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1)

娇养王妹 藤鹿山 5108 汉字|0 英文 字 27天前

第26章

  正是初暑时候, 日头早早高挂,映的苍穹金灿橙黄,天空澄净碧蓝。

  平康坊内, 芳蕊已残,显现出几分夏日的清幽来, 常宅屹立其中——

  常祯今日休沐, 遂带着妻子李鸾去往老太太院子请早安。

  常祯为常尚书嫡长子,自幼文采出众, 他生的乌发冷肤,眉眼间生的尤为出色, 双眸乌亮剔透, 偏偏生来鬓角偏卷曲的发,叫他比时下京城男子多了几分放荡不羁, 俊美异常。

  那是一副足矣叫小娘子都羞愧的面容。

  往日里老太太总说大孙子像极了他爹常尚书, 可明眼人都知晓, 常尚书生的正派端朗,可远没有常祯这般俊美风流的。

  他的新婚妻子李鸾本是李氏的嫡亲侄女,与表哥常祯算是青梅竹马表兄妹间感情好的很,如今成为夫妻了更是举案齐眉羡煞旁人。

  只是奈何唯一使李鸾忧心的便是这常家世家大族重规矩,若非她本也是世族出身, 且还有一个嫡亲姑母皆婆母替她顶着压力, 自小磨砺出的规矩德行,这宗妇的重担必然是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日夫妇二人去晚了半刻, 便被早早过去老夫人院中的一众叔母们打趣起来。

  “这两个怎么是起的晚了?昨夜可是睡得不好?”

  年轻的小夫妻自然是面子薄, 落座后便不敢应话。

  上首坐着的那位头发银白的常老夫人护着大孙子, 骂起旁人来:“怎的你们一个个谁还不是过来人?如今还打趣起晚辈来?”

  几个儿媳妇们也算是当了多年媳妇, 心中自然有杆秤, 见老夫人发话也是半点不怵,反倒笑吟吟地顺杆子爬,转过头去恭喜李氏与老夫人:“瞧老夫人说的话,这是替您与大嫂高兴呢!”

  “叫我看明年大房里便也该抱上重孙了,大嫂也当祖母了呢。”

  李氏夫人性子娴静,话总不多,听着心中却也有些欢喜,笑而不语。

  又有叔母去问坐在老太太手边的常大姑娘。

  “元娘明年便要做姑母了呢,你可欢喜?是想先得个哥儿还是姐儿呢?”

  常令婉慢悠悠摸了摸自己身上新作的夏罗袖口,只稍微笑了笑:“阿兄与阿嫂的头一个孩子,哥儿姐儿又有什么区别?左右都是我侄儿侄女,我这个做姑母的自然都喜欢。”

  老太太听见孙女这般聪慧,都止不住心里宽慰,骂起旁人来:“一个个的不会说话便别说,都不如我这大孙女叫我欢喜!”

  老太太又朝着这对红了脸的新婚夫妻道:“你二人可别慌,哥儿姐儿我这个做曾祖母的都有厚赏。”

  “老太太说的可不是,咱们府上可不向外头人家,咱们府上是一串的少爷,不得一个姐儿!十几个少爷才只两位姐儿,瞧老太太偏心的大姑娘那是偏心的没边儿,真生个姐儿更叫咱们老奶奶才欢喜呢!”

  女眷们的氛围融洽,连李氏也是眼中带笑,想必是想起那还没出世的孙子孙女来,一室中也是罕见的欢闹的紧。

  常祯却想起一事,看向一旁的常令婉:“妹妹上月去了北苑猎场?听闻那边出了乱子?”

  一说这话,其他公子姑娘不禁多看了常令婉几眼。

  皇家猎场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除非是特定节日,平日里便是他们这些高门子弟想入内也难。

  常家大姑娘这是会投胎,自己也争气,读书读得好,先前还给永兴公主做过两年伴读,虽只是众伴读之一,但那永兴公主与她感情最深厚。

  便是后来永兴公主出嫁了,二人也时常有来往。

  有了皇室永兴公主这层名头,常令婉便也是给宫中贵人留了几分印象,这般才得缘时常与那群皇孙贵胄们打交道。

  “是永兴公主给我递的帖,不过那日永兴公主自己临时有事未曾过去,妹妹是什么性子兄长你是知道的,我惯喜好读书,于骑射可是半点不沾的,那日我去见不到永兴公主,却也不好直接回府,便在外围作陪说了些话才回了府,后面又听说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常令婉蹙眉说着,想必也是为了那日猎场一事心烦不已。

  其他女眷听了倒是惊讶,纷纷问道是什么事,出了什么乱子?

  常祯靠着举荐在羽林军中为将,虽然是世家子弟,却也不是那来镀金的绣花枕头。有什么内情消息他也从知晓的比常人快。

  他随意道:“并非什么大事,据说是娘子间矛盾叫一位郡主惊了马,昨日宫中设宴宴请燕王,听说那桩事被禁卫通报给了陛下,陛下大怒,出手惩治了楚王府女眷,便是楚王只怕也要挨罚......”

  常老夫人倒是还记得昌宁郡主,当即冷笑道:“叫我看那昌宁郡主往日里为非作歹惯了!当年不就是她将元娘推下了水......如今这回,如何也是她作茧自缚!”

  这话开了话闸,众人都纷纷说起,好一会儿才止了话头,后府上众人一道陪着老夫人用了早膳,饭毕也快到了日上三竿时候,便各自退散了去。

  常令婉待在老夫人院里给老夫人锤了半个时辰的腿,最后得了老夫人私底下赏赐了一对翡翠玉镯子,这才出的院子。

  她将将提着裙踏出院落,往廊外一瞥,便见隔房小堂妹立在廊下朝着她笑。

  小堂妹不过才十三四岁,与常令婉隔着些年纪,且常令婉是长房所出,是以二人间除了这位小堂妹时常吃味妒忌自己一番,其它的倒算相处愉快。

  以往这位小堂妹总是十分艳羡常令婉这位长姐,今日自然也是如此,令容看着容貌出众的堂姐,语调不禁透着羡慕道:“长姐!我来偷偷恭喜你的呢。”

  令婉笑意微顿,“令容来恭喜我何事?”

  常令容的眉眼中全是羡慕之情,怎能不羡慕?

  “听说大伯父看中了严家的长公子,要将阿姊嫁给严家呢!这门亲事连我姨娘都说好呢!说我日后能如你嫁的一样好,她便是烧高香了——”

  严家一族门庭显贵,先帝时期出了一朝太傅,中书令,如今这朝虽未如当年显赫,但也是上京数得上的上流门第,清贵之家。

  严家家风更是清正,男子三十无子方能纳妾,严家的嫡长子严迟松,如今与常祯一般同在禁中,如此就日瞻云,日后自然是高官俸禄,入阁拜相只怕也不在话下。

  便是这上京也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女婿。

  常令婉听了眉心攒起,她语气有些轻:“你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昨日我父亲与伯父夜谈说的,怎么了长姊?”

  常令婉勉强抚了下眉心,温婉笑道:“无事,只是这种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一个姑娘别到处乱说。”

  说完她不再多逗留,带着两个丫鬟步履匆匆而去,瞧着那方向,倒像是去长兄院子里。

  独留下常令容一个人在廊下立着,她稚嫩的脸蛋上泛着几丝不解和难堪,与身边丫鬟嘟囔:“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好像不开心的很,这般的郎君难不成还能叫她不满意不成?她莫不是不想出嫁?”

  便是连令容的丫鬟也觉得怪异:“大姑娘依稀是七月生辰,这都快十八了吧,倒还是真不像着急的样子,再拖莫不是要拖成老姑娘了?”

  令容听了也觉得生气,任谁家中有个不出嫁的长姐说出去都是没面子的事,她酸溜溜地道:“她是大房里唯一的姑娘,日后大伯母的陪嫁,还有祖母私自的补贴,我听我姨娘说,长姐还没及笄便开始置办自己的库房,连京城都有一间庄子每月有进项呢!只怕是嫁妆多得很,谁不肯娶?”

  那厢常令婉无暇顾及太多,她匆匆赶去见常祯,她与常祯多年的兄妹情分,自然是无所顾忌,甚至直接闯入他的院子想问他,问他为何这般知情却不与自己说?反倒是隔房堂妹来提醒的自己?

  去岁她与兄长父亲一番推心置腹,本以为暂时打消了父亲兄长想替自己成婚的心事,不想转头就这般......

  可常令婉去了常祯院中,却只见到长嫂一人。

  李鸾正开着窗沏茶,见她过来当即便拉着她的手请她饮茶,略有些歉意道:“可是不敢巧,你阿兄才赶去外头当铺了,只怕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常令婉听了只觉得心下没来由的怪异:“阿兄好端端的去什么当铺?”

  汉中李氏以豪奢闻名天下,在士族先祖们忙着建立私兵,广占田地,搅弄朝廷弄得四处动乱时,李氏先祖闷声不响的开始经商,动乱年代自然是当铺最混的开,据说上京的当铺十有八九都是李氏的。

  无论是当年李夫人嫁来京城,还在李鸾嫁给常祯,嫁妆都足足陪了几十车,光是庄子良田,铺头地契都不知凡几。

  光是常令婉知晓的,她母亲手中便攥着上京六间当铺。查账也该是由着管事来,再不济也是阿嫂同阿母来,怎生是阿兄接手?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李鸾对这一切只摇头说是不知。

  “方才前院的小厮不知同他说了几句,似乎是当铺那边出了急事,他便匆匆出去了。”

  *

  常祯带着几个府兵匆匆骑马出了城,一路往万年县典当斋而去。

  这时辰眼见快至下昼,此时出了城想必是回不来了,上京这般招摇的世家子弟还是少见,是以惹来了许多人围观。

  当铺内的常奉坐在大开的木窗前,一面对着账,一面拨弄算盘拨弄的哗哗作响,他听外头马蹄阵阵,探出脑袋便见是少东家的马。

  常奉顿时连账也顾不得,从内室赶出来迎接。

  “少主来了?少主快些屋里坐。”

  常祯入了内室,一身圆领袍风尘仆仆,他抬手斥退旁人递过来的茶水,一句都不多问,只将怀中的一块玉牌拿了出来。

  白面微沉,他的声音有几分低沉生硬。

  “这玉佩是谁来典当的?可能联络的上?”

  常奉一双细长的眼落在那枚碧绿玉佩,那枚玉佩生的小巧,通体是水头极好的翡翠,最精妙绝伦的并非这罕见料子,而是那块玉坠上精雕细刻的十一面观音。

  前后两面分别是菩萨慈祥面,髻顶皆作如来相,不足巴掌大小,竟足足雕了十一观音面。

  这般精贵奢华的模样,那人来店铺典当时,他放眼一瞧便知来路不正,仔细留了心。

  当看到那玉佩右上角看似像是如来髻的纹路时,面容才是微变。

  只因那上头印有李家的家徽。

  他本就是李氏陪嫁的管家,给李家侍奉了几代人,这等大事自然不会认错,当即便命人将玉佩送去了常府上。

  如今他瞧少主如此模样,便知那来典当之人果真来路不正!

  “少主放心!自然能联络的上,这人是活当,想必是还会回来取,若是死当,我早就命人跟着了.......”

  常祯听着不对,忍住了怒骂的冲动,“我可等不了,你可能找到那人住所?现在就带我去!”

  常奉察觉事情有异,脸色苍白不敢还话,倒是身边跟堂学艺的小子过来救了他师傅一命,那小子连连点头道:“能能能!少东家我知道他们住哪!就住十四街的那条巷子里,他们是外来的,一问便知。”

  常祯心中顿生不详预感,俊俏的面容越听越灰白,果不其然,众人去了那处巷中,那群人早已人去楼空。

  常祯牙槽都咬出了血,他狂怒道:“派人去寻京兆尹!”

  “去他妈的来了京城还想跑!一个个鼠辈,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

  燕王府中,屋檐外正是云霞漫天的时候。

  珑月昨夜没用晚膳,又一睡断断续续睡到了下午去,实在饿得受不了,自己趿着丝履爬起来。

  等她端着一碗没滋味的白粥也将它喝的底朝天,这才将将止住悲伤的心情。今日她是什么都不想做,现下眼底还兜着一泡将落未落的泪,只想着接着去睡觉去,要是能再梦见阿耶就好了。

  可惜她的丫鬟们却是不准她才吃了又爬去床上睡。

  拂冬将床占着正在铺床,将想钻去床里睡觉的珑月往外室赶。

  “姑娘前日的功课还没写完,今日又不写?”

  珑月去不了床上,火气大到跑去罗汉榻上躺着,她双臂抱着软枕,嘟囔:“不写!”

  锦思见此给她找事做,道:“姑娘昨日不是还念叨着要穿耳洞么?今日正巧时辰还早,不如给自己穿一对耳洞?”

  珑月这才想起来,昨日齐大人送来的皇帝赐礼,有一对异常漂亮的耳坠叫她颇为心动,那时她便起了爱美之心,嚷嚷着要给自己穿耳洞。

  大梁的女郎,六七岁便会叫嬷嬷们往耳上拿银针一点点钻出耳洞,等七八岁也都要戴上耳坠子的。

  珑月这般及笄的小娘子了,却连耳洞都没有的简直是罕见。

  其实她六七岁时,嬷嬷便拿着银针要给她穿耳洞,奈何那时她吓得跑了,跑去兄长屋里躲了一日,此后就再也没穿过耳洞。

  小时候只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不想长大后的珑月却后悔了,尤其是昨日见到那对精巧耳环,便恨起自己当年的胆小。

  这下好了,连耳坠都戴不了呐。

  她在皇宫中见到的公主娘娘可都坠着耳坠,便是那位年幼的十四公主,才四五岁的人耳上也带着一对莹白耳珠。

  正经场合讲究仪容不出差错,女郎们若是满身妆容,唯独耳上没有饰物,想必第二日便要传遍所有场所,叫人嗤笑的。

  想来自己自诩胆大,竟是连幼女都不如。

  珑月心里斗争半日,壮起胆子来:“我们府里有没有会穿耳的嬷嬷?寻过来给我穿耳。”

  锦思寻思着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嬷嬷们拿两颗红豆捏一会儿,再拿针一戳,半点儿都不疼呢。我知道刘嬷嬷便是手巧眼精的,叫她给寻两粒红豆来给您揉揉,保准没几日便能戴耳饰了。”

  连那素来只知晓吃的拂冬也起哄道:“哪有女娘没有耳洞的?姑娘忍忍罢,有人爱俏,耳上还三个孔呢。要我说您就一下子穿六个,一边三个,日后将那些好看的耳坠子全戴上去!”

  珑月一听,顿时骨子里的豪迈也被激荡出来了,她搬出这些年自己收藏的耳坠,珍珠的玛瑙的,翡翠的,掐丝鎏金的,虽然她没有耳洞,可耳饰却多的一匣子都放不下。

  她手指一个个划过耳坠上头,对着这群小可爱下定决心说:“好!就穿六个!”

  就这般,珑月半是欢喜半是忧愁的等着,等那刘嬷嬷去后厨取来两颗红豆,然后取出一根磨好的银针在烛火上燃烧,烧到针头都黑漆漆一片。

  她有些哆嗦的看着那根银针,手指都忍不住揪成一团,将自己腰带上的流苏盘成了盘丝洞,哆嗦道:“要不、要不还是先来一对?!”

  刘嬷嬷含笑朝着她道了一句“得罪”过后,便将那两颗红豆反复在她耳垂摩擦,最开始珑月觉得耳垂被压的有几分疼痛,等后面便渐渐觉得麻木没有了痛感。

  那嬷嬷便寻了一根穿了线的银针在火上来回烘烤片刻,朝她耳垂正中猛地穿过去——

  珑月面色苍白,猛吸一口气,接着立刻紧闭眼睛,连呼吸都忘了。

  她耳垂似乎格外敏感,明明片刻前已经被揉搓的麻木,结果等那针扎下来的一刹,仍是疼的厉害。

  珑月闷哼一声,浑身一抽,只觉得像是拿针戳到了指甲缝里的尖锐疼痛,止不住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嘶——”

  “疼疼疼疼疼......”

  她呼疼痛间,听身后传来珠帘脆响。

  郗珣提步而来,垂下眼帘在站起的珑月周身打量一番,见她鼻尖发红,眼角都憋出了泪水,那眼睛更是红肿不堪。

  他心中一沉,眉眼便带出了几分清冷端肃。

  替珑月穿耳的嬷嬷和几个撺掇她的丫鬟们都提起了胆子,带着局促对燕王解释起来:“郡主正在穿耳呢。”

  “还有一侧没穿呢,且再忍忍,穿过就不疼了。”

  珑月见此忍不住偏了偏头,她生他的气,却又想将耳垂上方才才穿过的伤口给兄长看。

  她泪眼婆娑的说,“哪个说穿耳不疼的——”

  “骗人!”

  郗珣今日着一身玄青直裾,除腰间玉带外再无饰物,显得气度清雅俊朗。

  他身上始终有种难掩的清冷之色

  视线落去她那一侧的耳垂上,往日里莹白的耳垂不知受了多大磋磨,不过顷刻间就红肿起来,一滴殷红将落未落。

  像是红梅覆新雪,红梅慢悠悠落入了他心甸。

  他见惯了血肉横飞的战场,早能面不改色,如今瞥见珑月耳垂上的这丝血,气息却不由紧了两息。

  郗珣拿出帕子替她按上那处渗血的耳垂,叹这小孩儿胆子真是大,一声不吭给自己耳朵上扎了一个血洞。

  莫不是昨日的火气,今日拿自己的耳朵撒火?

  他嗓音有些低,眉眼还是清清淡淡的,“何故要如此折腾自己?”

  微凉的指腹隔着棉帕覆在珑月红肿的耳垂上。

  清凉、酥麻。

  她有些不自在动了动,觉得有几分痒,那痒像是长了脚,顺着耳垂爬去了她胸口里,骨头缝里。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