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更)
听到金鹏飞的话, 张桂枝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她亲昵地又嗔怪地拍了下金鹏飞的肩膀,“臭小子,别一天天吓唬你妈玩了, 我上了一天班容易吗我?”
她和老金就这一个儿子,生他的时候又难产大出血, 差点丢了半条命,对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疙瘩自然是千娇百宠,要星星不给月亮。
金鹏飞从小就不爱学习,屁股上跟长钉子了似的,让他背书写作业比杀了他还难受, 好不容易混到初中毕业, 他说什么也不肯再上学了。
就他那个成绩,张桂枝豁出老脸也没法塞进高中,最后还是老金托工友找了个职校,好歹混个中专文凭,将来再想办法。
职校离家不远,金鹏飞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动不动就逃课回家躺着, 老金有时候看不下去了,张桂枝还要拦着不让他动手。
“那破学校有什么能教的?反正都是混日子, 让小飞在家多陪陪咱俩不好吗?”
张桂枝没把儿子的话当回事, 换了拖鞋直奔厨房,“你爸值夜班去了,今天家里就咱们娘儿俩,你是想在家吃还是下馆子?”
“妈!”
金鹏飞急得嘴上都起燎泡了, 他妈怎么还有心思研究吃呢?
他狠了狠心, 一把拽住张桂枝的胳膊, 把她拉进屋里,“你自己看。”
张桂枝抬头扫了一眼,整个人都呆住了。
年轻的女孩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手臂软软地耷拉下来,上面隐约有数道淡粉色的细长疤痕,中间还夹杂着几个烟头大小的褐色圆疤。
像是漂亮的名画被划出了几道口子,不复从前的完美。
张桂枝哆嗦着,只觉得这只白净纤细的手臂,还有这些新旧交加的疤痕越看越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她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慢慢将视线上移。
然后就看到了华星宜那张漂亮的脸,还有她睁得大大的眼睛。
华星宜?!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在我儿子的床上?!
张桂枝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她无视了华星宜肩头和胸前那些暴力推搡出来的红肿淤青,揪住金鹏飞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她勾引你,她想勾引你是不是?”
一定是这样,这个可恶的小贱人,她要报复我,她要勾引我的儿子!
张桂枝愤怒地咒骂着,那些她平时听邻居骂街时,都会皱着眉头快步离开的粗鄙之语,如今流畅地从她嘴里喷出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她的怒火。
她还在一遍遍地向儿子确认,“她勾引你?她居然敢勾引你!”
金鹏飞根本不敢对上她喷火的眼睛,含糊着点了头。
张桂枝的心放了下来。
没错,就是这样,她家小飞一向很单纯的,他才十六岁,连早恋都没有过,他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张桂枝突然恢复了理智,她说:“不能把她留在这里,更不能让你爸知道。”
金鹏飞失手掐死华星宜后,就一直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张桂枝说什么他都只会点头。
她从衣柜里找出家里最大的行李箱,和金鹏飞一起将华星宜塞了进去。
那是张桂枝第一次亲手碰到死人,她把华星宜的胳膊折进去时还在想,原来刚死没多久的人是软的,只是温度比活人更低一点。
25寸的箱子,足够塞下一个纤细的十五岁少女。
张桂枝累出了一身汗,合上箱子的那一瞬间,透过拉链条的缝隙,她好像看到,华星宜的眼睛还一直睁着。
夜幕降临,她和金鹏飞拖着箱子回到了城关中学。
学校最近在翻修操场,到处都在挖坑。只要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箱子丢进去,等明天一早工人开工,把土一填,就再也没人能发现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张桂枝想,只要她还在城关中学教书一天,华星宜就永远在她眼皮底下,永远不会被找到。
这,就是她勾引自己儿子的下场。
计划很顺利,母子俩把皮箱丢进深坑,还假模假式地填了半天土,确保看不出下面埋了箱子的痕迹,才从后门偷偷离开。
回去的路上,张桂枝再三叮嘱金鹏飞,“过了今晚就把这件事忘掉,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爸,听到没有?”
金鹏飞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张桂枝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语气故作轻快,“行了,听妈的,我说过去了就过去了——你想不想吃夜宵,妈带你吃火锅去?”
*
“我没有错!”
张桂枝变成鬼了也不忘护着她的宝贝儿子,冲着华星宜嚷嚷,“是你勾引我儿子,被他不小心掐死了也活该!”
“我勾引他?”华星宜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东西,放肆地大笑起来,“你真以为全世界都拿你儿子当宝贝吗?你敢不敢听听他都做了什么?金鹏飞!”
华星宜忽然厉喝一声,被叫到名字的男人浑身一颤,抱着头跪地嚎哭起来,“好疼,妈我好疼啊!”
他的头好疼,好像有几千根针在里面搅来搅去,疼的快要爆炸了!
“小飞!”
张桂枝急得要命,可她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碰到金鹏飞的一丝衣角。
“华星宜!”她试图拿出当老师的威严,“你对我的教育方式不满可以冲我来,别动我儿子!”
“张桂枝,你不会以为自己死了就可以和我平起平坐吧?”
华星宜冲她勾唇一笑,“我看你是忘了前几天有多疼吧?”
话音刚落,张桂枝突然痛呼出声。
腹部剧痛如绞,那是她生前长了肿瘤的位置。
她的身上重新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刀痕,烫伤,仿佛把她活着的时候那些痛苦又重历了一遍。
“不,快停下,别这样了!”张桂枝终于熬不住了,跪地求饶,“我受不了了,别再这样折磨我了!”
“头,我的头好疼!”
母子俩的哀嚎组成了一篇错落起伏的乐章,他们叫得越惨,华星宜脸上的笑就越灿烂。
“我说,我全都说!”
金鹏飞终于受不了了,钻心剜骨的疼痛让他生不如死,跟之前那个持刀挥向医生的恶徒判若两人。
“根本不是你勾引我,是我听了潘强的话,又假装找严磊帮忙写情书,把你骗出来的……”
一直缩在角落里的严磊猛地抬起头,“情书?”
金鹏飞胡乱点头,“是,是我骗了你,让你帮我写一封求女朋友和好的见面信,然后给了华星宜……”
严磊整个人都傻了,如果不是金鹏飞提起,他根本不记得二十年前还有过这么一件小事。
金鹏飞可是张老师的儿子,他来找自己帮忙写情书,严磊哪有不答应的?
可他不知道,这封情书却到了华星宜手上。
当时的华星宜整日忍受着曹欣等人的欺凌,每次回到教室前都尽量把自己打理干净,生怕被严磊看到她狼狈的模样。
哪怕她心里清楚,他不会再和她说一句话。
直到她抽屉里出现了那封信,熟悉的字迹,情真意切的话语,无异于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她做了十五年人生中最大胆的一件事,半夜瞒着爷爷偷偷溜出来,来到和“严磊”约定的地点。
那一晚是她见过最美的月亮,很大,很亮。
她等啊等,直到金鹏飞从后面打晕了她,当她再醒来的时候,一切都迟了。
她拼了命想要逃,被惊慌失措的金鹏飞掐住了脖子。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了吗?”华星宜冷冷地看着严磊,眼角似有水光闪烁,“如果没有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严磊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又一巴掌,嚎啕大哭,“都怪我,都怪我!星宜,是我对不起你啊!”
华星宜没有看他,径直走到了最后一个男人邹国海面前。
他从华星宜现身的那一刻开始,整个人就处于极度惊惧的状态,大小便失禁,半边身子都在颤抖,像是中风了一样。
华星宜飘到他面前,语气比刚才更冷,“还认得我吗?”
邹国海牙齿都在打战,“认、认得……我知道错了,我……”
砰!
他连一句话都没说完,整个上半身就全炸开了,喷涌的鲜血和碎肉,像是在这小小的结界内下了一场雨,每个人都不能幸免,淋了一头一脸。
“——那你可以去死了。”
华星宜面无表情地补上后半句,似乎并没有揭开真相的打算。
她迎着日光仰起头,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少女站在血泊之中,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红蔷薇。
只有江芜眉头深深皱起。
她看到了。
那天晚上,张桂枝和金鹏飞抛尸的时候,其实校园里还有另一个人。
邹国海,是当时翻修操场的工人之一。
他在母子俩走后,把埋得并不深的行李箱又挖了出来。
……
“江芜。”
陶警官不知何时偷偷来到了江芜身后,五大三粗的男人眉头紧锁,“我们就这样看着吗?”
“不然呢?”江芜反问,“你觉得这些人不该死?”
陶警官一时语塞,又听江芜慢悠悠地补上,“反正我打不过她,你要上,请随意。”
陶警官:……崽崽跟他开玩笑呢吧?
要是连她都对付不了华星宜,那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江芜又荡起了秋千,还嫌劲儿不够大,让陶警官在后面推她一把。
她坐在秋千上高高荡起又落下,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东西。
“阴中超脱,神象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不入轮回,难返蓬瀛……”
她终于知道华星宜是什么了。
——有人助她修成了鬼仙。
真是稀奇,在这样的末法时代,她仅仅用了二十年时间就修成鬼仙,从此跳出轮回。
结界内,华星宜不再纠结,当着张桂枝的面,干脆利落地捏碎了金鹏飞的脑袋,将饱食了脑髓血肉的人面肿瘤吸入体内。
“小飞!”张桂枝声嘶力竭地冲过去,又着急地四下张望,“小飞你在哪儿?你快出来啊,妈妈在这儿呢!”
“留着你就是为了让你看戏的,你以为当鬼就那么容易吗?”
华星宜手腕一抬,张桂枝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小鸡一样拎了起来,在空中徒劳地扑腾着。
她正要如法炮制,捏碎张桂枝的魂魄,就见江芜突然从秋千上跳了下来,抬手大喊:“等等!”
华星宜歪着头看她,“你要来阻止我了吗?”
江芜说打不过她当然是假的,她只是不想而已。
“她已经还了你的命债,但阴债还没还。她的魂魄还要下地府,按阴司律依法判刑。”
江芜一本正经地和她讲道理,“金鹏飞是直接杀你的凶手,你要他魂飞魄散,我就不追究了。但,到此为止,收手吧。”
华星宜很有天赋,江芜不想看到她为了复仇而入魔。
“好,我都听你的。”
江芜还以为自己要多费一些口舌,甚至还要打上一架,没想到华星宜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抬手解开了小结界。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没有一个人敢动弹。
“小陶。”江芜只好开口,“你不是说要救人吗,快去啊,晚了血就要流干了。”
“哦哦哦!”陶警官反应过来,大着胆子冲上前,先把看起来伤得最重的曹欣抱了起来。
他余光瞄了华星宜一眼,见她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作,松了口气。
一共八个病人,金鹏飞和邹国海已死,曹欣,魏玉敏,赵晓秋,李媛,潘强五人重伤,被陶警官一个个带出来,又被以赖佳妈妈为首的医护人员接手,开始抢救。
最后还剩下严磊,陶警官瞪了他一眼,语气很冷,“你自己不会走啊?”
他对这个懦弱的男人很是不屑,真不知道华星宜怎么偏偏放过了他……
砰!
这个念头刚从陶警官脑子里闪过,严磊就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病号服腹部的位置洇出一团鲜血,一个鸡蛋大小的肿瘤飞进华星宜手中。
她看也不看那个男人,仿佛对陶警官解释一般,“差点忘了,还有一个没收回来。”
陶警官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冲她点点头,“……没事了就好。”
他认命地扛起严磊,送到救护车上。
啧,看这出血量,估计得躺上半年。
但能捡回一条小命就不错了。
“我还有一个心愿。”
华星宜对江芜说,“我想和爷爷埋在一起,行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会给星星安排好去处的!继续抱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