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地打开,上面写的,是御封原梁国镇南将军陈观礼为南梁王,统领黑风军,以旸山郡为封地,同时节度两州之地。
范兴张了张嘴,饶是他见惯世事,此时也完全说不出话来。
“北燕那边有消息传来,要封苏定远为北梁王,节度三州。”玉书道:“大梁九州之地,便去一半。”
赵公公脸色比哭还难看,他本就是阉人,若真如对方所说,大梁真是完了。
不过,他却不信苏定远会接受北燕的条件。
可如今朝廷局势,岂是苏定远能左右的,毕竟,军方可还有数位手握兵权的将军。他们,可不是什么大义凛然的人物。
范兴却是端详着手里的圣旨,忽然问道:“这圣旨,为何会在祖宗手上?”
“你想说什么?”
“不敢。”范兴低头。
“城里的东厂之人,是本座杀的,他们原是楚天舒叫来共谋楚家的帮手,其后会将楚家和来贺寿的江湖人送给后周。但现在,便成了后周用兵的名头。”
玉书淡淡道:“想来你们也知本座出身,我也不瞒你们,此生夙愿,便是杀了方景然,覆灭梁国!”
范兴和赵公公心头一跳,这话却比方才所闻更为惊人。
“这…”两人肩膀微颤,相视之后,却慢慢平静下来。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梁都人士,对大梁忠心,对朝廷忠心。虽在宫中、在官场为了往上爬而少不了阴谋算计、狠辣手段,可这股子忠心却从未失去。
赵公公抖了抖衣袍,拱手道:“恕赵怀安不能随总管大人共命。”
范兴同样叹了口气,而后抱拳,“范兴,今日不能领命。”
他们两人心中明白,对方将自己二人唤来,除却将来投效后周时身边缺人用之外,更因为他们两人手上尚且掌握的东西。
赵怀安是梁皇宫大内总管高尧的心腹,知晓不少隐秘事,这些机密,都可以成为与后周或是北燕讲条件的筹码。
而范兴是六扇门总捕,对大梁境内六扇门各地明面上的追风捕头和暗桩了如指掌,六扇门关于此有一份名册,唯有历任六扇门总捕头才有资格知晓。
若是得到各地暗桩相助,莫说情报、暗杀,便是人脉调动和今后无论投效哪方面朝廷,自身地位便不可忽视。
正因为他们二人有用,所以才有资格知道今夜要发生、或是引而不发之事。
而两人的拒绝,便各自想好了下场。
“能活着,为什么要死呢?”轿中之人轻声道。
范兴终于能舒心地笑出来,他脸上颇多洒脱,道:“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有人想要功名利禄,有人想要扬名立万,有人是为复仇,而范某便只为尽忠。这或许,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赵公公点点头,同样带笑,“素日总是卑躬屈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虽然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可实际上,谁又瞧得起咱个儿呢。”
两人说完,相视大笑,笑着笑着便哽咽起来,因为他们所效忠的朝廷,就要完了。
四下皆是宫里随行的禁军,都是铁了心追随玉书的,此时见了,也不免黯然。
“那真是太可惜了。”玉书说了句,“送两位大人上路吧。”
轿夫抬起了轿子,那些禁军也默不作声地跟上。
靳鹰走到赵公公两人面前,缓缓抽出了腰刀。
他看着眼前的范兴,正是对方亲手,把自己变成了阉人。
他是如此地恨对方,无数次想要手刃对方,可因为身份武功而无能为力。可现在,真当面对面,且自己成为持刀的一方了,他心中的恨意虽未有丝毫减少,却有些下不去手了。
倒不是说真的不想杀了对方,只是多了那么一丝的犹豫。
范兴笑了笑,“大义之前,各为其主,唯尽忠而已。”
靳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道:“下辈子,老子一定会亲手阉了你。”
赵公公不知两人恩怨,只是道:“到了到了,你还有个能说上话的。”
范兴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靳鹰闭了闭眼,然后出刀。
一条不算长的街,通着一条幽深的巷子。
四下很黑,没有人声,只有偶尔的犬吠。
血是热的,而一切都渐远了。
80.晓风残月
“姐,我腹痛。”
依旧是同一片天空下深沉的夜色,只不过大梁皇宫灯火通明,竟还多了几分人情味。
宫里的人如往常一般,巡视的巡视,在侍弄着花草的侍弄花草,有的在御膳房,有的在值守,各有各事,如平常般忙碌,没有丝毫不同。
百花婴宁宫,万贵妃所在的寝宫,梁皇帝方景然特为她而所修建。
此时,宫里内外的宫女太监进进出出,额上见汗,连带慌乱,步子都透出一种惊惶。
并非是久传有孕的万贵妃要临产了,而是那位小国舅好像是吃坏了肚子,已经疼了半夜。莫说是他们这些宫里下人,就是太医,都被赶出去了好几个。
“别怕,别怕,阿姊在呢,阿姊在呢。”
床上的万花楼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浑身发颤,脸冒虚汗。万贵妃小心地用手帕给他擦拭着,一脸掩不住的担忧。
同时,她带着希冀地问那把脉的老太医,“钱太医,怎么样了?”
眼前这位老太医是太医院里数一数二的医道高手,有神医之称,尤其还擅长武者争斗时留下的暗招医理。
万贵妃知道自家弟弟是什么德行,可又爱惜的紧,此时在数位太医瞧病无果之后,她便想到会不会是素日得罪的人太多,亲弟被人暗算了。
所以,才会连夜派人去将这位老太医请来。
钱太医摇摇头,道:“暗劲入体,蛰伏多日,一朝爆发,犹如雪崩。”
万贵妃张了张嘴,她只听的似懂非懂,可床上的万花楼却听个真切。
他咳了声,透着虚弱地问道:“会死吗?”
问出这话的时候,他神情中哪还有往日无法无天的模样,只是如一个重病垂死之人在问还有多少时日那般,满是无助和渴求。
万贵妃哪里听过他这么说话,眼眶一红,竟是掉下泪来。
她本就生的天姿国色,此时更是我见犹怜,饶是钱太医古稀之年,此时也是连忙撇过眼去,不敢去看。
“倒无性命之忧。”钱太医连忙道:“只是丹田气海受创,今后怕是不能动武了。”
“啊!”万贵妃低呼一声,不过还是道:“性命无碍便好,性命无碍便好。”
万花楼却是闭了闭眼,他一直以来,依仗的除了万贵妃的权势,更多的还是自己在武道上的天赋,以及这身武功。
若是没了这个,就算权势滔天,碰到个不要命的刺客,说不得便会像那宇文晟同一样,被人摘了脑袋。
自己可是要入三境的人啊,他想着,闭目不语。
“稍后老朽给开几个方子,他现在需要调养。”
另一边,钱太医已经提出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