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手枪,飞也似的出了门,直奔挂甲寺而去。
“先救宋翊,再找柳爷算账!”白九咬着牙,对天祷祝,“龙王爷啊龙王爷!白九伺候了您二十几年的香火,您行行好、开开眼,我都倒霉了小半辈子了,能不能把我攒下来的运气一次给兑了——保她无事!求您了!回头我给您扎一杨贵妃烧过去。不不不,四大美人我全给您扎齐了烧过去……”
挂甲寺院墙外,有一棵参天古树,足有二层楼高,枝叶繁密。
细雨蒙蒙之中,枪手老乔狸猫一般趴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浓密的树叶将他挡得严严实实。
老乔抽了抽鼻翼,轻轻解开了怀里的那个破布包裹的长条状的东西。
那是一支枪,一支德国1867式旋转闭锁单发步枪。枪重3.9千克,长1.1075米,5发内置弹仓,射程800米。
老乔是个职业杀手,职业杀手每杀一个人,都会换一把枪,为的是不在一把枪上留下过多的信息。
这棵树是个绝佳的狙击地点,视野开阔,藏身方便,树下的院墙内是一片开阔的菜地,自己的目标“本觉和尚”就在大院东边的一个石桌边上。他背对着自己,戴着一顶斗笠,提着一杆锄头,在月下伺候蔬菜。
本觉脖子上有一串黑檀佛珠,乃是妙悟禅师传给他的,全挂甲寺就这么一串。老乔是个重视细节的人。
“就是这串佛珠,肯定就是他!”老乔嘟囔了一句。
全天津的人都知道挂甲寺死了一个人,这个人是高僧妙悟,不是什么本觉。而恰恰老乔的目标就是这个本觉,杀不了本觉,他就拿不到剩下的赏钱,而且还有损老乔在杀手界的名声。他虽然是个拿钱杀人的凶徒,却很在意自己的名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保险杆拉开,开始一枚一枚装弹。
老乔伸出舌头,感知了一下风向,然后左眼一闭,抬起枪口,对准了菜地里的那个身影。
二百步!对于老乔来说,绝对是一个百发百中的距离。
与此同时,白九正提着一盏油灯在漆黑的街巷里狂奔。
“砰——”老乔的枪一响,戴着斗笠的“本觉和尚”应声倒下。
“不!”白九一声大喊,顺着枪声的方向拔腿就跑。
老乔开完了枪,刚爬下树干,一回头,正和气喘吁吁的白九撞了个面对面。
“啊——”白九一声喊,举起了手枪,“砰砰砰砰”将一匣子子弹全打在了老乔的身上。老乔瞪大了瞳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胸口,一歪脖子倒在了地上。
白九扔了手枪,爬上墙头,向下一看,正看到菜地里倒着的“本觉和尚”。黄不同的话在他的脑子里炸雷一般的响过:“宋翊!她为了引出那个枪手……给……给你脱罪,自己扮成我……去……去挂甲寺设套了……”
“不……不可能的!”白九骑在墙头,失魂落魄地一晃,一脑袋栽了下来,这一跤摔得结结实实,摔得白九头破血流。
“宋翊……”白九顾不上擦脸上的血,一瘸一拐地向菜地里头走去。
白九一边走,一边淌着眼泪,抽着鼻涕哭道:“我对不起你……都怪我,都怪我自私……我冒冒失失,中了人家下的套,我是个浑蛋!我是个浑蛋!你死了,我也没什么活头了!其实……我特别喜欢你!我好喜欢你!我不敢说,你是市长千金,我是个江湖混混儿,我怕我配不上你。
“我和你吵,我和你闹,我故意挑事气你,那是我自卑,我怕你瞧不起我。我知道你没有瞧不起我,但是我就是鼓不起勇气,我和彩霓虹那姑娘真的没什么。我都是虚张声势,其实我心里怕得好像狗一样,我一见你就欢喜……
“从我见你第一眼我就喜欢你,我吃饭的时候想你,睡觉的时候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我师父死得早,我孤身一人活了十几年,打见到你第一眼起,我就把你当成了我的念想。这些话,搁在平日,我是万万不敢对你讲的,可谁想到,我再也没机会说了。下辈子……下辈子我当牛做马,我还给你!我弄死了柳爷那个疯子,很快就去找你……”白九在菜田里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本觉和尚”旁边,抹了一把大鼻涕,轻轻抱住了她。
然而,就当白九的手碰到“本觉和尚”的瞬间,白九就觉出了不对!
哗啦——
“本觉和尚”一翻身坐了起来,脑袋上的斗笠向后一仰,掉落在地,露出了扛在两肩之间的一只人头大小的西瓜。突然,胸口处的衣襟一分为二,钻出了一颗硕大的光头,正是潘虎臣。
原来这本觉和尚是潘虎臣缩在衣服架子里,肩膀上顶着一只戴斗笠的西瓜假扮的!
“沉死我了!”潘虎臣站起身来,摘下了捆在前胸和后背的两块铁板。
“你……你……”白九看着眼前的潘虎臣,彻底傻了眼,他适才急得发疯,一心认为假扮本觉的是宋翊,万万没想到竟然变成了潘虎臣。
潘虎臣一边擦着汗,一边撸起袖子,指着自己的胳膊问道:“白九啊!你看我胳膊上,这是啥?”
“啥?”
“还能是啥?鸡皮疙瘩呗!哎呀呀呀,你是真肉麻呀!肉麻到恶心呀!我这汗毛都立起来了!”
白九听了潘虎臣的奚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红得火烧一般,埋着头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
“你以为这本觉是宋翊扮的对不对?”
“对!”
“你以为枪手傻啊!看体型,是男是女分不出来吗?”
“那……那宋翊呢?”
“你回头!”潘虎臣伸手一指,白九下意识地一回头,正看到宋翊俏生生地背着两手,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眯着眼,满目含笑。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白九伸手胡乱摸着脸上的鼻涕眼泪,手上的泥巴给自己抹成了一个大花脸。
“扑哧——”宋翊憋不住笑出了声。
“你……你都听到了?”
“什么?听到什么啊?”宋翊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完了!看你这德行,你肯定听到了!”白九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羞得无地自容。
宋翊走上前去,递给他一块手帕,笑着问道:“我听到了又怎样?没听到又怎样?”
白九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去看宋翊的眼睛,故意岔开话头,沉声说道:“本觉就是黄不同,黄不同就是郭大有,此事我稍后再和你们详说,现下最要紧的是找到柳爷!这个柳爷是三千当铺的掌柜,还是秦柏儒、梁寿、吴晋中、黄不同等人背后的东家,是天津城最大的烟土贩子,他用重金买了五百千克莱德烈性炸药,埋在了天津的地底下……”
“他要干什么?!”潘虎臣吓得一脸惨白。
白九抬起头,看了看宋翊,又看了看潘虎臣,张口说道:“他要炸开海河堤,水淹天津卫!”
“什么?!”宋翊和潘虎臣异口同声地喊道。
“那你现在该怎么办?”宋翊急问。
“当务之急是找到柳爷!”
“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