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一件礼物。
那个晚上, 陈思从云天旧事的副本里出来，差不多是晚上十点半的事。
七点半左右组满团，十点半左右全打完。
虽说陈思是第一次下这两个本, 就算早就翻来覆去看熟了攻略，也多少会有一些紧张和不熟练, 但许是因为只要一失误就会有别人替自己发红包，她的注意力全程高度集中, 所以失误次数并不算多。
单从队伍配置来看的话, 这比预计中要慢上不少, 但两个大本加起来也仅仅只是慢了不到一个小时, 和运气不好就卡本两三小时的大部分末班车相比并不算什么，加上每次团灭都有人发钱，所以就算慢了点也没有人出言抱怨, 整个副本团的氛围都很好。
两本结束后, 不怎么会拒绝别人的陈思短暂关掉了“拒绝所有人添加好友”的门槛，一下子多了二十几个名字陌生的新好友，余下没加她的不是单纯来下本的，就是不太好意思的。
几分钟后，有人离开了YY，有人留下闲聊了起来。
陈思听了一会儿，觉得不太能够插得上话, 便也先一步悄悄开溜。
这YY刚一退，耳边就传来了我想桃子的声音。
“第一次下本, 体验怎么样？”
“比我想象中简单, 失误还挺多，没被骂挺开心的。”陈思应着，语气微微一顿, 喝了一口凉水，认真道，“记忆里下本光被凶了，这样的感觉没体验过，特别开心……副本的剧情很好，陌生的队友也很好，不嫌弃我不太会，还会陪我一起看明明可以跳过的剧情。”
“下周再来，你不会紧张了吧？”我想桃子一边说着，一边把今晚帮陈思拍下的东西尽数丢到了她的号上，最后摁着计算器发了一个总价过来。
“那是，我觉得我会了！”陈思笑着向我想桃子转好了账，抬头时有些小骄傲地说了句，“下周你就跟着我去混大猫的固定团，你看好了，我不会再失误了！”
“行啊，一般是周几？”
“他们的话，一般是在周三吧，你把时间提前空出来啊，可不准到点了还在帮人打战场！”
“不敢不敢。”我想桃子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陈思却是开心极了。
这无疑是她把账号交给代练托管后的两年里，第一次全程开着YY听筒，一边听队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一边认真体验游戏里的pve内容。
无论是那些被攻略视频剪掉的副本剧情，还是队友天南地北找话题聊的氛围，又或者团灭后话语和文字上的语句轻松的鼓劲和安慰，都让她体验到了从未体验过的乐趣。
虽然每次看到我想桃子因为她的失误发团队红包都会下意识咬咬唇，一晚上打下来下嘴皮都有点红了，但这并不影响她副本初体验十分好这件事。
虽说她后来没再开麦说过一句话，但也渐渐开始在boss与boss的开怪间隙里打字参与讨论，很自然地融入了大家的话题。
这些话题，有最近比较火的电视剧，有她听过但从没看过的小说，还有一些游戏里的破事儿。
比如，哪天里的哪个大帮会为了一些资源暴力清场了某个地图，哪个大帮会的某些人手痒还嘴欠，一言不合就开红杀人，混中小型帮会的玩家谁敢打回去就会被他们全帮教育。
再比如，最近服里一些好笑的感情八卦，一些比较知名的榜上玩家不知真假的烂桃花史……
陈思玩这游戏那么久，就跟个代发修行的尼姑一样，永远一副对什么都毫不关心的模样，所有八卦都是方奕珺心情好时顺手分享给她的，她还不一定有耐心看完，像这样在好多人嘴里听到不同角度的讨论真是头一回。
别说，在她看来还真挺有意思。
她想着想着，不禁感慨：“谢谢你了，不嫌弃我菜，一直陪我玩，还带我下本……今天我，我好像还是挺坑的，对吧？”
“经常组野团的人，什么牛鬼蛇神都见过。战力低、不会打，还不做功课的一抓一大把，你这种战力愿意看攻略组野团，还肯用一个合适的价格包车，真没什么好嫌弃的。”
我想桃子说，很多时候从不会到会真就是一瞬间的事，游戏里的副本也是一样，再难的boss，也就第一次最难，不管第一次卡多久，一旦通了就有两次、三次、无数次。
现在已经不是机制不熟战力也不足的开荒期了。
这游戏出那么多年了，新鲜血液越来越少，但也偶尔还是有新手的。
下本这种事，也就一开始有新鲜劲，玩到后面就只是每周的任务，多少玩家都恨不得在刷新CD的转点就组团通宵清掉，又有谁愿意带个新手卡本好几小时？
身为团长，进本前要能知道队里有谁不会，那肯定是要当场踹掉的，所以大部分新手不会也不说，认真看完攻略就厚着脸皮混野团，只要不至于把全团心态搞裂开，那被团长点名多骂几次就会了。
“你今天的失误比我见过的很多坑货都要少，末班车也不是转点车，不用熬夜赶时间打完睡大觉，所以四十分钟左右的卡本是可以接受的。”
陈思听了，多少有些不相信：“这不是红包的功能吗？我可是看到可达鸭在团里说——有红包，团灭到十一点半也没意见。”
我想桃子：“不也没团灭到十一点半吗？”
陈思瘪了瘪嘴，道：“我可是看你赚钱不容易，怕你一晚上把一周的搬砖费都发出去了，所以才格外专注的！”
“多谢老板关心，虽说我这人平日里一毛不拔，但这点钱还是不缺的。”我想桃子笑着说道，“我看你这一个月也没怎么上自己的号，连招却打得挺好，站位也很准，就是一些boss技能躲得比较手生。私底下练过？”
“嗯！”陈思得意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点我还是明白的。我偷偷弄了个小号，没有告诉任何人，现在职业挑战打到一百多名，战场也已经最高段位，还在擂台区交了不少朋友！”
“这我真没想到。”
“那个可达鸭就是我小号的好友，不过他肯定没有认出我来。”陈思说着，不禁回想起了刚买小号的那一天，一时间语气可骄傲，可自豪了，“想当初，他可是被我花钱挑战到忍不住加我好友求放过呢。”
“我看你每天在我号上，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陈思抢话道，“以为我要转职奶妈了？”
“确实。”
“奶妈挺好玩的，我越玩越喜欢，可能是我这种不太有杀意的性子更适合玩奶吧，我真有一点想转职……不过想了想，要是转职了，再被敌对偷袭就不好反杀了。那不行啊，以前有人要杀我，我都要拉一两个垫背的，现在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不能被人白杀的！”陈思说着，忍不住吐槽了一下，“就是你这号太差劲了，玩起来比我那随手买的小号都委屈，真是碰碰就碎，全靠求生欲奶人！”
我想桃子问：“那你怎么不买个奶妈号？”
陈思认真思考了一下，耸了耸肩：“你这有现成的，我有什么好买的？”
我想桃子又问：“我这种战力的号，不算时装和坐骑，顶天几百块一个，你缺这点钱？”
“那不一样，感觉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陈思瘪了瘪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出了到底哪里不一样。
她坐直了身子，理直气壮道：“我把你当好朋友啊，你总在帮这个老板那个老板代练，自己的号都不怎么提升了，那身为朋友，我有时间，刚好又能上你的号，顺手就帮你提升一下啊，免得你这号越来越拉垮，哪天周本都没团要了！那你到时候要是觉得自己的号不好玩了，跟不上大部队了，像不辞千山那样说A就A了，那我不就……”
“嗯？”
“不就……没有第一名了吗？”陈思心虚道。
“不辞大佬是因为这个A的？我记得他战力不低。”我想桃子说。
陈思瘪了瘪嘴，道：“我没说他是因为这个A的，我是怕你因为这个A，毕竟……毕竟你和他不太一样，虽然我们之间有一些很尴尬的误会，但你人不错，所，所以……我还是把你当很好很好的朋友的。”
“嗯……”我想桃子认真道，“老板不用担心，就算没人带我打本，我也可以自己开团，不会因为这个A的。”
陈思一时无言，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算我多管闲事了可以吧？”
下一秒，语音未挂，我想桃子却忽然闭上了麦，悄咪咪、怂兮兮地发了一张小奶猫瞪大眼睛伸出小爪子扯裤腿的卖萌表情包过来。
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仿佛下一句就要接那个经典的：“老板，我错了。”
讲真，对面要是个妹子，她就照单全收了，奈何对面是个男人，这种可可爱爱的表情就完全变成了无效卖萌。
“少来，你以为你还是我心中的仙女小桃子吗？一个大男人每天发这些猫猫狗狗的表情，脸不脸红啊？”
陈思话音刚落，就看到我想桃子传了个视频文件过来。
“这什么啊？”
她小声嘟囔着，有些好奇地点下了接受。
打开视频的那一刻，她看见了一只胖胖的橘猫。
小脸圆乎乎的胖橘端着一张高贵冷艳的嫌弃脸，半眯着双眼望向镜头，任由自家主人撸了半天的猫，最后张嘴打了个哈欠，把脑袋扭向了旁侧，扭动着毛茸茸的身子换了个躺姿，喵呜呜地叫着闭眼的瞬间，脸上终于有了那种分外享受的表情。
陈思看得心动，半分钟前那点小小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不过就在“好可爱啊”四个字脱口而出之前，她及时收住了自己对小猫咪的那点花痴，故作毫不在意地问道：“你忽然给我发鸡腿做啥？”
我想桃子重新打开了麦，认真纠正道：“它叫腿子。”
“……哦。”陈思尴尬了片刻，忍不住把视频又看了一遍，最后还是没控制那不自觉上扬的嘴角，好奇问道，“猫好养吗？”
“猫主子不算难伺候，就是不高兴了会跳到键盘上捣乱。”
“这样啊……所以你录这个给我做什么啊？”
“强行转移话题。”
“……”
陈思如何也想不到，我想桃子竟然能够如此理直气壮地把这种真相说出来。
是她错估这个神奇的男人了。
就在她思考怎么吐槽之时，我想桃子竟又将话题强行转移了一次。
“老板，这周战场来不及打了。”
陈思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马上就要发周结算奖励了，自己此刻的排名是第十三，别说第一了，前十都来不及了。
这要放在以前，她肯定要抓着自家代练抱怨一通，可放在现在，她却觉得一点也不在意了。
因为除去这些虚无的，靠钱“买”来的排名外，她有了更多游戏的乐趣。
所以，她十分无所谓地说出了那句：“那就不打了呗。”
我想桃子听了，又问：“那职业挑战还打吗？还有一小时，打的话我顶号。”
陈思本来想说“要不这个也不打了”，可点开排名看了一眼，此时此刻的第一名是毛毛很行，心底那好胜心一下就燃了起来。
“打啊，有时间为什么不打！”
说完，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可还没来得及问，自己就已经被我想桃子顶下了号。
陈思：“你这顶号速度也太快了吧……”
我想桃子：“老板还有什么事没忙完吗？我可以帮你弄。”
陈思犹豫了一下，虽然觉得事情关乎脸面，大概率问了也是白问，可考虑到我想桃子赚钱不容易，家里还有个猫主子要伺候，她还是把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也没有，我就是想问……今天的红包真不需要我报销啊？”
我想桃子：“当然，说到做到。”
果然，问了也是白问。
陈思转念一想，又道：“那，那职业挑战的排名什么价啊？之前说的是免费一个月，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我总不好一直占你便宜的。”
我想桃子沉思了好一会儿：“我没接过这个，不知道价格。”
陈思听了，刚想按当初给不辞千山的价格报，可还没开口便听我想桃子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反正老板这边可以花钱挑战，没有次数限制的话，就不需要每天都打，只需要打每周的最后一小时就好……老板号特别好，这个算是举手之劳了，就还是免费吧。”
“啊？”陈思“啊”得分外诧异。
“嗯。”我想桃子“嗯”得分外淡定。
陈思张嘴愣了几秒，这才试探道：“你都不问问我心理价的吗？”
我想桃子无所谓地笑了笑，假作痛心道：“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不管老板心理价是多少，现在都还是别说比较好，不然我会觉得我亏大了。”
搬砖的都这样说了，陈思自然也不好意思追着人屁股后面报价了。
这是在为她省钱吗？
她忽然很难形容此时此刻自己心里那种微妙的感觉。
于是她跑到贴吧翻出了下午提到她和我想桃子的那个帖子，下拉到很后面，看了看最新的回复。
——LZ来了，LZ晚上依然混进了这个团里，那就再来说一下晚上的副本情况吧。
和白天差不多，搬砖奶全程都在帮富婆拍东西，听说富婆这是第一次亲自下本，从前都是丢给代练的，所以对飞花和云天的熟练度很低。也许是怕大家责怪富婆小姐姐，搬砖奶就每次都陪她一起失误，然后把团灭的过错揽自己身上，自罚一个一百金的全团红包道歉。而且他真的全程一点脾气都没有，说得最多的就是：“没事没事，刚才那一把很好，就差一点。”声音很好听，语气很暖很温柔，大家明白为什么人家搬个砖都能被富婆看上了吗？这都是有原因的！
还有，富婆小姐姐没有传说中那么高冷，她很可爱，第一个boss打完后她才弱弱问我们能不能等她看看剧情，那时候第一个剧情片段都过了，队里有人问她怎么不早说，她说怕我们不愿意，所以一开始没好意思说。后来我们就陪她一起看了剧情，还从剧情聊到了原著小说，从原著小说聊到相互推文，再到电视剧和区里一些琐碎事。
副本打完以后，富婆还调了好友设置，把我们大家都加了，真的超级好相处。
……
陈思翻了翻帖子后面并不热闹的几句讨论，思绪又开始乱了起来。
她没有主动挂断语音，这通连了快四个小时的语音就一直持续开着。
语音两端的人都没有说话，有的只是一边噼噼啪啪，一边断断续续的键盘鼠标声，和两人时不时在电脑前发出来的一些轻微的，桌椅或水杯的摩擦碰撞声。
十几分钟的沉默无声后，陈思悄悄登上了自己的龙棘小号，一边点开职业挑战的界面开始向上挑战，一边时不时扫一眼职业挑战的排行榜。
差不多十一点四十左右，我想桃子就已经帮她打到了第一名，但这不代表结束了，因为在最终结算前还有可能被人打下来，想要保持第一，就得一直在电脑前守着，这是一个比较无聊的过程。
陈思一直注意着语音那头的动静，自从打到第一名以后，那边的键盘声就没那么频繁了，似乎好一会儿才会被挑战一次，其他时候都是空闲的。
二十分钟过得很快，十二点整，职业挑战进行了当周的结算。
陈思正想借这个话题说点什么，就听到了我想桃子的工作汇报。
“老板，搞定了，你顶号吧。”
“周末好难啊，我小号打到一百三就打不上去了，结算前还被人往下锤了几名……”陈思忍不住小声嘟囔。
“一百三和一百四没什么区别，都是一百到两百这档的奖励。”我想桃子安慰道。
“你说得对，可我就是想再上去一点。”陈思说，“尽管这个排名里，我的战力已经偏低了，也还是想再上去一点。”
“意思是，你现在可以打过战力比你高的人了？”
“不一定，这个名次上上下下的人都被我打熟了，主要还看是谁吧，有几个战力高我怎么都打不过，还有两个战力比我低不少的，像觉得我好欺负似的，每个周末都点我，次次都把我揍下去……”
我想桃子听了，问：“回头有空我陪你练练？”
陈思瞬间来了劲：“什么时候？”
他说：“明天吧，今天晚了，有点困。”
于是两人挂断了语音，约好了明天的“练习”。
我想桃子下线后，陈思没有急着关掉电脑，而是重新登上自己大号看了一眼。
她发现自己大号此刻正站在庄园的一片花丛里，而眼前的风景却与先前多多少少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变化。
多了一些萤火虫，还有一个好大的古树秋千。
忘了是上个月的哪一天了，陈思开着我想桃子的号在他那白嫖的小庄园里四处溜达，在后院看到了这个秋千，立刻截图问了一下哪里来的。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这个秋千，是去年一次庄园设计比赛的优秀奖，全服都没有几个。
在发现这是活动的限定奖励后，陈思用我想桃子的号上传音收了一个下午，结果自是完全没人搭理，最终抱着一份小小的失落选择了放弃。
那时候的我想桃子根本没有在意她的失落，她虽然看着喜欢，但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他愿不愿意卖。
如今这秋千出现在了自己的院子里，是他把这秋千从自己庄园拆过来送她了吗？
这好像是我想桃子送她的第一件礼物。
干什么啊这是……
这样的举动，真的让她很难不去误会。
她将画面切回Q.Q，点开聊天记录里接收的腿子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
最后望着那只撸猫的手，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偷偷送我东西啊？你……是不是也对我有意思啊？”
奈何视频里的手，除了撸猫啥都不做。
陈思咬唇思虑了一会儿，上网搜了搜哪家的猫粮比较好，翻来覆去对比了半天后，最后选了几个好评比较高的牌子，往购物车里塞了一大堆。
然后，再次点开Q.Q，认真写下了自己的谢意。
我不禁陷入沉思：看到你送的秋千了，我非常喜欢，也特别开心。
我不禁陷入沉思：这样吧，你给我个收货地址，我给腿子寄点好吃的。
我不禁陷入沉思：先说好，这可不只是送给你的！
我不禁陷入沉思：我看腿子可爱，才特意挑给它的，你不要替腿子随便拒绝哦！
消息发出去后，她双手托腮坐在电脑前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什么回复，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么快就睡着了吗？”
她轻叹着关了电脑，拉好窗帘，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转身走进卫生间洗漱了一番。
洗漱完毕，她回到床上，拿起手机一看，一句“那我不客气了”伴着一条详细的收件地址映入眼帘。
“噫嘻！”
双手握着手机的少女半跪在床，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细的傻笑。
末了，她抱着手机躺平在身子，将购物车里的猫粮尽数下单。
A市……
虽然不同城，但是意外的并不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