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二人组
能问的东西多了，问出来的仍然什么都没有。
目前还在离牧月斋比较近的地方，多数鬼或多或少都知道前几天霈霈去牧月斋跟前闹过事。但阴间的纷争很多，大家爱凑热闹，然而凑完就过，下一个更加热闹，既不关心前因，也不在乎后续，只想要享受唇枪舌剑乃至拳脚相加的热闹氛围。
前两个副本冉一笑还没有发现，这群鬼居然这么懂得珍惜当下，及时行乐呢！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脾气还算不错，然而现在很想暴走。
这其实也怨不得谁，要怪只能怪这条街的设计者。街太长了，店铺又多，很多店面跟前都簇拥着它们的忠实顾客。几个人打听消息，不可能挨个问过去，只能针对性取样，取那些比较冷清的样。
不然，排个队就是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复半个小时……他们是来观光的吗！
然而，找人少的店也有弊端，弊端还十分明显。
系统的描述里说，霈霈慕名前来小吃街旅游观光。
慕名前来，它奔着的会是冷清的店面吗？
在挖掘了七八家店铺却没有得到一丁点实质性的进展以后，冉一笑打算放弃这种取样的方法。
三人一鬼坐在冷饮店跟前的遮阳伞下，一边儿舀着各色口味的冰激凌一边恢复元气。
冉一笑谦虚地向老玩家请教：“二星副本都这么变态？”
她曾经在手机上下载过一种寻物游戏，偌大一幅画面，去找里面各种细微末节的物品，很费眼力，但把画面放大以后逐个检查，熟练了以后时间也耗费不多。
范围再大，毕竟还是有头的。
然而这个二星副本，看着是想把人给耗死。
“那倒不是。”心动选手咬着紫色的小勺子，幽幽地叹气，“有时候任务就说明了地点，有时候会有失主在旁辅助，况且秩序好的场所，失物招领还是管用的。”
最关键的是，地方通常不大！
冉一笑听懂了，总结来讲，这个游戏和她有仇。
……她就没遇到过一个正常的副本！
除了询问相关信息以外，几个人当然也有留意各处店面当中是否有洋娃娃的存在。可惜这是小吃街，除非是相关的主题店，或者店主人有特殊癖好，不然很难找到一只思路清奇的鬼会选用洋娃娃当小吃店的装饰物。
洋娃娃这种东西，对于小吃街上的店家来讲，应该没有任何可利用价值。
冉一笑怀疑，它要么已经在网上被其它鬼买走，要么就是被少女心爆棚的游客捡了。
基本上，她做好了任务目标根本无法实现的准备。
哪怕找不到东西，完成度也是可以推进的。比如找到霈霈当初丢失洋娃娃的地点，询问询问当时的店员，看看它离开以后又有什么鬼来店里之类的。
问题就是，除了跑去牧月斋闹腾的那一遭，这些鬼对霈霈都没有其它印象了。
冉一笑无奈之下重新读了一遍悬赏简介，开始了抠字眼行为。
小吃街，长年迎接八方来客，收束多条主干道，过路客不期然间汇聚于此……
什么是阴间的主干道，怎么个不期然法？
霈霈可不是不期然，它是慕名而来。
简介里的这种描述方式其实和服务区与办事处那时候的差不多，包含了一些隐形的地域特色。但冉一笑不觉得知道了背后的那些额外信息能对任务有什么帮助。
她来来回回琢磨了几遍，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内容。
小吃街，什么最闻名啊？慕名而来的小姑娘，最常去的会是什么店面？
一番徒劳无功后，她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个奇怪的地方。
“为什么是妹妹的洋娃娃？”
这话问出来，首先获得了记者姑娘的共鸣：“是啊！好奇怪，任务里写着洋娃娃是霈霈自己的，也就是说霈霈就是妹妹，她是谁的妹妹？”
有了冉一笑做表率，记者姑娘有样学样，也习惯性地向老玩家求助：“帅哥，你之前下的那些二星副本，任务名称也这么奇怪吗？”
让人遗憾的是，这回心动选手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不过他安慰了大家一句：“这个不用在意，系统在一开始对于二星副本的判断会产生许多误差，这也不是故事线副本，不至于还在标题上玩文字游戏。”
实际上，故事线副本也很少采用这种套路，一般来讲，剧情副本的标题对解谜都有显著的提示作用。
任务迟迟生不出进展，一朵忧郁的阴云笼罩在遮阳伞下。
心动选手经验丰富，但他全程走的是佛系路线，倒不怎么着急。
冉一笑之前走了太久，一坐下来疲乏感便悉数涌上她的神经，她甚至想在这里小憩一会儿再走。横竖找东西碰上了死胡同，而记者姑娘觉得这家冰激凌好吃，尝过椰子味儿的以后，又跑过去买了个抹茶的，看样子还得呆上一段时间，冉一笑揉着眼睛说：“我眯一会儿。”
她下了三次副本，第一次这样身心俱疲。
结果刚闭上眼睛，耳朵边儿上就传来了一声高昂的嗓音：“酸奶哎！好喝的酸奶！特别好喝的酸奶！天上地下，独此一家，超级好喝的酸奶！——要不要？”
冉一笑：“……”
这条小吃街是向着现代商业化街道看齐的，许多店家门口留有服务员款待来客，但并不会主动拦路招揽，更别说吆喝了。再者说——要模仿就模仿得像一点，这破词儿，叫什么吆喝，催眠吗！
旁边坐着的两位男士还没什么动静，刚拿着新买回来的冰激凌从店里面走出的记者姑娘首先脚下一个踉跄，嘴角抽搐地说：“靠，来了。”
听听这怨气，好好一个姑娘都爆起粗口了。
冉一笑想到她刚刚说起过的那两个玩家，默默睁开了眼睛。
方才的那句吆喝是个男声，并不粗犷，相反十分莹润，配上他蹩脚的宣传词，更让这份安利显得极其不专业。这还是光听声音，等冉一笑再一瞅画面，好嘛，一米八几的一个大高个，穿着一身酒红色的精致西装，肩上却挑着个扁担，男人对这种工作明显还很生疏，走路晃晃悠悠，步伐总是随着两个竹篓子左右摇摆，就没有稳定的时候。篓子里的盒装酸奶被带得推搡在一起，发出闷闷的响动。
画面太美，冉一笑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眼皮掀开。
在男人身边，跟着一位穿睡衣的高个女人。
睡衣是粉红色的，棉绒，无袖，整体一个大斗篷罩子，脖子后面缝着兔耳的兜帽。
上一个这么招摇的，还是路人甲妹子的小恐龙。
但小恐龙好歹也是个短袖。
反观这只粉兔子，大夏天的，这姑娘是用生命在卖萌。
女人的面貌与她的打扮很不相符，尖长的瓜子脸，凤眼上挑，眉色偏浓，一眼扫去，尽是凌厉的寒光。若果配上一套修身的工作服，完全是个行事干练的职业女强人。
可惜女强人现在披着张兔子皮，还没有穿鞋。不过她手上杵着把黑金面的折扇，也不知道是自己带进来的，还是在副本里碰上了向人家要的。
“各位，”干净的嗓音声色立体，扬着一股领导人员特有的感染力。说话时音尾总带着点儿浑然天成的笑音，很容易拉近与对话者之间的距离，“逛累了吧，要不要喝酸奶解解乏呀？”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半晌，才响起心动选手狐疑的问候：“玩家？”
黑色的折扇在空中晃了一个来回，代替它的主人给了否定的回答。
“艺术家。”女人这样纠正道。
众人：“……”
行为艺术吗？！
冉一笑一听，看看，还是同行呢。
至于是哪种艺术家，她就不打算深究了。结合自己的情况与对方的外在表现来看，她有理由怀疑版主对于艺术家的定义有很深的误解。
蓝小雀的嘴就闲不下来，他对酸奶又生出了兴趣，往篓子里看了看，冉一笑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入眼是贴着各种山寨牌子的盒装酸奶。说山寨，可能也不准确。毕竟这是在阴间，那几个名称看上去就像在模仿现世对应的知名品牌，制造商没准也不是为了蹭热度，只是表达了对于现世的怀念和向往。
“坏了。”
盯了一会儿以后，蓝小雀动了动鼻子，皱着眉头说了这么一句。
“哪里坏了？”涉及到自家货品，艺术家比较敏感，她歪头，但没有表现出太好奇的样子，话是接着蓝小雀而说，疑问的目光却投向了那个挑着扁担的西装男人。
男人赶紧撇清，一脸正直，字正腔圆地发了一通声明：“不会的，您也是跟着我一路走来，应该看到我为了咱们货物的安全付出了多少努力！我向您保证，我坏了它们都不会坏。”
众人：“……”你听着是已经坏了！
艺术家贴心地介绍：“这是我的秘书，大家有什么业务上的问题向他咨询哦。”
和蔼可亲的话语，翻译过来就是：有锅找他！
蓝小雀伸手往篓子里指了指，指完索性又直接将那盒酸奶从里面捡了出来。
他将酸奶盒子一转，把其中一条边棱对准了冉一笑。冉一笑挨着他坐，离他最近，稍稍凝神，轻易便能够看到那条棱上飘起的线头。酸奶盒子大多是纸做的，外面会裹一层包装。如今，棱上有一块细长的条形区域，起保护作用的外包装已经英勇就义，内里的纸面也烂了，纹理不清，变成了浑噩的一团。
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磨的。
秘书探过头来，在看清情况以后立刻解释：“这么几步路磨不成这样，跟我没有关系！”
这么诚惶诚恐，听得大家的嘴角都微微抽搐。他们也没买酸奶，又不是想要兴师问罪。既然同是玩家，冉一笑怀疑“秘书”就是系统给他的身份。推销员说过，有一些身份是需要依附别人的。但身份不存在强制性，他有必要入戏这么深？
艺术家将那盒酸奶接过去，对着天光审视了片刻。
她沉默着，神情自然中还带了些许肃穆，仿佛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搞得大家纷纷屏息凝神。
一片寂静里，紧张的氛围正在逐步攀升。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等来了艺术家沉吟之后产生的结论：“这不是坏了。”
话说得十分深沉，冉一笑眉头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艺术家将酸奶郑重地还回了蓝小雀的手中，并用平缓的语调和坚定的眼神，耐心地告诉他：“这是这瓶酸奶的勋章。”
蓝小雀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何止他，冉一笑和心动选手的表情也渐趋呆滞。
然而这些反应却仿佛给予了艺术家以鼓舞，她再接再厉地陈述：“历久弥新，你没听说过吗？一盒酸奶，只有经过长年累月的积累，耐得住风霜刀剑的打磨，才能称得上是一盒合格的酸奶。你看到的这道痕迹，就是岁月在它身上留下的印章。因为它比它的伙伴们承受了更多，自然就也得到了更多。它在通过这种方式，无声地向你展示它的荣耀。”
“……”
这一刻，冉一笑和心动选手终于心有戚戚地理解了记者姑娘当初那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而记者姑娘，咬着抹茶冰激凌，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满眼都是“我早知道”的通透与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