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安排洪清瑶。按说这时交给杨乐安照顾是最妥帖的,但这姑娘竟是颇为倔强,谁的话也不听,竟好似知道他要走似的,片刻都不愿离开他的身边,除去洗澡等时间,连睡觉也要揪着他衣角才会合眼。
看来只能到时悄悄离开了。缘行心中也有几分不舍,只能这般安慰自己。可怜他女朋友都没谈过,这会儿却还有了些身为人父那种的体验感。
才下了船,缘行一眼便瞧见岸边伫立着的干瘦身影。
“大师兄。”他喊了声,顾不得惊世骇俗,一个闪身便到了那人身前。那人袈裟斜披,不动如松,正是多年未见的大师兄缘法和尚。
“嗯。”缘法斜着眼睛瞄他一眼,回了一声便将目光投往他的身后,竟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大师兄。”宁沐这时也抱着小姑娘来到近前,笑嘻嘻地打了招呼。
出乎意料的,在缘行印象里一向桀骜的杨乐安,这时却是主动地向缘法施礼:“杨某拜见缘法大师。”
“阿弥陀佛。”缘法笑着合十回礼:“见过杨施主,多年不见,听说靳大人死而复生,真是可喜可贺,他身体如何?没病吧?”
杨乐安表情滞了下,强笑着回道:“师兄一切安好,有劳大师挂心。”
缘法闻言笑容更加灿烂:“老友平安,实乃幸事。”说着又扫了眼缘行,又道:“我这小师弟少小出家,不太经事,想来没少给靳大人添麻烦,改日贫僧定当亲自上门致歉。”
杨乐安脸上挤出点笑容,干巴巴地张口要说些什么。对面缘法却是眼皮低垂,猛地踹了在旁看热闹的缘行大腿一脚:“傻愣愣地杵着做什么,还不跟我走?”撂下这句,竟转身便走,再不搭理杨乐安一行人。
缘行与宁沐对视一眼,也顾不得许多,快步跟在缘法身后离开。
大师兄生气了,缘行小心翼翼地瞄着前方的背影,别看缘法方才面上带笑,可师兄弟相处久了,他分明能体会到师兄的怒气。
缘法在前方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身子,横眼扫向身旁,看到一脸忐忑的缘行不由皱眉,斥道:“弯腰塌背成何体统?威仪呢?”
“是。”缘行闻言猛然一惊,忙正直身子,目不斜视。
轻哼了一声,缘法继续在前不疾不徐地覆手而行,缘行也是庄重安然,紧随其后。
只有早不是和尚的宁沐,抱着洪清瑶在后面不紧不慢远远地缀着,一脸的幸灾乐祸。
行进没多久,几人便到了客栈,说来也巧,竟是之前缘行住过一晚的那间。
这回没上二楼,而是被缘法带着到了后方一座独立清净的院落。
许是因为码头上的那一脚,一进院子,被宁沐放到地上的洪清瑶迈着小短腿快步到了缘行身边,一把将他的大腿抱住,然后撅着嘴,努力大睁着眼睛盯着缘法,只是她表情木纳,摆出自认为恶狠狠的态度也实在吓不住人,反而更显得蠢萌可爱。
“这就是那闺女?”缘法皱眉看着一身小沙弥打扮的姑娘,斜睨缘行:“成天就这些鬼主意在行,好好一女娃,竟让你搞成这副模样。”说罢又矮下身,对小姑娘笑了笑,竟是一副很是喜欢的样子。
第八十八章 夜话
“师兄,寺里可一切安好?长辈们身体可还硬朗?我那些师侄们还好吗?”
趁着大师兄逗弄洪清瑶的功夫,缘行赶忙腆着脸凑过去,嘴上说出一连串的问候。其实他早从宁沐那里知道了寺里的近况,这时再问,只为好好表现令大师兄消气罢了。
“嗯。”也许因小姑娘脸上表情实在可爱,也或许他的殷勤起了作用,缘法直起身后,面上笑容终于不似之前那般生硬,重将缘行上下打量一番,哼道:“算你还有些良心,知道记挂着师父,这五年来怎的不回寺里看看?”
缘行尴尬一笑,实不好解释。
缘法见状朝一旁的宁沐打了个眼色,后者连忙抱起小姑娘出去,临走还将房门带上,顿时,屋内只剩了两个和尚。
缘法直接盘地而坐,并伸手示意,见缘行在他对面也坐了,才缓缓地开口:“跟我说说,你这五年都干了什么?又是怎么与靳元正搅和在一起的?”
缘行忍不住挠头,穿越的事情自不可说,也只能挑些最近的讲了。道自己游览敬亭山遇靳元正,听他聊起与天禅寺的机缘,之后的讲述则无半点遗漏。
缘法一直凝神静听着,待听他提起自己舍了杀戒,又煮鱼给洪清瑶吃的时候不禁皱眉,却没有开口,等着他陈述完整件事情的经过。
沉吟稍许,才问:“你后悔吗?”见对方似是不解,又补充道:“其他不论,舍戒、杀鱼,你后悔吗?”
缘行老实答道:“舍戒不悔,杀鱼、后悔!”
缘法闭目沉思,半晌后摆手:“你先出去吧,容我想想。”
缘行恭敬施礼后,出了房间,才发现外面暮色低垂,已进入夜晚。
洪清瑶正蹲坐在台阶上,一见他出现便跑了过来。
“这丫头倔的很,饭也不吃,非等你出来不可。”宁沐抬了下手中食盒,叹气说道。
缘行也不知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猛地将小姑娘一把抱起,问明了房间分配情况,便拎了食盒朝厢房去了。
同侍女一起喂她吃了晚饭,又拿故事哄着睡了,才出得房间。
北方的初夏,夜晚凉爽宜人,微风吹拂过来,格外舒适。这个独立的院落是客栈专为随员较多的客商与官员准备的,占地挺大,环境清幽,甚至有独立的花园,房间也是不少,是以缘行几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他本打算回房念经的,谁知没行几步,花园中却又琵琶声悠然而起,出事声音滞涩,细小幽咽,然后渐渐宏大,跌宕起伏,拨人心弦。过了片刻,声音隐没。
缘行心中一动,改了个方向直朝着弹奏的地方走去,这时,伴随着夏风,乐声重又徐徐而来,声音如飞马急奔,又似战歌连天,更如大浪拍岸气势磅薄。
等他走入凉亭到了那弹奏琵琶的人跟前,乐声又变了,这次急转直下,尽是缠绵仰侧、极其哀怨。
缘行静静听着,似乎穿越时空,重见沙场硝烟,待氤氲散去,一切惊天动地都消失于无形,眼前只剩下被累累尸骨,断壁残垣。
“师兄怎的还不休息?”他感觉对方有心事。
“睡不着啊。”宁沐笑笑,将琵琶放置一旁,问道:“当初我也教过你的,不知练得如何?”
“鲜少习练,仍旧难以入耳。”缘行赧然。
“毕竟外物,又非靠此吃饭,自己能听,可排遣心绪便好。”宁沐取桌上茶水喝了,突又开始感叹:“真想年轻时呆在寺里的日子,无忧无虑多好?”
缘行笑而不语,人真复杂,当初对方在他面前可没少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