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神仙不算陌生,比如雪女宫假的寒渊秘境里的棋盘和那枚救过自己的蕴含着天人意境的棋子,再就是夺舍了苏复的天人残魂白锦。而现在,自己就是半步,对于这等气机的感应当然不是当年可比。
好歹顾某人现在也算是临近天道的人了,武道跋扈凌绝顶,怎么能看不透此间的异常?
“你是佛?”他问。
经画自然无声,只有风过留痕。
顾小年朝后退了一步,刀尖抵在经画之上,恰时刺在上面那尊坐佛的心头。
按理来说,刀尖锋利无比,如今应是将这幅画轻易刺穿了才对,但顾小年没有感觉到刀尖与墙壁的接触,而经画上像是有一层阻隔,不是材质特殊,而像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的刀挡在了表面。
“白马寺如今都毁了,剩你这么一缕残念还有什么用?”
顾小年说着,身上的罡炁已然外放,黑焱落在脚下,落在桌上,落在床上,爬满了墙,点燃了房梁,点燃了屋顶。
黑色的火,只在眨眼之间便已轰然。
也正是接着这种幽暗朦胧的光,顾小年用眼睛看清楚了那幅画上坐佛的模样。
那张脸有些冷峻,他一愣,脸色微变。
这分明是他的样子!
顾小年手一抖,刀身上黑焱焚烧,眼前的墙皮被黑焱烧得裂开,层层剥落,可这幅画却丝毫不受影响,只有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在吹着它摇晃。
他用力一刺,难听的裂帛声仿佛歌女的呜咽、戏子的凄厉唱腔窜进耳里,顾小年皱起眉头,下意识偏了偏头。
然后,待他再去看时,眼前经画正在燃烧,而上面的佛陀身影也在快速淡去,金光亮了一瞬,那张佛脸也仿佛冲自己笑了下。
“装神弄鬼!”顾小年冷哼一声,煞炁而动,整幅画连灰都没有剩下。
他感知放开扫过房中,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很清新,天上乌云未散,夜空一片漆黑。
山上的桃花依旧红艳,顾小年找不出它在此时节绽放的缘由,便不去想。身后是燃烧的茅屋和小院,而火势由罡炁而生,一点点的雨丝根本造不成影响。
火势倒也不会蔓延,只不过顾小年转头看了眼幽暗的火海,黑焱跳动,他似乎能从中看到那尊佛陀,看到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他知道先前的并不是错觉,只是还未想通。
思索半晌,顾小年抬脚下山。究竟是自己猜想的白马寺某位天人境的光头残念,还是另有古怪,或许还在寺里的那个人会知道。
毕竟自古佛道相争,最了解光头的,还是那些牛鼻子,当然,尼姑师太或许也算第三者。
……
云缺不在佛塔,他坐在石阶上,白袍衣摆沾上了血水污秽,却毫不在意。
他就这么坐着,安静,如在深思,更像是迷茫般的无神。
除此之外,这个夜里,白马寺中再无僧人出来,哪怕其中仍有绝顶修为的和尚能感知到此间发生的一切,在此时,却也不敢靠近。
这主殿偏殿三座大殿百米内,没有一个僧人敢于靠近的,哪怕他们都睡不着。
顾小年自桃山走下,刀已经收了,雨也歇了,他负手走来,闲庭信步,顾盼从容。
然后,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那里的云缺。
对方周身气机并未隐藏,是宗师之境不错,却并不甚稳妥--虽比寻常宗师气息浑厚许多,可不如同出身的公羊辞等人。
这并非是武功或者底蕴不够,而是心境的不圆满,他仍旧道心有惑,武道真意不通透。
顾小年踩在雨水里,水珠溅起,却在方寸之间避开,落在空处。
云缺抬起头来,温润俊朗的脸上是黑白分明的眸子,只不过其中疑惑难消,如同来自深心的困顿。
他双手抓在一起,骨节分明,“我还是,不太明白。”
对于江湖,他还是有些不了解。
顾小年一怔,而后想通。
他轻笑一声,道:“现在北云州正值战事,你知道前因后果吗?”
云缺点头,看不出表情,“曾与玄衍探讨过一二。”
他的脸上没有讥讽不屑,只不过有种不相干的淡然。
顾小年明白,对方不是什么蠢人,也并非没见过世面不懂人心世事险恶的菜鸟,只不过是闯荡江湖少了,有关自家门派等利益纠葛看不太明白罢了。
这便是当局者迷--浮云观的人想要的是一个从道藏中领悟真意的武道宗师,而不是自省碍事的谦谦君子。玄衍想要的是一个聪明且武功高的盟友,自然不会言深。而其人或是以为云缺肯定会看的明白,或是有所顾虑而不谈,便导致了云缺对于‘江湖’的匮乏。
这让顾小年想到了前世上学的时候--对于某个只是碰到过却不需要求知的知识点,一些人觉得你平时成绩很好,就算碰上了也会解答;另一些人看出了你的一知半解,却并不会帮你,反而会含糊过去。直到你考试遇到了,为其困惑,抓耳挠腮却怎么也解答不出来。
一些人是不经意的,一些人却乐得见你如此。因为你的优秀,因为你有让他们嫉妒的地方。
而这,就是人性的一种体现。
顾小年看着面前眼底有着迷茫的云缺,对方现在便是如此,只不过因为刚刚破境、武道真意的缘故而被放大了。
59.凶
江湖里卧虎藏龙,人心何尝不是;
刀剑里藏凶,人心里又何尝不是。
所谓大义,冠冕堂皇,说给自己听。
顾小年想了想,将自己方才所遇到的那幅古怪经画的异象说了出来,其中自是带着求解的意思,倒也没有什么掩饰。
云缺一惊,脸上浮现几分骇然,不过更多的是因为对方能刀斩天人--既然对方能看到那幅白马寺的镇派经画,自然便说明守护经画的人已经死了。
“那是白马寺的传承由来。数千年前,身骑白马的书生入京赶考,路上见一身染恶疾的老僧,书生见其可怜,便将白马变卖换了银钱给他治病,可后来老僧依旧死去。”
云缺说道:“老僧死后,书生给他张罗后事,下葬时佛光冲霄,老僧尸身变成了一幅画,落在了棺材里。其后书生观画而通武道,传下白马寺这佛门一脉。”
顾小年挑挑眉,不太信。
或有书生心善,但对这从不相识的和尚如此尽心尽力,这也太令人难以相信了些。如果故事换一换,比如这书生看出了和尚身份不凡,怀有武功,便以尽后事而接近献上殷勤,以换取武功,这样倒更为人信服些。
思绪到这,顾小年忽而一愣,随即摇头。
往事真假数千年,他又没有在场,如今这般恶意揣度倒真是好笑了。
因此,他直接问道:“所以我所看到的异象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