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村民用这种逼迫的方式劝酒, 已经不能说是热情好客。这些酒一定有问题。
谢留夷用神识检查了这碗酒,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如果蛊术无法用神识查探,那就只有喝下去, 才能了解其中奥秘。知己知彼, 才能百战百胜。
因此, 谢留夷才会喝了言于归面前的酒。
她并不是莽撞。如今她已经是元婴大圆满的修士,下蛊者至少也得有元婴相当的实力, 才能让她中招。而她很确定,在场没有一个人有这个本事。
酒水入喉,立刻被灵力分解,她连醉意都没有。
她拨开言于归的手, 说:“我没事。”
闻言, 言于归的表情没有任何放松, 反而捏住她手腕。
她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言于归的指尖涌入她身体,有些不悦,经脉中蕴藏的剑气瞬间抬头。然而,那些东西刚穿透皮肤, 又立刻退了出去。
刚才言于归应该是想用什么手段查看她身体情况,可是刚开了个头他就放弃了。
这样也好,她松了一口气。
言于归松开她手腕, 一把夺过她捏在手里的酒碗, 仰头, 把碗底剩下的一点浑浊的酒液倒入口中, 啪地把酒碗拍在矮几上。
土陶酒碗哗啦一声碎裂成几瓣。
他丢了碎片, 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拉着她就走。也许因为他们面前的酒已经喝了,也许因为言于归脸色太难看, 村民们没有再拦着,默默让开一条道。
即便整个人看起来都快气炸了,他还是很有分寸,拉着谢留夷手腕的那只手并没有很用力,而且握在有衣袖阻隔的地方。
谢留夷自知理亏,没有挣扎,乖乖跟他走。另一只手隐在袖中,趁众人不注意,轻轻弹指,几道灵力无声地打碎了其他玩家面前的酒碗。
只听得身后一阵喧闹。得益于谢留夷制造的混乱,玩家们见机钻出包围圈,各自散去。
也许是顾虑到谢留夷眼睛上蒙了鲛纱,言于归走得并不快,谢留夷另一手提着裙摆,闲庭信步地跟在后面。
言于归真的是很用力在生气,从背影也能看出他不高兴。谢留夷有些心虚,小声说:“我真的没事。”
前面的人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理她,头也没回。
“言于归?”谢留夷喊。
前面的人脚步一顿,继续往前走,还是没有回头。
谢留夷没有再喊,两人沉默着回到住处。
进了门,言于归放开谢留夷,脱下风衣铺在地上,清理了旧香灰,拿出驱虫香把房间仔仔细细熏了一边,又把剩下的香插在风衣旁边,这才躺在另一边闭上眼睛。
全程不发一言,权当谢留夷不存在。
谢留夷头疼地扶额,以前言桃花的脾气有这么大吗?
她依旧盘腿坐在言于归的风衣上面,解下鲛纱卧在手中,手托着下巴撑在膝盖上,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人,犹豫着要不要说个软话。
突然,她反应过来一件事,眼神微凛。今天出门之前,她给自己周身布了灵力屏障,可是刚才,言于归毫无阻碍就触碰到了她的身体。
她的灵力屏障似乎对他无用。
为了验证这一点,她悄悄在言于归身边贴身布下灵力屏障,轻声喊:“言于归。”
言于归眼皮微颤,却没有睁眼。
谢留夷只能继续喊。因为寡言封印的作用,她只能喊一次,歇几秒,叫魂似的,十分有节奏感。
被她喊得不耐烦了,言于归睁开眼,蹙眉看过来。
“你站起来。”
她想试试言于归会不会被她的屏障阻隔。
言于归懵了两秒,闭眼转过头去。
谢留夷摸摸鼻子,反省自己刚才的要求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了。
她再接再厉,“言于归……”
言于归叹了口气,再次蹙眉转头看过来。
“把手伸出来。”
他没动,神色中透出些疑惑。
“给你个东西。”谢留夷信口胡诌。
言于归还是没动,也没说话,眼神在她手中的鲛纱上停留几秒,终于开了口,语气很冷,“不想要就扔了。”
谢留夷反应过来,他以为自己要把鲛纱还给他,所以生气了。
她非常有眼力价儿地把鲛纱收进储物手镯,开始翻自己的存货。时间之巢和天使雕像肯定不能放出来,驱虫粉拿出来估计言于归会以为她在耍他玩,驱虫香是言于归给她的,再送回去他估计要气炸。
数来数去,只有暴烈之心和血族王戒可以糊弄过去了。把心送给言于归,多少有些暧昧,谢留夷最终选定了王戒。
她手一翻,镶嵌着鸽血红宝石的血族王戒就出现在她手上,“这个给你。”
言于归表情有些奇怪,“你送我戒指?”
“对啊。”谢留夷大方地点头,还强调了一句,“铂金级的。”
言于归终于伸出手,从她掌中捻走戒指,微凉的指尖划过她掌心,激起一阵痒意。
谢留夷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毫无阻碍地穿透灵力屏障,没有任何异样。
怎么回事?她探究地看向言于归。是她的灵力对他无用,还是他的体质免疫所有灵力?
言于归将戒指放在眼前,把玩片刻,当着谢留夷的面戴在左手中指上。从头到尾,没有鉴定一下。
谢留夷莫名觉得他周身的气场软下来,似乎不再生气。
“睡吧。”言于归脸色缓和,唇角甚至有了一丝笑意,转身背对谢留夷,将手枕在耳侧。
谢留夷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比起暴烈之心,戒指这个东西,好像更暧昧。
在修仙界待久了,她都忘了,戒指除了作为储物法宝之外,还能作为定情之物。
她张了张嘴,手指在空中徐徐握住,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没好意思把戒指要回来。
等到言于归呼吸平稳,似乎睡熟了,谢留夷布下隔音结界,起身走到门外,敲了敲簪子。
一股黑雾从簪子中钻出来,凝成红衣厉鬼的虚影。
白莲根本没理她,一出来就扒着门框往里看,□□一声,掐着嗓子说:“他可真好看。”
谢留夷掐了个诀,白莲仿佛被人揪住后衣领,提到她面前。
“出去松快松快。”谢留夷冲着外面点点头。
白莲翻了个白眼,“想让我替你查看情况就直说,说什么让我松快。”
“嗯。”谢留夷大方承认。
“有什么好处?”白莲笑得像个小财迷,眼神不住地往屋里瞟,“阎信礼被你打散了,我缺一个相公。”
谢留夷微笑,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一个圈,往后一甩。白莲顿时被无形的绳子捆住,甩飞出去老远。
夜风把白莲细弱的声音送到她耳边,“谢无心,你给我等着!”
谢留夷目送白莲远去,转身回到屋子里,见言于归还在睡,轻手轻脚地拿起风衣盖在他身上,这才盘腿坐在地上,开始入定。
她和白莲都没发现,在白莲出现的那一刻,言于归其实睁开了眼睛。
这一整晚,言于归像是身体里上了闹钟似的,总会在驱虫香燃尽的时候醒过来续上。
谢留夷最开始还分神关注外界,后来发现有言于归在,根本没必要担心,于是直接沉入识海,开始研究星图。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白莲回来了。察觉到熟悉的气息,谢留夷从入定中睁开眼。
白莲钻进簪子,细细的声音在谢留夷耳边响起,“累死我了,每一户人家我都仔细搜过了。这个村子没什么奇怪的,就是每家每户都养虫子。”
谢留夷敛眉沉思,这恰恰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她总共经历过两个铂金副本,阎府有白莲和湖中怨念,古堡有凯瑟琳和马尔斯,都是实力强大,可以碾压普通玩家的存在。
可是这个副本,未免太祥和了,除了昨晚逼玩家喝酒之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避世而居的世外桃源。
晨光渐起,村民们陆续挑着扁担去河边打水,远处田埂上出现了扛着锄头去劳作的身影,漂亮的姑娘们哼着轻快的调子钻进厨房,炊烟袅袅升起。
这样平静祥和的景象,哪里像危机四伏的铂金级副本呢?
地上的驱虫香燃尽了,言于归似是有感应一般睁开眼,爬起来就要续香。
“不用了。”谢留夷及时出声,打断他的动作。他这才抬眼看过来,发现她已经醒了,坐回去,掩嘴打了个哈欠,问:“我出去洗把脸清醒一下,你要不要一起?”
谢留夷看着言于归眼下的青黑,摇头,“你再睡会。”
她站起身,“我去给你打水。”
言于归没再坚持,盖上衣服,倒头睡去。
山中的清晨薄雾涌动,河水带着刺骨的寒意,谢留夷逆着河水向上看去,远远的还能看到,青山叠翠之间,瀑布如同一条白练,将山峰一分为二。
察觉到几道视线,谢留夷转头,就看到几个来河边打水的年轻小伙子正在偷眼看她。
谢留夷大方走过去,“借个桶。”
小伙子们你推我搡,最终推出一个看起来最健全的,用木桶打了半桶水,递给谢留夷,腼腆地笑着,用蹩脚的普通话问:“你提得动吗?提不动的话,我给你送回去。”
“不用,”谢留夷单手接过桶,轻松地掂了两下。小伙子有些失望。
谢留夷没有急着走,视线扫过他们所有人。这里落后闭塞,年长的人都说土语。村子里没有学堂,村外交通不便,也没发现有人出去上学,那么他们是怎么学会普通话的?
她假装不经意地夸道:“普通话说得不错。”
被夸奖的年轻人们露出憨厚的笑,都有些脸红。
他们常年生活在空气湿润的密林中,皮肤一个赛一个的白皙,脸红起来非常明显。
“跟谁学的?”谢留夷接着问。
小伙子们听到她的问题,也不笑了,互相对视几眼,转身去打水,不再与她交流。
谢留夷眼眸微眯。他们为什么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
年轻人们打完水,急切地离开,似乎怕谢留夷继续追问似的。
谢留夷提着水回到居住的屋子,言于归已经醒了。昨晚他定时醒过来续香,睡得不安稳,谢留夷想让他多睡一会,他拒绝了。
“今天得去找一些东西。”言于归就着冰冷的水洗了脸,精神看起来好多了。
“找什么?”谢留夷顺手掐了个清净诀,弄干了言于归脸上的水。
言于归仅仅愣了两秒,就伸出双手,“手上还有水。”
谢留夷看到他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别过视线,帮他弄干了手。
言于归拿起风衣穿上,说:“找一找前辈来过的痕迹。”
前辈?谢留夷一头雾水地看向言于归。
言于归拿出驱虫香,蹲下来给谢留夷熏衣服,一心二用地解释:“昨天我们从外面进村,村民看到我们第一眼,就问我们是不是科考队。这说明,在我们之前,有科考队来过这里。转身。”
谢留夷转了半圈。他继续说:“而且,昨天出去散步的时候,我观察过,村子里所有学龄儿童,没有一个背着书包。”
谢留夷明白他的意思。昨天他们出去散步的时间,恰好是晚饭前后,如果村子附近有学校,那么应该会遇见许多背着书包的孩子。
可是所有学龄儿童都没有背书包,要么昨天放假,要么他们根本不上学。
言于归熏好了衣服,站起来把香收回去,“既然没上过学,他们的普通话就只可能是之前来到这里的科考队员教的。”
“你昨天就猜到了?”谢留夷问。
言于归已经出了门,闻言回头,“嗯,出来吧,边走边说。”
谢留夷追上去问:“昨晚为什么不找?”
言于归偏头看她,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还不是因为你。
谢留夷顿悟。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可言于归不知道。自从昨晚她喝了酒,他一直不放心。一整晚没睡,不仅是为了续香,也是为了观察她的情况。
直到今早,他确定她真的没事,这才带她出来找线索。
言于归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谢留夷看着他背影,眼神复杂。昨晚,言于归喝了碗底剩下的酒,如果酒真的有问题,他才是最容易中招的那个。
“你没事吧?”谢留夷追上去,戳戳言于归的背,没头没尾地问。
可是言于归显然理解了她的意思,放慢速度她并肩,“暂时没发现问题,我的血脉传承有点特殊,抗毒性比较高。”
“我也是。”谢留夷说。
两人走着走着,言于归突然停了下来,视线凝在某个地方。
“怎么了?”谢留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路边一栋吊脚楼三楼的晒台上,站着一个大肚子的孕妇,她穿着一身黑底绣花的麻布衣服,肚子看着有六七个月。
言于归收回视线,偏头压低了声音说:“昨天我见过她,她肚子没这么大。”
闻言,谢留夷神识探出,将那个孕妇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没发现任何问题。
可她不会认为是言于归看错了。他既然说出口,就一定有完全的把握。谢留夷留下一缕神识在那个孕妇身上,一旦孕妇身上出现异动,她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到。
他们住的屋子在村子靠上的位置,也就是靠近瀑布的位置。他们沿着河边宽阔平整的石头台阶一路往下走,路上还有许多扛着农具往村口走的人。
这些无一例外都是男人。
这个村子里,打水、干农活的,好像都是男人,女性并不从事体力劳动。
路过村子中心村长家的位置的时候,谢留夷耳朵一动。
村长家有人在吵架。
她驻足,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缕神识,顺着吵架的声音探进吊脚楼内。
二楼堂屋中,怪老头坐在挂着巨幅刺绣的墙前面,昨天来通知他们参加祭祀的姑娘披头散发,用土语对着他大声说着什么。
有个中年女人,似乎是那姑娘的母亲,急切地拉着姑娘的胳膊,似乎在劝她别吵了。
怪老头冷冷看着她,语速缓慢地回了一句话。那姑娘僵住了,半天,才点着头,放了句狠话,甩开中年女人,转头跑出堂屋。
中年女人焦急地看看怪老头,见他没有反对,这才喊着“ximei”追出去。谢留夷猜测,ximei是这个姑娘的名字,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那姑娘冲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提着刀跑上三楼,推开一间房进去,把门从里面插上。
中年女人追到门口,发现门打不开,只能神情焦急地拍门,嘴里不停地喊姑娘的名字。
谢留夷好奇地看着那姑娘的动作,就见她坐在窗边的竹榻上,眼睛看着手中的刀,胸脯剧烈起伏半晌,表情从哀伤转为坚定。
她脱下左脚的鞋子,将左脚放在竹榻上,呼吸急促,手颤抖着将刀贴近左脚多出来的脚趾。
谢留夷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她想切掉自己多出来的脚趾。
外面的人开始撞门,那姑娘被声音吓了一跳,表情越发急迫。她看起来很害怕,也很紧张,冷汗顺着光洁的皮肤滑下来。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提起刀就要斩下去。
谢留夷的神识化成飞针,刺入她脑中。
她这一下只是让姑娘晕过去,并不会伤害她。那柄刀上锈迹斑斑,村子里也没什么医疗条件。这一刀下去,她不一定能活下来。
门栓断裂,村长和中年女人冲进屋子,看见姑娘晕倒,以为她已经切了,吓得面无人色。直到发现她脚趾还完好,才松了一口气。女人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感谢哪路神明。
谢留夷收回神识,才发现言于归就站在她身边,修长的身躯替她挡住了村民好奇的视线。
见她睁眼,言于归退后一步拉开距离,静静看着她,也不问她刚才在做什么。
谢留夷主动靠过去,低声说:“她要切脚趾。”
“谁?”
“村长的女儿。”
言于归想了一下,问:“昨天来找我们参加祭祀的那个?”
“是。”
言于归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的脚是六指?”
“嗯。”谢留夷点头。
言于归也没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说了句“边走边说”,转身继续走。
谢留夷追上去与他并肩往前走,“有点奇怪。”
不需要她多解释,言于归就顺着她的话说:“确实奇怪。村子里大多数人都有畸形,他们并没有因为身体而自卑。这种环境下,她不应该产生切掉脚趾的念头。除非……她有什么心愿,必须是身体健全才能达成的。”
谢留夷:“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言于归神情淡漠地平视着前方:“你这个比喻有点恶心。”
谢留夷:“……”
言于归说是要找线索,但是却带着她顺着石头台阶一路直走。远远的,谢留夷已经可以看到村外的水田和密林了。
她狐疑地转头问言于归,“我们去哪儿?”
言于归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跟我走就行了,自然一点,假装看风景。”
他的态度让谢留夷有一些不好的预感,果然,随着村口越来越近,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也越来越多。
谢留夷昨天是从后面进入村子的,还从未见过村口是什么样子。
村口围着一圈篱笆,篱笆外是几亩梯田,穿过梯田就是密林。然而,还未等他们走到村口,就有几个年轻小伙子围过来,问他们去哪儿。
言于归态度自然,“出去逛逛。”
村民们分散开,挡住他们出村的路,领头的年轻人说:“村子外面有瘴气,中毒了可不是好玩的,你们最好别出去。”
言于归手伸进风衣口袋,掏出来一个小小的水晶瓶晃了两下,“我们有解毒剂。”
“不行,没用。”对方的语气斩钉截铁,不耐烦地挥手,“你们的药没用,赶紧回去。”
言于归没有再坚持,招呼谢留夷转身往回走。谢留夷神识铺展开,发现这群人一直盯着他们走远了,才散开。
看似散开,其实每个人都在村口附近徘徊,似乎在守门。
“你猜到了?”谢留夷问。
刚才,言于归带着她直直往村口走,分明就是在试探村民让不让他们出村。
“嗯,”言于归点头,“昨天我跟你说过,他们常年近亲通婚,所以畸形儿很多。畸形儿体弱易病,容易夭折,所以村子里年轻人数量比年长者要少许多。想要继续繁衍下去,就必须改善基因。”
“怎么改善?”谢留夷顺口问。
言于归扭头看了她一眼,“高中生物还给老师了?”
谢留夷十分光棍地承认,“全还了。”在修仙界待了那么多年,她的唯物主义科学信念早崩塌了。
言于归也许是习惯了她的学渣属性,微不可查地叹口气,开始解释:“和外人通婚,是改善基因见效最快、最简单的办法。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玩家,是送上门的通婚对象。”
谢留夷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年轻男女对他们如此热情,原来是在挑选对象。可是随即她又皱起眉头,这些村民又没有学过生物,他们怎么会想到通过通婚来改善基因?
“他们不懂生物。”她说。
“不要小瞧人类的智慧,”言于归轻轻摇头,“就算没有系统学过,人类也可以通过观察和记录,掌握种族繁衍的秘诀。我估计,之前来的那批科考队员,已经成了他们繁衍后代的工具。”
谢留夷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画面:昏暗的地下室,瘦骨如柴的科考队员被铁链拴着,不见天日,每天只有一个任务,就是繁衍后代。
她甩甩头,不可能,昨晚白莲查看了整个村子,如果真的有科考队员被囚禁了,白莲不可能没发现。
紧接着,她又想到,村子里身体健全的人,几乎都上了年纪。如果他们是科考队员和村民生下的孩子,那么上一批科考队员,应该早就作古了吧?
跟着言于归在村子里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遇到其他玩家,远远点头致意,并没有交换什么消息。
估摸着谢留夷身上驱虫香的效果快消失了,两人便回到住处。
言于归照例用驱虫香熏了整间屋子,又脱下风衣铺在地上。
谢留夷昨晚在地上坐了一晚上,早就突破了心里那道坎,“我坐地上吧。”
闻言,言于归态度自然地把衣服收进系统背包,往地上一坐,“你有没有发现,村子里从事劳动的,全是男人。”
谢留夷在他对面坐下,点点头。女人大多数无所事事地坐在晒台上,只有少数年长的女性会做一些轻松的家务活。
“一般的村子,男人下地干农活,女人做饭操持家务,合理分配劳动力。可是这里连家务都是男人做。”言于归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这种社会形态有些奇怪,看起来像母系氏族,但是村长又是男人。”
听着他的分析,谢留夷心中渐渐有了一种让她很不舒服的感觉。
男性劳作,供养女性,这种社会形态很像……虫子。一瞬间,谢留夷印象中的村民都变成了穿着衣服的虫子。
“你在想什么?”言于归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谢留夷这才从那种令她毛骨悚然的感觉中抽离出来。
对面的人蹙眉看着她,清澈的眸中倒映出她略有些苍白的脸色。
刚才的推测,她自己没有太大把握,不想说出来误导言于归,于是找了个借口,“村里每家都蓄养蛊虫。”
“你是不是有远距离侦查技能?”言于归问。
谢留夷心知他问的是自己的神识,点头说:“大范围,远距离侦查。”
她原本以为言于归问这个问题,是想要她去探查些什么,没想到言于归皱眉说:“这次副本里虫子太多,不要轻易用这个技能。想知道什么告诉我,我去给你查。”
谢留夷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轻轻地挠了一下,有些痒,又有些酸,讷讷地“哦”了一声。
白莲细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谢留夷,他真的好温柔啊。”
这声音很小,然而言于归突然垂下眼,耳尖泛出一点粉色,谢留夷就知道他听见了。
她敲敲簪子,“白莲,出来吧。”
一道黑烟从簪子里钻出来,在谢留夷的身边、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凝结成一个跪坐的红衣美人。美人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半点没有平时动不动在空中翻跟头的活泼劲儿,一双美眸含情脉脉地看着言于归。
谢留夷指指白莲,“我朋友,白莲。”又指指言于归,“我……朋友,言于归。”
白莲声音柔婉,微微低头,露出一段白皙细腻的脖颈,“言公子安好,奴家这厢有礼了。”
言于归表情依然冷漠,但是很给面子地对白莲点点头。
谢留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正常点。”
白莲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两下,掐着嗓子,“奴家哪里不正常了?”
谢留夷面无表情地对着言于归说:“别理她,她脑子不好。”
对面,言于归看她一眼,视线里满满的全是她,一点余光都没有分给白莲。他又垂下眼眸,淡淡地“嗯”了一声。
身边白莲娇笑两声,“哎哟,瞧你这飞醋吃的。大白天的,我也不稀罕陪你晒太阳,回去了。”
说完,又化成一道烟钻回谢留夷头顶的木簪。
白莲消失之后,言于归才说:“我有件事想请你朋友帮忙。”
谢留夷疑惑地看向他。
“入夜之后,我想请她在村子附近的密林里搜索一下,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簪子里传来白莲带笑的声音,“哎哟哟,有事不跟奴家直说,非得让她转达。这是怕她吃飞醋不成?”
言于归耳尖又红了,谢留夷面无表情地弹了簪子一下,“闭嘴。”
白莲又笑了两声,才安静下去。
屋中陷入一阵让人尴尬的沉默,谢留夷咳嗽两声,转移话题,“这次副本太祥和了。”
“嗯,可能是剧情还没开始,”言于归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有些副本需要关键事件,才能触发剧情。”
“如果不触发呢?”
“会死得不明不白。”
“哦……”
话题终结,两人又陷入沉默,几秒后同时开口。
谢留夷:“我们出去走走。”
言于归:“去瀑布那儿看看。”
虽然内容不同,也算是殊途同归,谢留夷麻溜站起来,“走吧。”
言于归照旧给谢留夷裙摆熏了驱虫香,两人沿着河边的石头台阶,逆着河流的方向往上走。
也许是因为村后连接着山谷,两边壁立千仞,插翅难飞,所以村后并没有人守着,两人畅通无阻地离开村子,来到瀑布下方。
水流声轰隆隆作响,如同大自然激昂的交响乐。今日阳光明媚,瀑布飞溅的水雾折射阳光,在天空画出一条彩虹。
瀑布下方因为水流常年冲刷,形成一处幽深的石潭,石潭的水顺着山势向下流去,就成了穿村而过的小河。
言于归抬头看着瀑布,若有所思,“你说,在我们之前来到这里的科考队员,如果发现不对想要离开,他们会从哪儿走?”
几乎是瞬间,谢留夷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能进入这样偏远的地方考察的,多少都会一些攀岩的技能。当他们的生命和自由受到威胁,而正常的出路已经被堵死的时候,很可能会铤而走险,从村后的峭壁上离开。
“我上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言于归说着,就要往峭壁那边走。
谢留夷摁住他的肩膀,“我去吧。”
“不行,”言于归断然拒绝,“我的血脉传承可以辅助攀岩,我……”
他话音未落,谢留夷直接把他夹在腋下,御风而起。手下的人,腰比钟长风细很多,然而肌肉线条明显,因为突然腾空而绷紧,谢留夷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腰部的力量感。
她逆着瀑布向上飞,得意地问:“钟长风没告诉你我会飞?”
半晌,言于归压抑的声音响起,“你带他飞过?”
“嗯,他可高兴了。”谢留夷低头看了一眼,因为姿势的关系,言于归面向下低着头,她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你高兴吗?”
言于归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说话,快到顶的时候,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高兴。”
说话间,她已经飞到峰顶,落在瀑布旁边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将言于归放下。
言于归低头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半天不说话。
谢留夷眨巴两下眼睛,“吓到了?”
“没有,”言于归整理好衣服,才神色平静地看向她,“我刚才在观察山壁上有没有线索。”
他走到大石边上,往下看了看,“山壁上没发现什么,我去林子里找一找,你在这儿等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跳下去。
谢留夷站在石头上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他好像在生气。
目送言于归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中,谢留夷转头盯着下面的村落发呆。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整个村子,就像一只收起翅膀,躺在山谷中的蝴蝶。
中间奔涌的河流是蝴蝶的身子,村舍以及农田的分布,就像是合拢起来的翅膀。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就越看越像。一栋栋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吊脚楼,就像蝴蝶翅膀上的斑点,吊脚楼之间纵横的阡陌,就像蝴蝶翅膀上的纹路。
甚至,这条小河流出村子之后,在进入密林之前恰好分流成两条,就像蝴蝶的两根触须。
谢留夷突然想起来,迄今为止,她还不知道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身后密林中传来脚步声,她回头,就看见言于归手中拎着一个破旧的登山包走出来。走到近前的时候,冲刺两步,单手动作敏捷地爬上石头。
“这是……”谢留夷的问题还没问完,言于归就将登山包放在她脚边,拉开拉链,把里面所有的东西掏出来,一样样摆在她脚边,如上供一般。
“这是我们前辈的遗物。”
作者有话要说: 钟长风,危。感谢在2021-09-11 20:00:04~2021-09-12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走 10瓶;日光倾城为汝留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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