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可留守玉龙关的是蔺先知,是苏恪先最为倚重的后辈。他一代名将,又有玉龙关天险,如何连北燕半日也坚守不下,甚至斥候还是在一日后方才传了消息来。
有苏定远在,蔺先知不会反,那唯一的可能,便是玉龙关的舆图落到了北燕手上,布防守备尽皆如数为人所知,方能一战即溃。
玉龙关驻扎的是平北军,此关更是苏家心血,早年夺关,苏定远祖父及半个苏家都死在了那里,他与北燕血海深仇,自不可能降北燕。而舆图在他回京之时便送到了朕的手上,即便他有副本,依他之谨慎,也绝不可能与他人。”
他每说一句,万贵妃的心便沉几分,此时,她趁方景然语顿之时,连忙开口,“陛下之意,难道是怀疑那什么舆图是臣妾泄露的?”
“难道不是吗?”方景然看着眼前这个凄艳的美人,只觉得对方惺惺作态的恶心,“不要以为朕不记得你看过那份舆图,更知道它放在哪里,就算朕喝醉了,朕的记性也一样好!”
万贵妃脸色霎时一白。
“没有朕的口谕,苏定远不可能私自授命去调换玉龙关布防,蔺先知持重,同样不会如此做。”方景然闭了闭眼,“一切,都是朕瞎了眼,信了你这么个贱人毒妇!”
万贵妃一下坐倒在地,张了张嘴,眼中带着不可置信和浓浓的惊惧,这是眼前之人第一次骂她,第一次对她说重话。
而这其中所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她不敢想。
她回神,踉跄着朝房外跑去,方景然静静看着她,并不阻止。
万贵妃打开了门,可脚步没能迈出去,因为门口站着面无表情的高尧。
“我…”万贵妃嚅了嚅嘴,没说出话来。
“你想去哪?”方景然问道。
高尧将房门关上了。
万贵妃先是失魂落魄,接着如同想开了一样,重新走回到了床前。
“你在宫里人缘不好,没有朕,下一刻就会被人弄死,沉井还是丢进荷塘里?”方景然笑了,“不过你既然敢跑,说明你手里还有根线。朕猜,现在往城外逃的人应该不少吧,你是搭上了谁的船?”
93.攻城
万贵妃看了床上在笑的方景然一眼,她能从对方强装的平静中看到那抹癫狂。
她无声一笑,多少有些讥讽。
方景然一下沉了脸色。
“燕康的儿子燕长安,陛下应该听说过吧?”万贵妃问道。
方景然沉默片刻,道:“是他授意的?”
燕长安是北燕军方的一颗新星,也是前年的武举状元,有人认为他的成就会超越其父燕康,他自是听闻过的。
“他会带我回燕国。”万贵妃说道。
方景然皱眉,回?
“你是北燕人?”他很是惊讶,这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惊讶么?”万贵妃坐在一旁,道:“三十多年前吧,平北军的铁骑过了玉龙关,那边有个边关小镇,因为不从平北军号令,便被苏恪先下令把人都赶了出去。天寒地冻,死了多少人啊。我阿爷和祖父,就是那个时候挣扎着来了梁国。”
她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对此没有多少怨怼,可实际上,家破人亡这种事,必是滔天的血仇。
可战争就是如此。
方景然说道:“人人都说苏恪先心狠,可朕看,他还是善良了些。”
“你觉得他应该像燕康那样屠城灭镇吗?”万贵妃笑了,“他想过要那么做,却被苏定远阻止了,说他们是仁义之师,不该像北燕的那些野蛮人一样。”
方景然没说话,他知道,对方这话的意思,未尝不是在嘲讽自己。
“那么陛下,一切您都知道了,现在,想怎么惩罚臣妾呢?”万贵妃神情平静下来,直视着龙床上的身影。
“朕知道你不想死,而朕也舍不得让你死。”方景然意味深长道:“你会有用处的。”
万贵妃眸光微沉,抿紧了唇。
……
北燕军队在梁都外围了两日,丝毫不见梁都其余州郡的官军驰援。
但梁都乃是一国都城,百姓官兵众多,而守城军备更是数不胜数,如此一座巨城,绝非简单便可攻下。
哪怕梁军不堪一击,可同仇敌忾之下,拒守时总会有难以预料的抵抗力量。
因此,北燕大军只围不攻,且后续援军也源源不断,大有将梁都变为孤城的意思。不过,他们对逃出城的百姓或是江湖人倒是不予理会。
渐渐地,已经开始有梁国官兵开始逃亡了。
又过两日,城外。
燕长安立于箭楼望台之上,遥遥看着梁都,身旁,有偏将请示道,“今日梁国逃兵明显变多,而多是携带家眷出城,我军并未加以追击。”
“很好。”燕长安点头,“梁国军心早散,他们深知拒守无望,反不如带家人苟活。”
“可属下担心,这会不会是梁军主将计谋?”
“你是觉得,那些逃亡之人会于他处集结成军,然后反扑?”燕长安放下千里眼,问道。
“属下拙见。”那偏将抱拳道。
“不会。”燕长安胸有成竹道:“牛敬忠反叛是给梁军最致命的一击,现在他们担忧的,是上官态度摇摆不定,说不得早就被买通,只会在自己人背后捅一刀。大难当头,我军给予的压力足以崩溃他们的心神,却偏偏见不到生死,他们便只求能活命。”
“可为何苏定远等人,对此并不加以阻止?”
“杀逃兵可以威慑军心,却也会散军心,恐惧是会蔓延的,没有人想死。”燕长安道:“对于有的人来说,梁都是他们的家乡,他们会拼死一战。对另一些人来说,只是这梁都的城头换了旗帜,那个位子换了个人来坐而已。只要他们能活着,对此并无两样。”
那偏将点头,这时,营寨之中传来马蹄之声。
“少将军,那好像是老将军来了!”偏将双眼一亮,连忙道。
燕长安闻言,回头看去,待看到那一行当前骑马那人后,心下悄然松了口气。
“走,去迎父帅!”
……
五月十四,南风,大晴天。
有屠夫之称的北燕军神,上将燕康领燕国精骑而来,是日午后,陈兵梁国都城之下。
梁都城头,苏定远等人沉默而立,看着城外望不尽的大军,那份如云般的沉闷扑面而来。
“燕康来了。”萧方说道。
这代表着,今日便是燕国吹响进攻号角的时候。
“依计划行事。”苏定远平静道。
一旁,是有些急不可耐的横九,和脸带担忧的高默奇等将。
“你真打算这么做?”陈兆元问道。
“这是唯一的机会。”苏定远并未看众人,他的目光,始终看向城外中军之中而来的一行骑兵。
“你有多少把握?”陈兆元问道。
“若能瞒过城中细作,也有六七成的把握。”苏定远说道,“若是此前没有瞒过,那便是送死。”
“你有没有想过,如此之后,便再无翻身的机会?”赵良玉沉声道。
“两天时间,已经够久了,如今城中与外已然断绝,再等下去,便连拼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