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风雨倾(上)(1 / 1)

到手的夫君跑走了 榕嬷嬷 4932 汉字|10 英文 字 28天前

第44章 风雨倾(上)

  “万钱?”

  一听吃顿饭要花销这么多, 沈青棠稍有些吃惊,抬头看了看那块漆金的匾额, 和整体气派辉煌的建筑, 难免生了些格格不入的怯场之意,“要不,我们还是换一家吧?”

  “哎换什么换?”秦颂不以为意, 笑了笑, 起哄似的将她向前轻轻推了推,“你今天又帮我娘抓药, 又帮她挑礼物的,功劳那么大, 不犒劳你犒劳谁。而且啊, 我也馋这里的招牌菜好久了。”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进了酒楼, 由于衣着打扮不显眼, 周遭的宾客也只是谈笑间偶尔瞥了他们一眼, 并未有太多关注。

  可沈青棠就稍有些局促了, 楼内的景致华美更甚,当中还有舞伎拂袖翩翩,雅致非凡。

  她生平还是头一回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 行路之间,周围席桌上的精美菜肴,她也只敢匆匆瞥一眼, 有些紧张地抿唇笑了笑, 乖乖跟在秦颂身后, 生怕瞧多了会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 丢了秦颂的脸。

  秦颂显然是酒楼里的老熟客, 与伙计招呼了两句, 便从容地带她穿过人群,来到了一处正好可以看清堂中歌舞的地方。

  他笑着替她拉开了梨花椅,毫不拘束,做了个“请”的手势,“落座吧,沈大大夫。”

  沈青棠愣了愣,被他说得忍不住噗嗤笑了。

  许是秦颂的举止尤为随意亲和,与平常别无二般,让沈青棠也恍惚觉得,这普通百姓同达官贵人待在一处,似乎也没那么好紧张的嘛,反正都是各吃各的,又互不相干。

  秦颂唤来伙计,让他上几条热布巾和姜茶,顺道还让他表演了一番唱菜名的看家本领,直哄得沈青棠连连掩面,笑得开怀。

  楼下的气氛其乐融融,可楼上就是另一番剑拔弩张的情形了。

  空气紧绷得像根弦,一如贺兰筠吓得僵住的面色。

  她端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眼里夹杂了讶异、不敢置信和憋着的气恼。

  可魏珩却心情极佳,还悠闲自在地品着饭菜,也不怜惜对面的女子饥饱与否,兀自浅尝了下菜肴后,才以帕拭了手,好整以暇地开口道:

  “儿子失手打死了人,却动用私权找人替罪,瞒天过海,若传出去,只怕会有损都御史刚正的清誉吧?”

  贺兰筠心虚不已,她那纨绔的幼弟为人放荡,闯下了此等祸事,父亲分明已处理得天衣无缝,可魏珩又是怎的突然就发现破绽了呢?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

  贺兰筠心下微颤,忽然发觉,眼前的男子似乎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你威胁我?”她蹙着眉问,声音弱下去语气里还隐隐有些失落。

  “只要你配合退婚,我自然不会撕破脸面。”魏珩轻笑道。

  他面色平和,若是没有那些森然的城府,贺兰筠只怕都要以为,他是什么温然的翩翩公子了。

  “不过还未到时候,待时机合适,我会知会你的。”魏珩抿了一口茶,眼底满是深沉的考量,不经意间侧目,见贺兰筠气得面色发白,眼眶还不甘心地红着,倒忽觉有些好笑。

  “魏某的为人,贺兰小姐也见识到了。就凭贺兰家的地位,京城还有无数门第显赫、气度非凡的公子可供挑选,你究竟在执着什么?”

  贺兰筠看向他,眸光一顿,仿佛这个问题戳到了她最隐秘的心底。

  她微微酝酿了片刻,强掩着抬起头,即便是吐露女儿家款款的心曲,也要在这个肆意欺压了她的男子面前,维持最后一丝傲气和尊严,“两年前,金水河畔的花灯节上,你不是救过我么?”

  “什么?”魏珩匪夷所思地皱起眉,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无稽之谈。

  窗外又轰隆打了一声雷,雨势还未有渐小的意思,可楼下的歌舞声已在众人的喝彩下,推至了高潮。

  舞伎施礼谢场,紧接着,乐伎抱琴上台,一曲琴音如泠泠流水,正好抚平了方才火热的气氛,桌席上的客人也继续悠悠聊起了家常。

  许是客量爆满,秦颂这一桌等了许久,才上了几个前菜。

  “厨子今日是忙坏了么,怎的速度大不如前了?”他笑着打趣伙计。

  “嗐,今日啊着实客满,一会儿给您多送个菜,您多多见谅哈。”伙计活络,招待完后便忙不迭赶去后院了。

  沈青棠看着面前一盘盘造型独特的菜肴,有雕成了花蕊的瓜果,也有铺成了亭桥的肉脯,眼底不禁浮起了新奇的亮光,“这些都做得好漂亮啊,一看就要花费不少工夫,也难怪上菜上得慢了。”

  秦颂笑了笑,见她来这如此开心,眼底也不由沁出了几丝柔情,将一盘金黄的花状酥点向她面前移了移,推荐道,“你来尝尝这个,枣泥百合酥,一准合你口味。哎,知味坊的那些头等糕点摆在它跟前,都不知要逊了多少色呢。”

  沈青棠自幼喜甜,尤其钟爱枣泥,小时候每回上街遇到了枣泥糕,都赖在人家摊前拽着他要买,这一点秦颂是再熟悉不过了。

  “真的假的啊?”沈青棠听秦颂夸得这般厉害,满心期待,也有些忍不住想尝尝看了。

  她笑了笑,毫不客气地用筷子小心夹了一块来,小口浅尝了一下,果真是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好吃得眼睛都亮了。

  见她模样这般可爱,秦颂心情颇为愉快,也忍不住笑着打趣,“有这么好吃啊?”

  “嗯!”沈青棠极捧场地用力点了一下头,笑弯了眼睛,脆声应道。

  秦颂看她吃得这么开心,也不禁被感染得扬起了嘴角。

  可一想起她跟着那倒霉心上人,日子过得那样清贫,只怕三天两头也吃不上一顿好的,他的语气里便又没来由的带了些偏宠和低落,“好吃就都是你的了,哥哥今天心情好,不同你争抢。”

  在意一个人,或许就是忍不住要同她打打闹闹,以别样的方式挤进她的视线和生活里,不讲理地占据她的所有注意和心神。

  从前的秦颂总喜欢这样做,欺负她也好,和她抢东西也好,虽挨了沈青棠不少嗔怪和软揍,却也总是乐在其中。

  可现在,他却不敢如此放肆了。

  哥哥这个身份好是好,他可以假借哥哥的身份,顺理成章地对她无限好,可因为哥哥的这层身份,他似乎也只能止步于此,再不能向前越界半分了。

  秦颂有些不是滋味地扬了扬嘴角,而沈青棠欢心吃着糕点,自是不知正笑着看她吃相的秦颂,心里是怎样的百转千回。

  忽然,她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交谈声:

  “哎,你怎的来这么晚,可知错过了什么人啊?”妇人的话里满是喜色,像是方才看到了什么罕见的人物,不禁压低了声音笑道,“长平伯的长子,对,就是那个啊!平时都难碰见的……”

  沈青棠闪了两下眸子,咀嚼糕点的动作顿时停住了,她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四处寻了寻,发现说话的正是不远处一个身穿鹅黄纱衫,摇扇谈笑的妇人。

  长平伯的长子?

  沈青棠反应了下,还记得当初去酒馆探寻子钰的下落时,陈叔便提过一嘴,说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就是长平伯的长子。

  许是因为外界对这位指挥使的评价褒贬不一,又或许是因为,他素来都比较神秘,寻常人难见一面,以及现在又是子钰的上头人,掌管着关乎子钰生息的赏罚大权。

  总之不管是出于何种缘由,沈青棠都对这个位高权重的指挥使有些好奇。

  她甚至还曾设想过,或许他长得是浓眉星目、凶神恶煞的,又或者是虎背熊腰、力能扛鼎的,只消抬手一挥,便不怒自威,震慑得手底下一群人不敢出声。

  便是子钰那样脾性的,也得乖乖低下头,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

  听那边的妇人左一个长平伯,右一个锦衣卫的,沈青棠听得心痒痒,在桌上匆匆扫了一眼,立即拿了那盘枣泥酥作势就要走,“秦颂,我一会儿就回来。”

  “哎?”秦颂不解她要去做什么,话才刚到嘴边,沈青棠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回来把盘里的枣泥酥拿出了几个留给他,笑道:“反正等菜也是等着嘛,我去听人家说些趣事,打发打发。”

  在秦颂无奈带笑的目光下,沈青棠像只雀儿一样,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了两个妇人的桌边。

  “打搅一下,请问……两位夫人是在说,那个鼎鼎有名的,锦衣卫指挥使的事么?”她试探地笑着问,眼里满是好奇和期待。

  黄衫妇人微微一顿,粗略打量了她一下,虽说衣着寻常,但能在这间酒楼里开得起花销的,指定也是什么非富即贵的人,便抱着来者是客的心理,干笑了一声,“……哦,是啊,姑娘也对这魏家公子感兴趣?”

  沈青棠愣了愣,回想起来,陈叔也确实曾说过,那指挥使正巧与子钰同姓,便又笑着点了点头。

  “嗯,因为坊间对锦衣卫的事都有所避讳嘛,我便也知之甚少,方才在旁边用饭,瞧二位夫人见识深广,便忍不住想凑过来听个热闹。”

  这话说得足够谦敬又不失奉承,两位妇人自是听得心里高兴,见她们没有面露不悦之色,沈青棠心下欢喜,又忍不住指着中间的长凳,笑问,“我能坐这么?”

  “来,坐坐坐。”黄衫妇人笑着摇扇,很是热情。

  沈青棠喜不自禁,将手里的那盘点心忙朝两人面前推了推,“谢谢,请你们吃点心。”

  “哎,怎的这般客气呢?”黄衫妇人嘴上虽客套,可心里对沈青棠这份礼节还是很受用的,也禁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对了,方才那魏公子进门上楼的时候,你瞧到了么?”

  沈青棠笑了笑,诚实地摇了摇头,“没呢,兴许是来得晚了吧?”

  黄衫妇人拿着团扇在沈青棠和自己姊妹面前晃了晃,打趣道,“嗐,你们怎的都来得这般不巧,好热闹全让我一人看去了。这魏指挥啊现在是大红人,尽在外头忙呢,寻常的世家花宴上都难见他一回。今日啊,我也是头一回见着真面目。”

  “相貌如何?”沈青棠好奇地凑上前,接过话,放低了声音笑道,“我听人说啊,他可是凶得很呢,是个活阎罗。”

  “诶,长得可不像活阎罗,俊得很咧!”黄衫妇人挥着团扇笑开了,为其正名,“我原本还想着要不要替我那侄女说个亲试试呢,结果听人说啊,他早已和都御史家的千金定下亲了。”

  “哦。”作为听众的沈青棠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一副“原来是这样”的了然表情。

  虽然不知她说的具体是谁,但是听这种趣闻,总免不了要给讲话的人起哄造势的。

  “那这可不是郎才女貌了么?”沈青棠笑着凑起热闹,“说不准啊,这位指挥使成了家之后,性子也会变得温和一点呢?”

  然后顺便待下属也会多几分好颜色。

  最好是不要天天给子钰安排那么多公务,让他也有时间歇一歇。瞧瞧这些天,公务忙得连回家都没工夫了,就连及笄那天回来陪她,都要看事务繁忙不繁忙。

  这指挥使还真是忒严格、忒会压榨下属了。

  沈青棠感慨着轻叹了一声,又继续和两位妇人笑谈了起来,许是聊得太入神,她竟丝毫没有发现,酒楼的门口又来了一位相熟的人。

  高简行色匆匆,甩了甩衣服上的水,收起伞,连伙计的招呼都来不及回,二话不说,进了门便直奔上楼。

  而楼上的雅间里,贺兰筠才将花灯节那晚的惊险际遇一一讲述了完整,“当时我被迷晕,那人想劫走我,逼我父亲撤下弹劾。”

  她神色微有些激动,“是你救了我,还同我的仆从说,你是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举手之劳不必答谢,只要在坊间多宣扬下你的声名便好。”

  她不敢置信地微蹙起眉,“你不记得了?”

  “……”

  魏珩看着她静默了半晌,忽然禁不住失笑出声,“贺兰小姐,首先会说出这种话的,便一定不是我。”

  “你连人的脸都没看见,只凭一句话便胡乱定论,会不会有些太可笑?”

  听他竟这么嘲讽自己,贺兰筠心有不服,张口欲辩,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大人。”

  听声音是高简,魏珩不觉眸光一凛,“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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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到应允,高简立即推门而入,左右一看,找到魏珩的位置便立即上前俯身耳语道:“段阁老在楼下等你。”

  魏珩眉尖微皱,“楼下?”

  “嗐,”高简无奈解释,“他说下雨就不逛草园了,不若一起去听戏,老家伙花样多得很。”

  魏珩沉眉思忖片刻,不觉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把伞给我。”

  他用余光瞥了眼对面眼角润湿的女子,又吩咐高简:“看着点人,让她安全归家。”

  “哦。”高简不明所以地目送自家大人走远,转头才发现了要同他家大人定亲的贺兰小姐。

  只见她面容小巧精致,还带着点倔气,一把抹掉了眼角的泪痕,看着就像是在家被千娇百宠的,但到了他们家大人这却不被捧着了,还受到了欺负,心里定是有些不平衡了。

  可奇怪的是,这张脸他怎么好像在哪见过呢?

  高简禁不住仔细打量起了她来。

  可这般毫不避讳的打量,在贺兰筠眼里却无疑是种失礼轻亵的举止,尤其还是在她这么狼狈不堪的时候。

  她有些忍无可忍,恼然地抬眼盯向他,“看什么看?”

  “哦,那个……”高简挠头笑了两声,想了半天该怎么接话,最终也只是有些无措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整洁的帕子给她,“我在想,你会不会要用到这个?”

  贺兰筠微皱起眉,不屑地看了两眼他手中的那块帕子,许是正在气头上,又或是觉得被冒犯到,不觉出言冷嘲了一声,“我家抹布的用料,只怕都比你这块帕子要上乘。”

  她起身拿下挂在柜子上的帷帽,被约来这般羞辱了一番,索性也是吃不下佳肴了,迈着步子冷冷走到门口,“让开。”

  “哦。”高简愣了一下,立即收起帕子,笑着退了两步,给她让了路。

  楼上的雅间虽然偏远,可不到片刻,魏珩便行至了楼梯口,不远处的丝竹喧闹声清晰可闻。

  楼下觥筹交错,沈青棠正与两位妇人谈得正欢,甚至还为她们把起了脉,聊起了些养生驻颜的方子。

  黄衫妇人喜得乐不可支,抬眼间,发现楼梯角的暗处闪过了一抹雪青色的身影,反应了一下,立即喜得拍了拍沈青棠和旁边姊妹的手,小声提醒道:“哎,快看快看!魏指挥下楼来了。”

  “真的么,在哪儿?”沈青棠立即凑起热闹,小心探头望去。

  漆木楼梯曲折盘旋,沈青棠最先看到的,是一片半遮半掩的淡紫色衣角,紧接着,透过栏杆的缝隙,她又大致瞧清了他的身形轮廓,以及腰间那随着下楼的动作而叮当相撞的环佩。

  整体给人的感觉,像是世家贵公子的气质,也没有她预想中的那样彪悍雄壮。

  楼梯倚墙而建,那抹雪青色的身影已渐渐开始下行,只不过因着视角的原因,还尚隐在画墙之后,不为人所见。

  沈青棠不觉屏住呼吸,满怀期待地带着笑意,紧紧盯着墙根,想看一看那活在坊间传闻里的锦衣卫指挥使,究竟是何等姿容。

  乐伎的琴音戛然收声终曲,堂内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看到从墙后出来的人影之时,沈青棠面上的笑容僵住了,心跳也似这堂内寂静的空气一样,瞬时没了声息。

  短暂的安静过后,是满堂热闹的起哄及喝彩,人们热情地为琴音绝妙的乐伎谢了幕。

  可那如雷贯耳的喧闹声却直冲沈青棠的心口,震得她脑袋嗡嗡作响,只干看着那从眼前走过的熟悉人影,什么动作都没有了。

  “……夫、夫人,”她失声地盯着那个面色冷淡的少年,摸索着拍了拍黄衫妇人的手臂,终于找到了点自己的声音,“那个……当真是指挥使么?”

  杀伐狠厉的指挥使。

  长平伯府的指挥使。

  高门显贵的指挥使。

  已同世家千金定下了姻亲的指挥使。

  从头至尾对她隐瞒了一切的指挥使。

  自归京后就对她不待见,还忽冷忽热的指挥使。

  沈青棠的脑海忽然像崩了弦般一片空白,没了思索。

  周遭的喧闹声仿佛被屏却了一般,全都进不了她的耳朵。

  恍惚之中,她只听黄衫妇人带着笑意应了一句,“是啊!”

  长凳刺啦一响,沈青棠立即不顾一切地提裙追了出去,心下一片空洞。

  作者有话说:

  掉马了,但是没掉完,我的锅QAQ

  小天使们觉得追更追得不尽兴的话,可以养肥再看,sorry我写得慢,更新时间还阴间(顶锅盖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