉哑吐出?一个字,“好。”
翌日?,盛王向官家请旨,欲携王妃出?使,同往西北。
毕竟盛王只是出?使和谈,不同于行军,带个女子倒也无妨。
官家不多说,很快就?允了。
他?如今年岁已大?,很多重担都交给琰王,偶尔也让老二肃王搭把手。
这几个成年的儿子里,大?皇子已经三十三,虽是最年长的,却平庸无能。老四鄯王自傲蛮横,也是不堪重托之人。
他?最看重的便是肃王和琰王,这两人办事都有点手段,也聪慧过人。
但?比起肃王,他?显然更?疼爱琰王。
因为琰王是他?最宠爱的贵妃杜氏所生......这个儿子在学问上?苦心钻研,自小便引宗儒先生们夸赞,容貌又是承了他?与贵妃,一等一的好。
皇帝早有立他?为储的心思,只可惜有一点顾虑——
贵妃杜氏一族由他?亲手提拔起来,如今权势渐大?,风头愈盛。
倘若琰王登基,杜氏一族不免要得意,恐外戚干政祸乱大?周江山。所以他?必须在这之前,要替琰王扫清帝王之路,先除后患。
因此,他?只能忍痛割爱,
命人在除夕宫宴,贵妃的膳食中下鸩毒,再陷害给皇后。
皇后膝下无子,母族章家又是三朝极鼎盛的世家,她只能将?指望寄托在琰王身上?,因此打从琰王儿时,便对其极为宠爱。
杜氏与章氏本是共扶琰王的,只要贵妃一死,两家便能不和。
杜家会?以为毒是章家所下,而章家也会?因为琰王对生母的偏爱而心生怨怼,两家正锋相对,这便是制衡之术。
亲手毒死贵妃,他?是心如刀绞,痛楚难抑的。
但?皇帝也清楚自己身子,恐怕撑不住几年,如今唯一须做的,便是替爱子铺好帝王路。
他?想,贵妃会?明白他?的痴苦心。
——不过是早些送她到黄泉等他?而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的儿子......
皇帝视线飘向魏召南:“这回出?塞,除了打探吉鲁王庭之外,你也看着点卢赛飞。”
“是。”
皇帝想起这个第?五子,相貌倒是好,也不蠢笨,但?为人太风流不堪,还没娶正妃前,房里就?养了一堆美人。
比起其他?几个儿子,魏召南既无有权势的生母,名声又糟,对琰王的威胁倒是最小。
最近老四鄯王的眼睛老盯着高?位,也该打压了。
皇帝想,魏召南这回出?塞若能归来,倒也可以让他?放手做些事。琰王不好做的事,他?可以出?手,例如经手去?查老四的外祖吕家贩私盐一案。
*
喻姝要跟去?西北之事,官家早上?才允准,午后便传到琰王耳朵里。
“夫人,二姑娘求见?。”
喻姝还在收拾行囊时,采儿进门说。
“让她走吧,她若不肯走,便晾着。”
喻姝掀起垫絮,那底下藏着二十个药粉包,都是前不久刚做的。她拾起来,全塞进包袱。
梵儿找她还能有什么事?
总不会?特意来看望,说一帆风顺吧……
无论他?们想什么,她偏不往局中走。
梵儿硬是待了一个时辰,实在等不到人,也无趣地走了。
今晚魏召南没回来,喻姝也不知晓他?的行踪。
因为去?西北是临时的决定,一趟可是数月的事,她简单用过晚膳便继续收拾,忙活到半宿才睡下。
这回魏召南出?使,带了王府的两百随从,手下弘泰,和他?的心腹太监十七。
除了他?的人,官家还派来一个章家的子弟——章隅。
章隅年方十八,出?身世家,乃是皇后的嫡亲外甥,年纪尚轻便拔擢为翊卫,率府兵。
此番皇帝遣他?随同出?塞,亦有历练之心。
自汴京一路往西北,经河中府、秦州、祁连山、疏勒河,起先还是平壤屋宇,袅袅人烟,可见?峻耸的山脉与江流。
等过了陇右道,所见?之景又是另一番。
喻姝挑起车帘,放眼望去?,只见?队伍走在广袤草原中。
他?们已经走了半个多月,四月初伊从汴京离开,现在要进入下半旬了,晴光尚好——
只见?脚下的草原一望无际,绿草浓密。远方有连绵不绝的山峦,再远些是天际淡泊的云霞。春风一吹,草浪涌动,也吹得人心旷神怡。
他?们走过的这些时日?,汴京早已春色如许。
四月,都要立夏了吧?
中原的天应该在渐渐回暖,再过些时候,就?要换薄薄的夏裳了。也不知是不是西北太偏的缘故,喻姝仍是觉得天寒凉,甚至比离开汴京的那日?还要冷。
因为出?行从简,又是自己主动要跟来,所以喻姝连侍女采儿都没有带。
她想,采儿也是个弱女子,与其跟着她来西北一路折腾,车马劳顿,倒不如留在王府安逸。
再走远了些,脚下的草地逐渐匿迹,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沙地。
喻姝挑着车帘儿,纵目眺望。
这时正遇傍晚,天际一轮庞大?斜阳。
边陲不比汴京,犹近立夏,黄沙漫漫的大?漠更?是苍茫而荒凉。
汴京是大?周最繁华之地。
柳梢挂月黄昏后便是盛夜。除却画舫笙歌,陆上?更?是商货琳琅,什么时新的蜜枣糕点果子、香靡的水粉胭脂、绢缎锦裙儿、金笼蛐蛐......千灯艳艳三更?尽,打照得人儿花了眼。
她以前生活的扬州、汴京,皆是富庶沃土。
头一回出?塞远离大?周,才知道原来西沉的日?头可以那样圆,那样艳,喇喇半片火球掉落赤金沙地,被一条长长远远的,描不到尽头的灰线割裂。
天色渐渐暗下,月头出?来,队伍便不再往前走,扎营歇下。
喻姝走下马车,正见?夜里,一高?大?的身影手持火把朝她而来,夜风忽动,吹得他?衣角猎猎,尤是荒芜漠地里一抹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