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遮掩(1 / 1)

娇养王妹 藤鹿山 4640 汉字|13 英文 字 28天前

第48章 遮掩

  原来一个人痛苦时, 五脏六腑,浑身都会随着痛苦。

  连肌肤的每一寸,都叫她疼的厉害。

  她恨不得将痛苦、无力通通呕吐出来, 可她什么也吐不出。

  翻来覆去后来实在是被折磨的呼吸不过来,她索性闭着眼睛一头栽去了地上, 地上结实的石板, 她本该发出一声闷响,叫她头破血流。

  也无所谓了, 她反正也察觉不到疼痛。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似乎落入了一个宽广的胸襟。

  她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只能察觉牙齿嚓嚓颤抖作响。

  珑月恍惚间回忆起来, 原来长公主说的没错。

  她真的只是一个外人罢了。

  她不仅与晋陵长公主没有半分血缘关系,连与她阿兄也没有半分的血缘关系。

  怪不得......

  这一切、这些年的一切便都能解释的通了。

  长姐、阿兄, 二兄, 他们才是一家子的兄弟姐妹, 而她不过是混入其中的一个另类。

  她从来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一个外人。

  哈哈——活的真是可悲啊,被捡回来的孩子......那是不是也只有她自己一人被蒙在鼓里?

  她一直无知而又恶劣,仗着自己是阿兄的妹妹朝他无所欲为,朝他一次又一次的耍脾气。

  如今, 她忽的知晓她不是他妹妹——

  这就好比你养了一只鸟儿, 日日夜夜告诉它,它地位与你是平等的, 你与它彼此是唯一的慰藉。

  而忽然有一天, 当鸟儿带入了这个身份时, 你又毫不留情的告诉它, 它仅仅只是一只鸟儿, 一直都是一只鸟儿。

  以前的.....不过是骗它的罢了——

  珑月悲哀的想就此死去,她要死昨日就好了,赶在她知晓前就死去,那样她就欢快的过完了她的一生了吧。

  阿兄为何要告诉她?

  既然隐瞒了她十多年,为何不能隐瞒她一辈子?

  她倚着郗珣,任由温暖的夕阳照在自己冰凉的躯体上,许久才停止无休无止地颤抖。

  浑身都软了下来。

  珑月摇摇晃晃动了两下,想挣开郗珣,却转瞬又软趴趴的重新跌倒了回去。

  她仿佛回到了幼时,走也不会走,爬都不会爬,连灵魂都跟着散了去,成了具行尸走肉。

  郗珣手臂死死将她扣在怀里。

  仿佛他一松手,人就会故去了一般。

  郗珣声音颤抖,“珑月,你说说话。”

  珑月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瓣,闭起的眼皮下,不断滚落着滚烫泪水,却固执的不发一言。

  别说是主子爷,便是长汲见到这一幕也是吓坏,人悲情时若是能哭出声来,尚且还能缓解几分悲哀,可像姑娘这般往日活泼爱闹的小孩儿,忽然一句不吭,只顾着默默流泪......

  可实在是太吓人了。

  长汲当即就要去叫人来。

  郗珣将她缓缓抱起,朝着长汲道:“噤声,噤声......”

  “都别进来,别吓到了她。”

  兄长犹如幼时那般,在珑月最痛苦无奈时,与她肩并着肩合衣躺去了榻上。

  将小孩儿锢在怀中,一遍遍去抚着她惨白无一丝血色的眉眼,心中大恸。

  ......

  浑浑噩噩的时间里,珑月早不知是何年何月,自己又身在何处。

  她偶尔清醒时,能听见锦思与拂冬两个在自己床边哭成了泪人。

  “姑娘......您别吓唬奴婢......”

  “姑娘,您睁开眼瞧瞧,究竟是如何连睁眼也不愿意了?”

  她时常睡醒,胸腔在醒来的那一瞬间又恢复起哀痛,叫她痛苦到,她似乎不想活过来,想一辈子睡在梦里。

  只有那里才不会疼。

  后来,是那个温柔带着清香的怀抱,那个怀抱是如此的熟悉,不分昼夜的搂着自己。

  “珑月,你若是不喜欢他们,此事便当是作罢,阿兄日后再也不提,可好?”

  兄长的声音原来也会颤抖。

  兄长拥着她,微凉的唇不经意间拂过她总湿润的眼角。

  连睡梦中的她都能察觉到那唇的冰凉苦涩。

  在某一刻,风声簌簌中,珑月闻着兄长身上一阵一阵的沉香,沉溺于那叫自己贪图了半生的香味中。

  这般闹腾场景比郗珣意料中的三天来的不早也不晚。

  郗珣眼中盛满了血丝。

  第三日傍晚时,小孩儿终于睁开了一双肿胀的如桃儿似的双眼。

  她闭着眼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无力的小声抽泣。

  一轮又一轮无休无止的哭泣。

  破败的嗓子哭泣的间隙,将兄长喂到嘴边的松茸粥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吃完粥,珑月边哭边道:“不好吃,我想吃熟脍的加了鲜笋和羊肉的辣面。”

  嗓子都成这副模样了,还想吃辣?

  郗珣道:“且等几日。”

  珑月悲哀的从肿起的眼缝里看他,“果真是这样,如今知晓我不是你妹妹了,连我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愿意满足了?”

  真是哭傻了不成?他亲自捡回来的,焉能不知道?

  郗珣气的想去弹她的额头,却瞥见那张巴掌大惨白的小脸,最终没有动手。

  他想着小孩儿终归是走出来了。

  “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见见我阿娘?”珑月小心翼翼的试探。

  郗珣见她说完此话,怯生生地抬眸看着他,偷窥着他眉宇间的神色。

  仿佛只要他有一点不欢喜,她便立刻不继续说下去。

  见兄长不说话,珑月便害怕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不行就算了。”

  她怕因为自己提出这个要求来,阿兄便不要她了。

  小孩儿是不是都是这般的患得患失?明明自己待她那般好,只想将这全天下的星星月亮都摘给她,她却如此的想自己。

  郗珣道:“可以,自然可以,珑月想何时见她们,吩咐下人去安排便是。”

  他又问:“珑月想与你阿娘阿父一同生活么?”

  珑月睁大了眼睛,诧然过后连忙摇头。

  她这几日早已哭的嗓子眼都干哑无比,如今的声音嘶哑难闻。

  “我不想,我要跟阿兄一起住......”

  虽然她很想见见阿娘,还有阿爹和另一位阿兄,很想......很想与他们住上几日,一起吃吃饭,一家一起出去踏青游玩。

  就如同小时候她羡慕的那些小孩儿的家人一般。

  可她终归是更想与阿兄一起生活的。

  谁叫她在只有三岁时,就被阿兄捡回家养着了呢?

  在珑月心中,再没有人的地位能越过阿兄去。要是没有阿兄,她只怕早就死了罢!

  小孩儿眼里包着泪,双手攥着郗珣的袖边,犹如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以后一定会懂事的,不会乱发脾气,规矩也一定好好学,不会再调皮,不会再惹阿兄生气,阿兄千万别赶我走好不好?”

  郗珣如今却不知要如何回她了。

  他想着,叫二人一辈子兄妹相称这般相处下去?

  他能忍耐,珑月却该活在天光之下。

  “你本不姓郗,常这个姓倒是传承日久,族风也清正。珑月换回本姓可好?”郗珣朗声问她,仿佛并不将她的难受看在眼里。

  珑月低着头闷闷的不说话了,瞧着那圆溜溜的后脑勺都透着许多不情愿。

  她手指揪着洒下来的床幔穗子,一下下很是用力,穗子在她的掌心留下几道很深的割纹。

  许久才缓缓点头。

  她佯装乖巧地应道:“好。”

  ......

  常府前院栽植着数十颗木樨树。

  木樨开花于初秋,其清香高雅,香飘四溢,清可涤荡,浓香致远。

  甚至高门女眷惯好用的木樨香的头油,香皂,甚至连各式香粉,都离不开此物。

  每年这个时节,常令婉总要去前院亲自摘些木犀花,亲手绣好香囊,往府上老夫人,父亲母亲兄长院中各送去一批。

  春鸳要过来帮她,常令婉却连忙阻止。

  她形状姣好的唇瓣露出浅笑:“这可不成,这是我的一番心意,若是叫你动手岂非变成我糊弄了?”

  春鸳见她采摘了许多,还不见停,无奈说道:“府上夫人老爷,老太夫人,还有大公子,这也才四个人啊,姑娘您做这几个香囊怎的采了这么些桂花来?”

  常令婉面上有几分羞红,她借着采摘,以手袖遮掩住。有些难为情的含糊解释道:“不止这些,今年还要往嫂子院子里送去一个,若是六妹妹回来......总也要留一个,不然一家子都有,就她没有,到时许是心中觉得我小气了。”

  春鸳一瞧便知,这说的都是半真半假。

  只怕这么些香囊那个,其中有一个便是给那位五公子送去的了。

  若是旁人常令婉总会遮掩一二,可春鸳与她情分不一般,春鸳是自令婉六岁便来她院子里伺候的大丫鬟。

  孩童时候同吃同住,一同习字,长大后情分自然不一般。

  如今春鸳也有十九了,旁人家这般年纪的丫鬟,都该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嫁户好人家。春鸳从不提这些,她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伺候好主子,是常令婉身侧再忠诚不过的丫鬟。

  许只有春鸳心中觉得,尽心伺候姑娘,姑娘是个日后有大造化的。

  “奴婢听说五皇子封王了,听说是叫纪王,奴婢是不懂这些大国小国的,都说这个纪字啊是大国封号呢......”春鸳见左右无人,压低声儿悄悄与常令婉道。

  纪王乃是大国封号,封地在纪郡,比起二皇子三皇子的怀王肃王,听说土地都大了些。

  常令婉其实早便知晓了这个消息,她头一次知晓是那人亲自告诉她的。

  当时她心中大喜,过后却又是失落落的一片空旷。

  恼恨和痛苦犹如蔓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她最初说孙家大娘子病逝,曾经还欣喜过,以为他不用成婚......

  可后来不过几日便又听永兴公主说,宫中太后下了旨赐婚给他孙三姑娘。

  连婚期都定下来了.......

  更是听说大梁最尊贵的那位晋陵长公主往日里久不见人,连几个正紧的侄儿媳妇都没见,却偏偏寿辰上亲自见了这位孙三姑娘,十分喜爱这位孙三姑娘。

  外头传的风言风语,从最开始众人不看好这桩婚事,到如今众人都开始偏向一边了,都道是这位孙三姑娘品行德容好。

  孙三姑娘常令婉并未见过,她动过念头想去见她一见,但她的尊荣却不容许她朝着如此一位从未听闻的娘子低头。

  她恐慌那孙三姑娘生的貌美,亦或是脾性好,恐慌日后他们夫妻二人成双成对,元熙会喜欢上她......

  哪怕他分出一点点爱来给他的妻子,常令婉都承受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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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恼恨自己意志不坚,既是决定为了他的前程,便该忍受他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便该去承受这些。

  更何况他也答应过自己,日后若是能坐上那个位置,必当风光迎娶她......

  常令婉一时间走神,叫采摘的木樨花从指间飞落了好些。

  春鸳忽的出声提醒她道:“老爷和大少爷回来了。”

  常令婉闻言掩饰住面上情绪,回头,便见远处影壁便父亲与长兄常岱二人的身影。

  父子二人走的皆有几分急促,袍衫猎猎作响,且面色不善,像是方才路上争吵过一般。

  常岱面上带着清冷淡薄,蹙眉呵斥他,“既然是王爷金口玉言,你等几日便是,你也是成婚的人了,为人如此毛躁成何体统?”

  常祯被父亲骂了,一张俊脸泛沉,“父亲倒是只管骂儿子,怎么不见您对那燕王多说几句?如今几日过去了怎么还没见我妹妹的半点消息?他们不说,那便该给我们亲自入府去找我妹妹说清楚!竟拦着不让我这个做兄长的进去!真是岂有此理!”

  “那是超一品的亲王府,你当是能随便放你进去的?”常岱目不斜视,只冷冷道。

  常祯小时候聪慧孝顺,这几年总喜欢与他这个做父亲的争执,常岱已经不欲多管教这个不孝子。

  常令婉听见父子二人争论的话,心里咯噔一声。

  不想自己那位流落在外的可怜妹妹竟能同燕王府扯上关系?

  她顾不得思虑太多,连忙笑着迎接父兄回府。

  “阿父,阿兄回来了。”

  常祯今日情绪不好,与常令婉互道几句话后匆匆离去。

  常令婉心中着急,也只能去问父亲,她眉眼间皆是知晓妹妹有消息的欢喜,“方才听着可是有六妹妹的消息?见到人了么?女儿与永兴公主熟稔,若人真是在燕王府上,许是可走她的路子前往探上一探。不知元娘能否帮上阿父的忙?”

  常令婉想着觉得有几分头疼,若是借着永兴公主的名头,随她入燕王府探望晋陵长公主,安乐郡主倒是可行。

  可叫她去哪儿从一众婢妾中寻出六妹妹来?小时候长得好看,长大可未必。

  若是有几分小时候的影子说不准她还能勉强辨认出来,只怕是都变了模样。

  常岱见长女听闻了此事也不甚在意,只叮嘱她道:“你无需操心此事,你六妹妹暂居燕王府的消息切莫叫你母亲知晓,免得她劳心。”

  他那妻子只怕是耐不住性子的。

  常令婉自然柔婉地应下,“从不敢在母亲耳边透露,如今母亲成日往大相国寺去烧香,祈祷着六妹妹能平安归来,无论她以前如何,我们一家人还能再见便是上苍保佑。”

  常岱听了这话也是心下感慨,长女倒是心思至孝至柔的,定不会如燕王府那群人以为的那般小肚鸡肠争风吃醋。

  等幼女回府,他也自会公平对待她二人,不会偏心任何一人。

  元娘这般懂事,无需他操心,必也会好好对待这个受尽苦楚的妹妹。

  饶是如此,常岱还是叮嘱道:“你六妹妹从小到大只怕是吃尽了苦楚,她回了咱们府邸,你务必不能提过往之事。日后你与她待遇一切均等,她若是有不足之处,你这个当长姐的也要仔细教导着,可知?”

  常令婉嗓音清澈娇柔,她连忙应承:“您自是放心。”

  旋即常令婉蹙眉,有几分无奈道:“既如此,六妹妹院落之事是不是该提前布置起来?母亲不理事,祖母将此事交给我与阿嫂来处理。元娘想着,我那处院落最别致,也宽广,旁处只怕没有更好的院落了,到时候不如就给了六妹妹?我素来不看重这些,住何处都一样,随意寻一间便是。”

  常岱闻言摆手道:“怎可如此?你是长姊,哪有你让着她的道理?一入府便是此等铺张可不好。她的院落便依着你的附近重新选一处便可。”

  常岱自有他的想法。他知晓长女是怕自己院落过好惹得幼女心下羡慕,日后家中不和睦。

  可若是真心为幼女着想,便不宜叫她过于惹人注意入府的好。

  这处上京富庶,过得比元娘好的女郎比比皆是,总该叫她慢慢适应些,免得一时受不过身份的转换,起了仇视的心来。

  日后,他与妻子自然不会委屈了这个受尽苦楚的女儿。

  常令婉自从知晓六妹妹消息便一直提起的心,直到这一刻才安稳放下。

  等父亲走后,她收拢起木樨花,朝春鸳笑嗔起来:“走,去给六妹妹看看哪间院子合适。”

  “我是真心盼着六妹妹回府的。我也不盼着旁的,只盼着六妹妹没有成过婚,将过往藏着掖着些。日后我带着她出席各种筵席,也好叫那些成日登门求亲的人能消停些,别再唠扰我了。”

  春鸳心道,真以为那些贵族公子是什么人都能看得上的?

  她家姑娘呐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让珑月干一票大的,打直球了哈哈。

  珑月托着腮:既然不是亲兄妹,那我是不是可以觊觎我那天人之姿的兄长?既然要便宜别的女人,不如便宜自己亲手养大的妹妹!

  PS.宝子们放心,藤鹿山写打脸爽文出身,后来半道专攻无虐小甜文,打脸反派绝对爽,啪啪作响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