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变故(1 / 1)

折腰(作者:越十方) 越十方 465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82章 变故

姜幸从福禄堂回来后,就一直在醉方居的正房里坐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地上,好像能看出花来似得。

四个丫头鲜少看到姜幸这么心不在焉的模样,知道她去福禄堂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碍于身份又不便上前去问,只心里埋怨小侯爷怎么还不回来。

结果过了晌午头,和暖微风没把小侯爷吹回来,反倒吹过来个“不速之客”。

“清河郡主?”姜幸急忙从凳子上站起来,震惊地叫出声,突然想起昨日在魏国公府时她说过的话,一下子又明白过来。

只是想不到清河郡主说来府上做客竟是真的,以往她和清河没有半点交情,即便是嫁到侯府,也没有一点要踏入她们贵女圈的念头,当初在魏国公府第一次见,清河听着秦三娘和姜嫣说过她许多闲话,也未曾出言打断,想来对她应该是没什么好感才是。

难不成就因为听到了她的隐秘,就被缠上甩不开了吗?

可是,也未见得是来找她麻烦的……

姜幸在屋里转了几圈,心里还在纠结是见还是不见。

“郡主好像带了些吃食,看盒子应该是云福记的糕饼,夫人不若见见?兴许郡主只是来和您交好的呢。”紫绢看姜幸拿不定主意,走前一步跟她道。

姜幸抬起头看了看紫绢,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她又没做错什么,肯定不是来问罪的,而且她也的确不能总是窝在这醉方居里,外面的人接触也不敢接触。

尤其今日又在福禄堂听到了那些话……

“我收拾收拾,紫绢去把郡主引进来吧。”此时清河当是还在前厅候着。

等过了一会,清河郡主果然提着个食盒过来了,她身边一个人都没带,就孤零零一个,身上披了个月白色银绣云纹披风,里面却是一身红艳艳的骑装,看姜幸歪头满含疑问地看过来,先是笑了笑:“我骑马过来哒!”

看她这么明艳娇丽的模样,姜幸霎时间才想起来,这个郡主其实比自己还要小两岁,正值二七年华,今年才刚及笄而已。

清河将食盒放到桌子上,手掩到袖子里,眼睛在醉方居里转了一圈:“你这里挺好,清雅幽静。”

姜幸留意到她的动作似乎有些局促,而且眼睛转来转去也不敢看自己,心里就泛起嘀咕,难道她其实也在紧张吗?

紫绢很有眼力,她悄悄跟红绸招手,四个人退了出去,轻轻把门关上,门关上的那一刻,清河以手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下一刻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抓住姜幸的双手急道:“昨日的事,你没有告诉任何人吧!”

清河比她还要矮小一些,此时两只大眼睛直直逼视着她,叫她一点也挪不开身去,她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还没太能接受清河突然之间的转变。

这丫头实在也是太多面了!

清河双手合十,看着姜幸像看着活菩萨:“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会把昨日的事告诉季琅,要是被他知道,整个安阳城都该知道了!”

说着她看了看屋子里面:“咦,今天季琅不在吗?”

姜幸讪笑着:“他也没有那么大嘴巴吧……”

说完赶紧给清河让位:“郡主坐。”

外来是客,她坐到下首上,抬头看到清河将披着的披风脱了下来放到椅背上,边解着带子的时候嘴上也在说话。

“就算安阳城不知道,你们侯府也会传开了的!在季清平没答应我之前,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她坐下去,两手放在膝头上,双眼炯炯地看着姜幸。

两人见面后连基本的寒暄都没有,直接奔入主题了,被清河郡主带的,姜幸也毫无芥蒂地问起来:“为什么呀,起码要是被娘知道,娘还会帮着你。”

谁叫大郎二十多岁了还未成家立业,太夫人嘴上心里都跟着着急,要是知道有姑娘想嫁给大郎,怕是要高兴到天上去,直接就把婚事定下来了。

对面的清河却一下子红了脸,眼睛往下看,吞吞吐吐地道:“我……也是有自尊心的……”

姜幸忽然就明白了,那天在魏国公府,大郎说话毫不留情面,之前还不一定拒绝过清河多少次,一般人也许早就打退堂鼓了,清河不肯放弃,不代表她不在意大郎对她的冷漠。

说到这里,姜幸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清河在她眼里就犹如宝藏一般,可于大殿之上侃侃而谈毫不露怯,可于街市骏马奔驰飞扬快意,可跳脱顽皮,又可镇得住场,这样一个女子,是怎么看上那个犹如木头一样的大郎的?

姜幸万分不解,她也这么问出来了,清河一听,神色有些局促,却是认真地看着姜幸:“你替我保密,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姜幸看她如此紧张,笑了笑:“就算我答应了,郡主就会相信我吗?”

清河摆了摆手,拖拽着椅子坐到姜幸跟前:“我虽然跟你接触不多,但你能嫁进季家,得季家人的庇护,可见心眼不坏的,我姑且相信你。”

她说完垂下眼睛,手指摆弄着袖口:“其实我也想找个人说话,这么多年,憋在心里太难受了。”

“这么多年?”姜幸声音里满是诧异,想起季清平口中的“八岁”,眼底又染上一抹震惊,“郡主不会真的是八岁就……”

“当然不是!”清河震声反驳了她,见她松了一口后又萎靡下去,小声嘀咕着,“只是确实那时候就记住了他……”

嘶……

姜幸缩了缩脖子。

那可才有八岁啊……

“你不要想得太夸张,当时我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很温柔很暖心的大哥哥。”清河读懂了姜幸的表情,急忙解释。

姜幸瞥着她摇了摇头,她想不出大郎温柔暖心的样子,清河以为姜幸觉得她在狡辩,便将当初的心情拆开了揉碎了一股脑说出来。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我们王府的后花园里,他好像有点喝醉了,绕了半天路都出不去,我坐在梧桐树下哭,看着他从我身边路过三次。”

姜幸觉得,这和昨日季大郎短短几句口述说的,完全不是一件事。

等等,难道大郎也不认路吗?他们季家人都有这个毛病?

清河却没等她,絮絮道:“我看他太碍眼了,就拉着他衣角不让走,那天……我和父王吵了几句嘴,心情不好,就想离开王府,便缠着他带我走。”

说到这里,清河噗哧一声笑出来:“我把手上的泥,还有脸上的鼻涕眼泪都蹭他身上了,他看起来很烦,却足足等着我哭闹了半个时辰,其实他要想走,绝对能走的!”

大郎那个老成持重不近人情的性子,绝不惹麻烦上身才是放在他心中第一位的,甩手就走绝对能干得出来。

可是他竟然没有。

“后来有人来了,他无奈,就蹲下来,摸了摸我头顶,”清河伸手也摸上了自己的头顶,神色怔怔地,似乎在感受他当时的温度,眼中散发光彩,“他说,等我长大了,有能力自己擦干眼泪了,自己去找他。”

姜幸一怔,这和大郎说的不一样,却看到清河突然抬起头看着她,黑珍珠一样的瞳孔幽深而宁静,让人一瞬间就深陷在那样的认真中。

她道:“他说要我找他,我便来找他了。”

他并没说要带她走,但是那句话对清河却十分重要,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妥善收藏,保存在内心最深处,也许连季清平都忘了自己当初说过什么了。

姜幸昂起头,深思有些远:“嗯,其实我好像多少能理解郡主的心情。”

清河换上笑脸,拉住她的手,眨眼间两人就亲得跟一个人似得。

“不过我真正开始喜欢上他,也没多久,大概是上一次他出事,我去牢房里给他送被子……”

“郡主还去狱中看过大郎?”

“嗯,我尝尝偷偷跑去见他,不过大半都是被他言辞拒绝了,一开始,我就想看看他会不会因为我有哪怕一丝慌乱,看看他这个冰山到底会不会解冻。”

清河的情绪似乎低落下来了,她看着自己的手,忽然叹了一口气:“可是最近,我觉得那是有些奢望了,我可能永远也看不到那一天。”

姜幸抓起清河的手,看着她急道:“郡主不要泄气!”

“一定有机会的!”她不忍看到清河失落,一时情急说了这句话,本是无意,脑中却有个声音呼之欲出。

“大郎在等什么人……”

姜幸念叨一句,想起之前自己跟季琅提到过的猜测,赶紧对清河道:“我家大郎,未必不心悦郡主,我之前就问过小侯爷,大郎为什么这么大了还不娶亲,虽说他之前有过两任未婚妻香消玉殒……但是我娘也没少为他操过心,小侯爷只说大郎太挑剔。”

“现在想想,他或许是在等什么人,等那人年岁到了,再言婚嫁,郡主今年才及笄,可不就是这样?”

清河听她说着,眼中慢慢焕发出光彩,她回握住姜幸的手,惊喜地喊出声:“竟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可是,”她顿了一下,“那他为什么还是那副样子,我已经长大了。”

她的声音有些委屈,昨日面对季清平的时候,她还咄咄逼人未曾让步,现在却像只失魂落魄的小兽,无助地呜咽。

姜幸回想起季清平临走时说的话。

你当时还是个孩子……你现在也还是个孩子。

“也许,”姜幸拉长了声音,“是大郎胆怯了……”

清河晃了下神,神色有些愣怔:“这是什么意思?”

“郡主还小时与大郎因缘际会而相识,或许在他眼里,郡主喜欢他,只是虚无缥缈的执念而已,待你长大些,懂了什么是真正的悸动,就不喜欢他了。唔……说简单点,就是他怕你后悔,他已经二十有四,而郡主才十四岁——”

说着说着姜幸也觉得自己说得就是真相。

“我猜他不是不动心,他或许心里比郡主还纠结呢!”她最后给自己的猜测一锤定音,斩钉截铁地道,看她说得如此笃定,清河也有些相信了,或者说,是她期望真相如此。

“那我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姜幸觉得郡主把心窝子都掏出来给她看,她怎么也要替她想想办法回报一下,便沉思着站起身,从屋子里走来走去,突然,她右手握成拳头打了下自己的左手:“郡主之前一直都是撵着大郎跑,像弹簧一样,越压越反弹,郡主不如晾一晾他,让他担心的事情成为事实,也许他就会一改之前的态度,自己走到郡主面前呢?”

清河还有些犹豫:“可若是他就此更疏远我,与我形同陌路怎么办?”

“依大郎的性情,若是如此还无动于衷,或许是真的对郡主没存心思,但是我觉得不会,”尤其是想到季清平昨日最后说的那句话,看起来像极了望而却步的模样,“郡主放心,我在这边,多少能帮帮你……”

清河似乎是在下决心,她低着头想了很久,终于决定按照姜幸所说去试一试,刚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紫绢的敲门声。

“夫人,二少夫人过来寻你了。”

清河一听有人要来,急忙起身,拿起一旁的披风系上,作势要走,她匆匆行至门前,转身跟姜幸道:“今日就先说到这,我回头细细想想该怎么做,以后,我还能来府上找你吗?”

姜幸笑着点头:“当然!”

清河推开门后雷厉风行地离开了,在院子里和卓氏擦身而过,紫绢站在门旁,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是摆好的柑橘,上午才入府,下午就送到眼前了。

姜幸跟卓氏招手:“快进来,外面起风了。”

说着,秋风呼啸而起,吹打落叶,撩起飞尘,卓氏扶着肚子走过去,脸色不似往日一样放松。

关上门,把喧嚣的狂风挡在门外,她突然凑过来:“小叔是不是一夜未归?”

姜幸一怔,抬眼看了看她,而后点了点头。

卓氏像到自己家一样拉着姜幸走到桌子前坐下,看到云福记的食盒眼前一亮,但却强忍着口水,转头跟姜幸道:“二郎也是,昨天夜里两人一起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

姜幸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糕点拿出一块推到卓氏面前,安抚她道:“你不用担心,小侯爷和二郎都那么大的人了,做事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我不是担心,”卓氏摇了摇头,从善如流地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又招呼紫绢把那盘柑橘拿过来,边吃边说,“我知道他们不会有事,只是害怕之后会不会有事。”

“怎么说?”姜幸皱了皱眉,觉得卓氏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果然就见卓氏冷下脸来,神色有些嫌弃地道:“昨天我在里间,隐隐约约听到了他们在谈论爹……就是二爷。”她可能还不太习惯喊出这个称呼,言语间很是抵触。

“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姜幸提起心,在福禄堂偷听到那些话后,她现在对季珏的印象跌到了谷底。

谁知道卓氏却摇了摇头:“没有,声音太小了,只隐约听到几个字,什么‘威胁’,什么‘棋子’,还有‘利用’,可是这些拼凑不出什么来,所以我过来问问,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姜幸顿了下,无奈地摇摇头:“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

卓氏吃了一口橘子,闻言有些失望,她瞄了一眼食盒,嘴里默默道:“这样啊,那我还是等二郎回来亲自问问他吧……”说罢,起身就要走。

姜幸忙笑着站起来,在食盒里拿出两三块糕点,剩下的都给了卓氏:“看你眼神都没离开过,拿走吧都拿走吧,我就留下两块尝尝。”

又想起季衡宇嘱咐季琅的话,加了一句:“郡主拿过来的,可以放心吃。”

卓氏颇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孕期时的嘴是最叼的,想吃什么了,多等一刻都不行,她也没推辞,让丫头拿着食盒,离开了醉方居。

姜幸送完她回来,一看桌子上全是橘子皮,想不到短短几句话,卓氏一个人就吃了三个橘子,橘子皮还扒得很完整,这也是份功力吧!

她也吃了一个,却觉得太甜了,吃着容易口渴,又喝了几口茶,才去床上小憩一下,结果小憩睡到了傍晚才醒,醒来的时候季琅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她旁边看书,书卷被他翻得哗啦哗啦响。

“小侯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姜幸睡得脑袋发沉,眼前晕晕乎乎的,被季琅的翻书声吵醒,身影还带着一丝困倦。

季琅放下书看她,发现她睡得小脸通红,便俯身凑过来:“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做什么美梦了?”

他的声音像蒙了一层吸满水的纸一样,不太真亮,姜幸觉得慢慢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脚了,却忽然觉得全身袭来一阵疼痛。

季琅看她神色不对,马上板正了脸坐起来,伸手抚了抚姜幸额头。

滚烫!

他皱紧眉头,双眼闪过一抹怒色,自己在她身边坐了那么久,竟然没发现她生病了!他不过才出去一天没回来,这丫头怎么就生病了呢?

可是姜幸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姜幸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除了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四肢百骸传来的痛痒感在撕裂着她的神经,她胡乱抓了一把,感觉好像抓住了谁的手臂。

“疼……”她蜷缩着身子,勉强说出一个字。

这好像不是发烧。

“去叫大夫!快去!”季琅扭头吩咐变了脸色的丫鬟们,又问道,“今天夫人都吃什么了?”

紫绢最先开口:“早上没吃,中午吃了小厨房做的鱼和糯米粥,下午吃了一个柑橘,两块糕点,柑橘是陛下赏的,糕点是清河郡主带过来的!”

她说得详细,说完之后才急急问道:“夫人怎么了?”

季琅看姜幸疼得不行,赶紧心疼地把她抱起来:“可能是中毒了!”

低语传进姜幸耳中,原本已经疼到失去理智的她突然睁开眼,她扶着季琅肩膀,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卓氏!”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