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秋日(1 / 1)

死遁后太子火葬场了 令杳 889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75章 秋日

  一阵恍惚中,燕珝看见云烟缓缓抬起了头?,投来澄澈的目光。

  眸中水光盈盈流转,带着几分喜悦和恬静。

  “怎么了?”

  无论相隔多久,他始终会在她身边。而她也一定不会再离开他。

  燕珝展颜,主动询问:“在许愿?”

  “也不算是,”云烟摇摇头?,“怎么说呢……陛下?可去?过北凉?”

  燕珝看她一眼,眸中有些意味不明的神色,云烟不知?道他这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道:“哦,原是妾说错了,是凉州。”

  “陛下?若去?过凉州,便知?晓凉州哪里是如何贫瘠,根本生长不出来作物,更别说像这样的花朵了。”

  云烟脑海浮现出些画面?,却怎么也看不明晰。记忆的缺失让她忘记了很多原本应该记住的东西,但最基本的一些,她还是能知?道的,就像人生下?来便会呼吸一样,有些事情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告诉她那些事原本是什?么样子。

  她声音扬了些,像是因?为害怕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燕珝会听不见?一般,又或是因?为提起了她如今几乎是毫无印象的凉州家乡,从?依稀的记忆中搜寻,比空口胡诌还让人心虚。

  她想了想,道:“反正凉州极其难见?这样的美景,陛下?知?不知?晓妾从?前摔坏了脑子忘了许多东西?”

  “凉州的许多事情妾都给?忘了,但此情此景如同仙境般,便是画册上也没有这样好的风景。妾的阿娘从?前告诉妾,开心的时候就赶紧闭眼许愿,记住这瞬间的开心。日后回?想起来印象就比随便看的那几眼更加深刻……”

  她忽地住了嘴。

  阿娘?

  这个再普通不过的词好像打开了什?么,又在一瞬间从?脑中引出了一大片的疼痛和肿胀,云烟皱起眉头?,听到燕珝轻声回?应:“朕知?道。”

  知?道什?么?是知?道她从?前忘了许多东西,还是知?道她方才所说的话?

  云烟无暇顾及,只是在燕珝看不到的侧面?揉了揉脑袋,希望能将那点胀痛压下?去?。

  燕珝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异样,上前揽住她,温热的大掌在她之前受伤的地方轻轻按揉,动作熟稔姿态亲昵,像是做过许多回?一般。

  男人身上好闻的冷香一点点钻入鼻腔,宛如丝绸般在她的脑中旋转着抚平了脑中的胀痛。头?上的难受让皱起的眉间都觉得紧张,直到燕珝轻柔地为她舒缓着,让她放松。

  不过须臾,燕珝掌下?的那一小块肌肤缓缓放松下?来,云烟的呼吸也放缓了些。像是感受到了女子的变化?,燕珝垂眸,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药瓶。

  药瓶不大,棕色的瓶身看着平平无奇,云烟头?痛缓解了些,哑声问燕珝:“这是什?么?”

  燕珝将手?收回?,打开瓶身倒出三颗药丸,“止痛的。”

  “……这,怎么喝?”

  云烟倒是不怕燕珝害她,要真?想杀她,她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只是看着这其貌不扬的小药丸,疑惑道:“有水吗?”

  “含着。”

  燕珝将药丸递给?她,最后又将瓶身放回?袖中。

  “胡太医早便调制好的,专程治愈你?的头?痛,”燕珝拉过她的手?,继续缓缓往前走,“你?脑中还有瘀血,不能多思多忧,否则便会头?痛不止。太医叮嘱的话都忘了?”

  “妾也没有多思多忧……就是刚才想了一下?什?么。”

  云烟低声为自己?喊冤,将药丸塞进嘴里含着。

  不知?道里面?是添加了什?么,入口即化?。但口感不算很好,化?开外面?一层,里面?便是有些刺人的感觉。

  云烟咧咧嘴,还未反应过来便听燕珝立刻道:“不准吐!”

  他一巴掌按住云烟的唇,让她瞬间丧失了张口的机会。

  云烟瞪大了水蒙蒙的眼睛,双眸眨巴眨巴地看着他,直到药丸完全化?开,确认她咽了下?去?之后才被?松开。

  云烟捂着唇,忍着难受的味道扬声道:“也没说要吐呀!你?太粗暴了……暴君!”

  燕珝被?这样指控着倒也没心情不好,还点点头?道:“朕认可你?的说法。”

  “……”

  云烟背过身子不去?看他,自己?往前走。一步一个脚印踩在泥里,像是泄愤。

  燕珝慢悠悠跟在身后,道:“出来玩就开心些,别垮着个脸。你?不开心,只有朕一人放在心上,时刻都念着。”

  云烟抿着唇,转头?道:“陛下?一直如此么?”

  燕珝罕见?没能理解她的意思,“什?么?”

  云烟深吸口气,最终还是在看向他眼眸的时候泄了气,丧气道:“陛下?一直同娘子都这样亲密,花言巧语么?”

  回?应她的是短促一笑。

  脸颊上又被?男人的手?捏了捏,燕珝像泄愤似的都要气笑了,将她脸上捏出了点红痕才罢休,背过手?道:“云贵妃,你?何时瞧见?朕同旁的娘子亲密了?”

  在她没看见?的地方可不一定,云烟想。

  他这样熟稔,对这些亲密的举动和话语这样信手?拈来,怕是也没少经历过娘子的温柔乡。

  云烟撇撇嘴,没什?么肉的小脸上皱皱巴巴,“谁知?道呢。”

  她说完,迅速跑开,和燕珝甩了一段距离,自己?往前走,直到看见?一座凉亭,双眼亮了亮,在里休息。

  燕珝瞧见?她这副模样,只能垂眸叹气。

  终究还是不信任他。

  云烟坐在凉亭内,亭内有早便准备好的花茶和糕点,但云烟刚用完午膳吃不下?,抱着热乎乎的花茶小口小口轻啜着。

  这处景色应当是整个梅山上最好的,从?此处往下?望去?,几乎能看见?半座山头?的梅花,依稀还能看见?山腰处的别苑。

  两人坐了会儿,也没说什?么话,一人赏景,一人欣赏赏景的人,时间流逝恍然不觉,燕珝静静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直到瞧见?不远处一点侍卫传来的信号。

  他叹口气,一国之君哪有那么多的时间闲暇,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但是看着云烟那样放松的模样,还是稍等了会儿,等她再度收回?目光的时候,才道:

  “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罢。”

  燕珝开口,望向她。

  乌黑的发间与瘦削肩头?落上了些细小的花瓣。她穿着素色的衣裳,或淡粉或艳红的梅花花瓣落于其上,分外有些惹人眼,让人挪不开视线。

  云烟听了他的话,点点头?不再眷恋,时辰确实不早了,再走会儿回?去?应当便要用晚膳了。她拍拍手?,抖落半身花瓣,抬眼看向他。

  “回?……回?别苑还是,回?宫啊?”

  云烟只是小声询问道:“这个时辰回?宫会不会太晚了呀。”

  燕珝每每听她说话,都忍不住笑意,她的一举一动在自己?眼里都万分可爱,有种毫无抵抗力的错觉,在这样的语气中,她要什?么都忍不住顺着她。

  他敛住眸中的神情,刻意沉思:“好像是这样。”

  “对吧!”云烟一乐,声音脆生生的,“就在外面?留一宿,可以吗?”

  燕珝学着她的语气,重复着,“可以吗?”

  “那朕想想吧。”

  燕珝起身,向她伸出手?。

  云烟立刻会意,没有半点犹豫地将手?伸过去?牵住,握紧了他,道:“想好了吗,陛下??”

  燕珝没回?话,只是道:“今晚会好好用膳吗?”

  云烟赶紧点头?,“会的会的。”

  保证得倒是快。

  燕珝勾唇,继续不语。

  云烟皱眉,急了,“陛下?想好了吗,可不可以呀?”

  “那你?说,留在这里,朕还有什?么好处?”

  燕珝脚步放缓,给?她留着时间思考,朗声道:“朕在这处,批阅奏折也不方便,要会见?大臣也不便,更不用说此处简陋,比不上宫中半分。”

  云烟咬牙,都这个时候了,她自然看出了燕珝眼中的半分戏谑。

  这人就是故意的!

  奈何这会儿还真?不想回?宫,这次回?去?了,且不知?下?回?是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

  云烟拽燕珝的手?紧了紧,道:“……那陛下?想要如何?”

  “依旧是,”燕珝声音带着微微的蛊惑,“看贵妃表现咯。”

  男人缓缓往前走着,云烟只能跟上,直到别苑已然远远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云烟才一狠心。

  “郎君!”

  她压着嗓子,从?喉咙里憋出这样一句。

  等燕珝一愣,转过头?时,云烟耳垂都泛上了粉意,不等燕珝反应,踮起脚尖一蹦,双手?捧住燕珝的下?颌,冒失地撞了上去?。

  她矮了些,没找准位置,柔软的唇瓣撞上了男人的下?颌,牙齿被?撞得生疼。燕珝显然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表现”,下?颌处被?撞到的位置瞬间泛起了红。

  云烟这样撞上去?,本意是想亲亲他讨好他,谁知?道撞到了牙,手?一松站稳了身子,捂住唇。

  ……牙疼。

  燕珝也忍不住“嘶”了一声,云烟看着不声不响,牙还挺尖,只怕破了层皮。

  知?晓自己?讨好不成反倒撞伤了人,云烟来不及思索,只能抬眸,怯生生地看着燕珝。

  男人最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深吸口气。

  将她捂住唇的手?拉下?来,道:“现在在外面?,你?收敛点。”

  云烟一顿,警惕地看了看周围。

  ……好像是听说燕珝身边有不少暗卫侍从?,虽然目之所见?看不到任何人影,但是只怕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被?旁人尽收眼底了吧。

  原本只是带上些粉色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云烟被?燕珝拉着手?大步流星地拽进了别苑。

  茯苓和小菊瞧见?主子捂着唇被?拽进来,眼中还有着清晰可见?的水光,身前的男人面?无表情看不出是怎样的心情,但其中压抑的气氛仍旧吓到了两个宫女。

  茯苓想要开口,被?燕珝轻轻扫了一眼,赶紧适时闭嘴,二人出了屋子,将场地留给?两人。

  门刚关上,云烟的手?便被?拉了下?来,燕珝皱眉瞧着她,“还疼吗?”

  云烟点点头?,转而又摇了摇头?,要说疼,方才那一瞬间还真?挺疼的,要不眼中也不会瞬间便盛出了水光,但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不疼了。”

  她放下?手?,弯弯的柳叶细眉渐渐松开,任他看着自己?的唇瓣。

  燕珝瞧了瞧,“都撞红了。”

  指尖轻抚上去?,云烟还没懂是什?么意思,只是道:“谁的唇都是红的呀。”

  跟撞有什?么关系?她的目光还停留在燕珝被?撞破了皮的下?颌,全然未曾注意到男人慢慢暗下?来的目光。

  唇瓣被?揉了揉,在她始料未及的时候,被?人轻柔地含住。

  像是吮.吸,又像是安抚,不同于以往的那些带着强硬的吻,这个吻温柔又眷恋,一点点舔|舐着。从?唇角到唇瓣,又慢慢深|入,引得人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云烟起初还想着要反抗一下?,可被?亲得全然不知?自己?要做什?么了,手?软乎乎地搭在男人的肩头?,倒像是在主动献吻。

  这个想法让她更加羞赧,紧紧抿上唇不让男人进来,手?上也有了力气半推开。

  稍一分离,云烟看着眼前之人稍暗的眸色,与薄唇上带着的点点水光,倒像是……她轻薄了他一般。

  “陛下?……”

  云烟嗓音有些软,听得燕珝都松了松手?,正值此刻,云烟赶紧将手?从?他的身前收回?,道:“时辰不早了,可以用晚膳了吗?”

  燕珝瞧她一副急于撇开此事的模样,眼中浮起些笑意:“那便用膳罢。”

  “用了膳……今晚便歇在此处好了。”

  燕珝说完,看着云烟忍不住亮起的眼眸,摇头?一笑,转身进了里间。

  用了膳,云烟坐在园内,看着渐沉的天色同茯苓一起吃茶。

  别苑她也熟悉,从?前和季长川来过一回?,各处场地自己?也知?晓,跟着转了转,又在燕珝的默许之下?同茯苓几人一道外出逛了逛。

  她有分寸,赶在月光洒在身上之前回?了别苑。

  燕珝晚间应当是也忙了会儿,处理着政务。云烟在门口,瞧见?几个搬着书册的太监和侍卫离开之后,才推门进屋。

  她饭后散了步,心情不错,一直到躺在床上的时候都有些睡不着。

  燕珝洗漱完,躺上榻,挨在她身旁,瞧着她的眸子,忍俊不禁道:“就这样开心?”

  “自然开心,这里的气味都比宫里好闻,”云烟晃晃脑袋,“宫里哪有这里大。”

  “这可不对,”作为自小在宫中长大的燕珝自然要维护自己?的家,“宫中比这里可大多了,只不过许多地方你?没去?而已。”

  云烟转过头?,对他的反驳很是不满。

  在她嗔怪的目光中,燕珝连声道:“好好好,是这里更好,我大秦的皇宫半点都比不上梅山,可好?”

  “哼,”云烟闷哼一声,“本来就是,怎么好像还在安慰我一样。”

  燕珝轻笑,“你?若喜欢,日后常带你?出去?玩便是。”

  “真?的?”

  云烟转过身子,面?对着他,“陛下?认真?的?”

  “又不难。”

  燕珝一笑。

  “朕将你?留在身边,只是想你?陪着朕,同朕一同看这天下?。这是朕的私心,”燕珝比往日坦诚许多,或许是知?道这样说话她会更加开心,坦然道:“朕用自己?的私心将你?留在身边,但也不想你?真?就一辈子便待在宫中了。你?在宫中不开心,对吗?”

  云烟迟疑一瞬,点点头?。

  眸光盈盈瞧着燕珝,只听燕珝道:“朕想过,等过阵子热起来了,便去?山庄上避暑,或者……你?若是不嫌折腾,南巡也成。”

  “真?的吗?”

  云烟几乎要坐起身来,燕珝赶紧按住,冷声道:“你?好好睡觉,否则一切免谈。”

  压抑住自己?的心跳,云烟扯了扯燕珝的手?,“真?的吗?莫不是这会儿哄妾开心的罢?”

  “哄你?做甚,朕就算不哄你?开心,也能将你?留住。”

  燕珝瞧着她这副笑得不值钱的模样,摇头?忍不住捏住了她的鼻尖。

  云烟也没反抗,心情不错就顺着他,直到憋不住气了才瓮声瓮气道:“陛下?要憋死妾吗?”

  “笨,”燕珝下?了评价,“不会张口呼吸吗?”

  云烟本来想应下?,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捂着唇警惕地看向他,将自己?大半个身子缩在被?子里。

  “……不会。”

  云烟别过脑袋,一看就是害羞了。

  长臂将她一捞,捞进怀中。

  “不会就学,以后就会了。”

  察觉到女子在怀中的紧绷,燕珝叹气,“睡吧。”

  云烟羞完了,也放松了下?来,今日又是赶路又是赏花,还爬了山走了不少路,这会儿也真?累着了。躺在男人坚实的怀中,不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

  燕珝闭上眼小憩,可不知?是否今日忙碌,周身又浮现起了那等熟悉的感觉。

  他睡着了,燕珝忽地意识到。

  不能睡——燕珝皱起眉头?,在梦境中挣扎。

  为了不让云烟看到梦境中的从?前,他已经许久未曾同她一道入眠,大多数时候闭眼小憩,或是等着白日处理政务的间隙偶尔休息。

  已然习惯了夜里不入眠的他骤然慌乱起来,云烟就在他怀中,他还不知?今日究竟会梦到什?么,但无论是好是坏,他都不想让云烟看见?。

  哪怕云烟第二日醒来便会忘记,哪怕从?前的经历都是他们一同发生的。

  悲伤就留在过去?吧,燕珝祈求着,云烟如今已然稳定了,别再,别再……

  然而此事不受控制,除了阿枝的去?意,他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身为帝王,身为丈夫的无奈。

  他能掌控这世间大部分事务,却留不住自己?妻子的心,也控制不了这样如同神仙降临的梦境。

  燕珝皱起的眉头?倏然一散,彻底进入了梦乡。

  是秋天。

  下?了几场连绵的雨,龙泉山上草木开始落叶,南苑时常雨打落叶,落了一地残花。

  阿枝没有那等伤春悲秋的心,她并不为这些伤感,只是觉得这么多落叶,扫着心烦。

  小顺子和茯苓两人忙前忙后,扫完了又落,落了又扫,终于在某日,阿枝开了口。

  “要不先别扫了,等落完了再说?”

  小顺子自然一口应下?,茯苓拍他一巴掌,“那哪行?”

  “怎么不行,娘子都这样说了。”小顺子理直气壮,跑到阿枝身后躲着。

  茯苓叉着腰,“小顺子你?就会躲懒!”

  阿枝咯咯笑,同他们说了会儿话,瞧见?燕珝从?门外走来,手?中还拿着书册。

  笑意慢慢收回?,阿枝小步上去?,将他手?中的书册接过,“郎君回?来啦。”

  燕珝“嗯”了一声,瞧着满园狼藉,也没说什?么,只是道:“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阿枝近日有些不大好意思同他说话,随口胡诌了什?么,赶紧跑进屋去?了。

  起因?是下?了好大一阵子的雨,南苑毕竟年?久失修,阿枝的那个屋子开始漏雨。

  小顺子胆子小,阿枝有些怕高,最终还是茯苓咬着牙爬上去?修补修补。

  谁知?半点没修好,还漏得更大了,阿枝晚间睡得熟,直到摸到榻上都沾了水才惊觉竟然已经漏成了这般模样。

  季长川有阵子没来了,听燕珝和他谈话的意思是,季家对他经常来南苑之事很不满,季长川在家中朝中还有此处日日往返,忙得焦头?烂额。

  燕珝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已然日日早起去?永兴寺,直到夜里才回?来,几乎只在南苑中睡一觉,全然不知?侧屋已然漏雨几日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自从?燕珝伤好之后,愈发玉树临风起来。在某次看了他舞剑后,阿枝彻底意识到,自己?始终还是有些配不上他。

  用山下?卢嫂子同她讲的闲话说,燕珝这等便是“落难公子”,只待有朝一日便能继续重返高位,而阿枝极其有自知?之明,哪怕是北凉公主,可前阵子北凉送来的信件,可半点没有提到她。

  不受重视极了。

  越是这样想,越觉得燕珝同自己?差距有些大。以至于在每一次不经意的脸红之后,阿枝就更唾弃自己?的小心思。

  她好像有些喜欢燕珝了,可她的郎君,似乎对她没有半点意思。

  并且,也不可能对她有意思。

  阿枝叹气,躲进了茯苓的屋里。这两日都是同茯苓一道睡的,只怕燕珝都没发现这几日的事呢。

  这样狼狈的事,还是等季长川下?回?来的时候请他悄悄带人来修一下?好了。

  谁知?还没趴一会儿,门便被?叩响了。

  茯苓每回?进屋,都会在门口呼唤一声才进来,小顺子极少进他们的屋子,住在另一个小侧屋,倒是极少有人叩门。

  似乎知?道门外是谁,阿枝收拾了下?皱巴巴的衣衫,开了门。

  “郎君怎么来了。”

  燕珝往里扫了一眼,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你?这几日就住在这儿?”

  床榻不大,茯苓又比寻常女子高大些,阿枝这几日睡得不大踏实,精神很是萎靡。

  “嗯……”

  燕珝叹口气,“今日我若不来寻你?,你?还要在此处待多久?”

  阿枝低着头?,软声道:“等季大人来了,请他的仆从?帮忙修缮一下?,便回?去?了。”

  莫名地,阿枝觉得他好像在生气。

  生她的闷气。

  气什?么呀?下?雨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呀。

  阿枝心里升起些委屈,揪着衣裳下?摆,看着自己?趴在床上弄得皱皱巴巴的衣服,视线中男人极好极修长挺拔的身姿更加明显,又一次感受到了差距。

  “将你?的东西收拾好,”燕珝道:“搬到我的屋子来。”

  “什?么?”

  阿枝怀疑自己?听错了,抬头?看他。

  见?他神色不似做伪,她才一步三回?头?地往里屋挪,将自己?的枕头?磨磨唧唧地抱着,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磕巴:“真?、真?去?你?的屋里吗?”

  “阿枝,”燕珝像是忍不住了,深深叹气,“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子,你?我原本就应该住在一起。是你?自己?害羞非要住侧屋,现在房顶都塌了,你?还不愿意住过来么?”

  阿枝的腿愣在原地。

  燕珝极少同她说这样长的话,准确来说,燕珝就没怎么开口说过什?么。

  他最常做的事情,便是用那双淡漠无情的眸子轻轻地瞥她一眼,然后又收回?。

  阿枝一直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脸上忽然就红了起来。

  燕珝皱眉,瞧着她明显害羞了的脸蛋。

  干咳了几声,拳头?握起道:“你?别多想,我也不过是觉得让你?同茯苓睡,有些太离谱罢了。”

  阿枝点点头?,“我知?道的,知?道的。”

  知?道什?么啊知?道。燕珝忍不住转身,“今晚之前,东西都搬过来。”

  “……好嘞。”

  声音轻快了许多,阿枝也转过身子,将自己?的东西收拾齐整,搬了过去?。

  夜里,阿枝狠狠给?自己?身上好好洗了洗,前几日她下?水捞鱼,鱼没捞到反倒是染了一身污泥,燕珝看她的眼神她至今都记得,羞得她当晚洗了半晚的澡,生怕被?燕珝嫌弃。

  今日也是如此,她这样狼狈的时候似乎都被?燕珝看见?了。

  阿枝也不是没见?过京中旁的女子。在宫中,公主贵女什?么的遍地跑,但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她端庄贤淑。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规矩一点,谁知?每次坚持不到半日,便腰酸背痛,连坐直身子都觉得累,更何况是端着身姿控制着嗓音说话了。

  阿枝只能将自己?清洗干净,等燕珝躺在榻上许久,估摸着他要睡着之后,才悄咪咪爬上床榻。

  两人也不算是第一次同榻而眠了,在那个寒冷的东宫里,两人就有同榻入眠过。但那时燕珝受伤这,感觉完全不同。

  当时燕珝身上失血严重,加之又是冬日,整个被?窝都冰凉,还是她来了之后才稍稍有了点温度。但如今燕珝已然痊愈,身子见?状,即使已经到秋日了,还是热烘烘的。

  阿枝躺上榻,只悄悄盖了一点被?角,缩在床边不敢靠近。

  “来了?”

  燕珝的声音里有些哑,还有些困倦。声音语气熟稔得像是等待妻子沐浴完的丈夫,阿枝蓦地冒出这样的想法,脸上又热了些。

  “嗯。”

  阿枝低低应声回?应他。

  燕珝掀开被?子,将她完全盖住,又将她往里拉了拉。

  “不盖被?子?”

  “……盖的。”

  阿枝拽住被?角,黑暗里似乎也能看到燕珝皱起的眉头?,光从?他说话的语气就能想象出来。

  天天皱眉,真?是急死人了,阿枝想。

  “过来一点,别掉下?去?了,”燕珝正开口,却忽然感觉到什?么,“你?没擦头?发?”

  “擦了……”阿枝道:“……就是没擦干。”

  她头?发不短,又厚,北凉血脉还让她的头?发带着些卷曲,不好擦。

  阿枝每次胡乱擦一擦就上榻了,反正第二日总会干。

  意识到燕珝可能不喜欢这样,阿枝坐起身,“我再去?擦擦吧。”

  她回?望了一眼,道:“郎君,要不我还是去?和茯苓睡吧。”

  似乎听到了深深的叹息声,他好像也经常叹气,阿枝在心里默默想着。

  还未等她动作,便看见?燕珝也起了身,点上了烛火。

  屋内亮了起来,燕珝起身先她一步拿来干净的帕子,为她擦拭着发尾。

  “不擦干如何入睡,”燕珝手?上动作着,“不会头?疼么?”

  阿枝仔细思索着他的语气中有没有嫌弃的意思,实在判断不出来,才垂首道:“自己?擦头?发好累……”

  她是真?这么想,头?发长,要垂着脑袋才能擦干,手?没一会儿就酸了,实在难受。

  “不会叫茯苓帮你?吗?”燕珝轻声道。

  “唉,”阿枝摇摇头?,“她跟来南苑已然是受苦了,日日照顾我我都不大好意思,哪里还要为这样的小事麻烦她。”

  “所以就宁愿湿着头?发睡?”燕珝反问。

  阿枝没有说话,怕再说些什?么燕珝会嫌她懒。

  “那你?呢?”燕珝忽然出声。

  阿枝没听懂,抬头?看他,“什?么?”

  “那你?呢,”燕珝耐心又重复了一遍,“你?会觉得同我来南苑,是受苦吗?”

  “郎君怎么这样想。”

  阿枝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从?没这么想过。”

  燕珝手?上的发丝顺滑,一点点从?帕子中滑落,“为何?按理来说,你?是北凉公主,若当时不是嫁给?我,而是嫁给?了他人,这会儿应该在宫中,或者哪个王府里吃香喝辣享福。”

  “何以在这样的地方……”燕珝抬眸看了看有些简陋的屋子,将剩下?的话都咽了进去?。

  甚至还漏雨,让她无处可去?。

  她自卑,觉得他千般好,他又何尝不是。

  意识到自己?视线已然离不开这个女子的时候,燕珝就知?道自己?怕是沦陷了,可比爱恋更强一步浮现在他心中的,是他如今的境地。

  他还没有得登高位,他还不能给?她好的生活。

  在这样的南苑,她能开心度日,可他并不能。

  在她全然不知?晓的背后,燕珝心里也曾万般挣扎过。

  她愿意用亮晶晶的眼睛瞧着自己?,只怕是因?为一生都没见?过几个男子。稀里糊涂嫁给?他之后,哪里懂得什?么是情爱?

  她心思澄澈,时常同他说的话里,倾慕之意都溢了出来,他哪里会不懂她的心意。

  偏偏是在南苑,偏偏他如今是个废人。

  察觉到身后男人的动作渐渐迟缓,阿枝以为他也是累了,转头?道:“就说擦头?发很辛苦吧。”

  见?燕珝神色并不怎么好,她想起方才的对话,再一次郑重道:“郎君,你?别不开心。”

  “没有。”燕珝否认。

  阿枝有些倔强,“就是有呀,你?都没有笑了。”

  燕珝沉默下?来,手?上加快了速度为她擦着发尾。

  “旁的地方再好,始终不是我的家,”阿枝看着他道:“说出来可能会觉得有些肉麻,可能郎君不喜欢……但我还是想告诉郎君,我对如今很满意,郎君不要给?自己?逼太紧了。”

  她其实也知?晓燕珝的抱负,也相信燕珝不可能就一辈子待在南苑了,他迟早是要回?去?的。

  但是他好像给?自己?逼得太紧了些,用功程度简直超出了阿枝的想象。

  她写几个字就那样费劲,何况燕珝要翻阅那样多的书册,抄写经书之余,还要习武练剑。

  她轻轻叹气,“郎君,有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了。你?能给?我擦头?发,我也开心。我不会打扰郎君很久的,等过几日不下?雨了,我便搬回?去?,不打扰郎君歇息……”

  话还未说完,便被?男人低头?堵住了唇。

  所有的话都被?迫吞了进去?,男人似乎也不甚有经验,磕磕碰碰地撞疼了她好几次,阿枝有些无法呼吸,下?意识张开口,却正好中了男人下?怀。

  燕珝含住那总说不对话的唇瓣,撬开牙关,直到阿枝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松口。

  “就住这里。”

  他的声音很哑很低,听得阿枝耳边痒了起来,“同我一处。”

  阿枝下?意识点头?,被?男人搂住了腰。

  燕珝方才半跪在她身后,而她坐在榻上,她被?迫仰着头?承受着男人自后方来的亲吻。但现在腰身被?搂住,男人手?中的帕子随意地丢在地上,床幔被?一把?解了下?来,灯烛不知?何时被?掌风熄灭。

  屋里又黑了。

  阿枝什?么都看不清,但被?男人温热的掌心按着后腰,止不住软了腰身,猝不及防一声轻呼溢出,软得不像她能发出的声音。

  燕珝也一顿,适应了黑暗的眸光看向女子,她睁着那双带着点微红的眼尾,那是方才被?他亲吻出来的。意识到这一点,男人下?颌紧了紧。

  手?自然也加重了些,寝衣本就单薄,阿枝忽然意识到掌心贴上肌肤的时候,吓了一跳。

  她心跳飞快,“郎、郎君……”

  燕珝倾下?身子,在她唇边落下?一吻,“怎么?”

  “这、这个,”阿枝几乎要咬到舌头?,“今天……”

  只听男人轻笑,继续吻住她的唇。

  阿枝被?亲得迷迷糊糊,恍惚着听见?男人的声音在耳边道:“喜欢我,对不对?”

  阿枝胡乱点头?,这会儿他说什?么都要听不清了,心跳疯狂在耳边跳动着,“郎君。”

  她好像不会说话了,只能重复着叫他。燕珝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吻在她眉间。

  万般珍重又郑重,阿枝能感受到他并非一时兴起,忽地就软了声音。

  “喜欢的。”

  她抬头?,吻上他的唇。

  自然是喜欢的呀,这是她的郎君,英俊潇洒,博览群书,虽然经常说话让她不开心,但做了什?么她是能看见?的。

  她环住眼前之人的脖颈,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燕珝的手?就抚摸着她的耳尖,直到她的耳尖滚烫。

  初秋,还不算冷,但身上没了衣物的遮挡还是觉得有些微微发凉,阿枝轻颤,男人迅速察觉到了什?么,将被?子给?她盖上。

  两人在被?子里粘粘糊糊亲了一会儿,阿枝忽然感受到了什?么。

  “这、这是什?么……”

  她有些害怕,紧紧闭上双眼,环着燕珝脖颈的手?也松开了,都到了这会儿才觉得有了几分真?实性,他们真?的似乎要做些什?么。

  身子软得不像话,阿枝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好像在北凉常见?的蛇一样歪着脑袋,她低低口耑着呼吸,感受着男人落在眼尾的亲吻。

  “害怕吗?”

  燕珝的手?抚摸过一处,阿枝咬唇,点点头?。

  意识到那时常握着笔墨的手?去?了何处的阿枝瞪大了双眼,“郎君!”

  “声音小些,”燕珝声音都低了几分,“你?想让他们也听见?么。”

  阿枝赶紧闭上唇,疯狂摇头?。

  但水声明显,她羞得不想说话,又想要赶紧退开。

  她、她哪里经受过这些,不过片刻,她便又一次呼出了声。

  “郎君……”她抓着燕珝的头?发,“郎君,今晚……”

  胸腔几乎都不能呼吸,她想要赶紧停止现在发生的一切,但已然箭在弦上,哪能由她反悔。

  “方才为什?么突然亲我?”燕珝没有回?应她的呼唤,而是轻轻在她的耳边,哑声问着。

  “因?为,”阿枝迷蒙着意识,最终还是屈服了,“因?为喜欢。”

  “喜欢,”燕珝重复一遍,“喜欢我?”

  “嗯。”

  “可以吗?”已经软得不像话了。

  “嗯。”

  阿枝不想再说话了,他这样问着,如同凌迟。

  燕珝又一次吻住她,在她懵懵懂懂回?应的时候,吻住了她即将溢出声音的唇。

  阿枝眼角落下?了不知?是痛还是什?么的眼泪,燕珝瞧着只好叹气,用手?拭去?,“这么娇气啊?”

  “才不是,”阿枝低头?,抽噎了两声,“就是很疼。”

  “对不起。”燕珝道歉。

  阿枝看向他,口头?是道歉了,但他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她开口,“郎君,我心悦你?的。”

  这话像是深深刺激到了燕珝,男人再次亲吻着她,细细密密的吻落了下?来,让她无力招架。

  初秋换季多雨,夜里竟然又下?起了雨,雨打枝头?,露水一点点溅上窗棂,阿枝听见?院内落叶被?雨水击打着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哪里是秋天,这样闷热,出了一身的汗,甚至比夏天还要燥热。

  阿枝喉咙干哑,还没忘了对燕珝道:“下?雨了,屋子淹了怎么办呀?”

  燕珝气恼她在这种时候还能分神,泄愤似的咬了口她的唇瓣。

  “不怎么办,淹了就淹了,”他用了力,换来女子的一声轻哼,“淹了日后就住在我这里。”

  “阿枝。”

  他轻声唤她,“你?是我的妻子。”

  我也心悦你?。

  阿枝软着嗓子应声,他叫她一次,她便应一次,乐此不疲。

  “别叫我了,”阿枝都累了,推推他,“好了没。”

  燕珝拉过她的手?,吻住了她的指尖。

  “没好。”

  雨越下?越大,山上的雨本来就多,更何况还是这样连绵的,不绝的雨。

  茯苓睡得很熟,听到什?么隐约的声响,微微翻了个身。

  怎么到了秋天,还有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