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白月光(1 / 1)

表妹薄情( 双重生 ) 红埃中 493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33章 白月光

  十月九日傍晚昏时, 曦珠从外回到春月庭,接过青坠递来的热姜茶喝口,散些寒气, 卫虞便来找。

  她将茶盏放下,笑道:“怎么过来了,又?想去哪里玩?”

  只有卫虞想出去玩, 才会亲自过来,让她陪着了。

  果不其然, 就听卫虞说当今枫叶正红, 是赏景的好时候。

  “表姐, 你定然没见过满山红枫的景色,我们明日一道?去好不好?而且三哥说今年初,奉山还新修了观景台,从楼上往下看, 一定好看。”

  她喜欢和表姐出去玩, 先前几次出门玩,都很高兴。不过这样一道?玩的时候少, 表姐总是天才亮就?出府去,她也不好去烦。

  曦珠想来明日无重要的事,正?要应下,闻言怔了怔。

  “三表哥说的吗?”

  卫虞点头道?:“三哥说这还是表姐来京城的第?一年,倘若错过这年的红枫盛景, 就?要等明年了。”

  昨夜, 三哥过来院子找她, 说是奉山景色正?好, 可以邀表姐出去玩。

  她都看过好几年了,但观景台是这年才修的, 又?是一个新鲜事物,自然想去。

  卫虞晃表姐的胳膊。

  “去吧去吧,三哥说再过两日去,就?不怎么好看了。”

  曦珠被挂在胳膊上的人儿晃地有些晕,思绪断下,最终还是无奈笑应。

  她记得自己去过奉山,那里的枫景确实很好。

  翌日巳时三刻,两人乘车朝奉山去。在西郊不远处,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山底。待下车,身后四个护卫不远不近地跟着。

  另还有两个丫鬟。

  一个是青坠,另个是卫虞屋里的。

  经连月秋雨,满山的枫树早被霜寒浸透染红,从底下看去,犹如渐燃的火。愈往上走,置身一片赤红中,间无杂色。

  隐约有淙淙水流,循声看去,一条只半臂宽的溪从山上淌下,溪底堆累起?红枫,有尚未沉落的枫叶顺水而流。不一会,就?不见了影。

  路上遇到些人,也是来赏景的。

  空寂的山路回荡着不时从哪处传来的笑语。

  曦珠与卫虞说笑,拾阶而上,朝山顶的观景台去。

  快至半山腰时,不经意抬眼,惊见隔着前方三十多?阶,一个身着兰苕色圆领袍的背影,顿住脚步。

  这一停下,卫虞疑惑,循表姐的视线看去,喊道?:“三哥!”

  那人被唤住,转身见阶下的人,眉眼几分冷然,轻掠过那张些微惊惶的脸,又?变得失落。

  卫虞提裙快步上前,欣喜问道?:“你怎么在这?”

  卫陵抬眼,很快唇角漾开笑意,道?:“只准你来,不许我来了?我明日就?去上职,好歹再玩过一日。”

  两人说话的功夫,卫虞再瞧旁边还有一人,相貌温润,是近日与三哥交好的王颐。她对?此人没甚好感,险些连累三哥没命,但谁让三哥重义?气。

  王颐觉出卫四小姐目光里的不满,忙拱手行过一礼。

  卫虞应过,又?扭头看阶下,见表姐还在那里,招手急唤。

  曦珠只好硬着头皮往上走。

  她没料到会遇到卫陵。自那夜过后,隔着七日,未再见他?一面,昨日还是从卫虞口中听到他?的话,今日就?再见了。

  方才他?望过来的眼神,变化繁多?,只让她觉得莫名奇妙。

  几日深思,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只要他?别让人看出两人的事。

  但不想还有王颐,与他?站一处。

  姨母还未与她说王家要来说亲的事,但她提前得知?了。

  尽管想过数种推辞,可不管哪种,按她目前的身份,能嫁给王颐,也算得高攀。若是拒了,便是不识抬举。

  曦珠心下无力,脚步沉重难行。

  既碰到一块,又?都往观景台去的,就?一道?结路同行。

  曦珠走在卫虞旁侧,听着卫陵和王颐熟稔地说话,一股莫名的怪异感浮现出来,本?要说自己走得累,先回去了。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她反复想过,到底没有说出。

  叹气,算了。

  只希望快些去观景台后,好回府。

  再无心看四周景色,却时不时要被一双眼望一望。

  不知?是第?几回了,隔着卫虞,曦珠终于没忍住暗瞪了卫陵一眼。他?像是努力许久后,终于得到回应般地笑出声来,很快又?将薄唇紧抿了,眼里的笑转瞬即逝,再偏头去与王颐接着说话。

  不过是路上的闲聊,扯东扯西的,但她听清了一件事。

  他?要去神枢营了,明早就?去入职。

  她记得前世,他?是在翻年的正?月才去的,但现在提前了近三个月。

  不免想到寺庙寮房内他?的话,似是为她才去的。

  “卯时不到就?要起?,天还黑的,三哥怕不是起?不来床吧?”卫虞哼声。

  “嘿,我再起?不来,能有你厉害?不知?谁睡到大晌午,连饭都不吃,那话本?就?那样好看?”

  说的正?是昨日,卫虞前晚看话本?子大半宿,起?时太阳落山。三哥去与她说奉山观景的事时,瞧见那书。这会卫虞可怕三哥在外人面前说起?,一时气软咕哝。

  却是两人斗嘴时,卫陵又?侧过头,对?的是卫虞,眼看的是曦珠。

  曦珠只管走路,不敢再回瞪,怕多?了被人瞧出来。

  好不容易捱到山顶。

  观景台修筑有五层,呈宝塔状,搭的鸳鸯碧瓦,最上层廊道?檐角悬挂有铜铃,被寒风一吹,叮当作响,从陡峭的山巅,飘传至空寂的后山山谷。

  一行人走入其中,只有卫虞怡悦地四处瞧瞧,左右摸摸。

  随着楼层愈高,又?建在山顶,往上走,人愈少。

  到第?三层楼时,曦珠站在狭窄的廊道?处,朝外看去,摇摇欲坠的样子。

  再往高处去,她怕自己等会不敢下来。

  卫虞与她搀着手臂,自然察觉出,凑近切问:“表姐怎么了?”

  这话叫前头两个男人都转回头来。

  王颐忐忑一路,到现在都还未与人说上话,这会见心上人脸色不大好,没忍住问道?:“柳姑娘是不舒服吗?”

  曦珠看向他?,又?不由?被旁边的视线招去。那人的目光在她与王颐之间绕了个来回,近乎一种审视,冰冷的似淬着寒冰,陡地怕他?知?道?王颐有意她,不知?会引出什么事来。

  莫名想起?两人关系这样好,难道?没说及?

  今日,她实在被这两人扰地心累。

  曦珠笑了笑,对?卫虞道?:“我走得累了,想找个地歇息会。你们去玩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卫虞还没到最顶楼看过,可见表姐这般,只好撇嘴应道?。

  “好吧,那等会我来找你。”

  如此,曦珠便和青坠下至二楼。

  离去前,她瞥眼过去,卫陵的嘴角紧抿,眼皮微垂,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方才还是生气,这会竟是难过。

  他?最后望她那一眼,又?有些紧张,和可怜似的?

  从在石阶上撞见他?和王颐时,他?就?不大对?劲。

  直到供人休憩的室,她还在想此事。

  青坠从携带的铜壶里倒出热水递来,曦珠接过喝完,好歹缓过些,敲起?有些酸胀的腿。

  僻静之中,她有些无奈,也不知?他?当下在想什么。

  可不把事摆到跟前,就?还是一片白茫茫的雾,谁摸得清谁。

  忽见青坠翻起?衣袖,起?身四处张望。

  曦珠见状问道?:“怎么了,有东西落了?”

  青坠慌道?:“是我新绣的荷包,刚还在我袖里,现在不见了。”

  曦珠帮她找过圈室内,不见丁点影子。

  青坠恳切道?:“恐怕是落在三楼了,我还记得那时摸到过,您能不能在这里等等,我去找过,很快回来。”

  荷包是女子贴身事物,丢了怎么是好。

  “那你去找,我在这里等你。”

  “这里只您一人……”犹豫不决。

  曦珠道?:“没事,这里也没什么人,且护卫在楼下呢,不会出事的,你快去快回就?行。”

  如此青坠便出去了,单留曦珠在室内。

  寒风从山间的枫树林,袭过竹篾青帘的细隙,缓缓流进室内,带来一阵略带苦涩的清香气。静谧之中,垂落肩上的薄纱浮动,曦珠望着窗外漫山的红叶,渐渐地,有些出神了。

  她隐约记起?前世第?一次来奉山,也是这年的这个时候。

  也是与卫虞一道?来的。

  也碰见了卫陵。

  他?是和他?那群朋友来的。

  她很高兴,时隔一个多?月再见他?,即使?他?忘记了承诺她的及笄礼,也得知?他?喜欢上姜嫣。

  但那瞬,她还是高兴。

  好久了,她没见过他?。

  只要见一面就?好了,她不贪心。

  哪怕他?的目光只在她身上一瞬,笑一笑,应过她的行礼,就?转到别处去,仍旧散漫地笑,似乎这世上没什么能让他?停留。

  直到姜嫣的到来。

  然后呢?

  ……

  然而,她不记得接下来的事了。

  姜嫣今日也来了吗?

  “柳姑娘。”

  有谁在叫她。

  曦珠回神,这才发现有人正?在青帘外,一身天水碧绫缎袍子。她方才见过的。

  是王颐。

  他?来这里做什么?

  只是这个疑问才冒出,就?见人走了进来。青坠还未回来,此处只她一个人,曦珠心惊,骤然起?身。

  王颐收到卫陵的示意,让他?来二楼找柳姑娘,道?那个叫青坠的丫鬟已?被他?想办法支开。

  他?几乎是秉气来到此处,原是想等柳姑娘应下才进来,但适才一路心惊胆颤地过来,又?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怕真地被别人看到,到时不仅是他?,就?连柳姑娘的名声也要受损。

  原想还是不要做这样违背德行的事,但卫陵为他?做了这样多?,若是他?退却,便是辜负了好友的费心。

  另则,他?的确想确定柳姑娘的心意。

  脑中乱糟糟的,再想及卫陵说过让他?速战速决,别拖着,只有这一个机会,王颐便不敢犹豫,强撑起?颤抖的手,就?掀开了帘子。

  一进来,竭力按捺慌张,匆瞥过眼,里面果真只有柳姑娘一人。

  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就?低下了头。

  此刻的王颐又?是后悔,又?会昂然,又?是担忧,万般愁绪堆拢,后知?后觉地,他?赶紧拱手行礼道?:“柳姑娘,王颐冒昧来找,是有事要与你说。”出口的话都带着颤音。

  曦珠见他?这般模样,先冷静下来了。

  尽管才见过三面,但王颐品性纯良,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只是他?不是该和卫陵一道?吗?怎么来找她了,还是有事要说?

  蹙眉间,见王颐微红的面,曦珠明白过来。

  太容易看出了。

  王颐只觉脸在发热,连同手中紧握的玉佩,也烫地他?快拿不住。

  王家崇玉,自从母亲和国公夫人说过议亲的事后,他?便将这块玉备好,就?是想等和柳姑娘的婚事过了明面,将玉给她。

  但今早临出门前,不知?怎么,他?把这玉也带上了。

  寂静的室内,时不时从外传来风过林声。

  王颐不敢再耽误,更?怕有人过来,将快跳到嗓子眼的心压回去,赶紧道?:“我知?晓此番举止鲁莽,但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今日也是偶然遇见,便想问过你。”

  他?重说这话,却是为了不暴露出卫陵帮他?,才得来这个机会。

  王颐缓口气,这才将想过多?遍的话说来:“柳姑娘,我……”

  有些磕绊,好歹也说出了。

  “我喜欢你。”

  话音甫落,曦珠便见他?耳朵更?红了些,都快与外头的枫树叶子一样。

  “那次若邪山出事,若是没有你,我怕是现在也不能活着了,我很感激你,虽我后来知?晓是因卫陵之故,你担心他?,才会去国公夫人让人去找,算是顺道?救的我,但我还是将你视为我的救命恩人。”

  “我那回去公府看望卫陵,第?一次见到你,我便喜欢你了。这话轻佻,但我是真心实意地想告诉你,后来回去路上,母亲说她把那只玉镯给你,我更?高兴,那是她出嫁时,外祖母送她的,她平日珍惜得很。母亲也说她喜欢你。”

  话至此,越来越小声。

  王颐想到柳姑娘的父母,将声再提些,接道?:“我爹娘都知?你来京城投奔公府的缘由?,你不用?担心,我家里人都很好,我娘你见过了,我爹他?脾气也好,他?们一定都会好好待你的,我也会好好待你的。”

  ……

  他?又?说了许多?。

  平日他?不是那么多?话的人,但对?面的平静,让他?一颗心,似在被不断翻滚煎煮。

  他?真怕如卫陵胡说的那样,柳姑娘无意于他?。

  直到再说不出一个字,王颐才停下,紧张到气都喘不上一口。

  出格的行径,出格的话语,让他?将读了多?年的书都抛在脑后,不能再顾忌,只想等到她的答应。

  王颐终于抬头看向心心念念的人。

  便见她的面容,在窗外红叶的影绰映衬下,更?加娇媚,那双明眸定定地看着自己。

  王颐一霎垂眼。

  先前柳姑娘只堪堪看过他?几眼,从未将目光这样长地留在他?身上。

  他?,他?……

  犹豫之间,也是悸动之下,王颐将握了一路的玉,双手捧送出去。

  “柳姑娘,你若是答应的话,请收下这玉。”

  满室清寒。

  曦珠将王颐的话都听完了,又?看向他?诚恳率直的温润面容。

  这样一个人。

  她前世未曾见过一面,也未说过一句话。这世变数发生,却向她说出这番再真挚不过的话。

  不论将来,只说当下。

  王颐确实很好,无论相貌性情。王夫人也很好,王家不嫌弃她的出身,更?好。

  但重来一世,她没办法承起?他?的这份心。

  “对?不起?。”

  三个字,曦珠轻声说着,偏开了眼,不去看他?微愣伤心的神情。

  *

  满目被风拂动的红叶,铜铃近在咫尺,随风漾出清脆声响,下面的枫林也翻起?层叠的红浪。

  卫陵低眼,远隔霜雾,看到一个身影步伐凌乱,失魂落魄地朝下山道?路去,微微笑起?来,转头对?妹妹道?:“好了,该走了,这儿风大,等会吹得脑袋疼起?来。”

  卫虞也看够了,见三哥转身离去,跟着下去,先去寻表姐。

  见王颐不在,问过说先走了,也没在意。

  曦珠听到外面熟悉的脚步声,其中有卫陵,便跟着找到荷包才回来的青坠一道?出去。

  下山路上,可见两三行人。

  曦珠走在里侧,早不见王颐的身影。

  她已?从方才的话中得知?是王颐和王夫人先提起?说亲的事,若此次他?回去后,能让王家停了此事,再好不过。

  心里,曦珠再说声抱歉。

  等到山下停放马车的地方,卫虞先上的车。

  大抵是路走地多?了,腿一抖差点摔下,卫陵眼疾手快地扶住,沉眼道?:“小心些。”

  卫虞便搀着三哥的手,钻进车里。

  卫陵这才看向跟着要上车的曦珠,将手掌翻转,背面朝她伸去,再礼节不过的姿态,语气不变道?:“我扶你。”

  曦珠看向他?的手背,指骨苍劲,青筋微显。

  她挪开目光,低声道?:“多?谢三表哥,不用?了。”

  自己扶住车门处,踩了上去,忽听一道?低声,近在耳畔。

  “他?方才是不是去找你了?”

  她猝然转目看他?,便见他?此刻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笑,眼眸半弯,嘴角轻翘,更?衬地几番恣意风流。

  全然没有一个多?时辰前的复杂,只余再单纯不过的愉悦。

  心绪翻转间,曦珠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你是不是……”

  话都没说全,车内的卫虞在叫她。

  她咬紧唇,不觉抠紧车枢的手恰被他?按在哪处穴位,一点酸麻松开之际,转握到他?的手掌,温热而干燥。曦珠蹙眉要挣出来,就?听他?刻意严肃的嗓音,“别叫小虞看出了,回去后我与你说。”

  他?拿她先前的话来堵她,一个轻轻的托举,就?将她送进车内。

  车帘放下,卫陵笑着收手,让车夫赶车,自己拽住缰绳,翻身上马。

  倏地,另一辆马车经过,帷裳掀起?间,一张柳眼梅腮的脸露出来。

  卫陵看过一眼,执辔勒马跟在公府车侧,一道?回去。

  走过段路,步入京城道?路,他?才模糊想起?方才那人是谁。

  姜嫣。

  她今日也去的奉山。

  寒风吹彻,将眼前街道?的繁华都虚化。

  卫陵眼前恍惚出现前世那日的场景。

  白雪红梅隐蔽处,两个芳华正?好的女子闲说。姜嫣似笑似恼道?:“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罢了,仗着家中几分权势,要我如何?直说呢,怕得罪他?。”

  等周遭恢复寂静,卫陵转身,才看到不远处的山石背后,还有一人也听到了方才的话。

  他?唇角浮现轻飘的笑意。

  问她:“有没有觉得我很可怜?”

  却见她摇头道?:“三表哥,你别听她说的,你很好,你不是纨绔。”

  冷冽寒风中,她为他?极力辩驳,眼中也起?了泪意,不断说着他?很好。

  是在安慰他?。

  难道?他?真不知?自己是纨绔吗?所?有人都如此认为,就?连他?的爹娘都这样说。

  但她说,他?很好。

  很好啊。

  可那时两人同住一个府上,长至半年多?,却只见过寥寥几面,她为何?能说出这样的话。

  好似听到姜嫣的那番话,她比他?还伤心难过。

  细雨飘落下来,将眼前景散去。

  卫陵唯一再想起?关于姜嫣的事,便是在赏荷宴,因那时他?不能救得王颐,喝地酩酊大醉。

  便是在那时,他?第?一次见到了姜嫣。

  前尘往事,如今再回想,还有什么,全都记不得。

  唯一记住的,就?是姜嫣的父亲姜复,以及姜嫣的丈夫谢松陷害卫家。

  这世,他?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