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黄先生 明鹤先生
◎姐弟两面相有点意思◎
安成知道心疼太子, 但也知道不能任性,更不能对东宫的事情多打听。
尤其看到赵诚每日过来陪赵幼澄吃饭,她又很羡慕。
但宫中有宫中不为外人道的规矩, 她也只呆了一天就回宫去了。
赵诚对她这次的沉默还好奇, 问:“她怎么没吵着要出城?”
赵幼澄见她对安成防备心很重,失笑:“她也是你姐姐,不可这样说她, 太子病了,她很担心。”
赵诚皱着眉, 回头看了眼门外,见没人进来, 才和姐姐悄声说:”太子身体其实并不好。每每换季都会病。”
只是皇后不准外人知道而已。
其实他小时候也容易生病, 宫中的宫人们照顾的有些粗糙, 毕竟没人像姐姐一样这么盯着他, 那么紧张他的身体,宁愿少学半日, 也要他强身健体。
自从搬到太微宫,即便在冬天,他也没有生过病。
赵幼澄听得惊讶, 她从前并不知道这回事, 就连太子没了,她都是以为是急症。
“那你呢?你有没有生病?是了,连太子都经常生病,更别说你了。”
赵诚安慰她:“我身体好好的,你看我自从搬到太微宫, 只有阿姐一直生病, 我可没有。”
赵幼澄听得莫名惆怅, 她只是见过两次太子,也只是远远看一眼。
和从前不一样,现在有安成在,太子是安成的亲弟弟,安成虽然爱玩,但是很疼爱弟弟,每每出宫都会给太子带外面的东西。
赵幼澄的忧心,赵诚不能体会。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很冷漠。自小宫人在他身边议论,拿他和太子比较,他很反感。因为他身份尴尬,所以才会被人这么议论。
吴顺一直不让他多走动,尤其不准和那些宫人们多接触,所以他大多时候都是和吴顺在一起读书,很少出门。
前两年他只知道有个姐姐很小就被送到江南了,而且每年都能收到江南来的礼物。所以他一直盼着能见姐姐,那时候盼着能去江南。后来姐姐回来了,果真如他想象的一样,一样的亲近。
他对太子不关心,对陛下也没那么多感恩。
只是他掩饰的好,从来不会说而已。
赵幼澄只是自己感慨了片刻,改了话题:“这事不可外传,过几日怀宁大婚,我们可能要进宫一趟。”
赵诚笑笑:“我陪阿姐去。”
赵幼澄对宫中的事情并不上心,和皇祖母见面也丝毫不怯场,不管他们之间闹成什么样子,赵幼澄也不会对皇祖母心生愧意。
她理直气壮的很。
正好北上的大夫已经到了,冯直在信中说,此人是闽南人,擅毒和医术,更有几分算命的本事。此人曾得过他的恩惠,但是人有些邪性,让她一定盯紧了。尤其让冬凌把人看住。
赵幼澄现在只等着这位邪性的人,七月十七怀宁大婚,那人十月十五入京,冬凌特意去码头将人接回来。
赵幼澄第一次见这位黄先生,他人生的极瘦,黑瘦黑瘦的,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看人的时候有种被蛇盯上的感觉,让人不太舒服。
赵幼澄并不拿大,很认真说:“此番远路迢迢请先生来,是为一位长辈看病,还望先生尽力,若是先生有什么要求,只管开口。”
黄先生看了她很久,才说:“这位贵人面相不大对。”
赵幼澄连明松先生那么工于相术的人都不怵,更不怕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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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黄先生诈她。
“是吗?先生说笑了。”
黄先生见她丝毫不以为意,心里只是觉得古怪。他这种人相来被称为是江湖骗子,信的人不多,连着他的医术相信的人也不多。他也不知道冯直怎么会对他的医术坚信不疑。
“我先见见人吧。”
赵幼澄嘱咐:“这位长辈的状况不能让人知道,你诊脉之后,有什么话,咱们回来再说。”
黄先生大概知道了,这是忠人之事。况且这次给的诊金丰厚,他才愿意奔波一场。但也不一定能看好。
赵幼澄嘱咐裴慎:“将人带回去,交给裴大人。之后将人带回来,不可留在裴家。”
此人确实有些邪门,居然一眼能看出她面相不对,她的面相连先生都没有说出口。
她不信此人会是江湖无名之辈。还要写信去江南问问,打听一声此人的底细。
她嘱咐完裴慎,和冬凌细细嘱咐:“你寸步不离跟着他,看完诊就把人带回来。”
当晚黄先生去了裴家,裴荀也没想到赵幼澄真的寻来了人,他一见这位黄先生,满是恍惚。
心中很是感慨,问:“阁下可是明鹤先生?”
当年的明鹤先生擅医擅毒,但他最擅长的是算命。和明松先生起名的人物。
据说他当年算尽了大周的气数,被追杀后不知所踪,很多年没漏过面了,没想到混迹江湖中,被赵幼澄的人寻到了。
如今认识他的人不多了。
裴荀当年在湖广一带见过他,那时候他还是少年人的模样,也是意气风发的模样,远不是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黄先生也没想到会遇见故人,虽然这个故人他并不认识。
他淡淡说:“大人怕是认错了人,小人姓黄。是江南来的游医,医术也不甚高明,大人想清楚了,是否需要我看诊。”
裴荀对他的说辞也不执着,只是随口说:“不过是个名字,有什么打紧。先生漂泊四野,倒显得我这等人庸碌了。劳烦先生了。”
也不知是裴荀的口气太旷达,还是让黄先生想起了从前的事情,总之他改了主意。
他这几十年来,都没怎么给人认真瞧过病,只用过毒,用毒也不是不能治病,那帮庸医只知道一味的治病,对毒避如蛇蝎。怎知毒的妙用。
他这趟北上是为了还冯直的人情,但没说要好好给人看病,只答应走一趟就够人情了。
治病的价钱,可是另外的,也全凭他的心情。也可能是裴荀对了他的脾气,又或者他这会儿心情愉悦。
毕竟,他本来就是不讲信用的人。
等他脉一摸,他就知道裴荀的身体不行了。
“大人该知道自己的状况。”
裴荀淡淡笑着说:“生死命数,天注定。只是家里小辈着急,特意劳烦先生走一趟。不好辜负他们的心思。也不好辜负先生这一趟。”
黄先生听得心里冷笑,真是富贵乡里的情谊,绵软无用。
几十年的漂泊生涯,让他对这种无用的情谊不屑一顾。
“此症治疗有二法,一则是用药温补,二则是用毒压制。大人选哪一个?”
裴荀问:“先生可否细说。”
两人在书房里说了什么,无人知道。
等黄先生回来后已经很晚了,赵幼澄还在等着。
赵诚用完晚膳后,也陪着她,听说江南来了一个奇怪的人。
他现在对赵幼澄在江南的事很好奇。
黄先生跟着冬凌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赵幼澄身侧的赵诚,那一刻他眼睛立刻变得很亮,。盯着赵诚看了几眼,才收回视线。
赵诚则是被他奇怪的外貌吸引,悄声问:“这位先生当真康健吗?能治病吗?”
黄先生解释:“某确实康健。”
赵幼澄问:“裴老大人身体怎么样了?”
黄先生丝毫不避讳说:“殿下该知道,他得的是内症。我给了二法,一是医,二是毒,裴大人选了毒。”
他倒是出卖人出卖的十分干脆,更不喜欢悲情之事,有不喜欢善男信女那套,自然有一说一。
“不可,绝不能用毒。”
赵幼澄就怕他胡来。
黄先生很无所谓,他的宗旨就是谁给钱听谁的。
他突然对赵诚有了兴趣,赵诚也对他有兴趣。
赵幼澄见他还算规矩,说话也老实,才说:“用药吧,只要你能用到的药材,只管开口,我让人去寻。但切不可用虎狼之药,他上了年纪,受不住。”
黄先生医术邪门,但是有真本事,裴荀的身体不好是事实,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这人就是这样,真真假假,他谁也信不过,治病救人全看眼缘。要不然冯直也不会一再嘱咐赵幼澄把人看住。
他现在就很愿意用心给裴荀治病,因为他对赵诚感兴趣,赵诚的面相有点特殊。他可以慢慢调理,。花心思调理,这样就可以常住在这里,和这位面相有异的小王爷多聊聊。
赵幼澄把他安顿在永嘉寺,赵诚一直安静不说话,这会儿才说:“阿姐放心,永嘉寺那边的寮房都准备好了。只管让人住吧,表舅和寺中的僧人们会照顾好他的。”
赵诚虽说是住在永嘉寺,但是他其实住在永嘉寺后面的院子里,那边寂静一些,也非常宽阔。
永嘉寺中主管是李嗣同,空悟大师极少过问寺中的事情。
黄先生看着这位小王爷,有些欢喜。虽然说他被请到上京城给贵人看病,他没太在意,但是他没想到雇主这么有意思。
这会儿他已经搞清楚雇主了。据说还是明松先生的学生,谢明松那个人精,不可能没看出来他徒弟面相有问题。
可见也是闭口不提,他们姐弟两的面相都有些出奇。
真真有意思。
等黄先生走后,赵幼澄细细看他开好的单子,上面的药倒也不难找,而且也有有毒的药。她让冬葵看了眼,冬葵辨认了片刻后谨慎说:“单单这么看,是看不出来的。有毒也未必就是毒,药也未必就是药。还是要看他最后的方子,而且我也没有摸过裴大人的脉。”
赵幼澄点点头,到目前为止,她已经做了所有她能做的。
剩下的事情,真的无能为力了。
她这会儿已经不去想她这么做是为了谁,有裴岘的原因,也有她自己的原因。
江南的事情没有了解,裴荀肯定不能出事。
她还在考虑其他的事情,赵诚跟黄先生倒是聊得很开心。
赵诚对黄先生的来历很感兴趣,一路上问:“先生来自江南吗?”
黄先生答:“是。”
赵诚看他一眼,心想,他果然很不老实。
“不,你不是。你要是来自江南,阿姐不可能从前没听说过你。你也知道我阿姐在江南长大。所以你应该是来自更南边。”
黄先生低头看他一眼,心中奇异,觉得很有意思,问:“那殿下以为我来自哪里?”
“湖广之地,或者是更南的闽南,你左手有伤口,像是湿疹后的疤痕,可见是比较潮湿的地带。你的口音也是和江南口音不一样。”
黄先生笑起来:“殿下实在观察细致。”
赵诚不在意说:“不过是好奇而已。”
黄先生问:“殿下今年贵庚?”
“九岁。”
黄先生点点头。
当年文敬太子得到朝中大部分人的拥戴,大周中兴富强指日可待,大周的江山社稷简直是万世永昌。
他偏偏算出国祚废,江山易主这等妖言惑众之语,惹来杀身之祸。
可转眼几年文敬太子病逝,如今陛下登基,天下太平,并无什么波澜,江山稳固。更没有人相信他的妖言。
他自己是深信不疑的。和明松的好名声不同,他的名声一直都不好,但看家的本事绝不在谢明松之下。他观天象,断命数从没出过错,他对自己的本事很自信。
他的辈分甚至比谢明松更高。
可今日见到的姐弟两,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本事。或者是怀疑从前是否真有疏漏的地方。
明明是早夭之相,居然一个变成了福寿延绵,一个有了国脉的气运。
和黄先生在花园门口分开,赵诚还是问:“先生一直盯着阿姐看,是阿姐有什么不妥吗?”
黄先生摇头:“倒也不是,是殿下有福寿延绵之相。”
这话赵诚喜欢听,笑说:“先生还懂相术?那先生给我看看,我的命数如何?”
吴顺听得吓了一跳,贵人是不能随意断命数得到。
他赶紧说:“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赵诚却不太在意说:“不要紧,信命者自然信,不信者自然不信。恰恰我就不信这些。”
黄先生盯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吴顺有点怀疑这位是不是有真本事,冬凌跟在身后像个影子,一言不发。
吴顺心里又微微安心了,不论这里说了什么,长公主肯定会知道的。
他比较信服长公主。
黄先生最后说:“殿下若是感兴趣,明日在下为小殿下细细解说。”
赵诚也不失望,笑说:“那就谢过先生了。”
从第二天开始,黄先生先去了裴家,为裴荀调理身体,徐氏都发现了裴慎连着两日总领着人来书房。
徐氏还是忧心丈夫的身体,参茶、药膳一直不断。但是裴荀开始喝黄先生的药,黄先生就让他把滋补的参茶停了。
徐氏这日追到书房,见裴慎领着一个黑瘦的男人离开,徐氏忧心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裴荀给她一个眼神安抚她笑着说:“没事。”
“那老爷怎么把参茶停了?”
裴荀也不瞒着,但也不敢说实话,只是说:“蕴玉不放心我,找的外面的大夫,帮我调理身体。参茶和药相冲,就停一段时间吧。不是什么大事。”
徐氏还是不放心,问:“那人怎么走了?让人留在府中,这样也好问问,饮食上还有什么忌讳没有?”
“不必惊慌,我的身体我知道。没有大碍。不必刻意忌讳什么。”
这话徐氏也就听听,哪里肯相信。但见丈夫不肯多说,也就不再提起,问:“蕴玉在西北怎么样了?母亲这几天总念叨他,怀宁公主大婚,倒是收到帖子说康亲王府的老夫人问起母亲,说是有些年没见了,想见见。”
裴荀听得皱眉,好端端的,康亲王府这位老祖宗怎么想起见母亲了?
“蕴玉大概年底才能回来。”
徐氏只是和他聊家常,聊家里的事。又说:“芝玉的亲事该定下了,再过一两年也可以成亲。蕴玉的是亲事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
裴荀淡淡说:“先定芝玉的,蕴玉的事,以后再说。”
徐氏一听就着急了:“怎么又不成了?可是太微宫那边不同意?”
“不是,现在朝中不太平,眼下不合适。”
徐氏有些失望,碎碎念:“可是蕴玉不小了,不好再等了。”
裴荀没好气说:“这本就不合规矩的事情,哪轮得到他挑三拣四!”
徐氏知道他不痛快,也不好为蕴玉说话,只说:“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宫中几位公主现在都指了婚事,唯独漏过了这位,也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打算?”
裴荀这才解释:“这位殿下若是男儿,必然会建立一番事业。她一直在编撰书册。”
他说着将桌上看到一半儿的书递给徐氏。
徐氏不明所以,看了眼,正好是登州那一页,书中的图纸,都是出自赵幼澄手绘。
这让裴荀都很意外。
徐氏喃喃:“可惜了这样聪明的公主。”
裴荀倒是没有多少可惜,他看过赵幼澄成册的记录后,只是担心江南的事情,江南的粮价还是没有任何降价的迹象,陛下现在还没有发话,让人摸不准他要干什么。
而赵幼澄这里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江南起乱,趁乱入局。
怀宁大婚前一日,所有的姐妹都要送压箱礼。赵幼澄独自进宫,安成已经在等着她了。
她送给怀宁的是一对龙凤配,首饰、还有一些宫中不常有的各色菱纱。
怀宁嫁的是施家,京中的勋贵子弟。太后宫中就比较热闹。因为施夫人和太后亲厚。
赵幼澄进宫就不能不去延嘉殿。
她在怀宁这里呆了片刻,姐妹之间见得少,但都是少女,倒是有话说。
安成见她心不在焉,问:“阿姐怎么了?”
她笑笑:“等会儿要去皇祖母那里,你们谁去?”
她都问出口了,谁也不敢说不去。
所以姐妹们一群人浩浩荡荡一起去了延嘉殿。
周太后自从过完寿回来就在延嘉殿中养鸟养花,过得很是太平。
这些时日周宪实正在内阁拟定秋季税银和漕运商税的事情。进站不是很顺利,马廷庸等人虽然态度不强硬,但也没有多通达。
周聿昭在吏部也是风生水起,周太后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她见一帮公主来,眯着眼看了眼最后面的赵幼澄,见她依旧面色平静,面上毫无拘谨,眼神微微眯起来。
怀宁是主角,所以她站在最前面,汝宁公主站在身侧,赵幼澄和安成站在最后面,一群少女声音脆生生的和她行礼。
她笑呵呵说:“云姑,给她们上茶。太阳这么烈,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几个女娘子坐在一边,怀宁细心,和周太后细细问起她的身体状况。
周太后看着赵幼澄,笑着说:“婉淳看着瘦了。”
赵幼澄笑笑:“皇祖母这样说,几个妹妹要嫉妒的。我不过是苦夏,这两个月过去就好了。皇祖母今日多关怀怀宁,明日她就要出嫁了。往后叫施夫人就比叫您亲切了。”
她故意开玩笑,将皇祖母的话挡回去。
怀宁回头害羞说:“婉淳阿姐惯是会戏弄人。”
其他几个人都笑起来。
周太后挑眉笑起来和怀宁说:“是,你的婉淳阿姐说的说,明日就要大婚,往后就是大人了。女儿家都要走这一遭。祖母盼望着你往后能平平顺顺。”
怀宁没想到话题真一转就到了她身上,心里很是感激。
起身行了一礼,郑重说:“谢皇祖母教诲。”
人多了,说话的人也就多了,汝宁对延嘉殿的画眉鸟感兴趣,怀宁喜欢这里的花草,自然用不到赵幼澄说什么。
安成也察觉到阿姐和皇祖母之间的暗涛汹涌。
云姑等女婢们上茶后,招呼到:“几位殿下尝尝今年的新茶。”
赵幼澄看了眼,是她不喜欢的春见叶,她果然很不喜欢这茶。
安成倒是不挑剔,尝了口。见汝宁逗弄那对画眉鸟。
问赵幼澄:“那是什么鸟?”
赵幼澄轻笑:“你又想要?”
安成轻声说:“不,我不喜欢这种小的,要养就要养一只大的。”
赵幼澄正笑起来,周太后一直都凝视着她,问:“婉淳和安成说笑什么呢?”
安成急性子等不及赵幼澄说话,就说:“我在和阿姐说等会儿去我那里看我养的猫。”
那猫还是赵幼澄寻来送给她的。
赵幼澄听的心里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