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千雪(上)(1 / 1)

末世辞辞 独角企鹅 2685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00章 千雪(上)

  柴机油冻结后的气味混杂了雪水冰冷湿黏的气息。

  这三年间,她对血腥味已经足够麻木。自己的,丧尸的,敌人的。哪怕闭上双目,她也能分辨出周围的鲜血属于谁。

  这样冷涩怪异的机械味,反而让她感到安心。

  “修得好吗?”

  她淡淡出声。

  “你把这铁家伙往死里开的时候,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路都被堵了,我只是想越过去。哪里想到它性能这么差。”

  秦炎有点被她气笑了:“这是摩托车,不是雪橇。”

  江辞辞没什么表情:“哦。”

  秦炎蹲在地上,周围摆放着各种修理工具,他一面检查机车底盘,一面瞥眼向江辞辞,脸上的表情复杂变幻:“你到底是怎么开的,能把这大家伙毁成这样?你考过证吗?”

  江辞辞并不懂男人对机车如同对心爱女人般的怪异迷恋,她直言:“我来西茨城的那天,路都被大雪堵住了,我挑了条唯一能走的道,开到头发现有个坡,摔了。”

  摔了???

  秦炎哗地抬头,从上到下打量着面前的女人,没见到任何车祸外伤,几秒后反应了过来,呵地笑出声。

  “你还真是方便。”

  江辞辞怎么会听不出他言语间的讽刺,她微微皱眉,重复道:“修得好吗?”

  “你信不过我?我答应帮你修车,就没有修不好的道理。放心,只是离合器出故障,链条毁坏,轮胎报废,后视镜不能用,嗯……排气口也他妈有点问题。你到底有没有考过证?”

  “你见过在末世专程考驾照的人?”江辞辞:“我学过一周。”

  她轻瞥了一眼愣住神的男人,落下一句“快点修”,便转身走了。

  *

  秦炎骂骂咧咧。

  什么“果然女人就不应该碰机车”“为什么会有学了一周就敢上路的疯子”。

  江辞辞靠在门框旁,望向屋外。

  厚厚一层积雪有消融的迹象,光线透过枯树枝桠,映照进她黑瞳深处。

  西茨城。

  南穆镇。

  ……席严之。

  病毒。疫苗。丧尸。秦家。

  快结束吧。

  快把这一切——统统了结了罢。

  这之后,她……

  “喂,帮我从箱子里拿些工具来。”

  身后传来声音。

  她恍惚回头:“什么?”

  身形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衣,检修着车子底部的零件,他仰起头,逆光中神色淡淡,看不清表情。

  “江辞辞,帮我从包里拿些工具。”

  “给。阿靳,世界上还有你不会的事吗?”

  “……有。”

  “让你拿个扳手啊,发什么呆。”

  秦炎从工具箱里翻出扳手,路过江辞辞时十分刻意地在她眼前晃了晃,见面前严重走神的少女终于回过神,不禁勾了勾唇角:“在想什么人,露出这样一副毫无防备的表情。你也是个女人,若不是仗着自己的能力,你以为这末世中有多少人可以轻轻松松对你下手?”

  江辞辞冷冷看向他:“我在想要是十分钟之内你还没有把车修好,要怎么杀你。”

  *

  入夜。

  机车修整完毕,汽油充足,风雪也停了,明早就能上路。

  江辞辞决定养精蓄锐。

  于是,秦炎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头盔只有一个,风雪太大了,明早得再去——”

  他堪堪收住声。

  木屋内唯一的一张床板上,少女和衣躺着,双眸紧闭,黑色枪支静静躺在身侧。

  她似乎累极了,长睫伏下密密阴影,几绺黑发散落颊旁,与被冻得发红的肌肤鲜明作比。

  只有在睡梦中,她才显露出青稚的,二十岁少女的模样。

  安宁恬淡,与世无争。

  秦炎无声走近江辞辞,眸光微暗。

  他摸索着里衣暗兜,这个女人先前收走了他的所有武器,但他自然留了后手。

  他把玩着暗袋里的锐利刀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沉睡的人。

  真的……死不了吗?

  他蹲下.身,凑近了江辞辞,修长指尖勾起她垂下的一缕发丝。

  死不了,伤口自动愈合,免疫丧尸病毒,血液还能吸引丧尸的接近。

  真是……怪物。

  更重要的是。她一点都不怕死。

  不,不仅是不怕——

  秦炎目光灼灼,锋锐的视线仿佛能将眼前的人灼穿。

  他的眸子燃起浓浓兴味,指尖刀片翻转,寒芒一瞬闪过。

  下一秒,他哗地站起了身。

  随后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了江辞辞身上。

  “别着凉了。”

  听不出语气的声音。他转身出门,留下一个高大利落的背影。

  身后,江辞辞半眯着眸,指尖扯起男人的外套。

  上面混杂着冰冷的血气和烟味,是全然陌生的气息。

  *

  天寒地冻,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的方面是丧尸少了,不像以往路上都是吃人的怪物,寸步难行。坏的方面自然也坏得很——食物紧缺,日子一天比一天难捱。

  风雪簌簌,张阿婆裹紧大衣,敲开了眼前的门。

  “咚咚”几声,小心而礼貌。

  “医生,是我,是我。张阿婆。”

  她把声音压得极低,一面四下观察着周围。

  此处路狭偏僻,别说是丧尸,普通人也找不到入口。但她还是打了心眼。

  门很快被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探出了头,见到张阿婆,显然有几分惊讶:

  “阿婆!你怎么突然来了,腿伤怎么样了?”

  “好得差不多了!亏严医生您妙手回春!”

  *

  这是间稍显狭小的屋子,至少对于两人生活而言,实在太简陋了。

  一进去,入眼的是各种仪器、药品,瓶瓶罐罐齐全整备,生活用品却少得可怜。

  “天气这么冷,血液循环慢,你的伤还能好得这么快,阿婆真有福气。”

  “说什么话呢,这还不得谢谢医生您!”张阿婆满脸是笑:“要不是您医者仁心,肯为了我这老骨头看病,我不落个残疾,也是被丧尸咬死的命!”

  被称作“严医生”的男人虽然满头白发,但仔细瞧五官,俨然才四十多岁的光景。他替张阿婆倒了杯净水剂处理后的水,阿婆赶忙接过。

  “严医生,今天怎么没见到小雪啊?”

  严医生握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阿婆,我说过了,小雪她有畏光症,平时都得在屋子里。”

  “哎呀!我糊涂,又给忘了这事!”张阿婆搓着手心,有些尴尬。

  “没什么。”

  “我今天来,给您带了点食物,这个冬天长得简直没个头,也不知道能不能挨过。都是些罐头干粮,我大儿子从南方给带回来的!”

  “既然是带给你的,我怎么能——”

  “哎,严医生,我这条腿是你给治好的,我家那位是你给捡回来的命,你对我们家来说,是大恩人啊!这点食物,我还怕您嫌弃呢!”张阿婆且说且笑,一面又从那堆干粮里取出件物什:“还有这个,你快瞧瞧是什么!”

  严医生怔了一怔,接过那个东西:“这是……”

  “他们管这个叫什么?绘本!没错,叫绘本!”张阿婆笑得眯起了眼,满是笑纹:“我特地拜托我家老大的,您瞧,这插图,上面还有字呢,这纸张也完好,您不是说小雪最近学这些字啊画啊可认真了,把这玩意送给她,她绝对开心!”

  “哐——”地巨响。

  纸页硬实的绘本砸到墙壁,随着粉尘一齐,掉在了地上。

  张阿婆半张脸还在笑,半张脸嘴巴微张,满是错愕。

  “我不是说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小雪吗!”

  “啊……”

  “你答应过我,不要对任何人提到小雪!除了你的大儿子,你还对谁说过?告诉我!你还对谁说了!”

  张阿婆哪里见到过素来温和的严医生露出过这副表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脸的怒气。她顿时丢了魂,声音都抖了起来:“没!没!医生!我没有!我、我就跟他说,给带点女孩子会、会喜欢的东西!我没提到小雪!我发誓!”

  张阿婆抖着嗓音,人也伏低了身子,一面说一面抖,几乎觉得好了的腿伤又开始打抽了。

  “真的没有提过?和谁都没有提过?”

  “没有!绝对没有!我用我这老骨头的命发誓!绝对没有!”

  严医生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一秒。两秒。

  张阿婆惴惴不安,只怕自己还不够诚恳,又想再解释。

  张了口,却听到严医生长长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阿婆。”

  这个满鬓斑白的中年男人,一步一步挪至墙角,将那本绘本捡了起来,拍掉上面的落灰。

  精装绘本的质量委实出色,这样一番打击下,也没掉页,也没砸坏边角。

  “你为小雪准备这种东西,是有心了,我合该好好感谢你才是。”中年男人的手抚过绘本封面,上面画着一个衣着华丽精美的女孩,似乎是童话里的公主:“但,我也说过了,小雪她很特殊,她不是一般人,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她的存在,她会有危险!”

  张阿婆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严医生看了她一眼,微顿几秒,道:“这个绘本我会交给她的,这些食物你拿走吧。我替你看病治疗,不是为了换取这些东西的。”

  阿婆张了张嘴,见面前人神色坚决,只得把话头又吞了回去。

  “医生,我……我真的没和任何人提起过小雪,你得相信我。”

  “我相信你。”

  张阿婆暗自叹口气,原本是想来答谢恩人的,哪里想到会闹出这样一场不愉快。

  但同时,她也觉察了一丝不对劲。

  到底多活了十多年,末世这三年也不是白过的。她给自己留了个心眼。话没说全。

  她啊,确实和儿子提到过,严医生家里这个闭门不出、名叫“小雪”、智商宛如七八岁孩童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