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1)

掌上芙蕖 蔻尔 2885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72章

  鹿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她回到栖云宫, 呆呆地坐在软榻上之后才想起,方才似乎是景殃亲自送自己过来的。

  他让褚一送她,她拒绝了。自己走到一半, 回头才发现景殃一直在后面跟着。

  但她没有跟他讲话。

  她加快脚步往回走, 一直没有回头。

  现在……他应该是回去了。

  深夜的栖云宫格外安静。

  鹿白缓了许久, 避开职守的内侍和宫女,回到卧房, 发现墨竹居然还没睡下, 正对着一块流光溢彩的布料比划着。

  她心情烦乱,道:“你做什么呢?”

  墨竹兴冲冲地道:“郡主, 您忘了吗?一个月之后就是国宴,国宴之后第七天是您的及笄生辰呀!”

  鹿白如梦初醒,道:“那这是我到时候要穿的衣裳吗?”

  “是呢, 郡主要长大啦, 要穿的衣裳款式也繁复多样。婢子让绣娘做一套新衣裳,保证漂漂亮亮, 让郡主惊艳所有人!”

  鹿白迟缓地点点头,突然意识到——

  既然景殃要离京赴西, 那么就没办法参加她的及笄礼了。

  她期待许久的及笄礼, 他却要缺席。

  她怔愣半晌,忽然把栖云宫内所有的上好锦线都翻了出来。

  各种花色与图样堆在桌上,她点燃油灯,在寂寂深夜对着晃动的红烛光,认真地把锦线挑拣出来。

  如果他一定要去边疆的话……

  她女红不好,却在这一刻无比地想亲手织做一个剑穗, 当作独一无二的礼物送与他。

  -

  景殃行动力非常果断。

  京城中诸多皇亲国戚与一些臣子的铺子突然出了问题, 诸多假账、以次充好等小事骤然全部爆发。

  不止如此, 他还在继续给众人施压。

  众人焦头烂额的同时,也对于楚宁王府的能力感到心惊胆战。

  鹿白跑去问景殃要做什么。

  他却笑着道:“让他们瞧瞧,我是怎么把爵位夺回来的。”

  次日清晨。

  没等众人处理好商铺的问题,景殃就手握他们铺子假账的证据,在早朝时踏入金銮殿,对诸多争抢洛水兵符却做贼心虚的臣子发难。

  这些人害怕景殃手里的证据,认为陛下跟楚宁王府是敌对的,便纷纷向皇帝告状:

  “陛下,景无晏欺人太甚!”

  “陛下,他无视纲常,嚣张狂妄,应当重重惩罚!”

  “……”

  昭和帝陪着他们演戏,假意发怒:“景无晏,你到底所图为何?”

  “这些人都想要洛水的兵权,所以我收集一下证据给他们看看,洛水究竟是不是他们能吞下的。”

  景殃扫了一眼某些面色难看的大臣和皇亲国戚,冷笑道:

  “但某些人莫不是忘了,洛水是战事要塞,自始至终都是我楚宁景氏的东西。如今太子已亡,边塞无人,这兵权就回归景家,无人得以抢之!”

  众人面色瞬间一变。

  景殃继续道:“这些年来,楚宁王府一直没个正经爵位也实在不像话。”

  众人哗然!

  他这是要……

  景殃冷道:“我今日来是想通知你们一声,我要作为主将前赴洛水驻地,拿回兵权,并且待凯旋归来时,恢复楚宁王身份,并罔替袭爵。”

  他懒洋洋拿出一块令牌,惦在手心把玩。

  令牌体积颇小,像是什么东西展开拼成的,通体乌黑,带着墨玉一样的光泽,一看就知道是好玩意。

  而令牌上面,清晰地刻着三个大字——

  景军令。

  这是能调动楚宁卫的军符!

  金銮殿内,一片寂静。

  没有大臣敢再开口,昭和帝将景殃收集的证据交予大理寺卿,大力惩治了一批朝臣,素清朝廷。

  最后,在文武百官的目睹中,景殃接下了洛水的兵符。

  陛下亲口发话,在国宴结束第三次,他亲自给景无晏办法帅印,派他作为主将前赴边塞。

  此事迅速传遍京城,蔓延整个东郦。

  楚宁景氏以比当年更迅猛之态,如巍峨山川般拔地崛起。

  在众人尚以为景殃是个不足为虑的纨绔子弟时,他居然已经成长为坐揽朝堂大权的赫赫人物,并且将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件件地收拢于掌中。

  众人不得不敬畏服叹。

  这回,天下的兵卒与战马,终于迎来了他们真正的主人。

  -

  自从知道景殃要离京后,鹿白就把自己关在栖云宫里,专注着绣剑穗,不再出门。

  一直都是她主动围着景殃转来转去,如今不再主动,景殃居然破天荒地在半夜来了一趟栖云宫。

  鹿白慌忙把剑穗藏进抽屉里,偏头就看到他穿着纯黑色衣袍,半站半蹲在栖云宫窗户上,向来含笑的桃花眼映在夜色笼火中,格外幽沉。

  他眉骨微微压下,直勾勾地盯着他。

  鹿白身子一僵,迅速镇定道:“景九爷深夜造访姑娘闺房,未免有失妥当。”

  景殃看了她片刻,轻轻跃下窗台,哂道:“你来我的卧房次数还少了?”

  “……”鹿白不跟他讲理,“你来做什么。”

  景殃走到她身前停下,眼帘微垂,忽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抬起,道:“你在生我的气?”

  鹿白一愣,抿抿唇道:“哪有。你出征边塞再正常不过,我就是有点不习惯,没什么生气的。”

  景殃定定打量着她。

  这张素美的小脸如以往一般真诚无辜,实在让人辨不出她话里的真假。

  他缓缓松开手:“没生气我也哄哄你。一个月后就是国宴,你想看什么?”

  鹿白再次怔住:“你……什么意思?”

  “没听懂?”景殃摸了摸她的头发,垂着眼,认真道:“那我给你解释解释。新年国宴上你想看什么,我表演给你看。”

  “你?”

  鹿白微微睁大眼睛,触及他低垂的目光,下意识偏开头道:“随、随便吧。你上次那个舞剑不是很好看吗?就给我舞个剑吧。”

  “行,就舞剑。”

  他替她拢了拢衣领,系紧防止寒冷钻入,道:“国宴最后一场表演,我给公主舞剑。这样,还生气吗?”

  鹿白摇了摇头,笑道:“不生气,一直都没有生气。”

  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手指微微抬起,似是想抓住他的衣袖说什么来挽留,但最终还是把手放回身体两侧,什么话都没吐出口,只道:

  “景无晏,注意安全,路途长风。”

  景殃微微颔首,戴上黑色蒙面巾,纵身跃出窗户,远远消失在夜色中。

  鹿白失神地盯着他的背影,积攒许久的情绪缓缓释放,最终凝成一滴清透的眼泪,却在即将晕出时,被她生生憋了回去。

  -

  凛冬已至,新年渐临。

  京城喜庆的欢闹声冲破了前阵子僵持的气氛,家家户户都挂上红灯笼、鞭炮竹,年味浓重。

  新年国宴终于在此时将临。

  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莫过于国宴。

  几乎所有的京城臣子以及各州重臣收到了请帖,在酉时刚过便纷涌而至,在皇宫侧门前排起长队。

  各家各府的公子小姐都穿上了喜庆的新衣裳,衣料剪裁均精致妥帖,年轻姑娘们聚在一处,姹紫嫣红开遍,仿佛最艳丽的富贵花。

  鹿白随着皇兄们入座。

  老五老六拿了一堆新做出的甜糕摆在她面前,像是等她宠幸似的,老五邀功道:“宁蕖你快尝尝,我把御膳房最美味的糕点都给你拿来了!”

  鹿白笑着说谢谢,却时不时瞄向宴会大殿之外,心不在焉。

  景殃怎么还没来?不是说要给她表演舞剑吗,难不成是反悔了……

  一炷香后,景殃终于到来,各家小姐纷纷朝她看去,甚至有个别小姐大着胆子暗送秋波。

  景殃一概无视,穿过一众想要给他谄媚献好的臣子臣妇,径直走到席位间,坐在鹿白这一席位的对侧。

  鹿白急忙收回视线,恐被他发现似的,端起茶盏假装抿了一口。

  ……

  国宴进行得非常顺利。

  酒过三巡,盛席满宴。

  景殃最后的舞剑让在座的武将连连叫好,他挽了个剑花,看了看鹿白,见到她唇边的小梨涡后移开目光,从台上一跃而下。

  昭和帝说完结束辞,国宴也将结束。

  夜幕早已暗下,唯有宫闱明灯在红笼中发出微弱的光。

  鹿白被作为皇室的小公主,被一堆人围过来塞红包、说贺喜话,又被老五老六拉去看烟火炮竹。

  等她好不容易逃出来,发现景殃已经不在了。

  她走出大殿,在后方仙鹤展台上看到景殃,他正仰头看着夜空,不知在想什么。

  鹿白走上去,站在他身旁,道:“你什么时候走?”

  景殃收回目光,看着她道:“拿到帅印的第二天,立即动身。”

  至少……在得知她及笄生辰的日子之前,他是这样想的。

  鹿白眼眸一瞬间黯下:“这么快?”

  景殃点头,看着她脸上显而易见的失落,道:“你是不是有事想说?”

  鹿白抿抿唇,摇头。

  其实国宴之后第七日,就是她的及笄礼。他只要再多等几日就能参加她的及笄礼,看着她挽上笄发钗。届时,陛下会亲封她为宁蕖公主。

  她想让他参加完再走。

  但她忍住了,没有说。

  倏地,夜空骤亮。

  一簇明亮的烟火窜上去,劈里啪啦炸开满幕的明光,格外绚丽绮美。

  皇宫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情,共同度过这个新年。

  鹿白仰起脸。在烟火下,侧脸琼鼻被照得绯红。

  景殃看了一会夜幕,又侧眸看向身边之人,在噼啪炸开的焰火声中,开口道:

  “原本是那样打算的,但边塞之事不在于一时半会,我暂时也不太着急。”

  鹿白一怔,霍地转头,看着他噙着几分笑意的桃花眼道:

  “你说什么?!”

  “我说……”

  景殃半张脸隐匿在暗影里,鼻骨侧梁挡住晦昧的驳影,唯有一双琥珀眸色被明焰映出万顷粼光。

  只见他指骨弯曲,轻叩她的脑袋,像是在指责她的胡思乱想,说道:

  “我怎会不参加我们鹿小乖的及笄礼。”

  倏尔,火花于高空噼啪迸裂,四周喧嚣纷起,长空骤亮。

  她仰头看着他,失神的一瞬间,听到自己被掩盖在烟火下的心跳声。

  急促,有力,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