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北四路小店(1 / 1)

一个厨子的往事 猎狼啸风 3594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章北四路小店

老板姓张,叫他张哥。

抻面馆是他和人合伙开的,和他合伙的是一个女的,个子很高,长得很漂亮,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一头大波浪长发。我叫她三姐。

三姐和张哥不是夫妻夫妻,是朋友,一个单位的,单位效益不好,俩人停薪留职,出来下海经商做买卖,合在一起开了这家小抻面馆。

老板张哥戴着副眼镜,看着有点斯文,说话也很和气,不像别的老板那样瞧不起农村人。但张哥绝对是个很有城府并且很有思想的人,他和三姐在一起开店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喜欢三姐,想和三姐在一起。

三姐长的确实漂亮,有点像当时的电影明星郑爽,穿戴也很讲究,很有女人味。

抻面馆很小,就五张桌子。

店小,雇的人也少,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位抻面师傅。抻面师傅是河南人,好像大部分抻面师傅都是河南人,这和打工的区域有关系,一个地方出来的人做什么挣钱,跟着出来的人也都学这门手艺,一个带一个,就形成了地方特色。比如山东的做熏肉大饼出名,河南的做抻面,安徽的一般是木匠厉害,东北的做饺子霸道等等。

抻面馆就张哥、三姐、抻面师傅和我四个人。

我负责的是除了抻面师傅不做的都是我的:扫地拖地、收拾桌子、清理厨房、摘菜洗菜、煮面捞面、洗碗洗餐具等等,活挺多,累倒是不累,就是磨叽。

能够找到活干暂时把自己安顿下来,心也踏实不少。至少有了吃饭和住的地方,这就解决了基本生存问题。那时候不求别的,能有个挣钱的地方,能吃能住就可以。

中国八十年代初就有了打工潮,很多农村人都出来到城里打工。他们撇家舍业,为了生存和生活背井离乡,在陌生的城市里辛苦打拼,用自己的双手努力奋斗着。在这些人之中,有头脑灵活的赚到了大钱,比如包工头,工厂代班的,还有的自己攒钱开了小饭店,小吃部,小卖部等等,这些都是比较成功的。也有就是靠自己力气挣钱的,这些人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很苦很艰辛。

我出来的时候是九十年代中期,确切的说是一九九五年。高中没有读完,也实在是念不下去了,贫穷就像一个枷锁,死死地要锁住我。我知道继续念书考上大学是一条非常好的出路,可是即使考上了那念大学的钱呢?

人要出息不一定非得念大学。

心里是这么想的,念大学的得过日子,不念大学的也得过日子,都是过日子,只要把日子过好就可以,和上不上大学没什么关系。也知道念大学好,多学点知识,增加自己的素质和修养,大学毕业找一个好工作,从此就成了城里人,这是许多农村孩子的梦想。这个梦想我也有过,并且还非常强烈,因为在我二十岁之前的人生里,经历了许多自己承受不来的压力,受到过很多嘲讽、白眼和瞧不起。原因很简单,就是穷。而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捷径就是考上大学,走出大山,来到外面的世界。

贫穷不是错,它只是一个经历而已,我要在我的人生里默默地经历它,同时在经历的过程里去改变它。

我的家很穷,但是温暖,在我的记忆里没有谁家的屋子比我家的屋子暖和;没有谁家的饭菜有母亲做的玉米面大饼子好吃;没有谁家有我们家和气、温馨、融洽。直到现在依然觉得,在我的人生中没有感受过贫穷的困苦,那只是一场非常辛酸但却很有滋味的经历,叫人回味。

抻面馆的生意不是很好,张哥和三姐并不怎么在意,用他们的话说只要不赔钱就行。他们俩每天来到饭店也没什么事,就是坐在一起聊天,有时候还会弄两个菜喝点小酒,给我的感觉他俩不是在这开饭店挣钱做生意,而是在这享受花前月下浪漫温馨。

开饭店就是个幌子,俩人能够天天在一起才是目的。

北四路这条街上有很多小饭店,都不大。在抻面馆右边的是一家家常菜馆,挨着家常菜馆是一家熏肉大饼店,挨着熏肉大饼是一家春饼店。抻面馆左边是一家叫“老实惠菜馆”的小店。还有很多,记不住了,只记着这几家有印象的小店。

印象中生意最火的是老实惠菜馆,一到饭口的时候他家就爆满,有时候还得排队。

北四路的路口有一家档次很高的大型餐饮,叫做“粤菜威龙”,记得那时候电视里总播一个广告,是“食在广东尽在威龙”,说的就是这家饭店。我每次推着小车到垃圾站倒垃圾都会经过他家门口,总会在他家门口站一会儿往里面看,想看看里面啥样,是不是和电视广告里说的一样。

住在抻面馆,吃在抻面馆,一天也没有多少事,比装卸水泥轻松多了。抻面馆里没有炒菜,就是抻面和鸡架。

一开始的时候鸡架是张哥负责烀,烀鸡架的药料方子是张哥从“四季抻面”总店那花五千块钱买的,所以不让我和抻面师傅着手。后来张哥也懒了,就叫我来烀。烀鸡架的料包是现成的,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那时候即使把料包拆开我也不认识里面的药料是什么。

抻面师傅很保守,每当和面的时候就把我支开让我去做别的事,恐怕我学会如何和面。说实话我对抻面没兴趣,当时只想当厨师学炒菜。他不叫我看我也不看,离得远远的。

做抻面必须要加蓬灰,蓬灰是兰州的一种草,长成之后用火烧,形成一种像麦饭石一样不规则形状的硬块,很像石头,但没有石头硬,也没有石头沉。把成块的蓬灰放到一个大锅里,点上火开始熬,熬着熬着就变成了水,像点豆腐用的卤水一样。熬蓬灰的时候有一股很难闻的气味,非常刺鼻子。每次熬蓬灰的时候我都会把炉盘拿到外面去,在外面熬,要不然在厨房熬大伙都受不了。把熬好的蓬灰水装到瓶子里,做抻面的时候,主要是在进行拉扣的时候要放一点,要不然拉出来的抻面没有筋性,也不好吃。

我试过不加蓬灰抻面,抻出来的面没筋性,还少了一种味道,这种味道说不出来,好像缺点啥,不好吃。等加了蓬灰抻出来的面又有筋性又好吃。

后来知道蓬灰这种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现在抻面馆都不用了。

说实话,现在的抻面也吃不出过去的那种味道了。

抻面师傅保守,也就不去惹人家不高兴,我做自己的事。

一天下来除了干活我几乎不怎么说话,这个活干完了干那个,不闲着,把所有的活都干完了就去搞卫生,总之是让自己总点活干。干活这玩意儿得看开,当时我在抻面馆工作,吃在抻面馆住在抻面馆,在外面也没有朋友,出去了也就是望望天没啥意思,还不如干点活得劲儿。再加上干过力气活的人干饭店里的这点活不算什么,就和玩一样。另外多干活少说话,保证没毛病。

那时候在饭店里干活比现在辛苦多了。一年下来没有任何休息,不像现在,每个月还有几天休息,可以放松放松,在那个时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另外那时候住的也不行,没有寝室,就住在店里。

晚上客人走了之后我开始收拾完卫生,收拾完卫生开始搭凳子,把凳子搭在一起,形成一个临时的组装床,上面放上简单的被褥,就是睡觉的地方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被褥叠起来,拿到厨房放进一个橱子里,再把凳子恢复原样。

睡凳子很不舒服,有时候睡着睡着凳子就分家了,人不掉到地上就是好事,赶紧起来把分家的凳子再凑到一块,继续睡。现在有时候和厨房的兄弟们说当初睡凳子的他们都不相信,说我在骗他们。呵呵,那时候真的这样。

在抻面馆干了十来天之后渐渐稳定下来。和张哥与三姐也都熟悉了,彼此有了认可和信任。

以前都是张哥早上出去买菜,现在张哥叫我去买,他可以晚起来一会儿。

在抻面馆干活,也认识了一些人。

右边隔壁家常菜馆的厨师是一个山西的小伙子,比我大五岁,很瘦,戴个眼镜,很精明的样子,说话的时候有点傲气。他家不算太忙,闲着的时候总到抻面馆来,一来就说他的光辉历史。他说他的,我做我的,顶多就是笑笑。

熏肉大饼店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的,大伙都叫她李姐,很热情的一个人。她家店生意不怎么好,她也不怎么管饭店,更多的时候是出去打麻将,听说她打麻将很厉害。李姐雇了一个女厨师,一个做熏肉大饼的女的,还有一个服务员。做熏肉大饼的师傅和服务员是一起的,姑嫂俩。

三姐和李姐两个人比较熟悉,以前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她俩总在一起聊天。两个老板是同事加朋友,两个饭店打工的自然就比较熟悉一些,你到我家店看看,我到你家店看看,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李姐家做熏肉大饼的师傅姓王,比我大,叫她王姐。服务员的是她的小姑子,比我小,叫英子,小丫头很乖巧,也很好看。

说是姑嫂俩,其实王姐还没结婚,她和英子的哥哥从小定的娃娃亲,两家关系比较好,父母们就这样定下了,等孩子长大了,彼此都没什么意见,也就顺理成章了。我问过她们,怎么英子的哥哥没出来打工,英子说她哥哥在家念书呢,要考大学。等王姐没说什么,眼神里有着一些落寞。

英子毕竟年龄小,比较活泼,没事的时候就往抻面馆跑,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哥呢。有时候三姐调侃我,说哪天把英子领回家做媳妇吧。我就笑笑。那时候从农村出来打工的孩子,大多数都是家里困难,说不上媳妇的,出来打工挣钱,挣完钱好回家娶媳妇。有厉害的,在打工的时候就搞上对象,领回家结婚生子。在我老家,如果谁家的小子出去打工领回来个媳妇,那叫能耐。

也许我是过早成熟吧,二十一岁给人的感觉像二十五、六的,除了脸上显得成熟,自己感觉心里也很成熟。在念书的时候,同学们就说我根本就不像个学生,像是个已经结婚,成家立业的大老爷们。其实我自己也是这么感觉的。

我的高中并没有念完,念到高二的时候就不念了,一边在家种地,一边干点别的挣钱。什么活都干过,跟过车,挖过媒,在镇里果树站干过,还跟着瓦匠干过小工,还给人家挖过金子,上山砍过树,给人家挖过井,但都不怎么挣钱,最后决定出来打工。

我打工的目的很清晰,就是挣钱,供五姐念书,同时改变家里的贫穷,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等娶媳妇这事,是排在后面的,

青春期的时候,哪个少女不怀春,那个少年不揣鹿。心里都有那种渴望,尤其是在外面打工,离开家,离开了父母目光所及之处,胆子自然就大起来,和异往,也就不再担心被父母发现,不在乎村里人的眼光,不再怕有人说三道四。这也许就是放飞自我吧。

人到了什么年龄段,只要是发育正常的,智商正常的,不痴捏呆傻,就会考虑那个年龄段应该考虑的事情,不管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都一样。

其实真的要说媳妇,得说像熏肉大饼店做熏肉大饼王姐那样的,虽然长相普通,不漂亮,是个普通人,但这样的女人过日子,会一心扑在日子上,叫人放心。我就是按着王姐的标准找的媳妇,真的很能过日子,现在我没有我媳妇厉害,人家已经成为公司的副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