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次日。
鹿白重振旗鼓, 重新踏上楚宁王府的大门。
这次两个大门侍卫很有眼色地给她开门。
鹿白毫无阻碍地进了前厅。
正巧,景殃穿着绯红色衣袍走出来,一副欲要出门浪荡的打扮。
鹿白急忙开口:“你这是要去哪?”
景殃正在戴玉冠, 闻言道:“你不是说下午再来吗?”
“我比较上心。”鹿白狐疑地打量他, “你到底要去哪?”
景殃看了她一眼, 说:“花柳巷。”
“……”鹿白道,“噢, 您又要去找美人了?”
不等景殃回答, 她便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本来我想好好跟你讨论正事的,但既然你要出门, 那我只好跟着你了!”
说完,她作势要往门外走。
“回来。”景殃揪住她的衣领,直接把她拎了起来, “不是要议事吗?”
鹿白眼前一晃, 就猝不及防地被摁在前厅的案几旁边。
景秧坐在对面,道:“来吧。”
鹿白想问怎么不去书房, 但看到案几上已经摆放好的笔墨纸砚,便识趣收了声。
她想了想, 道:“那个名伶有进展吗?”
景殃:“我已私下找过她, 了解过当时的情况。”
他缓声说:“此事发生的开端,是赌坊、也就是长乐坊的开设十周年到了。”
“长乐坊难逢盛会,决定大肆操办,庆贺迎宾,便请了不少名角儿和名伶来唱戏。自称我那旧情人的女人叫……好像叫芙蓉。她正好就是被请来唱戏的名伶之一。”
鹿白没忍住,打断他:“景公子, 人家好歹是你的旧情人, 你怎么连名字都记不住?”
她顿了顿:“你到底有过多少情史?”
景殃微微扬眉, 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似真似假地道:“那些风花雪月过去就过去了,我记它作何?零次能怎样?一次两次无数次又能怎样?”
“你若实在想知道……”他看着鹿白,懒洋洋地说,“我现在给你好好数数?”
“……不用了。”
谁爱听你那些风流烂账。
鹿白道:“你接着说吧,我不插嘴。”
景殃继续道:“这本来是一桩好事,所以芙蓉很激动地去了长乐坊。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宴会,非常紧张,就在表演前夕去了趟茅房,谁知正巧撞上一个醉醺醺的酒鬼。那酒鬼模样倒是很斯文,只是有点辨不清人,看见芙蓉美貌,心生贪念,想要强要了她。”
“但芙蓉性子刚烈,不肯就范,挣扎逃脱了。那酒鬼发现认错了人,又继续往里走。她怕对方祸害别人,就悄悄跟了上去,发现他进了一个偏僻的雅室。”
“芙蓉在门外等了一会,没有其他事情发生,便打算回去。谁知,一个遮住了脸的女人从另一边进了室里,然后里面竟然传来断断续续的……”
景殃顿了一下,道:“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
鹿白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景殃道:“芙蓉吓了一跳,通过窗户往里看,发现了骇人的一幕——那女人解了面纱,与男人亲在一起。那张年过三十却不失保养的容颜,赫然就是后宫的明才人。”
鹿白把他后续的话说完:“芙蓉那瞬间意识到,这是一桩蓄谋已久的私通案!”
“没错。”景殃道,“然后她就跑出了长乐坊,来到百花宴上给陛下报信。陛下虽然立即派去了人手,但还是被那两人给跑掉了。”
鹿白:“不怪芙蓉,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景殃:“陛下当场封锁了那个雅间,周围不许任何人靠近,并派了数个武功高强的禁卫军看守。”
鹿白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既然那两人走得匆忙,是不是代表了他们会遗落东西?”
景殃难得露出赞赏的目光,道:“禁卫军把雅间翻了个遍,找到了男人落在床榻边缝隙里的腰带。”
鹿白眼睛亮了亮:“有线索就好办得多!这个腰带是重要的物证,现在放在哪里?”
景殃没有回答,而是说:“你知道当时百花宴结束之后,为什么你对此事后续毫无音信吗?”
“为什么?”
“因为当时出事了——有人蒙着黑面巾,破窗而入,意图强抢腰带。”
鹿白吸了口气:“然后呢?”
景殃道:“禁卫军想要抓住那黑面巾人,但对方很狡猾,从禁卫军手底下逃脱了。但禁卫军也不是吃素的,立即把长乐坊里里外外封了个严实。所以那人没能逃出去,伪装成了赌客,一直在长乐坊里呆着。”
鹿白了然:“所以我们该去长乐坊探探消息了。”
景殃点头:“你还挺聪明。”
鹿白悄悄撇了撇嘴,转头扬起灿烂的笑脸:“你也不赖。”
一阵香味从隔壁府宅传过来,大老远地飘到楚宁王府的前厅。
鹿白被勾起饥饿感,看向漏刻——该吃午膳了。
鹿白暗示性地盯着景殃:“九爷,到膳点了。”
景殃理了理衣袖,站起身道:“让褚一送你回宫?”
鹿白瞪圆了眼睛:“你要我回去吃饭,再过来?”
景殃想了想,说:“那你饿着?”
鹿白霍地起身:“景殃!”
“逗你的。”景殃笑了几声,往长廊走去,“不是我小气不肯留你用膳,是没来得及让厨子准备我们的份。”
鹿白不太相信:“你哄我也找个像样的借口。”
景殃在长廊下停住脚步,偏着头,似笑非笑道:“我本打算出门的。”
“……”
“你记性有点不太好啊……鹿小乖。”
“…………”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人家要逛|窑|子,吃香的喝辣的,还有美人奏乐伴舞,她给拦住了。
鹿白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松口让他出门,但又莫名觉得落气势,于是绷着小脸,静了片刻,突然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酒馆花楼勾栏院……你去哪我就去哪,景哥哥。”
她弯起唇角,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景殃挑了下眉:“嗯?”
鹿白站在台阶上,遥遥望着他,黑眼珠水润又清澈,面庞上皆是涉世未深的乖巧:
“我不能做你身侧最亲昵的人吗?”
景殃抬眼。
小姑娘个子娇小,身段玲珑,穿了身粉绿的裙裳,俏生生地立在那儿。柔软的身子被精致细嫩的衣料包裹住,初显发育端倪,但远远未长开,散发着青涩而纯粹的少女气息。
宛如清晨盛着露水的小花苞。
娇气,纤弱,轻轻一碰就会被掰折。
他的目光毫不收敛,品赏玩物一般勾勒着她的轮廓。
她倒也不骄不躁,眼神直勾勾的,乌黑清亮,敞亮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却又仿佛某种道不明的暗示。
……小小年纪就喜欢跟人兜圈子?
景殃玩味一笑:“妹妹,寻常女子想要与我共度春风,通常都是要收费的。”
“但是你待遇就不一样了。”
他倚在长廊柱上,语调颇为慢条斯理。
“你得加价。”
-
一炷香后,两人抵达朱雀楼。
天字一号房内,景殃和鹿白相对而坐。
除了花生米和瓜子,这里的其他吃食都贵的离谱。有时候豪门勋贵的一顿饭,能赶得上普通平民百姓半年的伙食。有钱人家的富贵与奢靡,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
鹿白一点都没客气,把评价不错的特色糕点甜食都点了个遍。
景殃瞥她:“你吃的完吗?”
鹿白:“我可以带走。”
景殃把食谱递给小厮:“我以前常点的那些就不要上了。”
小厮应了声,掩门离开。
鹿白随口道:“不肯给我尝尝你以前吃的什么?”
景殃:“口味不一致。”
鹿白怔了下:“你给我点了甜口的菜肴?”
景殃极为敷衍地嗯了下。
鹿白心口的郁气散了大半,想了想,说:“不是我非要跟你生气,你刚才偏偏那样说,谁要跟你共度……”
她忽然想到,先前百般暗示的正是她本人,倏地哑然。
“嗯?”景殃道,“继续说。”
鹿白沉默半晌:“是我,我的错。”
景殃轻嗤,不再搭理她。
……
午膳过后,鹿白戴上帷帽,两人径直前往长乐坊。
景殃一举一动都被京城的人关注,现在遮掩乔装也没了必要。他带着鹿白坐上楚宁王府停在路边的马车,嘱咐道:“待会你别乱跑。”
鹿白认真地道:“我知道。”
她悄悄打量起这个马车。
车厢内部很宽敞,材质用的竟然是奢侈至极的紫檀木。车厢四壁刻有精细的花纹,精美而细致。一些坚硬的角角落落被打磨地很光滑,一点都不硌手,处处都是低调的精致。
鹿白坐在景殃对面,两人中间有张小案几,上面摆放了糕点和水果。
不愧是景殃,吃穿用度都甚为讲究。
周围渐渐开始出现喧嚣声,阵阵烟火气从窗户溜进来。
最后马车缓缓停在长乐坊门口。
鹿白撩开帘子。
跟绮丽华美的风月楼相反,长乐坊的外观十分低调而晦暗。大抵是明白赌坊天生就是混乱的场所,长乐坊在装饰上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景殃忽然指着长乐坊的大门,道:“郡主,你看那是什么?”
“赌坊?”
“嗯。”景殃道,“是什么?”
鹿白迟疑了一下:“你想说……命似草芥?”
话音刚落,一个嘶哑哭嚎的男人就被两个莽汉拎了出来。他一只腿直接断掉,残忍可怖,血肉模糊,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
“求求你们,放我下来,我再来一局肯定能赢!”他口齿不清地哭道,“赌债马上还!马上还!”
两个莽汉面无表情,拎着几乎要断气的男人,拐进旁边一个小巷口里。
不消片刻,小巷口里传来一声痛苦的嚎叫,随即再无声音。
过了一会,两位莽汉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至于那个男人的下落,无人知晓。
长乐坊里面的人都已见怪不怪,兴奋而麻木地开了一局又一局。
鹿白后背爬上一股凉意。
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
但乍一看到这血淋淋的现实,还是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
景殃面色沉沉地盯着这一幕,眸色讥嘲:“看见了吗?”
“这可是天大的富贵。”
鹿白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景殃下车之前,问她:“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吧?”
鹿白:“先打探消息。”
“记得跟紧我。”
景殃率先下车,走向长乐坊。
他五官出众,气质风流又风雅,像是天生属于这里,又仿佛割裂一般格格不入。再加上这身衣裳,一进门就显得过分招摇。
里面喧闹的赌客,齐刷刷地看过来。
-
长乐坊看管很严,虽然没有禁止开张,但出入都要仔细盘查。
景殃通身的贵气难以掩饰,恭候在侧的小厮很有眼力地招呼道:“贵人,您是来谈生意还是玩乐子?”
景殃没有开口。鹿白很有自觉性地清了清嗓子,道:“我们随便逛逛,不必伺候。”
“二位请便。”小厮躬身退了下去。
长乐坊一共有三层。
一楼是开放式的大厅,摆放着数个大圆桌或者小方桌,只要缴纳了底金就能随便玩。
二楼是私密性更好的雅间,能去里边的都是贵客。
三楼是一个精致的阁楼,是专门招待皇亲国戚的地方。
众人继续玩闹,只是气氛到底不如之前。
最近长乐坊出事,谁知道这位贵人是来干嘛的?
景殃步履悠闲,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鹿白跟在他身后,看到他每到一个赌桌都会瞄几眼,然后再次往前走。
虽然没多言,但态度很嚣张,甚至带有些微的轻慢。
大家隐隐畏惧的同时,心里又生出几分莫名的不喜。
鹿白跟着景殃停在了最中央的赌桌旁。
这是整个一楼大堂最宽敞华丽的赌桌,桌子侧壁雕刻着镂空花纹,四个敦实的圆凳绕桌一周,尽显高调。桌上有骰子、竹牌、棋盘……一应俱全。
很显然,这是整个一楼水平最高的地方。
此时,这一局刚好结束。
一个清瘦的男子无措地看着自己输掉的骰子,眼睁睁地看着另外三人笑嘻嘻地刮分走自己最后几枚铜钱,狠狠攥紧掌心,说:“刚才最后一局我看到了!你们明明都不超过三点!而我是五点!”
中间那个面相颇凶的男人颠了颠铜钱,轻蔑地道:“兄弟,真的是你看错了。我们这种老手,赢你不是很正常的吗?”
清瘦男子红了眼,颤抖着说:“这是我给媳妇儿救命的钱!常哥,你说了我输了也还给我本金的!”
被称作“常哥”的男人啊了一声,道:“有吗?我说了吗?赌坊的规矩一直都是愿赌服输,你赌不起就别来啊!”
景殃突然道:“一,二,二。”
常大柱一愣,瞪向景殃:“你说什么?”
景殃懒懒抱臂,道:“连你们开蛊前的点数都忘了?”
另外两人也怒目而视:“胡说八道!你是跟他一伙的?还是找事的!”
清瘦男子意识到这位身穿绯红衣袍的男人是在帮自己说话,小声嚅嗫道:“谢谢贵人。但他们技术高超,可能真的是我看错了……”
鹿白叹息一声,心道:任谁看错,景殃都不可能看错的。
景殃的武功一直都闻名京城,他能捕捉到的细节已是入微之境。既然他这般说,就一定是看到了。
只见他静静看了对方一会,忽然道:“来几局?”
常大柱怔了一下,愤怒一拍桌子:“谁怕你啊!来就来!”
景殃坐在清瘦男子的位置上,将五十两的银票压在桌上,道:
“五十两起价,上不封顶。来吗?”
常大柱听了这数字,瞳孔微缩,有点犹豫,又有点贪心地舔了舔唇。
众人早已被此处的热闹吸引,闻声赶来,围得里三圈外三圈。
听闻此话,不少人都深吸口气,议论起来。
“此人家境当真殷实啊……”
“什么有钱人,分明是冤大头!”
“不管怎么说,人家气势镇住常大柱了!”
“不知天高地厚……谁镇得住谁还不好说呢!”
常大柱隐隐有些兴奋,另外两人也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催促着道:“富贵险中求!险中求啊常哥!”
常大柱对上男人那双含着讥诮的眼眸,瞬间被贪欲席卷,吼道:“好!无论输赢,谁都不许赖账!”
景殃轻笑一声,缓缓点头:“无论是谁,都不许赖账。”
四人分开坐好,桌上只留赌具。
常大柱道:“你是客人,你说玩什么。”
景殃垂眸,道:“就刚才那个吧。掷点数,比大小。”
常大柱轻嗤,这种他最在行:“可以。”
希望对面的冤大头待会别心疼钱!
既是开启新局,那默认的规矩就是换蛊换骰。
一名侍候小厮端着托盘走上前来,把桌上的所有用具都撤了下去,放上新换的青瓷杯蛊。
玩骰的下限是一枚,上限是五枚。多加一枚,加价就多涨一倍。一般人最多玩到两三枚就不敢继续往上加了。
但由于在座的人都没出声,小厮就给每人都准备了五枚骰子,放在桌上,在大家的注视中放进杯蛊里,用力来回地晃。
这一步,叫做“洗骰”,证明骰子本身是没有问题的,输赢全靠本事和运气。如果出了问题,或者不服输,那责任也赖不到长乐坊上。*
洗骰完毕,他把东西一一放好,无声的退下。
景殃看了一眼,唇边噙着一惯的笑,却莫名让人胆寒。
鹿白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附身靠在他耳畔,轻道:“有问题?”
景殃深深看了赌桌一眼:“骰子没问题。”
鹿白眨了眨眼,直起身子。
其余三人押下五十两的银票。
鹿白悄悄挪脚,站在一个秀气的少年旁边,假装随口聊天,实则打探消息:“最近长乐坊还挺乱的。”
秀气少年立马来了精神,抱怨道:“是啊,前些天不还出事了吗!”
鹿白讶异地睁大眼睛,仰头看着少年,道:“你说的出事是那……那、那啥吗?”
少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下子找到了可以讲话的人,激动地道:“是啊是啊,就那私通案!我正好那天偷偷来玩,本来想马上就走的,谁知道出去就要查我,我就一直留到了现在,真是气死我了!”
鹿白试探道:“哥哥,那你知道他们查出来什么了吗?”
少年听闻更加来气,一拍大腿道:“我偷买了京城最近流行的胡氏话本,已经售空了!可不能被这群查案的拿走了!”
“哦,话本啊……”鹿白笑笑,话音一转,“那其他人呢?有没有可疑的?”
……
骰桌那边就要开始的时候,景殃握着青瓷蛊,忽然道:“不如玩一把大的,直接五枚骰子,如何?”
常大柱微微睁大了眼,有一瞬间的犹豫。但看到对方过分平静的眼眸,不知从哪来的火气,道:“五枚就五枚!”
另外两人都惊道:“哥!”
常大柱冷笑一声,说:“别担心,这把咱们让他都输光。”
景殃理都没理他,直接拿出二百两银票,合起来二百五十两,一起压在桌边。
常大柱磨了磨牙,几乎掏出全身家当,也在桌边押了二百五十两。
其余二人虽然心疼,但一想到待会就能有钱拿,便也照做。
景殃笑了下,道:“那开始吧。”
四人同时扣下青瓷蛊。
景殃漫不经心地晃着杯蛊,听着里边细微的骰子碰壁声,像是毫无规律,又隐隐有迹可循。
鹿白继续跟少年唠嗑:“其实我还挺好奇那案子有什么线索的。”
少年应道:“可不嘛!后妃跟人私通……啧啧,真刺激!”
鹿白努力把话题拐到正轨:“你说,那男人能是谁啊?我听说……是个武人?”
少年摇摇头,道:“谁知道呢,但也有人说是个文人,因为似乎有什么物证被偷了。咱也不清楚。”
鹿白道:“那你一直留在这里,应该也怪无聊的?”
少年嘿嘿一笑,说:“是挺无聊。但我一想,还有几个人也跟我一样,从那天一直到现在都没出去,我就高兴哈哈哈!”
鹿白眼睛微亮,不经意地问:“那你给我说说,这几个人都是谁呀?”
赌桌上。
景殃扣住青瓷蛊,停了下来。
其余三人也依次停下。
常大柱朝对面的景殃道:“既然你先起价,那兄弟们就谦虚一下,让你先来。”
景殃没有客气,毫不犹豫地对他说:“开你。小。”
一局四人,轮流进行开蛊。
每个人可以选择其他任意一人,要求开对方的蛊,并且押注对方的点数是比自己大,还是比自己小。猜对赢钱,猜错输钱。其他两人不赢不输。*
这局,景殃选择要开常大柱的蛊。
常大柱微顿一下,哼笑一声。他的拇指沿着蛊壁游走,揭蛊的刹那,拇指很快地停顿了下,说:“一起。”
景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我改注意了。开大。”
他突然整个手掌扣住常大柱的青瓷蛊,猛地揭开。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错愕地盯着他们的桌面——
常大柱面前是:五、六、五、三、六。
绯衣男人面前是:六、四、三、五、二。
景殃神情平静,极快地敲了下常大柱的拇指。
常大柱猝不及防地抖了下手,掉出一枚磁铁石。哒啪一声落在地上,格外清脆。
他面色一白,慌里慌张地想要把它捡起来。
景殃更快一步,五指凭空一抓,磁铁石瞬间出现在他手中。
随着所有视线的聚集,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
少年惊呆了:“本以为常大柱是必赢无疑,没想到这个男人棋高一筹啊!佩服!”
“是啊!这个贵人好聪明好厉害!”鹿白话题硬生生一拐,“哥哥,你肯定能记得那些人是谁,对不对!”
少年努力回想了一下,说:“有几个男的,一个女的。具体记不清了。要说有几个的话……”
他终于想了起来,道:“加上我,一共有七个人,都是一直没能出去的倒霉蛋!”
鹿白露出甜甜的笑容:“谢谢哥哥,我知道了。”
景殃把玩着磁铁石,玩味地笑了笑。
“你!”常大柱仿佛被捏住了命脉,又怒又畏,“你想做什么!”
景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虽然带着笑,眸里却尽是冷漠:“这么光明正大,真当别人都是傻子?”
“你……”常大柱噎了一下,之前被冲昏头脑的理智悉数涌回来,一股后怕爬上脊背,颤抖着声音说:“原来你是个行家!”
景殃慢悠悠地道:“还不算眼拙。”
众人哗然!
数道愤怒的目光钉向常大柱。
赌坊老手会出老千,虽然不少人都知道,但听归听,却都以为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如今亲眼看见,还一下子当众戳穿,这被愚弄似的冲击感比任何时刻都要强烈。
……若是自己也被欺骗过呢?
客人们全都坐不住了,紧紧围过来,脸色一变再变。
方才的清瘦男子气得脸色涨红,道:“你们三个竟然作弊骗我的钱!你这个狗贼!”
景殃冷笑一声,径直拿走桌上的赌银,递给清瘦男子。
男子愣了一瞬,惶恐地摇头:“我我我、我不能收!”
景殃道:“去给你夫人治病吧,以后别再来这种地方了。”
他哆哆嗦嗦地接过来,怔了半晌,结结实实地给景殃磕了三个响头:“多谢贵人!”
常大柱突然清醒过来,惊叫一声扑上来:“这是我的钱!是我的钱!”
清瘦男子一个侧身躲开了他,还没喘口气,常大柱就怒气上头,再次猛扑过来:“你敢走,我打断你的腿!”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狞笑着瞪向景殃:“你还不知道吧?皇家禁卫军就在这里!你把长乐坊闹得鸡犬不宁,陛下一定会治你的罪!”
像是验证了这句话一般,一直看守着出事雅间的禁卫军统领匆匆赶来。
众人皆是一惊,不敢招惹皇家侍卫,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
常大柱也没想到会峰回路转,哈哈狂笑起来。
鹿白怜悯地看了常大柱一眼,默默为他点了一炷香。
只见禁卫军统领走到景殃面前,单膝跪下,惭愧道:“景九爷,吾等没收到您要来的消息,现下来迟,还望景九爷降罪!”
说完,他向景殃深深叩首。
常大柱一愣,大笑声卡在嗓子里,目眦欲裂。
作者有话说:
景殃:在未来王妃面前,怎么能失了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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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坊的骰子等玩乐方法参考了书籍资料。
明晚21点有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