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1)

我们 [俄]尤金·扎米亚京 2000 汉字|3 英文 字 27天前

世界……

我没等起床铃响,就急急忙忙下了床,在屋里急促地来回踱步。迄今为至,我的数学在我脱轨的生活中,是我唯一坚实可靠的安全岛,但是现在它离开了河床,浮动起来,在水里打起旋来。

这不可恩议的“灵魂”究竟是什么?难道也像我的制服、我的靴子(它们都在玻璃镜柜里放着)那样实在吗?如果靴子不是病,为什么“灵魂”是病呢?我思索着,不知怎样才能从这荒唐的逻辑迷宫里走出来。这是一座神奥莫测的、可怕的密林,就像绿色大墙那边的奇怪的、不可理解的,没有语言而能说话的生灵一样。我仿佛感到,透过厚厚的玻璃,我可以看到一个无限大、同时又无限小的√ˉ-1。这里有个像蝎子般的东西,里面躲着一根随时让你感觉到的带负号的尖刺……也许它不是别的,正好是我的“灵魂”。它也像古代人神话中的蝎子那样心甘情愿地拼出自己的性命去蜇自己……

铃响了。白天到了。上述的一切并没有死亡,也没有消失,只是披盖上了白天的日光,就像我们所看到的东西一样,到了夜里它们并没有死亡,只是罩上了夜的黑色。我脑袋里缭绕着轻雾。透过雾气,我看见一条条长玻璃桌,和一个个不声不响的圆脑袋,正慢慢地有节奏地在咀嚼。远处,一个节拍机穿过云雾传来滴答声。在这熟悉的、亲切的音乐伴奏下,我和大家一起机械地数数——50下。50是咀嚼一块食物的规定次数。然后,我机械地有节拍地迈步下楼,和大家一样在登记离场人数的本子里在自己的名字上做个记号。可是我总感到自己并没有和大家生活在一起,我只是独自一人;一堵隔音的软墙挡住了我,这里面是我的世界……

问题是,如果这个世界只属于我一个人,那又何必要在这部记事小说里费笔墨呢?何必在这儿写那些荒唐的“梦”、柜子和没有尽头的长廊呢?我很遗憾,没有写颂扬大一统王国的诗韵严谨的数学长诗,却写了一部幻想惊险小说。啊,但愿它真的只是一部小说,而不是我现在的生活,那充满X、√ˉ-1和堕落的真实生活。

不过,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相识的读者们,很显然,你们和我们相比,不过是儿童罢了(因为我们是大一统王国哺育长大的人,当然我们已达到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因为你们是儿童,只有这样,你们才可能乖乖地吞下这丸精巧地包裹着惊险小说厚厚糖衣的苦药……

傍晚。

不知你们是否也曾有过如下的体验?当飞船在蓝空盘旋上升,当开着的舷窗里呼啸的狂风扑面而来时,你们会感到大地消失了,你们也忘记了它,因为它就像土星、木星和金星一样,离开你们无比遥远。我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的:狂风向我劈头盖脸袭来,我忘记了大地,忘记了可爱的粉红的О。但是大地还是存在着,或迟或早我总要在大地上着落。我只是闭眼不看登记着О-90的那张性生活表罢了……

今天晚上遥远的大地向我提醒了它的存在。

遵照医嘱(我真心诚意,确实真心诚意地希望恢复健康),我在那直线形的空寂的玻璃大街上散步了整整两小时,而此时大家都按守时戒律表坐在玻璃房里,只有我一个人……从实质上讲,这是反常现象。试想这是一幅什么样的图景啊!一根孤零零的手指(从一只手的整体上割下的)在玻璃人行道上弯曲着身子,连蹦带跳地跑着。这根手指——就是我。最奇怪,最反常的是,这根手指完全不想和其他手指一起呆在手上。它愿意就这样孤身独处,或者……是啊,我已不必隐瞒,或者和那个她呆在一起,通过她的肩膀,通过紧紧相握的手指……把自己整个身心融进她的身心里。

我回到家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晚霞玫瑰色的余晖映在房屋四壁的玻璃上,映在电塔的金色尖顶上和迎面而来的号码们的声音和笑脸上。真奇怪:即将燃尽的阳光,和早晨初升的阳光的角度完全一样,而其他一切却迥然不同,连玫瑰色的霞光也各具异彩:晚霞宁静而略带苦涩,而早霞——又将是响亮和悦耳的。

楼下前厅里,检查员Ю从一堆映着玫瑰色霞光的信件里,抽出一封信递给了我。我再次说明一下,这是一位很值得人们尊敬的妇女,找确信,她对我怀有着最美好的感情。

可是,每当我看见那挂在脸颊上的鱼鳃,不知为什么我就感别不愉快。

Ю伸出骨节嶙峋的手把信递给我,这时她叹了口气。但是这声叹息,仅微微拂动了一下隔在我和这世界之间的帷幔,因为当时我整个身心都集中在这封索索发颤的信上了——我确信这信是I的。

这时Ю又发出一声叹息,声音有两道加重线,太明显了,我不得不把目光从信封上移开。在鱼鳃和羞涩低垂的眼睑之间,露出一个温情脉脉的、像膏药般使人目眩的微笑。然后她说:“您真可怜,真可怜啊,’叹一声叹息,是有三道加重线的叹息,接着她朝信微微地点了点头(信的内容她当然知道——这是她的义务)。“不,其实我……您为什么这么说呢?”

“不不,亲爱的,因为我比您自己更了解您。我早就开始观察您了。我觉得,您生活中需要一个能和您手挽手一起走的人,需要一个对生活已有过多年研究的人……”

我觉得全身都贴满了她的微笑。这是治疗创伤的膏药,而这些创伤会来自我手上这封颤抖着的信。最后,她透过羞答答的眼睑,悄声地说道:“我再想一想,亲爱的,我再想一想。您可以放心:如果我有足够勇气的话——不不,首先我还是应该再想一想……”

伟大的大恩主啊!难道我命中注定……难道她想对我说……

我眼睛发花了,眼前好像有成千上百根心弦曲线,信在手里颤得要跳起来。我走到墙旁亮处。阳光渐渐暗淡了,在我身上、地板上、我的手上和信上洒下愈来愈浓重的伤感的绛红色的霞光。

信封拆开了。赶紧先看谁写的——我的心被扎了一刀:不是I,不是她,是О。在信页右下方还有一个化开来的墨水渍,这里滴了一滴墨水——这又是一道伤。我最讨厌墨水渍,不论是墨水渍或别的什么,我都受不了。我知道,要是在以前,这个墨渍顶多使我感到不高兴,让人心烦而已。可是现在这灰不溜秋的墨水渍却像块乌云,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