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老人,那憔悴忧心的面容让肖培柱的心脏为之一揪。
他仿佛看到自己年纪轻轻刚进制墨厂时,因为惫懒而引来天爷嗔怒的面容;仿佛看到因为大意做坏了一批墨,天爷帮他擦屁股连夜赶工时沉静的面容;还有父亲去世,他想要挑起大梁却遭到一众人反对时,天爷站到他身边做他的后盾,不怒自威的面容……
一幕幕,一桩桩,最后都融汇到一起,化成了天爷此时失望、担忧、落寞几种复杂的情绪交织而成的模样。
“我……”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出来。
但要把尘封已久,曾经坚决地想过,要带进棺材里的往事吐露出来,并不是一件易事。
天爷伤感的目光刺着他,那目光似乎又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孩子。
如果,儿子和女儿犯了世人都不愿宽恕的错误,他会怎么样呢?
大概,也会像天爷这样,希望儿女能对他说出真相,再一起想解决的办法吧。
即便是像天爷这样正直到执拗的人,若不是因为对自家晚辈的偏袒,又怎么会把疑问埋在心底这么多年,都没向他求证?
“我,别的我都没说假话,只是,只是……”
“我只是当时,没有打120。”
肖培柱终于说了这句,被他压在心底七年之久的话!
他一把捂住脸,不想让天爷看到他眼角的湿意,更不想再面对天爷的质问。
而坐在他对面的“天爷”,则是一阵愣忡。
关120什么事?
难道说……?
“你跟我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他已经开始吐露真相,吴庸便不急着催他,语气变缓下来,不在这时再给他施加压力。
肖培柱在脸上搓了一把,红着眼睛,尾音里带着一丝颤意。
“11年,我爸去世之后,我在村子里遇到了一个来寻根的老头,他也姓肖,叫肖广荣。”
“那时他拿了他父祖的名字给我,我就回去查了族谱,发现真是我们肖家村出去的人,就招待他在家里吃饭,给他看过了族谱。”
“本来这要是到此结束,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可偏偏……”
肖培柱自嘲地笑了笑。
“他确定自己是肖家人以后,就说想要把A省那边的一支都写进族谱,并且拿出了一锭复原成功的狻猊墨,说要在咱们制墨厂入股。”
“只是,光看到一锭墨,我没办法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掌握了复原狻猊墨的技术,我这边一时间也没有齐全的材料供他示范。他就说,让我跟他回A省,他那边还有些多准备的材料,墨模什么的也在,去那边向我证明之后,再签合同。”
“后来,我就跟他去了A省。”
见天爷沉默不语,只闷着个脸听他讲,肖培柱补充道:“就是我说要外出去考察市场的那次,结果回来的时候没拉到一个单子。”
“因为当时肖广荣主要是想向我证明,他能够复原狻猊墨,所以在制作的时候并没有跟我详细解说。”
“不过,在他家里看到他的墨模,我就确定了,那块被复原出来的狻猊墨,一定是他亲手制作的!”
“哪怕是那时,我也没有起一丁点歪主意。”
“只是那天,他在取烟料的时候……”
破开了心房,一直讲得很顺的肖培柱,脸上的表情突然纠结起来,本来从微微颤抖趋于平静的声音,也变得哽咽。
“他在,取料的时候,突然犯了病……我看着像哮喘,好像突然间就呼吸困难,没法好好说话了……”
“然后,你就看着他这么死了?”吴庸的话里尽是冷意,用天爷的嗓音说出来,更显苍凉。
“我想过打120!”
“但是,他跟我说过,狻猊墨也好,认祖归宗也好,他都没有和家里人提过,想等他孙女暑假回去,再作为一个惊喜告诉她。”
“他住的地方又偏,我去的时候都没在路上遇见别人……”
“你知道他提的合同是什么要求吗?他要制墨厂在狻猊墨上的收益给他一半!那个老头根本没见过真正开公司办厂是什么样!想当然的就叫了个根本不可能给到他的价格!”
“我之前旁击侧敲过几次,他都不松口!”
“如果真照他的要求,别说把制墨厂发展成现在的样子,我们的境况根本不会比之前好到哪儿去!”
“所以,你就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彻骨的冷意,从吴庸最深的骨髓里透出来。
“是……我看着他抓住自己的脖子,看着他全身变成紫绀色,看着他瞪大了眼睛,在我面前一点一点死去。”
“但这样,我们的制墨厂就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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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 走为上计
“天爷”的手,仿佛突然间被抽空了血肉,无力地垂下。
“作孽啊……你这是作孽啊!”他颓然地在自己大腿上拍了几下,而后往椅子靠背上一仰,阖上眼,时长时短地叹气。
他的反应让肖培柱大慌:“天爷,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不会说出去的对吧?要是当年我没有这么做,咱们厂不可能有今天的局面!如果这个消息漏出去,你叫我们全村上下怎么办?”
吴庸摆摆手,打断了他向喋喋不休发展的趋势。
“你当时就没有想过,一旦事情败露,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苍老的声音,平缓得仿佛是在问他今天天气怎么样。
肖培柱望着对面如同死水般平静的面容,心底一松。
看这反应,天爷该是认了,不会把他供出去的。否则,照他那直性子,一定是当场就让他投案才对。
这时他也才感觉到后怕。
今天喝了些酒,即便没醉,还是受到了酒精的影响,又是在这样的氛围下,竟然被逼着对天爷说了实话。
话已至此,对天爷也没什么遮掩的必要了。
“跟他相处那几天,我很确信他家里人都不知道他来肖家村寻根,还有复原出狻猊墨的事。”
“那天他发病之后,我在他家里把狻猊墨,还有墨模,包括他之前做的一本笔记,以及在成功复原狻猊墨之前,比较接近成功的几个失败品都带走了。”
“没人能从他那里发现什么!”
“现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情!”
肖培柱见“天爷”仍然冷着脸,一言不发,又为自己辩解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他住的地方很偏僻,即便是我打了120,也不见得就能及时赶过来救活他……只能说这就是命。”
“而且,他也是肖家人,狻猊墨用在咱们制墨厂里,也不算埋没了他。”
肖培柱知道他的话有多么苍白无力,但他也只能找到这些说辞了。
就在他小心地观察着天爷的反应时,天爷开口问道:“那些证据,你处理干净没有?”
肖培柱点头:“我把他的笔记抄了一份,然后烧掉了,墨模你知道的,和我爸一起火化了,其余的几块墨,也都扔进湖里,这么多年过去,肯定早已经化掉。要不是当年你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