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虽为御史,却与苏定远交好,若论了解,没有人能比他更知根知底。
同样的,熟人一旦发起狠来,的确是比刀子还要利害。
“那就把这小子带下去。”老者摆摆手。
那青年起身,笑了笑,“我来吧。”
颜琮却是抬指一敲茶盏,杯中一线茶水激射而出,苏澈眼睁睁看着,明明能看清且心生规避之意,可动作偏生慢了一瞬,仍是被这茶水撞在肩头。
他噔噔朝后退了两步,脸色微白,等站稳时浑身却是一软,差点跌倒。
“他身上应该有些功夫,人也机警。”颜琮说道。
那青年点头,略有讶异,“你倒是心狠。”
“若论心狠,谁能比得上你「赤眼青剑」沈化仙啊。”左手边那臂挂铜环的女子看他一眼,语带讥诮。
青年男子也即是沈化仙只是颔首一笑,没说话,抬手拎了有几分瘫软的苏澈便走。
只不过苏澈看的分明,在出了大堂之后,灯火在后,这男子脸上的神情霎时一片冰冷。
“或许他们在利益之外,也是心有不合。”苏澈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就算如此,他又能怎样呢?
播弄是非,分化对方?这只是说笑。
……
颜琮方才那一手,并非是简单地封脉打穴,更是在苏澈体内封了一道真炁。莫说他现在丹田气海未成,就算有成,也冲它不破。
他只能暗暗调息呼吸法,祈求能有奇迹发生。
“他怎么会把你弄来?”
在他乱想的时候,身边的青年男子开口了,“你们颜、苏两家世代交好,他不该冒着暴露和得罪苏定远的风险,来拿你下手才对。”
苏澈被他拎着,四脚不沾地,当即道:“今夜在妙音坊撞破了你们要子时送人走的事情。”
“妙音坊?”沈化仙一愣,随后点头,“是了,是有一批货安置在那,我还以为早就送走了呢。”
苏澈见他说话随和,虽然心中知道能做下这等事的,必定是常年犯案的大恶,肯定表里不同,但他还是问道:“你是鸿鹄学堂的先生?”
沈化仙拐过屋檐回廊,道:“我虽在那出现,但其实没有半点关系,那日过去,只不过是想物色下一个猎物罢了。”
猎物?
苏澈心底一寒,在学堂里,猎物还能是什么?方才那女子说这人心狠,只从这平淡的话里便足以看出一二。
“你可是在想方才王秀姑所说的话?”沈化仙道。
王秀姑就是手臂上挂满铜环的女子,苏澈明白过来,没否认,只是问道:“我在想,看你们也不像是缺银钱的样子,而且能有这么一处大宅子,武功也不会弱了,怎么还做这种勾当。”
梁都外城向来比较混乱,到处都是江湖人,苏澈也有所耳闻。
沈化仙轻笑,“若不做这种事,银钱哪里来?我们不是那些名门大派,学武练功有师门,我们只能靠自己。”
苏澈沉默不语,这种事是世之常态,就算当今世道武道通玄,但奇珍武学乃至修行资源都被三国各家各派垄断,寻常百姓或是求武的散人极少有出头的机会。
像什么深山砍柴几年,瀑布下扛水几年就能神功大成,出山来刀试天骄、剑指山河的太少太少,除却真命天子外,这么做是会死人的。
可为了一己私欲就这样不择手段,苏澈并不认同,而且,这种事的确是丧天良。
他又听沈化仙说道:“江湖常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你也看到了,那龚良庆原本只是外城车行的小掌柜,人都五十多了还没什么修行。可后来干了这份营生之后,便成了这外城西坊的车行大掌柜,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什么?不就是赚的银子多了,吃得了灵丹妙药,练得了上乘功法么。”
“你说,这让我如何不嫉妒,又如何不向往?”沈化仙脚步停了停,问道。
苏澈看着他,没言语。
沈化仙见此,莫名笑笑,“也是,像你将军府什么也不缺,自然不会有我们这种烦恼。”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上忽然露出诡异的笑意,“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你是苏定远的小儿子,你苏家家大业大,想来是不在乎施舍点东西出来的。”
苏澈眯了下眼。
知人知面不知心,果然只看皮囊的话,谁也不知道其人心底究竟藏了些什么阴毒算计,又能做出些什么来。
28.心态的改变
“王秀姑说我心狠,但跟她们比起来还是差些。她们姐妹俩也是早年被拐来的,现在呢?在这一行也是元老了,下边的人碰着还不得喊一声‘大姐’?”
沈化仙淡淡道:“这种事不是你想不想做,而就像吃糖一样,尝上甜头了,就停不下来了。”
巡夜的人拿着火把经过,苏澈很难想像在这大院里究竟藏了多少人。
之前沈化仙说那老头也就是龚良庆是车行的大掌柜,据他所知,京城里的车行有两家,四海车行和风行车行。做的自然是车马生意。
他没法猜是哪家的,但人越多,说明他们的势力越大,背后的关系也就越复杂,而他脱身的可能就越小。
苏澈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沈化仙看他一眼,眼中一笑,他的目的便是如此,故意走的不快,然后以话来瓦解对方。不怪他小心,因为有前车之鉴,就算是小孩子也是不能小看的--那个墨家的小子就很是奸猾,半月功夫竟然设计逃过三四次。
而手上的人是苏定远的儿子,从摸得皮肉上来看也是练过桩功且筑基好的,这让沈化仙嫉妒之余,更生出些痛快来。
就算是出身名门的公子,甭管天资多好,在没有成长起来之前,还不是任由他们拿捏?
“那个拿斧子的是谁啊?”苏澈问道。
沈化仙轻哼一声,“怎么,现在还想打听?”
“他长得挺凶的,我还以为他很厉害,没想到这么怕我爹。”苏澈撇撇嘴,“而且颜伯父好像也对他有些忌惮似的。”
沈化仙看着他,笑了笑,“既然你好奇,那我便给你解惑。”
苏澈抿了抿嘴,他没从对方眼中看到笑意。
沈化仙道:“颜琮虽然是官,但不过御史而已,全靠一张嘴来说话,手上的权柄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可做这等买卖,在官面上的各方打点,他还不够格。”
“你问的人叫赵璜,是那个人养的一条狗。”沈化仙淡淡道:“狗嘛,就是来监视的。”
苏澈心中一动,这所谓的‘那个人’,必然便是操纵这买卖的幕后人之一。
同时,他隐隐有所明悟,从沈化仙的话里不难听出,他们做这行已经很久了。而这么多年都没被揪出来,除了官面上有人打点之外,在这地下也肯定有人遮掩。要不然,他们也不会与大行寺的人扯上关系。
这么一想,苏澈便觉得对方之势力盘根错节,更为可怕。而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