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前世(1 / 1)

表妹薄情( 双重生 ) 红埃中 6206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38章 前世

  前世。

  往常封闭的嘉合堂早三日前就被打开大门, 打扫通风,洒水除秽。除夕一早,仆从丫鬟在管事的指挥下, 用巾子擦抹过细处,连地砖缝隙都没放过。

  自世子、世子夫人,和国公先后逝去, 镇国公府连续两年不再过节,是为守孝期间不?宜肆乐。

  也因从两年前起, 三爷接手卫家军, 常年奔波在外, 与狄羌生死搏命,到?了年关依旧固守凄风大雪的北塞。身体愈加不好的国公夫人担惧,就连该有的年夜饭也不?让做了。

  管事原以为这年还是如此,谁知三爷于十月就回京了。

  是因吞没军田, 分封将士, 而被言官集结弹劾,最终被皇帝下旨归还军权, 回京待职。

  三爷回来的这两个月,除见来拜的官员和亲友,鲜少外出,只在院中养伤。

  直到?三日?前,管事被召去吩咐, 说将嘉合堂重开, 让大家聚在一块吃顿饭, 过个年吧。

  及至夜幕降临, 万家灯火,辞旧迎新, 京城满是欢度新年的喜声和炮竹声。

  公府嘉合堂前的长?廊却起了争执。

  垂悬廊下的灯笼被寒风吹地明光晃动,幽幽洒落下方一张瘦削阴冷,可堪往昔冷清的面?容。

  “当年你干下的好事,现如今是来了报应。他王壬清定是被那帮人怂恿,才?会在陛下面?前说什?么六皇子才?是天命所归,宜承大统!”

  “此事我早一日?得知,不?必你在我面?前重申。”

  卫度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的人,忍不?住愤然怒道:“你既提前知晓,为何不?与我说!”

  自那起外室祸端之后,他就被夺职在家,接着父兄去世,卫家渐衰,太子势力跟着旁落,这两年是靠着卫陵征战的军功才?稳住局面?,皇帝也不?敢再多动卫家。

  但当今卫陵回京待职,北疆又遣去六皇子一党极力推举的武将。

  现在又是什?么天命之论,皇帝这些年吃丹修仙,昏聩迷信,本就不?得宠的太子若真被废,北疆也被六皇子的人守住,等?待卫家众人的只有死了。

  “倘若你那时没去若邪山,还牵扯王壬清儿子死个尸骨无存,何至于这么些年记恨,到?此时才?发难!”

  卫度见他不?言,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卫陵望着廊外被霜雪覆盖的树木,漠然道:“你以为没有那回事,他们好不?容易走到?这步,不?会想其他法子说服王壬清吗?”

  “此事我会处理,你不?用再置喙。”

  从前这个三弟最是肆意好玩,事事不?放心上,厌恶谈论前程,一听朝事,恨不?得当即遁走。他劝说告勉,毫无用处。

  如今却掌管着父亲留下的卫家军,结交朋党、党同伐异,事事都管控在手里,不?允人分去半点?权利。而他,却闲赋在家。

  “你是当我没有官职在身,不?能?插手朝事,是不?是?我们卫家的生死全系你一人身上,你却什?么都不?与我商议,独断专行,还当我是你二?哥吗!”卫度冷声。

  “我说了,我会处理。”卫陵的声音仍然平静。

  “你如何做!你已被夺去兵权!”

  卫度上前去,一把攥住了他的前襟。

  卫陵岿然不?动地站立着,只细窄的眼皮沉了几分,对迫近他咽喉的人道:“松手。”

  便?是他这副没有丝毫波动的样子,让卫度更加恼怒,却也在此刻,发现自己?竟在这个与他流淌同种血缘的弟弟面?前,有退怯的寒意。

  那是经过大大小小几十场战争,杀了无数人,从尸山血海里存活下来,又在波云诡谲的党争里,浸淫阴谋诡计,才?会有的眼神。

  不?过两年而已,却比他能?力更甚。

  甚至于,卫度不?得不?去猜测,比起大哥,卫陵才?应该是那个最为遗承父亲的儿子。

  衣襟越来越紧。

  卫陵的神色也越来越冷。

  “卫度,别逼我动手。”

  “你们做什?么!”

  一道尖锐嘶声打破兄弟间将近的厮斗。

  风一阵阵地刮,被卫虞搀扶着的杨毓远望那幕令人惊心的场景。丈夫和长?子已经去了,好在还有三儿子顶着,才?没出了乱子。她这副残躯,也没什?么盼望了,只希望在世时,能?看着还有的两个儿子和女儿好好的。

  不?想有朝一日?,两个儿子要动起拳脚。

  她只觉得喘不?上气,一口?寒气滚入,脚底打颤,彻底昏去。

  顿时,混乱声起。

  是卫虞的喊声,是卫度松手后的急奔声,是卫若卫锦的惊惶哭声,是正往堂中传菜的丫鬟打碎瓷盘的碎声……

  是远处雪夜下绽放的烟花声,是别户家人团聚的喜乐笑声,是孩子踩在雪地咯吱的追逐打闹声,是不?小心碎盘后互相道喜“今年碎碎平安啊。”

  曦珠站于一边,目睹了卫家神瑞二?十七年的除夕。

  他一把将自己?的母亲抱起,召亲卫去请御医,然后冲入大雪里。

  他曾说:“让大家聚在一块吃顿饭,过个年吧。”

  *

  到?了后半夜,御医道无碍,离去了,正院安静下来。

  所有人紧绷的心神松弛,饥饿困乏随之而来,各自回去。

  卫虞留下照料母亲。

  曦珠看到?他在门前,拍了拍卫朝的肩膀,低头?说了什?么,卫朝走远了,他又站了一会,才?往外去。

  漫天雪花飘落,很快在夜色下,将他的背影淹没。

  曦珠也回去了。

  一路上,她走地很慢,兴许是因雪大,走了很久,才?走到?那棵杏花树下。树枝干秃,堆落白雪。

  又是那个岔路。

  曾经无数次她停下的地方。

  她微侧过身,朝破空苑的方向看去,远远地,有萤火般的光亮。

  “姑娘,该回去了。”

  青坠提醒。

  曦珠回神。她不?能?这样。

  却在那时,一个丫鬟自拐弯处出来,是从他的住处来的,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朝她行礼。

  本不?该多问,但她还是望着那份沉甸甸的食盒,问了。

  “三爷没有用饭吗?”

  丫鬟惊诧表姑娘如何得知,点?头?道:“送去时,是亲卫递进去的,奴婢本要走了,又给叫住,说是不?用。”

  她暗下嘀咕声:“昨日?三爷也没吃的。”

  曦珠听得有些模糊,问:“他昨日?也没吃饭吗?”

  “是,昨日?也是奴婢送的。”

  丫鬟走远了。

  后来,曦珠不?知如何在进春月庭前,转回过身,对青坠说不?必跟来,自己?朝膳房去了。

  忙碌了一日?的厨娘厨子还在收拾灶台,本该热闹呈到?嘉合堂的菜肴,又灰溜溜地被端回来。他们的费心都流入东水了,好在赏银是一分不?少的。

  曦珠在外门听了会,有些进退两难,到?底还是进去了。

  走时,她提着食盒,将衣袖内的银子递去给他们,笑着恭贺新年安乐。

  姨母病的这些年,因端呈药膳食补,她常来这里,没有谁会多疑。

  还在下雪,她撑着伞,走地很快,还差点?因抄近路上的卵石滑倒。

  天很冷,饭菜凉地也很快。

  在距破空苑还有好一段路时,曦珠倏地停住脚步,她又有些踟蹰,不?敢再前行。

  “谁!”

  昏光之下,机警的亲卫持剑过来了。

  在看到?她时,前一刻严阵以待的架势松懈,极快将锋利的剑归鞘。

  “表姑娘?”

  她来地匆忙,其实并没有想好措辞。

  亲卫看到?她手里提着的东西,神色有些讶然,还有些怪异,最后了然道:“表姑娘是来给三爷送吃的?”

  “您跟我来吧。”

  甚至不?等?曦珠多说什?么,他就转身朝院门去,她也只好跟在背后。

  亲卫说:“三爷这两日?是为王家烦的,您该听过,那个司天监监正王壬清的儿子,叫王颐的,好几年前死的。那时去的人多,可谁叫那紧要关头?,是三爷拉住的人,后头?人没活,反倒将账都算在三爷头?上,昨日?又倒腾到?太子殿下身上。”

  说及此,亲卫并不?言深。

  “三爷昨日?就未用饭,整夜也没睡,方才?回来更是一个人喝酒,我们不?敢劝说,还劳烦表姑娘等?会进去,让三爷别再喝了。”

  “您的话,三爷一定听的。”

  曦珠不?懂亲卫为何会突然向她说这些。自从卫陵从北疆回来,她常常看到?他身边跟着的这些人,都是沉默寡言,只有领命办事时才?会开口?应声。现在却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都泄露给她。

  更不?懂亲卫为何会说卫陵会听她的。

  她被领进破空苑,经过其余亲卫时,他们都露出同样意味不?明的神色。

  她不?禁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提盒。

  亲卫将她带到?静室外,站定,叩敲门扉,恭声道:“三爷,您别再喝了,对身体不?好,还是吃些饭吧。”

  话音甫落,门上传来砰地一惊声,震地门板晃荡了几下。

  亲卫登时被吓地往后退一步,又见表姑娘也被吓地呆住。

  一下子找到?主?心骨,硬着头?皮往前去。

  凑近了,还将声提高。

  “三爷,是表姑娘给您送饭来的,外头?还下着雪,怪冷的,您倒是先让人进去啊。”

  离地近的亲卫听到?这番话,都不?由对他膜拜佩服。

  太敢了,不?愧是他们这些人里混地最好的。

  门背后是长?久的寂静,没再有任何声音。雪花飞舞,一捧白雪从梨花树的虬枝坠落。

  亲卫心下揣摩,伸手将门推开,又眼神示意还在愣的表姑娘,让人进去。

  曦珠没有听到?卫陵的话,她犹豫不?决。

  可在门开那瞬,一股浓烈的酒香就朝她扑来,一个酒坛随着门的动静滚落下来,砸在雪地里。

  她还是走了进去。

  门哗地一声被关上,她无措地朝背后看了看,一切的风寒都被这扇门抵挡在外。

  整间静室很暖和。

  是他此次回京,半月的日?子,找工匠翻修出来的。见客、休憩,都是在这里。并不?大,不?过二?十来步就能?走到?底,很空旷,除了一张案几和笔墨纸砚,并没有什?么杂物。

  他没有回原来的屋子住。

  此时他席地坐在一张楠木矮案后,在晦暗幽黄的灯烛下,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你别喝了。”

  曦珠没忍住朝他走了一步,也是这步,让心里的担忧反催着她不?断往前走。

  直到?他面?前,看清所有的他。

  他只穿了一件并灰的单衣,料子很薄,勾勒出宽阔的肩膀。领口?微开,锁骨凌厉地横亘,一道长?疤盘桓在那里,延至颈项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之间,酒水从嘴角,流经冷硬的下颌,顺着那道疤,滑进衣襟内。

  曦珠怔怔。

  卫陵放下了酒,抬头?注视她。

  “会喝吗?”

  他的嗓音略微喑哑。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翻出案上唯一的酒盏,残有酒水,是他用过的,将坛子里的酒倒了一杯,移到?对面?给她。

  似乎赌定了他一旦开口?,无论什?么事,她都会答应自己?。

  曦珠抿紧唇,半晌,提裙跪坐下,将食盒放到?案上一角。

  她看向他,点?头?道:“会。”

  端过那杯酒,她仰头?饮尽,辛辣刺喉。

  他也喝了一大口?,又给她倒了一杯。

  没有任何言语,曦珠默然地陪他喝酒,一杯接一杯,将他倾倒而来的酒水都喝净,仿若他不?停下,她会一直陪他。

  逐渐地,她歪靠在案上,衣袖被洒落的酒水湿透。

  卫陵忽而笑了,“怎么能?喝那么多?”

  酒水浓烈,寻常男子三杯就得倒,她却喝了快半坛子。

  曦珠有些晕然,含糊不?清道:“以前就能?喝的。”

  她望着他脸上的笑,问:“三表哥,你高兴些了吗?要是不?够,我还能?喝的。”

  卫陵将酒坛放下,道:“不?喝了,陪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

  她手托着泛红的脸颊,问他。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了错事,私吞军田分封将士,应该斩首凌迟?”

  话一出口?,卫陵就顿住。

  他不?该,也不?能?问她这个话。

  却见她撑着身子,坐地端正了,看着他,认真说:“是因为之前黄源府平叛藩王作乱,已经花了许多钱,现在东南峡州那边要钱抵挡海寇,北疆也要和狄羌开战,如今朝廷艰难,户部扣住了银子,拖着不?给,就连粮草都所剩无几,将士没有军饷是很难靠着一腔赤忱去打仗的。国库没钱,谁也不?想出钱,先前军中出了几场哗变,你没办法才?那样做的。”

  她并没有说他错了没有,只是在阐述这起事的缘由。

  尽管粗简,却说得明白。

  卫陵问道:“谁告诉你的?”

  她不?可能?知道。

  只这念头?才?出,他就想到?一个人。

  “是微明与我说的。”

  曦珠熏醉地眼睛有些红,可在说出这个名字时,还是滞住了。

  卫陵沉声:“许执。”

  她垂着头?,轻轻地嗯了声,道:“我问他的。”

  她努力回想那日?他回京,她却去法兴寺给爹娘上香了,没有及时迎他,等?回来时天都黑了,花厅那边还亮着光。

  他在大发雷霆,震怒的样子吓地她只能?躲在角落,听到?了只言片语。

  后来又知道他回京,是因被撤掉领兵之权。

  她很担心,在去见许执时,才?吐露一两句,又闭上嘴不?继续了。她怕他也不?知道,为难他。

  那时许执正挽着袖子,蹲身用钳子从炉里扒拉出焖烤好的红薯,闻言问道:“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

  他开始将那各方难解的纠葛掰碎,用最易懂的话告诉她。

  与此同时,他擦去红薯外皮的草灰,细致地剥着皮,在话讲完,看到?她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时,微微一笑,将焦黄流糖的红薯递去给她,温声道:“吃吧,小心烫。”

  他略去其中残忍龌龊,只将复杂的事实明了说与她听。

  卫陵听懂了,许执这些话后的不?忍。【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额角一阵刺痛,头?疾犯了。

  “三表哥,是我越矩了,我下次不?会了。”

  曦珠见他神情,隐约觉得问这个事不?对。

  下一刻,便?听到?他的问,很平和。

  “为什?么不?问我,而去问他?”

  “是真地怕我如别人口?中所说那样,以权谋私,不?再和以前一样了,是吗?”

  如今许执才?是她最可亲的人,她才?会拿这种事去问他。

  “不?是的,我没有那样想。”

  曦珠的声音低下去。

  只是什?么呢?

  他追问道:“若是我真的有,你怎么想。”

  “你应当明白,这公府上上下下,从里到?外,处处要银子,不?管是这里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都要钱,这些还只是小数,人情往来,要拢住那些人的心,甚至让人冒着没命的危险做事,那些才?是大数目。”

  这个问题好难,她混沌地沉默下来,醉意开始泛滥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

  觉得为难到?她,他笑一声,目光盯着她醉后愈加妩媚娇柔的脸,转口?问道:“许执待你好吗?”

  她似乎终于能?答上他的问了,笑着将头?点?了点?,“嗯,微明对我很好。”

  她真地喝多了。

  才?会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说着另一个男人的好,语气里是难掩的喜欢。

  “他会带我去街上玩,吃好多好吃的。他和我一样,都喜欢吃鱼,我们最常去的就是城东的柯家巷,那里有一家食肆的鱼丸最好吃了。”

  “他在刑部的差事应当不?算清闲,怎么有空陪你玩,怕不?是渎职偷懒?”他问。

  她立即反驳,气鼓鼓地瞪他道:“微明做事很认真,不?会偷懒的。他都是休沐时才?会与我出去,其他时候忙地都找不?到?人。”

  “好,他很好。那除了玩,你们还做什?么了?”

  她想了想,笑弯眼眸,“也不?光玩啦,他还问我喜欢哪处的屋子,喜欢什?么样式的,带我去牙行找人看,说是现在他还买不?起大的,只能?先买小的,等?以后有银子再换。”

  说到?这,她有些撇嘴道:“我与他说过,我这里有钱,可以先买下来,但他说不?要我的。”

  “为何要买房?”

  又是一个已知答案的问。

  “我嫁给他以后,就要离开公府,总要有个住的地方呀。”她不?解道。

  “我忘了,还以为你会一直住在这里。”

  良久,他望着她眉眼的笑意,面?颊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问道:“你们婚期是什?么时候?”

  “明年十月二?十八。”

  她又摇了摇头?,道:“不?对,是今年了,除夕过了,已经是新的一年了,是今年的十月二?十八。”

  她自顾自地,颇为烦恼说:“我的嫁衣还没绣好,蓉娘教了许久,可我连一半都没绣好,也不?知能?不?能?赶上。”

  他问:“为何不?直接让绣娘来?”

  “我想第一次嫁人,总要自己?做的。”

  “对了,我还与他一起养了一只猫儿。”

  ……

  忽然之间,曦珠察觉到?他很久没有说话了,只在那盏灯后静静地聆听。她看向他,就见到?一张苍白如纸的脸,低垂着眼睫,额角青筋绷起。

  不?知从何时起。

  她着急问道:“三表哥,你怎么了?”

  卫陵没有再看她,将眼睛闭上,缓声道:“你走吧。”

  她没有走,也没有去细辨他此时语调里,几乎要崩溃的压抑,更没有保有清醒时对他的惧怕,哪怕是一分。

  当他仰身躺倒时,她失去了所有该有的警醒,踉跄般朝他挪去。

  然后看到?一双漆黑却空洞的眸,似抽剥去所有的魂魄。

  “你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喝多了酒,难受了?我让大夫来看你,好不?好?”

  她应该立即起身离开,真如她所说,去找个大夫来。

  而不?是在看到?他额上落下的汗时,伸手去擦。

  也许是那时他的神情太脆弱了,让她没忍住怜惜。也许是醉地太厉害,恍惚到?错看那其实不?是脆弱。

  是最后扭曲的挣扎罢了。

  将要触碰到?他的刹那,曦珠被他一下抓住手腕,力道很大,她痛地叫了一声,接着就被掐住腰,将她一个颠倒间,按倒在他的身.下。

  卫陵揿压住她的双手在头?顶,撑跪在她的上方,垂眼看她。

  她眼角眉梢都是秾艳的瑰色,长?发铺落,胸前绛红的衣带也逶迤在地,挣动间有清甜的香气浮动,混杂着酒香,让他情不?自禁俯身下去,凑到?她纤长?白皙的脖颈处,深深嗅闻。

  他低声问她:“你和他有没有这样亲近过?”

  微凉的气息拂落,他的唇缓慢摩挲过她的肌肤,语气很平淡,吐字却是灼烫的,燎烧地曦珠几乎呆滞住,甚至忘记被他禁锢的手上的痛。

  只脑袋昏沉不?堪,迷茫地望着头?顶的雕梁。

  “我和微明……”

  “别在我面?前叫他的字。”

  卫陵抬起身,满是粗茧的手掌将她整个精巧的下巴收拢抬起,幽深的眸光落在她微微张开的唇上,拇指压在那丰润的下唇。

  她的眼神纯净,与她此刻身体所表的媚态相得映彰。

  他也不?需她的回答。

  “曦珠,我很厌恶你方才?说的那些话。”

  他有些痴语的呢喃:“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希望他不?过一个凡夫,待你不?好,不?论是苛责你,亦还是利用你,怎么样都好。只要对你不?好。你的性子也最容易被人欺负,一定会很伤心。”

  他不?惜说出最恶毒的念想,看着她睁大含雾的眼,然后恶劣地翘起嘴角,“到?那时,你能?去哪里,还能?离得开公府吗?”

  “为什?么还来找我,如今分明怕我,却还要来关心我? ”

  他笑了笑,又抚摸着她雪白的面?腮。

  “明白我哪里不?舒服了吗?”

  她太乖了,被他这样制在地上,任意妄为,还说尽恶心的话,也没有试图挣扎逃离。

  是否真地醉地厉害,失去了该有的意识。

  连话都不?会说了。

  头?疼将欲裂开般,卫陵迫切地想离她更近,闻到?她身上的气息他才?能?好受些,但这些不?够。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

  终于,他低下了头?,朝她缓缓侵近。

  仅有的一盏灯,将他整个庞然昏暝的影,笼铺在她身上。

  曦珠仍是澄澈的眼眸,没有一丝害怕,也没有一点?羞怯,只是睫毛轻颤地看着他,就像她根本不?明白将要发生的一切。

  亦还是她一直不?说话,是在看透他。

  在卫陵的唇要落下时,他听到?她极轻的声音。

  “三表哥,你是不?是在害怕我也走了,与你说话的人又少了一个,才?会这样的。”

  烛火噼啪炸开一簇细花,他脊背陡地僵冷。

  曦珠并没有看他此时的脸,昏醉里恍惚觉得他需要自容的余地,还是望向了顶梁,不?觉被松开的手迟疑下,才?放到?他坚毅的后背,仍是轻轻地,一下下地抚摸着。

  她知道,他只是太累了,被这么多事负压在身,却不?能?对谁倾吐。

  过去多久,他最终将头?偏侧开,埋在她温暖的肩颈,闭上了眼。

  浅薄的欲望颓散,更深处的疲惫绵长?袭来。

  她揭示了他真正的恐惧,他怕她离开自己?。

  “你别害怕,你还这样年轻,还有好长?的路要走,也还会遇到?好多人,以后会有别人愿意听你的诉说,也愿意陪着你,你要往前看啊……”

  但还有谁呢?

  在他这一生所遇转折的每一个节点?,都是她陪伴在身侧,现在她却也要放开他,不?再管他了。

  窗外风雪声细簌,她的声音很温柔。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冥冥之中,他如此想。

  她在一声声的安慰里,不?知何时睡着了。

  卫陵将自己?的大氅给她盖上,吃了药,又将她带来的食盒打开。

  饭菜都凉透了,他还是端起碗,捏着筷子的手在抖,一口?又一口?,将它们都吃完。

  吃好饭,卫陵起身走出静室,外面?雪将停,天光熹微。

  他唤亲卫过来。

  “爷,什?么吩咐?”

  卫陵看着满院大雪,恢复了往常模样,平声:“备马出城。”

  亲卫明白这是要对那些人动手了,他看向被阖的门,疑问:“那表姑娘?”

  “去叫她身边的人过来伺候,不?必动她,等?她醒了。”

  亲卫先是错愕,接着应声赶去做事。

  卫陵没有再回头?,冒着风雪走出了破空苑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