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1)

当剑修穿进无限流 玖宛 8614 汉字|15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84章

  谢留夷走入室内, 面对着价值不菲的“坐垫”,罕见地扭捏了。

  她看了言于归一眼,只看到他的后脑勺。他根本没有抬头看她。

  “我坐地上就行。”

  她弯腰准备捡起风衣还给言于归, 手还没碰到, 就听到言于归语气淡漠地来了句, “地上被虫子爬过。”

  她捡外套的手顺势撑在上面,一屁股坐下来, 盘起腿,力求自己身体每一寸都收在风衣覆盖的范围内。

  她专注于自己的姿势,没注意到对面言于归的嘴角略微弯了一瞬,随即又落下。

  她刚坐稳, 言于归就开口了, “这次副本的通关提示是‘杀死蛊王’, 我们的身份是迷路的科考队队员。林子里有瘴气,待得久了会持续掉血,只有村落范围内没有瘴气,所以玩家不能长时间离开村落。”

  谢留夷想问的问题全被言于归提前说出来了, 她讷讷地“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面的人像是知道她的尴尬,并不等她回应, 自顾自地继续说:“副本名字叫苗疆古族, 我刚才注意观察了村民的服饰和建筑, 跟苗族有些像, 但不完全一样。村子没有通电, 科技落后,上了年纪的人都不会说普通话。我推测他们是避世而居的苗族分支。”

  听刚才那个肌肉男的话,玩家进本应该没多久。这么短时间, 言于归就分析出这么多信息,谢留夷除了心里喊六六六之外,还能说什么?

  不过,她心底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言于归解释得太详细了,就好像知道她对副本一无所知一样。

  不等她想明白心头的疑问,那厢言于归直接递过来一根手指粗的木棍。

  谢留夷条件反射地接过来,转了一圈,才发现其上刻着三个描金篆字:驱虫香。

  这是一个装线香的筒,只是盖子太过严丝合缝,看起来就像一根完整的木棍。

  她鉴定了一下,发现这是个黄金级的道具,急忙递回去,“太贵重了。”

  怕言于归不收,她又拿出萧楚曼送给她的驱虫粉晃了晃,“我有这个。”

  言于归看了驱虫粉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接过驱虫香收进系统背包,才说:“根据通关提示推测,这个副本是有蛊虫的。一般的驱虫粉只能驱除普通的虫子,对专门养出来的蛊不一定有效。”

  听完这话,谢留夷僵住了。只是驱虫香已经还回去了,也不好意思再要,她只能把驱虫粉收回储物手镯里,打定注意,接下来只要出门就用飞的,绝对不着地。

  “午饭时间了,”言于归站起身,“我去找些吃的,你随意,别跑远。”

  “哦。”谢留夷觉得她和言于归的相处方式好像反过来了。

  以前都是她喋喋不休,言于归的回应绝对不超过十个字。这么多年过去,言于归话变多了,她反而说不出什么。

  目送言于归离开,谢留夷转回视线,却发现言于归刚才坐的地方,丢着一个眼熟的木棍——驱虫香的香筒。

  她唰地扭头看向门口,言于归已经没影了。

  谢留夷伸手捡起那筒驱虫香,心情复杂。刚才她明明看着他把驱虫香收回系统背包,现在却出现在地上。以言于归的细心,若说是不小心落下的,傻子也不会信。

  他是故意留下的。

  谢留夷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把驱虫香收进储物手镯。

  大不了以后用别的东西还回去。她想。

  先前言于归说村子里可能有蛊虫,因此谢留夷暂时不打算出这扇门。对她来说,寻找线索并不一定要亲自出门。

  她闭上眼,磅礴如海的神识瞬间铺满整个村落,然而仅一秒,她就立刻收回。

  就这一瞬间,足够她看清很多东西,很多让她毛骨悚然的东西。

  村子里家家户户的角落里都摆着几个粗糙的陶罐,里面是层层叠叠、翻涌如沸腾的虫子。

  而村子最中心,是一块巨大的、平整的青石。最靠近青石的,是整个村子最大的木质三层吊脚楼。在它顶层阁楼里,摆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陶罐,五毒俱全。

  五毒,即毒蛇、毒蟾蜍、毒蜘蛛、毒蝎子、毒蜈蚣。

  谢留夷不怕蛇、蟾蜍和蝎子,但是蜘蛛和蜈蚣,名列她害怕的虫子之最。她闭眼调息好久,才压下了那股毛骨悚然的不适感。

  这次她没有直接铺展神识,而是将神识拧成一缕,向那栋五毒俱全的吊脚楼探去。

  那栋楼不仅建筑面积最大,装饰也最华丽。窗户上糊着青底白花的蜡染布,花纹可以看出是变了形的五毒,让谢留夷略感不适。

  吊脚楼的一楼一般用来蓄养家畜,这栋楼的一楼却是空空如也。二楼是装饰华丽的堂屋,正对门的墙上挂着巨幅的苗绣,栩栩如生的五毒拱卫着中央色彩斑斓的蝴蝶。

  谢留夷忍着不适,仔细观察这幅绣品。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五毒的造型各不相同,有种横看成岭侧成峰的效果,应当是用了苗族挑绣的手法。

  堂屋外侧靠窗安置着一张美人靠,坐垫上刺绣纹样也还是五毒。

  二楼是卧室,无论是桌布还是床上的铺盖,刺绣的纹样都取自五毒。明明是午饭时间,整栋楼里却都没有人,不知道主人家去哪里了。

  谢留夷又用神识探查了村中其它房屋里面的装饰,最后得出结论:这个村落,不仅蓄蛊,对五毒的崇拜更是达到巅峰。

  不过让她感到奇怪的是,除了崇拜五毒,蓄养蛊虫之外,这个村子可以称得上祥和安宁,察觉不到任何危险。

  作为一个铂金级别的副本,这太不正常了。

  正在她皱眉思考的时候,脚步声传来,言于归回来了。

  她转过头,言于归恰好走到门口。逆着光,只能看到一个剪影,却也让人觉得他身姿修长,玉树临风。

  他走进门,手里捧着一张大叶子,上面堆着些香蕉葡萄之类的水果。葡萄已经清洗过了,上面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时间仓促,先吃这些垫垫。待会我找人借厨房做些吃的。”他将水果放在谢留夷面前,在她对面坐下来。

  谢留夷有些惊讶。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午饭,她以为言于归会随便找户人家买一些饭菜,没想到他竟然拿水果当午饭。

  因为沉浸在自己思绪中,以至于言于归剥好香蕉递过来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就接过来了,直到闻到香蕉特有的香味,这才回神。

  “我以为……”她说到一半,言于归听见声音抬头看她,眼神清澈又平静,眉眼间依然是那种令她感到熟悉的淡漠,她后半句话堵在了嘴里。

  “以为什么?”他问。

  谢留夷觉得心里有些烦躁,摇摇头没说话,低头小口小口地吃香蕉,就听到对面言于归问:“以为我会找人买饭菜回来?”

  谢留夷惊讶地抬头,看到她的表情,言于归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副本里有蛊虫,NPC很可能擅长养蛊,他们的东西我不敢随便吃。”言于归自己捻了颗葡萄慢条斯理地吃下去,继续说,“你注意着点,NPC给的东西别随便吃。”

  他一颗接一颗地吃着葡萄,也不看谢留夷,好像根本不在意她这个人的存在,可是……

  “你没吐籽。”谢留夷提醒道。

  言于归顿了一下,说:“没籽。”

  “是吗?”谢留夷好奇地伸手,想掐一颗来尝,结果还没碰到,言于归就把整串葡萄都提走了。

  “葡萄有点酸,你吃别的。”他将葡萄捧在左手中,右手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塞。他手上的皮肤很白,紫色的葡萄映衬着他修长的手指,显得愈发莹润可爱,让谢留夷看着都有点想吃了。

  不过谢留夷也不好意思从他怀里抢吃的,只能继续低头吃自己的香蕉。

  “在副本里的这几天,每顿饭我都会自己做。除了我做的饭,别的东西你吃的时候留个心眼。”

  言于归说话的时候根本没看谢留夷,这让她轻松许多,咽下嘴里的香蕉,她很自然地说:“我可以不吃。”

  “嗯?”言于归难得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对于让他惊讶这件事,谢留夷心中有些得意,解释道:“我不会饿。”

  言于归略一思考,问:“血脉么?”

  谢留夷本想否认,转念一想,剑修这个身份,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一种强大的血脉传承,因此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谁知言于归也放下了葡萄,说:“好巧,我也是。”

  谢留夷:???

  言于归神色自然,“我传承的血脉,也不太容易饿,十天半个月不吃没什么。”

  谢留夷微微睁大了眼睛。所以他们两个完全不饿的人,为了骗过对方,在假装吃午饭。这是什么沙雕展开?

  她只能点头,干巴巴地说:“那挺好。”

  在这种随处都是蛊的副本,不用吃食物更好。

  谢留夷也默默把手中的香蕉放回去,余光瞥见言于归不动声色地轻摁自己的胃,“你怎么了?”

  “葡萄太酸了,胃不舒服,我出去一下。”言于归低声说完,起身快步走出了屋子。

  谢留夷目光落在葡萄上,有些好奇:真那么酸吗?

  她探头往外看了看,没看见言于归的身影,这才伸手掐了一颗葡萄送进嘴里。

  挺甜的,以及,这葡萄有籽。

  她觉得言于归胃疼是因为吃了太多葡萄籽吧?

  ……

  言于归回来的时候像是洗过脸,额前的碎发被水沾湿,凝成一缕一缕的。一颗水珠从发梢滴落,沿着他高挺的鼻梁滚下来,跟脸上残留的水汇集在一起,划过他线条清晰的下颚和喉结,最终滚入衣领消失不见。

  “你在看什么?”他突然问。

  “看水。”谢留夷实事求是地回答。

  言于归抹了把脸,“没有毛巾,只能这样。要出去走走吗?你坐太久没动了。”

  出去走走?想到村里每户人家都养着几陶罐虫子,谢留夷有些抵触。

  还没等她拒绝,言于归就走进来,再次在她对面坐下,问:“腿麻吗?”

  “不麻。”

  言于归嗯了一声,没有再提让她起来活动的话,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房顶,“这次副本玩家比较杂,东西南北四个区的人都有。”

  听到“东西南北四个区”,谢留夷眼睫微动。以前听秦思源说过他在玩家空间住东区,没想到铂金城也分区。

  那厢言于归却像是能听到她的心声,开始解释:“铂金城分东西南北四个区,每个区都有任务大厅。所有副本入口都在任务大厅里。有些副本只在单独某一区出现,有些副本入口同时出现在四个区的大厅。后者往往危险性更高,比如这次的副本。”

  谢留夷心头升起一丝异样,探究地看向言于归。

  言于归依然看着房顶,“副本入口只显示副本名称和通关提示,不显示可容纳人数,因此玩家很少组队下本。就算组队,人数也不会很多,否则无法保证队员都能进本。像这次这样,几乎全部组队的情况,很少见。”

  这下谢留夷确定了,言于归在向她科普铂金城和副本相关的知识,他知道她不能出副本。

  “你知道?”她突然提问,打断了言于归的话。

  言于归沉默片刻,语气平静地回答,“我猜的。”

  他态度过于平常,搞得谢留夷也觉得出不了副本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

  “游戏已经开始针对你了,”言于归声音有些发紧,似乎很紧张,“我建议你最好出副本,去玩家空间。这样一来,起码在副本的选择上能掌握主动权。”

  “我出不去。”谢留夷垂眸,盯着面前快要燃尽的驱虫香,拿出香筒,重新抽出一根。

  “我有办法。”

  谢留夷的动作突然僵住,“什么办法?”

  言于归喉结上下滚动,闭了闭眼,“算了,之后再说吧。”

  谢留夷:???兄弟你怎么回事?

  她把新的驱虫香插在地上,掐了个引火诀点燃,轻轻扇灭火苗。

  屋内陷入尴尬的沉默。

  谢留夷突然想起什么,问:“我外公呢?”

  言于归终于转过头来看她,“走了。”

  谢留夷觉得有谁扯着自己的心脏,往下拉了一把。

  外婆走了之后,她跟外公相依为命。即便外公收养了言于归,可是论血缘,她才是外公最亲的人。

  刚穿越的时候,她努力忍着不去想外公会怎样,后来时间久了,久到她比外公年级更大的时候,她也逐渐释然。

  只是此刻,亲耳听到外公去世的消息,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来,问:“是因为我吗?”

  是因为她的失踪,才让外公承受不住打击去世的吗?

  言于归摇头,“喜丧。”

  也就是说,外公是寿终正寝,不怪她。

  谢留夷没有怀疑言于归的话,“谢谢。”谢谢你替我,送外公最后一程。

  “应该的。”言于归转过头,继续看着房顶,声音很轻,“他也是我外公。”

  屋子里再次沉寂下来,谢留夷偏头看着门外渐渐西斜的日头,没有再试图挑起话题。言于归也盯着房顶发呆,不再说话。

  许久,屋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银器撞击时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声音。不多时,一位头顶银饰的年轻姑娘出现在门口。

  她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乌黑油亮的头发盘在头顶,装饰着一个半月形的银饰,手腕上层层叠叠带了十几只细细的银镯子,一动就哗啦啦地响。

  上身穿着对襟的绣花短衣,下身的裙子长不及膝,露出两条白皙纤长的小腿。脚上穿着低帮的绣花鞋,脚踝上一条带着小铃铛的银链子,随着她走动发出悦耳的铃音。

  她美得就像山中最清澈的泉水。

  然而谢留夷的神识扫过她,却发现她左脚有六个指头。

  “我阿爸让我来通知你们,今晚我们寨子要举行巫神祭,就在寨子中心的台子上。两位客人一定要来参加啊。”

  她嘴上说着两位客人,可是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却含羞带怯地盯着言于归,根本没看谢留夷一眼。

  言于归早在听到她脚步声的时候就坐起来了,闻言,只是点点头,没什么表情地说:“知道了。”

  那姑娘对他冷漠的反应很不满意,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言于归就开始语气冷漠地赶客,“慢走不送。”

  姑娘跺跺脚,气哼哼地走了。

  谢留夷打趣地看向言于归,言于归耷拉着眼皮跟她对视一眼,转身背对着她躺下,一副拒绝交流的态度。

  见此,谢留夷也不再打趣他,双手掐诀放在膝盖上,开始打坐调息。

  上个副本强行悟道,又勉力将“时间之巢”装进储物手镯,经脉和识海都留下了暗伤,后来“惊喜”一个接着一个,拖到现在才有时间疗伤。

  她不知道,当她入定之后,言于归转过身来,看了她很久。

  直到现在,言于归的心才落到实处。

  在此之前,他在进行一场豪赌,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他不确定钟长风说的是不是谢留夷,也不确定她在不在这个副本里。

  一切都是没有证据的推测,而他一向理智。

  可是当他找遍大厅,真的发现了这个与虫子相关的副本,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得早点找到她,否则她会怕。

  其实玩家是在村外树林中集合的,他是最后一个进本的玩家。

  当时他有多失望,那么后来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的心跳就有多剧烈。他从来不是一个热心的人,但那一刻,他抢在所有玩家之前主动去开门……

  他视线下移,缓缓伸出手,握住了他铺在谢留夷身下的风衣,这才放心地闭上眼。

  谢留夷调息完毕睁开眼的时候,言于归正站在门边看夕阳。

  夕阳给他的侧脸勾勒出一层金边,谢留夷不禁感叹,他的骨相是真的完美,日后等他去世了,再过个百年被人挖出来,也一定是最标志的骷髅。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言于归转过脸来,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谢留夷站起身,捡起他的风衣抖了抖,又施了个清洁咒,才还给言于归。

  他接过风衣,直接穿在身上。

  夕阳西下,温度渐凉。这个时候穿外套也是理所应当。可是谢留夷想到自己坐了一天的衣服,被他穿在身上,就觉得脸有些热。

  “出去走走吧。”她说。

  “不怕了?”言于归挑眉。

  谢留夷:……

  言于归走过来,拔起旁边的驱虫香,蹲下身,用驱虫香熏她的裙摆,熏完前面,他头也不抬地说:“向后转。”

  谢留夷愣愣地转了半圈,言于归又仔仔细细熏了身后,这才起身,把香熄灭了收起来,“用驱虫香熏过的衣服,三个小时之内自带驱虫效果。”

  谢留夷抿嘴看他半天,“我都腌入味了。”

  她在驱虫香旁边坐了大半天,还需要再熏一次吗?

  “这样效果好。”言于归煞有介事地说了一句,转身出门。

  是吗?谢留夷将信将疑地嗅了嗅自己的衣领,又拎起裙摆嗅了嗅,感觉没什么区别。

  她跟着往门外走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她入定这么久,驱虫香早就烧完不知道几根了,她转头看了一眼,地上厚厚一堆香灰证明了这个事实。

  那么她入定期间,是言于归在续香?

  他给了她一盒驱虫香,自己身上还有一盒。驱虫香这种黄金级道具,他怎么会有这么多?

  “喂,走不走?”言于归发现她没跟上来,转头过来喊了一声。暖黄色的光下,他脸色淡漠,好像只是在喊一个临时组队的队友。

  谢留夷压下心中的疑惑,应了一声,用灵力屏障包裹了全身,才追上去。

  依旧是言于归带路,两人顺着奔涌的河水向下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年轻男女见到他们非常热情地打招呼,凑上来用带着方言口音的普通话搭讪。

  只是谢留夷和言于归都不是喜欢社交的人,气氛很快就会冷下来。再热情的人也受不了他们两个,只得讪讪离开。

  “发现了吗?”言于归放慢了速度,落到谢留夷身边,压低声音问。

  “嗯。”谢留夷点头。

  这些年轻人中,身体出现畸形的概率也太大了点。聋哑、盲、痴、多指、唇腭裂,多多少少都有先天性的缺陷。有些人的缺陷掩盖在衣服里,却逃不过谢留夷的神识。

  “这个地方闭塞、落后,常年近亲通婚,这就导致后代出现遗传病的概率变大,”言于归眼神自然地看着前方,声音很轻,看起来就像在跟身边的人聊风景,“你猜猜,这个村子出现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谢留夷摇头,她猜不到。但是她曾经在密林上空飞了很久,知道这个村落的位置有多么人迹罕至。

  这样一个村庄,如果因为近亲结婚而爆发先天性疾病,应该已经传了很多代,可是奇怪就奇怪在,村子中年纪越大的人,身体反而越健全。就好像,这些遗传病是近几代才开始出现似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村子中央那块平整的大青石广场旁边。

  广场中央架起了一人高的篝火堆,外围摆着两圈矮几和蒲团。篝火还未燃起,矮几上空空如也。

  谢留夷敏锐地察觉到一道令她不舒服的视线。她没有回头,神识顺着视线看来的方向探去。

  视线来自旁边那栋五毒俱全的吊脚楼,二楼的晒台上站着一个人,身形佝偻,披着一件花纹十分繁复的羊毛毡,手中拄着一根比他还高的蛇头杖,雪白的头发缠在苍青色的包头中,脸皱得如同鸡皮。

  突然,老翁披风上的花纹动了动,谢留夷这才发现,那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蜘蛛,和一只通身血红的蜈蚣。

  她急忙收回视线,呼吸略微急促了几分。

  身边有人靠近,鼻尖钻入一股清新凌冽的气味,像雪又像水,“别回头,跟我走。”

  是言于归。

  他抓住谢留夷的小臂,带着她穿过热闹的人群。很快,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被房屋遮挡。

  言于归没有停下,只是放开了谢留夷的手臂,跟她并排走在一起,“刚才,村长家的二楼晒台上,有个怪老头。他身上有虫子,你以后遇到他尽量别看。”

  谢留夷心想,我已经看到了。吃了个教训,她决定以后轻易不要放出神识,这个村子真是处处都会踩雷。

  “你已经看见了?”言于归突然问。

  谢留夷刚才只是呼吸急促了几分,立刻就压了下来,就这样,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嗯。”谢留夷微微蹙眉,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一点秘密都没有。

  “从那个人身上绣的纹样来看,他应该是宅子里举足轻重的人物,晚上的祭祀他肯定会参加,”言于归转过视线,没有再看她,“要不你先回去?”

  谢留夷摇头。晚上的祭祀八成是副本的重要事件,无论如何她也不能错过。

  言于归没再劝,两人沉默地沿着河流走到村口,又转头往回走。

  走到广场附近的时候,夕阳已经落入地平线以下,广场上的篝火已经燃起,火光隔着老远都能看见。

  言于归突然停下来,抬手递过来一条三指宽的白纱,“要吗?”

  他神情漠然,一副你不要我就马上收回来的表情。

  白纱的颜色像柔和的月光,散发着纯净的水系灵力。这是鲛绡。

  谢留夷没有拒绝,扯过鲛绡蒙住眼睛,“谢了。”

  鲛绡是半透明的,蒙在眼睛上能过滤掉强光和鲜艳的色彩,让眼前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柔和。

  不影响谢留夷行动,却能让她看不清那个怪老头身上的蛊虫。

  谢留夷忍不住问言于归,“你是百宝箱吗?”怎么什么都有。

  言于归双手插兜走在前面,闻言,微微侧头,“我是机器猫。”

  谢留夷反映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机器猫是什么,顿时冷得一个激灵。

  这么冷的笑话,言于归是怎么说出口的?

  两人来到广场,其他玩家已经被安排入座了,看到他们两人,立刻就有漂亮的姑娘上前来引他们入座。

  玩家的座位在最外围,矮几两人一桌,谢留夷和言于归自然被安排在一起。他们到的时候,矮几上已经摆了两碟子菜和两个空碗。

  言于归在前,眼疾手快地把桌上的盘子端起来,放在旁边暂时没人坐的桌子上。

  “别看。”他用自己的身体遮挡谢留夷的视线,低声说了一句。

  谢留夷立刻明白了那些盘子里装的是什么。如果没猜错,那两碟菜,八成是虫子。

  她在言于归身边坐下,目不斜视地盯着案几,余光根本不敢往旁边的桌子上看。他们的案几上现在就只剩下两个空碗,连筷子都没有。

  祭祀还未开始,广场中央只有篝火,年轻的男女们在桌案间穿梭。不停有漂亮的姑娘凑过来想跟言于归说话,言于归要么三两个字把人打发走,要么视线低垂装哑巴。

  漂亮姑娘们碰了钉子也不气馁,转头又凑到别的玩家那里。

  也有青壮年的小伙子来找谢留夷,有人用蹩脚的普通话问她为什么要蒙眼睛,谢留夷面无表情地回答:“因为我瞎。”

  之后,再没有一个小伙子来跟她搭话。

  谢留夷觉得有些奇怪。

  先前他们态度热情,谢留夷只当这里民风淳朴,年轻男女大胆奔放。可是现在却觉得,他们不仅过于奔放,这奔放中,还透着挑选的味道。

  过了一会,四个身影走入会场中央。打头的就是身上爬着毒虫的怪老头,他身后跟着个中年男人,走在最后的是一对年轻男女。

  四人都是盛装打扮,那对年轻男女更是容貌不俗。上身穿着满绣对襟短衫,男子披着绣纹精致的披风,女子穿着黑色的百褶裙,裙摆盖住脚面,边缘绣着一圈红色的蝴蝶,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

  这个女子容貌和下午邀请他们参加祭祀的姑娘几乎一模一样。

  可是谢留夷知道,她们绝不是一个人,神情、气质都不一样。这个姑娘神情冷若冰霜,不是谢留夷那种不愿意与人交流的冷,而是一种看破世事的淡漠,好似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挂怀。

  这对年轻男女,是谢留夷迄今为止见到的,唯二身体健全的年轻人。

  中年男人高声用土语说了句什么,广场上立刻安静下来,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不敢再大声喧哗。

  言于归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刚才说话的就是村长。”

  温热的气流打在她耳朵上 ,有些痒,又有些热。谢留夷想说别离这么近,又想起言于归不会传音入密,只好作罢。

  好在言于归说完这句话,立刻就坐直了身子。夜风吹过谢留夷的耳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耳朵好像还是很热。

  村长说完话,对着怪老头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怪老头上前,张开双手,苍老的声音语调奇怪,像是在吟诵不知名的咒语。

  不过谢留夷没有察觉到任何力量波动。

  老头说完话后,围观的人群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紧接着,老人和村长退出广场,只留下那对年轻的男女。

  年轻男子从衣襟中抽出一根短笛,放在唇边。年轻女子仰起头,双手向着天空张开,手腕上的镯子随着她的动作叮叮当当地落到手肘。

  男子吹响短笛,发出奇怪诡异的乐声,说实话一点都不好听,还不如白莲唱歌好听。

  年轻女子开始跳舞。初时动作缓慢,谢留夷看得出,她许多动作都是拜神的动作。这是一支向他们信仰的神祈祷的舞。

  随着乐声越来越急促,女子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到最后,她甚至有些疯魔。

  突然,乐声戛然而止,女子趴伏在地上,如同死去一般,一动不动。

  现场没有一个人慌乱,大家静静地围观着广场内的两人。

  女子动了,她一点一点将散落在地的裙摆收束在手中。乐声陡然高昂,随着这一声刺耳的笛声,女子用力将裙摆甩开,绕着篝火疯狂旋转。

  那裙摆上的蝴蝶,像是活过来一般,马上就要从她身上飞起。

  然而,直到年轻女子力竭倒在地上,那蝴蝶也没能飞起,依然是一团绣在裙摆上的死物。

  人群发出失望的叹息声。

  怪老头没有失望也没有高兴,他挥挥手,立刻就有两个中年妇女上前,将年轻女子扶起来,一左一右架着人回吊脚楼。

  年轻男子也跟着退场。

  村长走入场中,先用土语说了几句,又用蹩脚的普通话说:“今天,有几位客人远道而来,让我们用最热情的礼节,欢迎我们珍贵的客人。”

  随着他话音落下,十个盛装打扮的漂亮姑娘鱼贯进入场中,她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捧着一个酒碗,站在玩家们的桌案前,开始载歌载舞。

  歌词谢留夷听不懂,但是姑娘们的声音清脆得如同林中的鸟儿,听着就让人心生愉悦。

  只是,这些姑娘身体多多少少有些缺陷或者畸形,看着既心酸又诡异。

  唱完了歌,跳完了舞,姑娘们将手中的酒碗放在了十位男玩家的面前。谢留夷这个“客人”被忽略得相当彻底。

  谢留夷偷眼瞟了一眼言于归的酒碗,里头的酒竟然还剩七分满,刚才姑娘们端着碗又唱又跳的,谢留夷还以为酒都撒光了。

  言于归没有碰那碗酒,几个玩家也没有碰。姑娘们又开始在桌案前载歌载舞,这次的舞蹈动作暗示意味很明显,就是劝客人喝酒。

  谢留夷好奇,凑过去嗅了一下,是一股混合着草木清香的酒香味,酒液有些浑浊,底下有些粉末状的沉淀。

  她只顾着看酒,没注意就在她凑到酒碗边上的时候,言于归突然掀起眼皮瞅了她一眼。

  歌声落下,玩家们互相对视几眼,还是没有喝。

  这时候,旁边围观的年轻男女们纷纷涌入广场,站在玩家的桌案前,开始唱歌跳舞。

  十个姑娘跳舞是赏心悦目,上百个姑娘和小伙子一起跳舞,和打群架也没太大区别。

  年长的村民没有来跳舞,而是缓缓移动着,把玩家们围在中间,一副不喝酒不能走的架势。

  整个寨子少说也有几百人,黑压压一片,把玩家们围得水泄不通。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谢留夷端起言于归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言于归本来耷拉着眼皮,像是睡着了一般,对村民的逼迫无动于衷。结果,谢留夷这神来之笔,吓得他目眦欲裂,也顾不上保持距离,一把抓住谢留夷的肩膀,把人掰过来,另一手抚上她的脸。

  “吐出来,快吐出来!”他神色惊慌,手都在发抖。

  谢留夷反倒不慌不忙地砸吧两下嘴,说:“挺好喝。”

  周围的村民们也被这一变故惊呆了,面面相觑。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也不唱歌了。刚才端酒给言于归的姑娘气得哭出声,捂着脸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写了一万多字,删删改改完了就剩九千多了,哎。

  明天还是三更,也不说万字了,这字数太不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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