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了方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雪后的夜比之以往要亮一些,月光下,只见三个高壮的沙弥正将一个瘦小的身影堵在墙角,嘴里喝骂着,时不时还对里面的身影拳打脚踢一番。
“你们做什么呢?”缘行眼力惊人,自然将这些人看得清清楚楚。他好歹在这里呆了近十天,寺里的大小和尚虽然没有全部见过,可眼前这几位却是熟悉的。
他的到来,让外围几人不由一惊,等看清他的模样,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虽说缘行只是个外来和尚,可毕竟是个比丘,且已算是个半步先天的高手了,自然不是这几个沙弥敢得罪的。
“缘行师父。”领头的沙弥对着缘行合十:“明心今日犯了错误,我们师兄弟正教他规矩。”
“规矩?”缘行淡淡地道:“若没记错,明心在寮房做事吧?什么时候你们斋堂能教寮房弟子规矩了?”说罢他扫了眼抱头缩在墙角的明心,也就十四五岁年纪的小孩子,还缺了一只手,犹记得当日挂单还是这位小沙弥给他送来的一应用具,自是印象深刻。
“可”高大的沙弥没想到眼前这外人竟对自己这些人的归属这般熟悉,不由语塞。
“还不走?报国寺的规矩便是让你们背地里欺负弱小吗?”缘行眼一瞪,喝道。
几人犹豫了下,才悻悻离开。
等他们走远,缘行轻叹口气,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报国寺人口这么巨大的机构,难免私下里有些龌蹉。
不过这些他也管不得,上前将明心扶起,见他没受什么伤,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后,也走了。
他自是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重新晃晃悠悠地回了自己住的寮房,意外的是,玄悟竟然也在。
“师兄今日怎的回来了?”缘行坐到自己的榻上,笑着问道。
朝天寺在大黎颇有名望,比之报国寺毫不逊色。在京中自然有无数的关系,最近这些时日,玄悟每日跟着师兄弟在各处拜访,经常混到天黑,顺便就住下了。
所以玄悟极少回来,这房间好像成了他自己的。
“贫僧一僧人,总是在施主家居住不合规矩。”玄悟回了一句,之后表情变成敬佩,轻声道:“说起来,师兄我最近可听到了一桩奇闻,宁水候入京时遇到大妖袭击,有位圣僧驾驭神龙相助,才令妖怪重伤退走,那是师弟的手笔吧?”
“我哪里像什么圣僧?”缘行尴尬地扯了下嘴角,这消息怎么传说出来,明明交待陈家人要保密的。
“宁水候新书近日即将出版,据说里面就有圣僧驾龙斗黑蛟的故事”玄悟乐呵呵地看着他。
缘行长叹口气,怎么就忘了呢,老陈可是一位狂热的学爱好者,恩,不写点东西会无聊死那种
第一三三章 诱拐(上)
据说在一次酒宴后,老陈醉醺醺地将进京途中的遭遇讲了出来,并得意洋洋地宣布具体细节要写在话本中,以供大家观看。
不论他真是酒后失言还是为了给缘行扬名,亦或者单纯就是手痒了少了题材,缘行除妖的事迹此刻在京城的上层圈子内算是传开了。
换了个人也许巴不得如此,或可借助名声顺势得到皇帝的青睐也说不定。
对缘行却不见得是个好事。他是个水货,可没有传说是中驾龙的能耐,而真有本事的金蝉如今也半残了,若真有人较真与他比试
那绝对是场悲剧。
好在,据玄悟言,老陈当年随着父辈隐居偏僻之地,不管是为了藏拙还是真的喜爱,他浪迹多年,在贵族圈子内一向以不靠谱闻名。许多人认为这个故事只是他酒后的疯言疯语。
而眼下流传的故事中并没有提及缘行的名号,京城内除了陈家人,也就玄悟能猜到一点。
在话本未面世之前,尚有一分清净。
“应该抓紧时间了。”缘行在心中默默念道。打定主意加快进度,趁着名声没传出之前趁早离开修行人众多的报国寺。
第二天做了早课后,他找到知客僧,说了自己在元日前离开的打算。
挂单一向来去自由,对方稍作口头挽留便同意了。
快速地完成了分配给自己的工作后,缘行便一头扎进了藏经楼。
尽管赶时间,可对待佛门经典不容半点轻忽,缘行提神默写,一个个刚劲逸丽的字出现在纸上,他下笔依旧稳重,不显急促。
写完一段,还会停下笔检查有没有错处,然后才会继续。
突然,有人来到了近前,可能见墨水不多了,便用光秃秃地手肘压住砚台,另一只完整的手开始研墨。
缘行笔锋一顿,抬头瞄了眼,随后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笔走龙蛇。
整个上午,他目光始终停留在纸面上,对来人再未关注一眼。
正午吃过斋饭后继续誊写,没多久那道身影又来,依旧站在一旁为他研墨,而至始至终,两人一个认真书写,一个默默观看,中间竟没有一句交谈。
如是过了两天,第三日上午,法华经的誊写进度已进行到一半,缘行突然将只写了三成的纸张撤去,重新扑了藏经纸。
先写上名字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
扫了眼身旁看着名字发愣的人,笑了下,才书道:“时大师至宝林。韶州韦刺史名璩与官僚入山。请师出。于城中大梵寺讲堂。为众开缘说法。师升座。刺史官僚三十余人。儒宗学士三十余人。僧尼道俗一千余人。同时作礼。愿闻法要”
不同于之前,这次书写的内容缘行记得非常熟,所以下笔胸有成竹,小楷字体流畅,只极少几处地方需要停笔回想。
未到正午,行由品第一已书写完毕。缘行长舒口气,撂下毛笔,看向左右,见许多僧人已去了斋堂,只远处还有三两人在收拾物品,应该听不到这里说话,便问身旁研墨的人:“看明白了?”他询问的人十四五岁年纪,长得极为瘦小,正是前几日偶尔帮了一把的明心。
明心听他的问话,执墨的手抖了一下,才喃喃地回答:“有些可以,有些不太明白。”
缘行垂眸半晌,突然转移了话题,问:“为何出家?”
明心抿了下嘴唇,悄然道:“前些年村里糟了盗匪,蒙寺中路过的大师傅相救才侥幸存活,自此剃度。”
“喜欢佛法吗?”缘行追问。
“喜欢。”明心又是一愣,然后急忙道:“学生近几年看过不少佛经,也经常听师父们讲解。只是资质驽钝,不求甚解。”
缘行只是点头,想了想,将字迹已干的纸张在对方眼巴巴的目光下全收了起来,才又问:“我所写的,你有哪句不明白?”
明心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