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1 / 1)

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辰冰 3350 汉字|0 英文 字 29天前

第一百四十六章

  谢知秋望着向她低头的母亲, 百味交杂,一刹那,几乎想要告诉她, 她并?不是萧寻初。

  只是话到嘴边, 终于还是忍下。

  谢知秋双手?一伸,比对?父亲那时更快将母亲扶起, 道:“寻初是晚辈, 岳母大人无须多礼。”

  谢知秋态度温和, 可温解语一个商人之妻,却不敢在二?品大官面前?造次。

  她低着头,不敢直视谢知秋, 战战兢兢地不知该不该将礼数尽完, 直到谢望麟拼命给她递眼色,温解语才慌忙起身。

  她本?想说?几句客气话,可面对?“萧寻初”这样的高官, 又有点害怕,最后只道:“多谢萧大人。”

  谢知秋:“……”

  温解语慌慌张张的,全然乱了阵脚, 又开始没话找话说?:“萧大人怎么来得这般早?寿堂这里还没完全好呢,先来的男宾都在花园里赏景……对?了,萧大人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茶水点心吗?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然后送到花园去……”

  谢知秋本?是想来见见母亲,不想对?方?见到自己如此紧张, 反而添了麻烦。

  谢知秋抿了抿唇, 只得开口道:“没关系, 岳母不必麻烦了。既然老夫人还没出来,那我也?先去花园看看吧。”

  温解语连声称好。

  寿宴男客女客分开, 谢知秋去男宾在的地方?,萧寻初倒可以先跟着谢家?父母。

  *

  谢知秋喜爱清净,到花园后,她也?没急着与男宾们会合,反而提出想一个人赏花。

  她对?谢家?何等熟悉,轻易就能找到僻静无人又风雅清净之处。

  谢家?花园中有一棵梅树,这个季节没有梅花,不过树的造型仍称得上?别致。

  谢知秋在梅树旁的石桌石凳坐下,抬手?轻轻拂去桌上?的落叶和薄薄一层灰。

  因是没人来的地方?,家?中仆从打扫也?懈怠一些。

  但谢知秋偏就喜欢这等无人打扰的地方?。

  她闭上?眼,感?受片刻宁静。

  犹记当初,她带着书,不知在这里度过多少春夏秋冬。

  再归来,居然生疏。

  谢知秋正发着呆,忽然,听到一旁有人轻轻唤她:“萧大人?”

  谢知秋睁开眼,往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温解语亲自端着一个食案过来,食案上?摆着水果点心,还有茶。

  温解语在她面前?还是十分紧张,但由于谢知秋如今的身份,她又对?她远比一般客人客气,生怕怠慢了一点。

  温解语怕招待不周,不小心连语速都比平常快了一点,她道:“虽然寻初你说?不用,但你们从将军府一路过来,总不能连口水都没得喝。我问了一下知秋,她跟我说?了一些你喜欢吃的东西,寻初你若是不介意?就吃点。”

  谢知秋往桌上?一看,只见温解语带来的并?不是“萧寻初”爱吃的东西,而是她本?人真正喜欢吃的。

  这多半是萧寻初说?的。

  谢知秋拿起一个橘子,剥开,道:“多谢。”

  温解语看着她剥橘子的动作,有些愣愣的,道:“不过,知秋跟我说?的时候吓我一跳,你爱吃的东西,和她真像啊。”

  这一句话,在谢知秋心头勾起无数回忆。

  她手?上?一停,但只对?温解语道:“或许正是有缘,才能结成夫妻。”

  “若是如此,那真是有缘。”

  温解语闻言,浅浅笑了一下。

  她好像就是来送点心,送完就要回寿堂忙了,不过,她走了几步,又折回来。

  温解语像是一句话在喉间转了许久,犹豫无数次,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萧大人,最近几年,你与我们知秋,相处得可还好?”

  谢知秋望过去。

  温解语眼神有些忐忑。

  尽管她问的是夫妻之间的相处情况,但谢知秋听得出来,她实际是想知道女儿?在萧家?过得好不好,只是怕引起“萧寻初”的反感?,才用这种?方?式从旁侧击。

  大概是担心女儿?报喜不报忧。

  于是,谢知秋颔首道:“很好。当初成亲时,我就说?过,我待她,会像对?待世上?的另一个自己一般。如今,小婿自认并?未失言。”

  谢知秋气质沉静,这一点换到萧寻初身上?后也?没变,她说?话时,会有一种?让人不知不觉信服的力量。

  温解语听她这样说?,心中已经放松大半,嘴角甚至有了宽慰的笑容。

  她为了掩饰自己的担忧,连连道谢,本?来就要离开了,但思来想去,又多说?了一句。

  温解语情真意?切地道:“萧大人,我这个女儿?,自幼脾气就和大部分人不太一样,可能冷淡一点,也?不太会迁就别人的情绪……但她实则是个温柔的好孩子,也?很率真,不常说?话,但也?不会故意?为了讨好别人说?假话。

  “她自从成婚以后,回家?来说?的都是您与萧家?的好话,尽管你们的婚事当初波折不少,还颇为突然,但今日?看来,她应该是十分喜欢您的。

  “知秋虽是有名的才女,但成婚这么长时间,这种?头衔带来的新鲜感?可能也?没那么强了,她性情不太善表达,也?没有大部分女子那么体贴……她若是做了什?么事惹您不快,我提前?跟您道个歉,有事您尽管跟我们娘家?人说?,我们肯定会帮着教育她的,但她的事,平日?里还请您多担待。

  “您如今是数一数二?的大官,梁城里谁人不知您的名号?您千万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言罢,温解语深深对?她行了一礼,客套却做足了礼节,方?才离去。

  在秋季金黄的落叶中,母亲的背影,隐约透着落寞。

  *

  温解语走后,院中又只剩下谢知秋一个人,然而谢知秋回想着她的背影,却久久回不过神来。

  于是,知满偷偷跑来找姐姐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桃花眼的青年坐在梅花树下,她看起来不像姐姐,但分明是姐姐的神情。

  姐姐静静地望着没到花期的梅花,一动不动,犹如一幅逼真的水彩画。

  “姐——姐——”

  知满步伐轻快地蹦过去,一头撞在谢知秋背上?,撒娇道:“我就知道你又在这里!姐你在想什?么啊,怎么动都不动的?”

  谢知秋回过神来。

  知满迫不及待地问她:“姐,怎么样,时隔多年回家?的感?觉如何?有没有翻身的感?觉?”

  谢知秋一凝,对?她道:“爹娘对?我十分客气。”

  知满不解:“客气不好吗?”

  谢知秋摇摇头,说?:“娘她甚至忽然跟我道歉。”

  言罢,谢知秋将父母以岳父岳母身份跟她说?的话,大致对?知满说?了说?。

  知满听完,急得跺跺脚,道:“娘她怎么这样!姐姐你又没做错什?么,她就先道起歉来了,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

  谢知秋眼神幽幽的,低头看着茶盏里茶水的倒影。

  她抬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才摇了摇头,说?:“娘她不是真的想贬低我,而是‘萧寻初’这个身份现?在地位太高,凭我们父母的能力,已经完全压制不了这个女婿。

  “自古以来,丈夫发迹,抛妻弃子的都不在少数。

  “对?男人来说?,只要身在高位,和离休妻可能名声不好,但再换一个妻子不是难事,甚至会有比原配背景更好的人家?赶着去攀他,不痛不痒。

  “可是女子,通常都会被要求从一而终,而且自身大多没有谋生机会,如果第一桩婚事不顺,那么她无论是物质层面还是舆论层面,受到的冲击都更大,严重的话一生都会受到影响。要是还有孩子,那更是一笔扯不清的烂账。

  “如果我真的是‘我’,萧寻初真的是‘萧寻初’,在当下的局面,他万一真高了眼界,开始对?我有所不满,那不管是我还是谢家?,都处在绝对?劣势,几乎只能束手?无策。而一旦我们真的撕破脸,会吃大苦头的多半是我。”

  说?到这里,谢知秋停了一下,才往后道:“以‘萧寻初’现?在的地位,谢家?敲打的手?段已经用不了了。母亲怕我过得不好,只能使劲来哄女婿,甚至低声下气地巴结,希望能让女婿记得谢家?这份情面。

  “她不是助他人志气,只是希望我在婆家?过得舒服一点。”

  谢知秋作姑娘时,与母亲关系很好。

  年幼时,她抱怨贾先生教她的不够多,是母亲抱着她坐在桌边,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书写。

  小时候她生病,是母亲衣不解带坐在床边,摸着她的体温守到天明,她没胃口吃不下东西,母亲在厨房里忙活数个时辰,给她做了一堆软乎乎的东西,一口一口喂给她吃。

  她和知满两个人最常跟在母亲身边,母亲做绣活,她们两个就在旁边玩,知满喜欢做手?工,常用纸和木头折腾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温解语性子绵软,即使是家?中主母,也?没什?么威慑力,可谢知秋如今回想起来,和母亲在一起的几乎都是美好的回忆。

  母亲是真心爱她,盼着她过得好的。

  谢知秋说?:“归根结底,女婿功成名就,跟自己家?的孩子功成名就还是不一样。”

  如果她现?在还是谢知秋,母亲一定不会这样疏离客套。

  她会由衷地为她骄傲,只需纯粹开心就好,不必担心女婿怠慢女儿?。

  父亲亦是如此。

  自己的孩子该教训还是会教训,不必一边得意?,一边又谨小慎微地捧着这半个外人。

  谢知秋作谢家?的女儿?时,不是没有期待过自己有朝一日?登朝入仕,能让家?里人刮目相看。

  只是如今,这一日?的到来却和她想象中有些不同。

  今日?之景,她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有点难过。

  知满听了她之言,亦冷静下来。

  “说?得也?是。”

  知满道。

  “我是因为知道姐姐是姐姐,才能毫无芥蒂地和姐姐撒娇。要是你是姐夫的话,我大概会有点怕你,我这么跟你说?话要是被爹娘抓到,说?不定还要骂我一顿。”

  谢知秋面无表情地揉揉她的小脑瓜子。

  “揉笨了!揉笨了!”

  知满被揉得嗷嗷直叫,奋力挣扎。

  *

  约莫过了一两刻钟,天色瞧着有点暗了,寿宴终于开始。

  祖母早年过得辛苦,直到儿?子长大成人,日?子才渐渐好起来。

  大概是年轻时忍得太多,她老了很享受这种?苦尽甘来、被人捧着的感?觉,别人看到她儿?子孝顺,她心中也?得意?。

  祖母今晚笑容不少,本?来在家?里有点严肃的一个人,今日?瞧着也?慈蔼起来。

  谢家?老祖母的寿宴,邀来的宾客都是亲朋好友,不是自家?亲戚,就是走得近的世家?,而且大多都有女眷露面,因此规矩比往日?松散些,但还是男女分了席。

  谢知秋自从和萧寻初分开,就再没见到他,现?在被分到男子席这边,就更看不到了。

  谢知秋扮演萧寻初几年,遇事已经十分淡定,只是她走到门口,往里面一望,就顿了一下。

  谢知秋道:“这回客人真多。”

  寿堂里前?来祝寿的宾客远比想象中更多,男客尤其。

  谢知秋在闺中时,从未在自己家?里见过这么多人,简直连八竿子打不着的犄角旮旯亲戚都冒出来了。

  这会儿?陪着谢知秋的,正是雀儿?。

  她怕姑爷到谢家?不认路,又怕谢家?的仆人不熟悉姑爷的习惯性情,特意?从“小姐”那里跑来给谢知秋带一下路。

  雀儿?虽然离开谢家?几年了,但她以前?的朋友还在府中,看起来对?谢家?还有点熟悉。

  听到谢知秋的话,她压低了声音,道:“姑爷,其实我刚刚和谢府的人聊天,他们说?,就是您高升的这半年,来和谢家?套近乎的人一下子多了。

  “说?不定,他们根本?不是来给老夫人祝寿,而是冲着您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