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1 / 1)

同时攻略两个病友 七月闻蝉 409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01章

  沧波城外两座大山巍峨高耸, 冬日里直插云霄。举目四望,飞雪千里,一条大江昼夜不息滔滔东去。

  彤云低垂, 纷杂剑光一闪而过, 岸边有一个白衣负剑青年正伴着芦花缓缓而行。

  迎面鹅毛乱剪, 孟潮青默默推演完毕,袖着手听了许久的风声, 最后停在一棵苍劲的松树之下。

  他摘掉蒙眼的白绸,揉了几下眼眸,半阖着眼帘,映在江上的树影陡然生变。

  只见高楼内一人独坐窗前, 观其眉目, 绝非是他所熟悉的万疏君。那人眼眸微微泛红, 周身落寞无限。

  寒风倒灌衣袖,孟潮青一笑翻过,江水倒影骤然变成另外一番景象。

  是一间素雅空荡的客房,化为原形的蒲牢兽躺在床上, 有气无力的样子,歪着尾巴像是陷入昏迷之中。

  孟潮青接着挥袖,景象再变, 与两次截然不同。

  不过与他所料想的一般无二。

  房间里的摆设都叫罡风搅的乱七八糟, 少女身上的青色直裾被人撕掉大半, 袖子拖地, 露出素白的里衣,她抬手梳理头发, 面色极差。

  一旁的青年挨了一巴掌, 倒也没有生气, 只是给她递上玉梳跟钗环,静静听着她说话,偏偏就是不滚。

  方才打起来时没捞到太多好处,乔孜如今一想到后面的日子,恨不能跳到棺材里。

  他怎么敢!

  这样的万疏君与印像之中出入极大,当着旁人的面,差点就想将她就地正法,现在她都有些后怕。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你真是伤风败俗!”

  又是一拳砸过去,他身子微微一动,任由她如此出气,温温柔柔,却不置一词。

  “如果再有下次,我们之前所有情分全都没了。”

  “你不服气?不许这么看着我!”

  乔孜皱眉,就像是一拳打在气球上。

  他那双剪水眸里情..欲未消,看着有几许晦沉,不过眼角眉梢又噙着一抹笑意,浑身的衣衫尚未整理,一眼扫去,像是个斯文禽.兽,收起爪牙后糊弄她呢。

  “快说句话!”

  她喊了声,万疏君总算应一句:“下次不了。”

  声音低沉,活像是受了委屈。

  乔孜面无表情对着这个不要脸的男人,耷拉下脑袋,心里苦闷无处发泄,望着一地狼藉,长长一叹。

  怎么就这样了呢?明明她想的很好。

  “我不会真的杀了阿葵。”头上一重,秀雅的青年俯身摸了摸她的脑袋,解释道,“只是那时有些生气,下一回要先哄我。”

  乔孜抬眼,万疏君微微笑着,忽然掐住她的脸颊。

  “你是不是怕我?往先跟你交好时我都藏着掖着,不敢叫你发现我这些心思。但总是藏着,不像样子。”

  “等会我会跟他们解释一番。”

  ……

  酝酿很久的心里话万疏君说了很多,冷静之后便也觉得方才行为欠妥,不过并不后悔。

  乔孜拍开那只手,揉了揉脸,心里乱糟糟的。

  他这是剖心表白么。

  万疏君问:“你呢?”

  他很喜欢把她抱在怀里,如今张开双臂将人牢牢抱住了,语调上扬,暗含几分期待。

  乔孜不知从何说起,望着窗外茫茫雪景,空白的脑海里慢慢勾勒出线条画面。

  青云山的瀑布,城外的黄昏,长长的队伍,寂静的前堂……

  日暮夕光平铺开来,将褪色的画面染上一层淡淡的橘色,一人站在她身后,冰壶秋月,莹莹玉润。

  她那时候乱七八糟的想法层出不穷,后来出了很多事情,变成小蒲牢、小刺猬、小干尸,遇上不干人事的孟潮青,简直泡在了苦水里。

  乔孜捂着头,窝在那一处,忽然又给了自己一巴掌清醒。

  陷在过往当中,简直要人格分裂。

  “你做什么?”

  万疏君不解,握着她的腕子,将她左边脸看了又看:“若是不解气再骂我几句,打几下,何必要打自己。”

  怀里的少女摇摇头,那一瞬间像是蔫了一样,反手摸了摸他的心口,忽而道:“能煮一碗阳春面吗?”

  掌心的心跳沉稳有力,她听到万疏君说了个好字。

  下一秒,乔孜脚离地,被他整个抱起来。

  我屮艸芔茻!

  她瞪圆了杏子眼,扭头一望,却被他偷亲一口,浓郁的玉茗花香裹着人,万疏君笑着把她抱的更紧,就这样出门了。

  “快放下!有人有人!”

  “没人。”

  万疏君推开门,客栈果然如他所言,不见一个人。

  乔孜手抓着他的臂膀,面色涨红,仍不放心,四下查看,确实没有一个人。

  其实那些婢女察觉到万疏君的讯号,早早隐身躲在角落里,望着楼上下来的两个人,各自心有猜测。

  身姿如玉的青年抱着面颊绯.红的少女,一袭青衫并不齐整,裸.露的肌肤上或多或少留下痕迹,水绿的裙裾擦过腰两侧,遮住玉白的腰带,感到羞耻的女孩埋下头,他脖.颈发烫。

  万疏君一手托着乔孜,一手拍着她的背脊,轻车熟路往客栈后院走去。

  掀开帘笼,寒风拂面,她贴的更紧,万疏君望着天上落下的小雪,眼神有些发烫,不得不垂下眼帘,暂且稳住呼吸。

  到了地方乔孜被他放下来,万疏君绑好攀膊,背过身先去准备东西。

  阳春面并不难,做过一次他就记得很牢,一想到方才的反应,他吐了口浊气,摒弃杂念,不敢回头。

  乔孜衣衫单薄,揣着手当哑巴,余光却还偷偷瞄他。

  烧水、煮面、切葱,调汤底,他做的游刃有余,只是微微抿着唇,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好了。”

  没过多久,万疏君擦了擦手,笑道:“你先吃,我送两碗给他们,顺带去道歉跟解释。”

  灶膛边坐着的少女点点头,鸦翎般的水鬓刀裁一般,粉白的面上红晕未散,手缩在袖子里,视线落在他处。

  端着面,门口的青年脚步顿住,十分不想离开。

  可彤云又吐,萧萧朔风里,他无奈叹了声。

  ——

  一碗阳春面就放在离阿葵很远的案几上,见小傀儡没有回头的意思,万疏君茶色的眼眸里几点笑意跃然而出。

  “今日不慎出手伤了你,眼下脖子也断了?”

  阿葵听到声音,冷哼一声,侧过身,只见他春风满面,饕足快意。

  一想到万疏君方才做的龌龊事情,阿葵惆怅哀痛之后,有一瞬间甚至想要与他鱼死网破。

  世间最不能忍的,他全做了。

  “面里下毒了?用不着假好心。”

  “嗯,下了肝肠寸断、心如死灰、无语泪流这三种毒,这味道,你闻着意下如何?尝一尝,到底不会死人。”万疏君劝道。

  “滚出去。”

  见不得他炫耀翘尾巴的样子,小傀儡拉长了脸,手边一个梅瓶砸过去。

  万疏君早躲开,听到破碎声,隔着门笑道:“乔乔对你,确实不同,不过兴许没有掺杂男女之情,你该趁早释怀才是。要不然钻了牛角尖,一条路走到黑,她会比我更伤心。”

  “闭嘴,滚远点!”

  万疏君拍了拍袖子,路过熊小鱼的房间,进去一看,床上的小东西还没醒,蜷缩成蚊香形状,可怜兮兮的。

  “小鱼,你醒了重新给你做一份。”

  屋里光线不甚明朗,万疏君给他盖好被,静坐了会儿,嘴角的笑散不去。

  ……

  芦花似雪,江水边的倒影被孟潮青挥袖扇走,他怔了怔,随后自嘲一笑,听到身后师妹的声音,他重新蒙上双目。

  “师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柳莺莺呼了口气,一路小跑过来,眉梢落了好些小雪花。

  “等你。”

  “等我?”

  “嗯,带你去孤篁山。”孟潮青声音清冷,不动声色抽出被她抱住的手,拔剑出鞘。

  “去孤篁山做什么?”

  柳莺莺跟在他身后,丝毫不觉他的异常,嘴里抱怨其他几个师妹不聪明。

  她们本在沧波江边找河边草,却不慎被其人推到水里,爬上来找了一圈,竟是屁也没找出一个,人该走的走,该哭的哭,柳莺莺骂了她们一通,撇下众人单独找了过来。

  孟潮青对此不予评价,只道:“孤篁山大抵藏了换魂珠,可以去碰碰运气。”

  “什么?”

  他扭过头,忽觉得这个师妹意外的聒噪,揉了揉额角,孟潮青御剑升空。

  换魂珠一事他早已知晓,当初虽然被安了个偷盗罪名,可凤城并无证据。

  孟潮青将九夷那日遇险一事前后仔细推敲,便怀疑上了阿葵。这只小傀儡早在他之先便进入凤城埋伏,借着探亲的由头,最后一去不返。借万疏君的人脉,孟潮青查出阿葵生前的信息。

  他确实是凤城人,地位不算低,当初被杜宜修做成傀儡,正是因为仗着出身心高气傲,未曾将杜宜修放在眼里,得罪了他,结果进了六朝府就没那个机会活着出来。

  换魂珠的效用,凤城人几乎无人不晓,那是被封为至宝的存在,寻常时候便只有大巫能够动用。

  上了年纪的大巫如今惜命,居住在修好的陵墓之中,偶尔夜游时才会驾车去往城内的白发楼。

  他身边时常有个替身傀儡,带着面具做他的替身,以防不测。

  梧桐林中,九夷遇险,与她一剑划破了阿葵脸上的面具不无关系。

  若是当初差个些许,本不用受那些苦痛的。

  梧桐林之后换魂珠消失,乔孜与那只酷似万疏君的小傀儡也一道消失,凤城的十巫不明所以,将这一桩祸事全部跟倒垃圾一样倒在孟潮青身上,这也实在是天大的冤枉。

  孟潮青嘴上不说,心里门门清。

  ——

  小厨房里,乔孜拢了件新的氅衣,外面雪落纷纷,她捧着碗干完两碗面。

  万疏君对面还是小傀儡阿葵,他后来改了主意,带着阳春面来到厨房里吃,如今三人围着一张小案,气氛略微诡异。

  “万公子手艺不错。”

  小傀儡笑容和蔼,完全看不出先前遭受挫折后的痛苦。他与从前一般,还煎了两个荷包蛋给乔孜。

  察觉到乔孜的不自在,阿葵犹豫片刻,见她终于放下了碗,这才缓声道:

  “你不用担心我,其实有人对你好,我高兴的不得了。”

  “如今你也只能留在这里,一无父母,二无兄弟姊妹,法术尽失,无依无靠,与我一般田地。我不敢奢求太多,只是——”

  被万疏君盯着,小傀儡忍住没有伸手,看着她轻声道:“我心里确实藏了很多喜欢,不足为外人道。不过如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无关风月。”

  乔孜慢慢抬头,手指蜷缩收紧,心尖像是被人摸了一下。

  少年时的情愫被积藏在心底一个很隐秘的角落,来到这里,又跳出游戏进入现实,兜兜转转一大圈下来,阿葵见识了太多难以用此间观念来解释的事情。

  他今日想了很多很多,或许是三年后的相遇叫他心里发酸。

  “如果万公子真的爱你,我做你的兄弟,不无不可。那天吃汤圆,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

  乔孜让他陪着自己,她也陪着他。

  两个人抛弃了以往固有的世界,所产生情感他翻来覆去思考良久,觉得或许是一种惺惺相惜。

  “今天要同你说开了,日后不能叫你为难。”

  他眨着眼,声音开始变哑,喉结微微滚动,挤出一句:“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打搅你日后的——”

  乔孜摇摇头,几句话的工夫,喉咙发干,最后一把抱住他。

  “这件事是我有错,把你夹在中间,吃苦吃累。”

  到孤篁山的最初,他整天掉胳膊掉腿,独自建小竹屋,跟附近的小妖怪打好关系,也不能出远门。后来去沧波城,跟她抵玉,药铺跟前被人使个劲嘲弄……

  “你过的不好,却反过来心疼我。”

  乔孜心里发酸,酸涩感从心房蔓延,一瞧见他此时故意装出的笑,像是被人刺了一刀。

  “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

  做人太难了,她不敢去想那些检测的日子。

  两个人抱了很久,哭够了,才发现万疏君在桌案上放了两块方巾。

  “把眼泪擦一擦。”

  “天这么冷,小心冻出泪痕,届时小鱼看见了,必然以为是我欺负了你们,那可真是天大冤枉。”

  他笑起来温雅融畅,眼里此时不掺杂太多意味,只是瞧着,便如沐春风。

  阿葵瞥了他一眼,唔了声,摸摸乔孜的脑袋缓缓平复心情。

  就这样也很好了。

  乔孜左看看右看看,一边擦眼泪一边笑了笑。

  “笑什么?”

  “就是想笑。”

  “那就多笑一笑,哭的太委屈,怪叫人心疼的。”

  ——

  一日后熊小鱼醒了过来,他撸着袖子出门,堂厅里三个人居然在喝茶聊天,气氛融洽。

  他难以置信,走过去,万疏君招呼他坐下来。

  “你总算醒了,厨房里做了阳春面,吃完了咱们正好去孤篁山。”

  “你们……你昨天是不是把阿葵揍了一顿?他今天这么乖,昨天肯定哭的很惨。”

  少年按照自己的经验推测,居然猜出了一半。

  阿葵昨天确实哭惨了,想想那个画面,他咳了几声说道:“我是傀儡,哪里会疼呢。”

  顶多只是心疼罢了。

  不过心疼起来,也是要命的。

  熊小鱼不信他,挑着眉一巴掌拍过去:“阿葵兄弟铮铮铁骨,我懂。”

  熊·特朗普·鱼:“这世上再没有其他人比我更懂你。”

  “……”

  他怕阿葵打回来,跳着蹦着拉开一段距离,屁颠屁颠去了厨房端面。

  等几个人收拾好出门,沧波城难得放晴,雪霁之后天气更寒,日光洒下来,雪光刺眼。

  化作原形的蒲牢兽一路奔到孤篁山,不过片刻而已,山上瘦竹苍翠,林间不时有小动物出来觅食,那些藏起来的小妖怪纷纷冒出头,偷偷摸摸瞧着那只大黑龙。

  小竹屋结实牢固,万疏君还是头一次来,几个人绕了一圈,最后在墙角扒开一块土。

  一颗小小的玻璃珠藏在里面,对着太阳看,流光溢彩。

  “小心收好。”

  阿葵把东西擦干净,还没来得及舒几口气,远处一道剑风倏而横扫而过。竹屋上的茅草都给卷飞了,气流激烈蹦出小漩涡,万疏君拉着乔孜连忙避开。

  几个人抬头望去,只见青竹林里积雪纷纷从枝头滑落,一个身着道袍的女子踩着竹枝直冲而来。

  “万公子,这一样我要买了,还请通融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