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1 / 1)

相府表姑娘(重生) 梨鼓笙笙 5015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89章

  宋镇一开口,便注意到不远处的亭阁中还有旁的人在。

  碧浅色的纱裙下一抹纤细的杨柳腰,清丽而又不失妖娆,视线上移,不经意地扫过那清贵精致的五官,惊鸿一瞥之下,眼中更是不可避免地闪过一抹惊艳。

  “宋员外?”

  晏康似讶然此人忽然出现,歉意地朝晏安宁笑笑,便主动起身将人遮掩在背后,笑着冲宋镇作揖。

  见状,宋镇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少年的身形单薄,又是仓促之间起身,不过遮去那少女半边身子,一张白玉般的芙蓉面若隐若现,颇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越发勾弄得宋镇心痒痒的。

  “晏少主一言不发地就出来了,却原来是在这里见小娘子……”宋镇笑眯眯的,言语间却暗暗试探。

  到底是乳臭未干,被他这么一激便撂了:“宋员外这话是误会了,这位是我家中长姐,前些时日才归江陵,我们姐弟许久不见,小子不过是想来给姐姐请个安罢了。”

  “原是如此,倒是我唐突了,还请晏姑娘原谅。”

  对方的身份让宋镇稍稍有些意外。

  先头晏家那位当家主母成氏托了人要给他说媒,他也并未放在心上——他身子骨尚还康健,家里几个小子野心勃勃也是他乐见其成的。发妻过世后,他却的不过是个能温柔小意照顾他的,最好年轻漂亮些,他看着也舒心。晏家的姑娘论身份给他做继室是够的,但晏樊此人也不好招惹,他家的女儿,多半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难道他一大把岁数了,还要娶回来供起来吗?

  但这会儿瞧见的这位晏姑娘,美丽程度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漂亮到,让他一时都有些意动了。

  对方便在此时从晏康身后走出来,纤细的腰肢微微往下弯了弯,看得出举手投足之间的礼数都是精心教养出来的,不比他家中那几个官家小姐出身的儿媳差。

  “小女见过宋员外。”语气也是纤细柔和的,带着一股江南水乡的软软糯糯,一如她那饱满娇艳的红唇般让人浮想联翩……

  宋镇微微吸气,这可真是个天生尤物。

  晏安宁也在暗暗打量这位前生今世都出现在成氏的算计里的宋员外。

  他中等身材,像所有这个年纪的人一样,微微有些发福,但也并不似她从前打听的那般大腹便便。或是因养尊处优,面容看上去要比实际年纪年轻几岁,一双眼睛看人时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个精明干练之人。只是停留在她身上如同看猎物一般的打量意味……让她很有些不舒服。

  晏康意料之外地来同她问好,还“巧合”地惹来宋镇见了她的面,一下子就让晏安宁明白了他的用心。

  她这位异母弟弟,面上人畜无害,心里的算计却也不比他那个娘好。

  只是她没想到,成氏会将这种事托付给她的宝贝儿子……也是,晏康看上去,的确是要比一点就着的晏婉宁精明一些。

  “……既然你们有事要谈,我便先走了。”

  见她这么快就要起身告辞,晏康也并没多挽留,只是送她走出几步后语气有些困惑:“……长姐不是同任姑娘很是投缘吗?怎么也不留下用饭,任家那头若是不高兴……”

  晏安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他果真是还没收到消息,不然也不会还有空同她瞎客套。

  “康弟还不知道?婉宁那边出了些状况,恐怕是先回家了,我得回去瞧瞧。”

  闻言,晏康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今天的场合,还有未来的姻亲严家的人在,二姐究竟是闹出了什么丑事,竟然提前离席了?

  此刻,他面上的云淡风轻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焦急得如热锅蚂蚁,却也不信任晏安宁的话,不愿从她口中打听,只能强笑一声道:“那长姐你先回去吧,我看看情形再说。”

  晏安宁嗯了一声,便在宋镇灼热的目光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待她一走,宋镇便走到晏康身侧,问:“你那姐姐,为何刚归家?从前莫不是养在乡下的……”

  晏康心急如焚,但好不容易设好的局,又成功让油盐不进的宋镇对晏安宁起了兴趣,又哪里能坐失这样的好机会?只能悄悄地冲婢女使了个眼色,强撑着温和笑意解释:“……员外不知,我长姐是先头那位夫人生的,自小随她那位嫁入京都侯府做妾室的异母去了京城……”

  宋镇开始事无巨细地从晏康口中打听晏安宁的身世,越听,那双精明的眼睛就越发亮了。

  丧妇长女,自小不在江州府,唯一的靠山似乎也不成用了,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回江陵来……听上去,似乎倒是很好拿捏。

  ……

  “姑娘……”

  婢女一脸担忧地看着正在肆意踩踏任府种的名贵花卉的晏婉宁,想要劝阻又不太敢。

  晏婉宁就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怎么?不过是些贱花贱草,你倒会替任家的人心疼!”

  “姑娘,奴婢只是怕,若是任姑娘看了这光景,万一要我们赔偿……”

  “赔就赔,我们晏家有的是钱,我怕她不成?”

  她想得再明白不过,今日的事,根本就是任家伙同晏安宁做的一个局,就是为了败坏她的名声!

  真是荒谬,任家的人从来油盐不进,今日却敢为了一个还没在江陵站稳脚跟,在家里还被禁足的晏安宁来得罪她,任盼芙难道就不怕她爹爹彻底恼了她们家,对他们动手吗?

  不过是个小小的千户,高升了佥事又如何?他们晏家,岂会惧怕?

  还有晏安宁……

  想起她,晏婉宁的模样一时间简直可以用狰狞形容。

  等回了家,她定要在爹爹面前好好告上一状,日后,她休想再踏出府里一步!

  发泄了一通心里的怒气,看着脚下败落成泥的花瓣,晏婉宁的心里头突然又升起浓浓的惶恐。

  她的“才名”眼下已经成了众人嗤笑的根源,严家是书香世家,严琼兰也在场,那这门亲事会不会……

  纵然性子骄横,她却也明白,无论是爹爹,还是她娘和弟弟,都很看重严家这门亲事。若是她失了亲事,怕是在爹爹面前的情分也会有损耗。

  “好好的花儿,你折磨它们做什么?”

  心有所想便有所得似的,严琼兰慵懒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

  晏婉宁下意识一个激灵,回头一看,便见严琼兰立在不远处冷漠地看着她,眸光里有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和嫌弃。

  “我……”

  她难得有些手足无措,被当场撞见了不堪的一面,多少有些赧然。

  严琼兰扶着婢女的手走过来,冷冷开口:“若是不想让你的名声更坏一些,便赶紧让你的婢女把这里恢复原样!瞧瞧你如今像什么样子?”

  晏婉宁颇有些愕然地看着她,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在她的印象里,严琼兰对待她一向是客气周到的,纵然她性子有些清冷,但每每碰见她,总也是打起精神同她闲聊几句,便是先前她娘的身世被闹得满城风雨,她刚见到她也没有表露什么……怎么这一会儿,倒像是全然变了个人一样?

  莫不是,严家想要悔婚了?

  看着她的婢女惊慌地蹲下身来用帕子将那些破碎的花瓣拾起来的狼狈之态,她突然有了种被羞辱的感觉,对着严琼兰怒目而视:“若是你们严家想退婚便直说,何必假装好心?”

  闻言,严琼兰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严家不会退婚。”她语带嘲讽,将她的心思看得透彻:“所以,晏二姑娘,您不必吓得体面全失。”

  严家是书香门第,对于定下的亲事,只要不是对方有天大的丑闻或是早逝,向来是不会退婚的。

  严家的规矩如此,但对于严琼兰个人而言,她却极为反感这种冒名顶替旁人的诗作,充作自己的锦绣文章的做法。她打心眼里看不起被揭穿了真面目的晏婉宁。

  女子出嫁为妇,侍奉舅姑,礼遇小姑,原都是应该的。她从前对晏婉宁礼遇有加,一则因晏家的财富和人脉对严家颇有益处,二则,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她是觉得晏婉宁出身不俗,又是有真才实学之人,这样的姑娘,即便脾气娇蛮些,她也可以理解忍让。

  然而先前出身的问题,已经够让她觉得鄙夷。今日的事情,更是将严琼兰对晏婉宁的好感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她性子在家里小辈中也算是孤高的,这一下子,就更懒得同她虚与委蛇了。

  “你的亲娘无论是秦楼楚馆出身的妓子,还是晏家高高在上的当家夫人,我们严家都不在乎。同样,无论你是名动江陵的才女,还是平平无奇才貌都不如你嫡姐的庶女,我们严家也不在乎。”

  晏婉宁愣愣地看着她。

  严琼兰甚至还笑了笑,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我们只在乎,你是不是晏家主宠爱的女儿,你的同胞兄弟,是不是晏家未来的继承人。”

  严家世代书香,同晏家这样的纯商贾之家结亲,不过就是看中了晏家。

  谁掌握晏家,才是严家真正关心的利害。

  严琼兰的话,表面上如同给晏婉宁服下了一颗定心丸,但实际上,却如同一柄无形的锋利刀刃,狠狠插进她的心脏。

  她还没嫁过去呢,严琼兰居然就对她这般无礼了……若是日后真进了门,严家的人,能对她好吗?

  且严家根本不在乎她,若是如今晏安宁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是不是那位从来在做客时悄悄送给她礼物的翩翩少年郎,也会一般无二地对晏安宁柔情蜜意?

  这个念头狠狠地戳伤了她的软肋。

  忽然,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里,晏婉宁狠狠地将正在拾花瓣的婢女翠儿拉起来,将那手帕扔在地上:“捡什么捡!快走!”

  严琼兰蹙了起眉头,看着那气呼呼地离开的少女,长叹了一口气:“这疯女人。”

  性子这样的跋扈,日后真嫁过去了,也不知道要给他们严家带来多少麻烦。

  偏生如今严家和晏家是板上钉钉的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晏婉宁可以负气离开,她却还得帮她收拾残局,免得传出去了牵累他们严家的名声……

  吩咐了自己的婢女帮忙收拾,严琼兰不由想起了方才在任盼芙身边,那生得漂亮又气质温婉,看得让人无比舒心的晏家大姑娘。

  可惜了。

  她在心里暗暗感叹:若那江氏夫人能留下个男丁,如今她们严家也不至于要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只可惜这世上的事没有如果,晏家唯一的男丁,的确就是这位晏二姑娘的同胞弟弟。

  *

  招儿不满地看了一眼出了二门又不知莫名其妙从何处冒出来的于妈妈,心中不屑。

  刚才那晏康算计她家姑娘,让那年老好色的宋员外窥见她家姑娘容颜的时候,倒不见这老虔婆的身形。这会儿她们要离开任家了,这人倒冒出来了,一副苦口婆心的的样子,实际上是生怕她们借着这机会解了禁足的限制,在街上乱逛吧?

  招儿一直跟着晏安宁,对这成氏在信上提过的宋员外自然也是印象颇深,一看见他,顿时也知道面上装得姐弟情深的晏康没打什么好主意了。

  此刻,更是将于妈妈视作背主的眼中钉,看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晏安宁下垂着眼睛笑了笑。

  看来,成氏的后手就是这于妈妈和宋员外。如此寸步不离地打感情牌跟着她,无非是怕她发现什么端倪提前出逃……那这宋家的情况,大抵比她前世粗略打听来的还要差一些。

  马车驶离任家在的七元巷,晏安宁心有成算,便也不在乎于妈妈面上的复杂神色,掀开帘子随意地展望江陵城的市肆风光。

  一卷热风擦肩暗至,路口的樟树枝叶微微晃荡,视线错乱之间,她竟依稀瞧见一抹极为熟悉的身影。

  晏安宁猛的坐直了身子:“停车!”

  马夫虽不明所以,却依令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晏安宁提着裙子就要下马,却被那于妈妈面色不善地拦住了:“姑娘,您现在还在禁足期间,若是贸然在这街上走动,老爷知道了恐怕不会高兴的……”

  “不高兴便罢了。”她提了提唇,在于妈妈震惊的神情中笑得明艳朗然:“我还不高兴呢,于妈妈若是真心爱护我,该为我不平。”

  于妈妈愣愣地看着她,还要再拦时,不知从何处窜上来一个姿容普通的婢女,二话不说地将她反剪了,笑眯眯地道:“这老婆子忒啰嗦,姑娘可快去吧。”

  她顿时傻了眼。

  这自打她照了面后一直表现得大方端庄,因她是先江氏夫人旧人而对她颇为敬重的大姑娘,怎么突然间如同变了个人似的?

  ……

  晏安宁自打下了马车便小跑着朝那个方向走去,但待得近了,反倒呼吸略沉地缓了步子。

  有两人站在一户人家门前说话,面对着她的那人是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留着须,微微欠着身子同他对面的人说话。背对着她的……虽看不清颜面,可那人生得那般高大昂藏,气宇不凡,是她太过于熟悉的背影。

  她觉得有些荒谬。

  顾相爷此刻明明该在庙堂上指点江山,怎么会跑到这小小的江陵城?

  心间不免生出些退却之意,一时间没敢走上前去。

  倒是那中年男子,眼见一个娇花软柳般的小姑娘乳燕投林似的冲了过来,却又怯生生地止住了脚步,欲语还休地望着对面人的背影,不由眸光一闪,小声提醒道:“顾……三爷,您可认得那小姑娘?”

  顾文堂微怔,转身去看,原本有些凝肃的面孔就不可抑制地浮现起一抹春风化雨般的和煦笑容。

  简略地同那人交待几句,对方便识趣地离开了。

  再回身,便见姑娘有些呆愣愣地望着他,他目光灼灼地微微弯腰,问:“怎么?月余时日罢了,便不识得你的未婚夫了?”

  这三字一出,晏安宁的脸颊顿时变得火辣辣的。

  自打定亲以后,他们还是头一次站得这么近说话,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地点会是在千里之外的江陵小城。

  想到这儿,她的神色又有些不安起来,岔开话题道:“您怎么来江陵了?”

  若是因她匆匆离开而追过来的,那她岂不是罪过了?耽误了朝廷大员这么多的时间。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他温文地笑,柔声道:“……是有公事要查。”

  晏安宁愣了愣,但看他一身细布衣衫,通身再没有什么名贵的物件表明身份,倒像是个普通百姓似的,便猜出他口中的公事,大概是需要隐藏身份的。

  “……我是不是误了您的事儿了?”

  方才在马车上惊鸿一瞥,心中一时激荡,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匆匆到了他面前,也不知这样的行径落在有心人眼里,会不会牵累他的差事。

  “不碍事。”他轻笑一声,悄无声息地握住她的手在掌心中捏了捏,问:“这些时日,可受了什么委屈?”

  闻言,她喉咙微微一梗,一些不平事,似乎就要汹涌而出。

  但她只是摇头:“我一切都好。有钱财傍身,又有您给的人,谁也欺负不了我。”

  晏家的事,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她本就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办成的。如今他忽然来了江陵,于她而言是一种意外的惊喜,似乎那浮浮沉沉的心也凭空得了些慰藉,但她仍旧无意让他被牵累进来。

  大抵是一种杀鸡焉用宰牛刀的心理。

  那声音软软糯糯的,尾音带着些撒娇的味道,顾文堂便不说话了,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等我这边的事办完,我便上门去拜会你父亲。到底是正经的长辈,我们定了亲,也该知会他一声,这是礼数。”想了想,他低声道了这一句,看向她的神色,颇有些意味深长。

  晏安宁笑着点头:“好,都随您。”

  “……若是有什么事,便去五如巷北边第三间宅子寻我。”

  似有些不放心,他又交代了一句,晏安宁都一一乖巧应下,末了神色间有些依依不舍地同他道别。

  顾文堂静默地目送那婀娜的背影远去,登上了樟树下的马车。

  待那马车走远,唇边才浮起一抹复杂意味。

  受不受委屈,可不是看钱财多少,人力多少来评定的。无形伤人的刀,都是从身边人的手中露的利刃。

  姑娘性子倔,打定了主意,便拼得浑身鲜血淋漓也不罢休,可他却无法坐视她遭受这般苦楚。

  徐启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其身后,听见顾相爷淡淡地吩咐:“……漳城的事,早些发动吧,也没什么好等的。”

  前者微微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想起方才瞧见的那抹身影,又很快释然,躬身应是。

  运筹帷幄如相爷,终也逃不过情关二字。

  好在,他见得不下数次了,就已不觉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