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 / 1)

相府表姑娘(重生) 梨鼓笙笙 4842 汉字|13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99章

  漳城宋家。

  晏婉宁神情木然地坐在上首的楠木椅上,余光里是一名生得如珠玉般明瑟的少妇,正是宋家长媳宋淳的妻子胡氏。

  胡氏正垂眼过目府里的菜单子,管事妈妈们纷纷大气不敢出地等着她发话,要多恭谨有多恭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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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有人悄悄挺直脊背缓口气时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神情中就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轻视。

  晏婉宁默默地攥紧了手心。

  嫁过来后的日子并不算如意。

  新婚之夜,宋镇掀开盖头看到她的面容时,眼里有不加掩饰的失望,而她亦如是——凭着一股不甘生生地将自己劝上喜轿,可少女心事里,何曾想到会嫁给一个年长到足以做她父亲的男人呢?

  即便宋镇年过四十仍旧没有过分发福,经年的威权也让他多了些摄人的魄力,瞧上去亦算是风度翩翩,但一看到他皱起的眉头,晏婉宁心里也变得十分不是滋味。

  她与晏安宁,当真就差别那般大么?

  心里有怨气,自然也撑不起笑脸来应付他。故而除了新婚之夜宋镇按规矩同她圆了房,没同她计较替嫁的事,可后头接连几日却连她的房门都没进,到了本该回门之日,更是假托身体不适,压根没有跟着她回晏家的意思。

  晏婉宁在家中从来都是被哄着惯着的,一瞧这情形,心里就越发堵了,再加上听了几耳朵府里人的风言风语,就更软不下身段讨好宋镇了。

  新婚夫妻之间的情分,也就这样淡了下来。

  堂下的少妇敲定了单子,又训诫了仆妇几句,才叫诸人散了。

  晏婉宁站起身来,却被其拉住了手臂:“夫人莫急,今日还有贵客上门。”

  晏婉宁抿了抿唇。

  名义上,她是宋镇明媒正娶的续弦,是正室夫人,无论是府内中馈还是人情往来,都该由她出面。

  可实际上,这些事情却牢牢掌握在宋家长媳,当朝阁老胡宗的孙女胡氏手里。

  纵然她做出一副孝顺姿态,凡事都让晏婉宁到场,可下至仆妇,上至宾客,无人会拂胡氏的面子来讨好一个身份地位都远不如她的宋家继室夫人。

  想到这些,晏婉宁只觉得一股气往上涌,这哪里是什么孝顺,分明是下马威!

  她张口欲驳,却见通身华丽如牡丹的胡氏面上笑意淡了下来:“规矩不可废,夫人还是照做的好,免得又惹得父亲不高兴。”

  晏婉宁怔了怔,抬眼时并未错过胡氏眸中淡淡的嘲色。

  她骤然愣住了。

  难道,胡氏知道宋镇原本要娶的不是她?

  宋镇对她擅作主张很是不满,宋淳又是他看重的长子,胡氏若机缘巧合听到些什么,似乎也不足为奇……

  眼下这些仆妇们以为她不得宋镇欢心已有些怠慢她,若是知晓她压根就不是宋镇想娶的人……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时至今日,她已然是有些后悔了——宋镇在宋家的威严,就如同她父亲在晏家一样,她想要立足,是万万不可得罪他的。就说今日这事,倘若宋镇发话让她管家,胡氏纵然娘家得势,也是不敢公然违逆他的。

  毕竟,胡宗能将孙女嫁过来,定然也是看中了宋镇在江州府的势力。

  晏婉宁立刻乖乖地坐了下来。

  她性子娇纵,但并不是傻子。如今下人的风言风语,无非是说些她年轻不懂得伺候人的诨话,可人人也都知道,晏家姑娘是老爷亲自去上门求娶的。

  这一点,万万不能让人有所质疑。

  胡氏便不再搭理她。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抢了自己嫡姐的亲事也就罢了,竟还敢给公公脸色看,还当自己是八抬大轿进门的原配不成?

  但公爹性格一向强势,既他没有当面戳穿晏氏,还与她圆了房,对这年轻貌美的小丫头未必没有温存的心思。她若是贸贸然让众人知晓公爹在晏家手里吃了这么个哑巴亏,可能也不会有她什么好果子吃。

  胡氏是聪明人,向来很会开解自己——晏氏比她年纪小上好几岁,辈分上却高自己一头,可听闻成婚第二日,就在早逝的夫人牌位面前执了妾礼的。可见,为人续弦,就该夹着尾巴做人。

  心中瞧不上她,自然也不会让晏婉宁占得任何便宜,那一声母亲,也是万万不可能喊出口的。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才有管事妈妈带着一位梳着云髻,容色清丽的夫人进来。这回胡氏却像是失了骄矜似的,没等人靠前便先迎了上去:“……夫人近来可好?早前听闻夫人病了,一直想上门去探望,只可惜卫老爷爱重您,倒怕我们这些闲人扰了您清净。”

  言语间,竟然带着几分刻意拉近关系的讨好。

  晏婉宁有些惊愕,未曾想到还能看见胡氏这一面。

  “劳你挂心,已经无碍了。”那夫人姿容如夏花般明艳,声音亦沙沙软软的,一双乌黑瞳眸里却晕着清冷的底色,她并不多说旁的话来寒暄,只目光在上首的晏婉宁脸上扫了一圈。

  胡氏便介绍道:“……这是我们家新进门的夫人,江陵晏家的姑娘。”又对晏婉宁道:“这是卫夫人,卫家与我们家生意往来颇多。”

  晏婉宁更觉得不解了。

  那所谓的卫老爷,她前几日远远瞧见过一次,当时是宋淳在接待他,态度也仅仅是客气罢了。

  胡氏自恃是大家闺秀,对她的出身向来是很不屑的。照她这么说,卫家也不过是商户,她又何必这般纡尊降贵?

  闻言,那卫夫人却只是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不再多看晏婉宁一眼,只道:“我家老爷有事要我转告宋大.奶奶……”

  不同于旁人为了讨好胡氏故意冷落她,卫夫人的态度倒更像是全然没将晏婉宁放在眼里,好似她是无足轻重的蝼蚁似的。

  晏婉宁只觉得更堵得慌了。

  卫夫人发话了,胡氏自是没有不应的,闻言立刻起身和晏婉宁告辞:“夫人今日也累了,便早些回去休息吧,我陪卫夫人去园子里说说话。”

  晏婉宁将这二人轻慢的态度收入眼底,目光闪烁了片刻,深吸了口气低声吩咐了身侧的婢女几句。

  ……

  陈觅客气地同胡氏在二门前作了别,上了门前停的那辆名贵柚木制的马车。

  马车轱辘轮转起,胡氏的眸光在那金银珠贝交错的厢舆一角上打了个转儿,神色竟难得的有些艳羡。

  祖父多番嘱咐道她不可轻慢这卫家人,她却不全是为了背后的利益对其恭敬有礼——这卫夫人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儿,气度风华竟这般出挑,便是比之幼年时她遥遥看过的一位得宠宫妃也不遑多让。

  胡氏对着她,竟有种难以言说的自惭形秽感。

  回首,却见贴身婢女悄悄地近前来细禀几句。

  胡氏听得冷笑连连:“真是不知死活。别管她,我倒要瞧瞧,她今个儿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

  陈望舒却并不理会宋家内宅的小小风波,水葱般的指尖撩起舆帘半边,淡淡地吩咐车夫道:“不急着回去,先去东边的银楼,我要为宋家少奶奶打一副头面。”

  车夫不疑有他,扬起马鞭在拐角掉了头。

  驶至喧闹的大街,陈望舒便戴着帷帽下了车,扶着婢女的手进了银楼。

  然她并未在楼中挑选金银首饰,反倒是脚步匆匆地穿堂而过,被人引着从银楼后头的小门出去,转了几道弯,到了另一处庭院。

  参天古树下,一青衫男子正与一老者对弈。听见因疾步而来的环佩叮当声,男子巍然不动,老者却悠悠地抬起了头,一见就惊愕了:“王……”

  陈望舒也有些意外,眼尾微微扬了起来:“闵老头你还没死呢,我以为照顾文堂这不要命的活法,你这么贪生怕死的人,早就被他抓起来祭旗了呢。”

  得,一开口,追忆往昔的气氛也没了。

  闵百岁气得胡子上翘,没好气地道:“您这些年倒是一点没变,老朽我得亏没跟着你们家谋生计。”

  “闵大夫这话说岔了,如今,她可不是十年前的她了。”一直默然不语的青衫男子放下棋子,语气带着微微的嘲讽。

  闵百岁想到了什么,亦闭起了嘴。但余光瞥见相爷竟不动声色地又赢了这一局,眼皮就耷拉了下来——这么多年当牛做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相爷就不能装一回技不如人吗?

  哼,这两位可没一个能哄人的,个个都能将人气死。

  心思飘了飘,闵百岁不由想起那个讲话温温柔柔的小丫头起来,他在心里暗暗嘀咕:下回相爷再这么不留情面,他就去未来的夫人跟前告状,啧啧,今日这俩人怎么也都能算是青梅竹马来私会吧?

  但也仅限于他恶趣味地想想,他一个期盼自己长命百岁的人,可没胆子到相爷的眼珠子面前造谣。

  “你不必阴阳怪气,我欠他,欠陈家,可并不欠你。”

  顾文堂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那不知王妃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这称呼让陈望舒微微有些恍惚。顾文堂视魏廷如乱臣贼子和除之而后快的仇人,自然不会这样抬举她。这样喊她,不过又是在往她心上扎刀子罢了。

  但她早就过了伤春悲秋的年纪了,很快便将那股情绪甩之脑后,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这趟来是做什么的。除了你烧毁的那处,还有一个地方,藏着他这些年的……”

  顾文堂却忽地敛起了眉头,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既来投诚,怎么还带了个尾巴?莫不是也想害死我?”

  闻言,陈望舒倒是愣了愣,蹙着眉头回身,一眼就看见了鬼鬼祟祟躲在门边的晏婉宁主仆。

  早在陈望舒离开宋家的时候,晏婉宁便悄悄地跟着她的马车。她一心想找到胡氏与这卫夫人之间的猫腻,想捏住胡氏的把柄来挟制她,却没想到撞破了卫夫人与外男私会!

  她是远远见过的卫老爷的,自然能认出这个与卫老爷年纪相仿的男人并不是他,一个成了亲的妇人避开车夫鬼鬼祟祟与人相见,想也知道是为了私情!

  不意能拿住胡氏都礼遇有加的卫夫人的把柄,晏婉宁正觉不虚此行,却见庭院中说话的二人忽地都朝她望了过来。

  她心头警铃大作,拔腿就跑,还没跑出两步,便被锋利的长剑抵住了喉咙。

  晏婉宁唬了一跳,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招惹上了一伙难缠的人。

  但更令她惊愕的还在后头。

  被人押着跪在了那位美貌高贵的卫夫人跟前时,她听见那嗓音醇厚低沉的男子问:“这是什么人?”

  卫夫人冷冷地看她一眼:“无足轻重的蝼蚁罢了,杀了她。”

  晏婉宁顿时汗毛倒竖,楚楚可怜地望向那位看上去十分儒雅高大的男子。

  但那男子也没有理会她,只是意外地看了卫夫人一眼,轻呵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宋家新过门的夫人,漳城是宋家的地界,杀了我,你们会倒大霉的!”

  面对这样的威胁,卫夫人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并没有悔言。

  晏婉宁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浓浓的绝望。

  冰凉的刀刃抵住她喉咙的力道似乎愈发重了,她能感觉到,只要对面的男子一开口应允,挟制着她的人便会毫不犹豫地割断她的喉咙。

  “别杀我……我是江陵晏家的女儿,我家很有钱的,只要你们不杀我,我愿意给你们一大笔金银珠宝……”晏婉宁失声痛哭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全然没了形象。

  陈望舒不耐烦地拧了拧眉头。

  自作聪明还只会哭哭啼啼的女人,她这些年见得太多,实在是厌烦了。

  顾文堂闻言神色却微有波动:“你说,你是晏家的女儿?”

  晏婉宁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点头:“是!我是!”

  他并未偏信偏听,而是扬手召来一人,听他说了几句,才微微颔首示意其退下。

  “去,让你的丫鬟把你口中的金银珠宝都给拿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一边的闵百岁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真行,他家相爷现在都沦落到要抢小姑娘的嫁妆了。不过想到他前些日子打听来的消息,对晏婉宁倒是没什么同情。

  年纪轻轻的不学好,眼下能保住性命就算相爷良善了。嘿嘿,金银是身外之物嘛!相爷大抵是为给姑娘出口气,那这东西,还是他们底下人分了吧。

  晏婉宁却不知其中底细,还真以为是财帛动人心。虽然很舍不得她的嫁妆,却也知道什么更重要,忙不迭地派人回去取。

  很快,她就被人押到了一边去。

  陈望舒嘲讽地看了顾文堂一眼:“怎么,你给小皇帝卖命,连这点钱都没有?”

  “不劳你费心。”

  话不投机半句多,陈望舒说明了来意,便懒得再与这对她没有好脸色的人多周旋,只临走时道:“机不可失,三日之后你若是不去,恐怕下次就很难得手了。”

  顾文堂可有可无地颔首。

  待她走后,闵百岁忧心忡忡地问:“相爷,这……陈姑娘的话,能信吗?”

  虽然二人有一同长大的情分,可如今,她到底是叛王家眷。这到底是投诚,还是陷阱,实在是难说。

  顾文堂却不去揣测陈望舒的心思,他更喜欢去验证事情的真假。

  “今日便去探探虚实,若是真的,今日便动手。”

  即便陈望舒真是后悔跟了魏廷,可未必就没被魏廷察觉。她说出口的不是陷阱,但被人知晓后,也说不定是将计就计之策。

  他做事,可一向不喜欢因人心或是旁人的算计陷于被动。

  交代完正事,顾文堂淡淡地扫了一眼面色发白缩在一角的晏婉宁,吩咐道:“拿纸笔来。”

  今日的见闻,倒是该让安宁知晓。

  ……

  半个时辰后,惊魂未定地回到宋家内宅的晏婉宁,终是忍不住痛哭起来。

  好好的,她非要去招惹那女杀神,如今不仅没占到好处,还赔了许多嫁妆进去,这下子,她在宋家的日子就愈发艰难了。

  可偏偏这是有苦说不出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她被人绑了起来抢了钱财,绑她的人还是男子,恐怕定然会被疑心她失了清白……

  想到这些,晏婉宁不禁悲从中来,伏在床棂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

  忽闻一男子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她惊愕地抬头,泪眼朦胧里瞧见宋镇阴沉沉的面色。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间闪过她的脑海。

  她站起身来,用帕子拭了泪,柔柔道:“妾身只是想家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她连钱财都没了大半,若还与宋镇置气,只怕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闻言,宋镇的态度倒是软和了不少。

  晏氏毕竟年幼,回宁时他又没给她体面,心里觉得委屈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他一向说一不二惯了,圆房当日看着这娇艳的年轻颜色,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她擅作主张替嫁的逾越行径竟还没能得美人半点好脸色,心里自是诸多猜疑不满。

  此刻,对着美人梨花带雨又难得温声细气的模样,倒懒得与她计较这许多了:“女子出嫁,自该以夫家为重。你嫁过来便是宋家的夫人,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老爷说的是。”她却怯生生地上前一步,小声地道:“只是许多日没见着老爷,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稳,慌得要命……”

  说着,手指竟轻轻地勾住了男人的金丝腰带。

  宋镇的脸上也显出了些笑意。

  “是吗?我瞧瞧,眼下还慌不慌……”

  床笫温存之际,晏婉宁眼前竟不受控制地浮现起庭院里的那个男子的样子。

  可惜了那么好的相貌,却偏偏去当人姘头,还做着夺人钱财的勾当……若是个做正经事的,大抵也会哄得许多年轻姑娘愿意嫁给他吧。

  但她再不是那种少不更事的小姑娘了,眼下,她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她要牢牢地拢住眼前这个男人的心。

  若是有机会,她定要让那个女杀神也尝尝生杀予夺之权落在旁人手里的滋味!

  出生以来的第二次,她对一个人有这么强烈的恨意。

  上一个,还是被她一柱迷香送进烟花之地的嫡姐,晏安宁。

  这一次,她也一定能赢。

  作者有话说:

  笙笙to顾相:您是懂报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