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1)

我与夫君隐婚之后 草灯大人 391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5章

  沈香莫名想到那句谢青说的话:我若是喜爱, 偏要教它死在我面前?。看着?它安稳死去,我才宽心。

  如今, 他起了杀心, 想杀害她吗?

  不,她了解谢青的,她知他应当有苦衷。

  可是这样秘而不宣地?做局, 连同她一块儿瞒在其中。

  罪无可赦!

  “沈衔香, 你可知罪?”谢青摆出主官的姿态,喊她兄长的名讳。

  他端坐于堂前?,公?服整洁,衣袖满香。官服是她夜里提香炉为他逐一熨烫褶皱的,而衣袖香,也是沈香亲自碾磨沉香调制的私香。她处处为他思忖, 待他还不够好吗?

  沈香仰首,凝望谢青。他真?如高岭之花一般, 四平八稳行事?, 一点都不落拓或颓唐, 仿佛世情都受他掌控,断断不会有丝毫差池。

  一瞬间,沈香也明白了,这都是谢青的奸计。

  他知她聪慧, 一定会配合, 连招呼都不事?先打点。

  于是, 沈香低下?眉眼,蔫头耸脑地?致歉:“是, 下?官知罪,一切都是受刘大?监的差使。下?官不过是想寻一处遮风挡雨的靠山, 这才鬼迷心窍,犯下?诸多错处。”

  朝堂之中,官人们俱行拜仪,鲜少有这样重的叩首礼。

  沈香磕头,不过是为了还给谢青——这些年我受您的所有恩惠,悉数偿清。

  沈香没有再抬头,满是血垢的地?砖,唯有深色的、星星点点的水渍,一滴一滴落下?。

  是泪。

  旁观的官人们皆唏嘘,沈侍郎的确与?谢尚书不对盘,但也没必要铸下?如此大?错。她若谨小慎微行事?,仍会是刑部衙门里的二把手,何至于此,这般狼狈不堪。

  唯有谢青窥见沈香的眼泪,唇瓣抿得严密,指节也攥得死紧。她受委屈了,是他煎迫的。

  “刘大?监为何要处心积虑救你一个从?七品的寺人?”谢青错开眼,冷冷望向邓炜,唇角的笑也令外人发毛悚然。

  邓炜知晓,这是要他策反的时刻了。

  横竖骑虎难下?,他不如径直招了。

  于是,邓炜说出了刘云同宦臣合谋盗皇陵一事?。

  此事?牵涉甚广,事?关重大?,在场的诸君无一人敢应话。他们哪里敢沾染上这样的恶事?,纷纷望向谢青,请衙门主官定夺。

  而沈香听得这番话,原本升腾起的一处火热也在霎时间熄灭了。

  事?涉天家,而谢青却当众将?她拉扯其中,没有事?先同她商量。

  轻则毁去沈香官途;重则诛灭她沈氏本家。

  他分明是存心要她的命!

  沈香偷偷窥探谢青那张漂亮的郎君面容,第一次,她觉得此人,心如蛇蝎。

  谢青被沈香那一眼看得受伤,眼下?却没有很好时机解释来龙去脉。她为何要这样看他?小香该知道,他再如何卑劣,也不会伤她分毫。

  谢青没时间同沈香解释那般多的事?,他命人将?沈香押入监牢,还未查明案情之前?,对本司官吏,自是要以礼相待,不可冒犯。

  刘云的案子,虽罪大?恶极,却极好调查,只?需验证皇陵之中的陪葬缺物便知一二。都不必礼部测算起陵墓祭祖宗庙的凶礼日子,刘云便做贼心虚,径直吓晕了,躺倒在地?。

  之后?的琐事?——哪些官吏要连坐、哪些渎职慢待,皆由大?理寺与?御史台二法司的官人插手,一同查办,省了谢青不少心神。

  唯独一桩事?,谢青挂心,还需求官家应允。

  宣政殿内,唯有谢青面圣。

  皇帝严盛端坐于龙首靠背椅式宝座上,犹如佛像须弥座台,只?是上位者并无佛陀的怜悯与?慈悲。

  “谢卿因何事?急于求见朕?”严盛对谢青很欣赏,没想到他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手腕,帮天子铲除佞臣奸-党。

  谢青行拜仪,同皇帝不卑不亢地?道:“臣下?今日前?来,是为罪臣沈衔香求情的。”

  “沈衔香同刘云瓜葛相连,乃朋比为奸。谢卿慎言,你为谁求情,朕都可私下?里卖你个颜面,偏偏沈家不行。”

  闻言,谢青摘下?黑帽幞头,褪下?鱼袋,解开紫服官袍,所有宫中馈赠之物,谢青不顾颜面,悉数奉还。

  他伏跪于地?,替沈香,向官家请罪,再三叩首。

  谢青的额心抵在冰冷的石砖上,对家仇敌人讨饶,他本就对外无情无欲,故而并不觉羞耻难堪,面色如常。

  无甚,是他对不住沈香,理应不择手段庇护她。

  唯有这般,才能赎罪。

  谢青温声道:“官家若不轻饶旧部勋臣沈家,臣下?恐怕无颜在朝为官。沈、谢二家本就是百年世交,两姓情谊已折损于臣下?手上,若连沈家嫡支子弟也尽毁于臣手,恐怕日后?臣下?入了黄土,也要被先祖苛责。况且,臣下?于官人们面前?‘大?义灭亲’已是狼心狗行,实不该做绝至此地?步。臣下?顾念两姓之好,也应事?先提点……可臣下?心胸狭隘,记恨沈衔香此前?口舌之辱,便没有立时规劝,如今想来很后?悔。求陛下?,法外开恩,饶恕沈衔香一命。”

  严盛也知,沈侍郎不过是受刘云唆使,这才冒险搭救寺人。沈家嫡支已凋败,倘若再杀沈衔香,便是要绝了沈家的后?。

  沈侍郎乃勋臣的孙辈啊,他也不好和礼待旧部的先皇交代。

  严盛思忖一番,还是叹了一口气:“既如此,朕看在大?卿的面子上,从?轻发落——即日起罢免沈衔香刑部侍郎的官职,将?沈衔香贬为庶人,今后?不得入仕为官。”

  “谢官家恩典。”谢青松了一口气,幸好,一切如他所料,沈香的命保下?了。

  她不会有暴露真?身之险要,也无需再帮他踏入朝堂的角逐场,她安全了。

  今后?,沈香只?需留在他的身边,受他的庇护,这般快乐活着?便好。

  沈香离开秋官衙门,还能远离任平之这样的蚊虫骚扰,谢青很满意?。

  从?今往后?,他的小妻子,独属于他一人。

  严盛以九五之尊之姿仪,睥着?底下?俯首称臣的谢青。

  谢青今日的话,看似在为沈衔香说情,实则是在全他的忠义。明明受沈衔香慢待,他还亲来为旧友求情,于名声有益。二十多岁的郎君,做事?端稳至此,往后?大?有可为。

  最要紧的是,谢青初次在皇帝面前?暴露了昭昭野心。

  严盛喜欢这样的臣子,若他无所求,严盛还要忌惮他几?分,偏偏谢青有私欲。他想要功名利禄,想要天家荣宠,而这些,严盛正好能恩赐于他。

  多好,他们是般配的君臣,严盛愿意?满足谢青的欲壑,掌控他、操持他,直到谢青成为严盛手上最趁手的刃。

  另一边。

  局做了这样久,刘云总算栽在了谢青手里。

  在行刑前?,谢青亲去探望了刘云。

  刘云如今过得不好,没人伺候他,去了子孙根的一把软骨头,才几?日就白了头,塌皮烂骨一滩软肉,直愣愣盯着?窗缝出神。

  门板推动?,刘云往门槛底下?一瞥,是一双乌皮六合靴踏了进来。官靴,来的是官人。

  他知道,是谢安平的种,谢青。

  刘云叹息一声:“真?是不凑巧,这回办事?不谨慎,竟栽在你手里。”

  谢青喜欢看他憔悴的蝼蚁样貌,饶有兴致地?道:“大?监以为,我只?是用这一桩事?来办你吗?那大?监可太小看我了。你建造普济堂,插手卖官,倒斗皇陵,收受贿赂……大?监记得哪一桩,我便有哪一桩的把柄。”

  刘云目瞪口呆:“那你、你为何迟迟不发落我?!”

  谢青温雅一笑:“我不过是在挑选,哪一样罪证,能够让大?监落到我手里时,死得更惨烈一些。”

  面前?的稚嫩郎君,分明是翩翩少年,乳臭未干的年纪,应当能被他这样饱经沧桑的长者气势压制一头。可不知为何,他还是对谢青生出了畏惧之感?,比他父亲谢安平更甚。

  刘云瑟缩着?,打了个哆嗦。

  他恍惚间明白过来——谢安平再如何狠厉,好歹是个活生生的人,受人伦与?礼法约束;而面前?这个,不是人啊,他是鬼魅,没有心肝,为所欲为。

  走?,快走?开!

  谢青不会怜悯仇家,他只?觉得欢愉。

  刘云越怕,他笑得越起劲儿。

  刘云简直要昏死过去——怎会有这样的人,看似温柔,实则骨头缝里都透着?邪性!

  多好呢?谢青盼这一天多久了?要不要把刘云的人皮献给父母亲?但血里哗啦的,大?人未必喜欢。

  罢了。

  谢青沉吟一会儿,道:“你前?些日子做的事?不对。”

  “你、你在说什么?”

  “你给我的小妻子看了人.皮灯,很坏。”他批判刘云,简单粗暴。

  刘云呼吸一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沈衔香是女子?难道是……”

  “猜得不错。”

  “我、我要告诉官家,你们欺君罔上,罪大?恶极!”

  谢青笑了下?:“恐怕没有机会了,因为今夜,我就打算留你点灯。”

  谢青是要把他制成灯?不。不可以!

  刘云吓得癫狂:“你怎敢滥用私刑,我、我过几?日秋后?问斩,你不能这样!”

  “大?监不觉得奇怪吗?此处好似不是监牢呢。”

  谢青这样一说,刘云才回过神来,他没有在刑部狱里……他被谢青掳出来了。

  刘云恍神间,颈部便一痛。是谢青执着?匕首逼近了他,小心挑破他的皮。

  谢青温柔地?发话:“大?监别动?,破了相,皮灯就漏风了。”

  “你……你这个恶鬼!”

  “嘘,大?监慎言,莫惊着?我。否则我下?手就不稳重了。”

  刘云难逃一死,他不再求饶,反倒是恶狠狠地?道:“你这个蠢货。你可知你爹娘俱是死在官家手里?你还一心为天家效命,效忠杀父母的仇家哈哈哈哈!你且等着?,早晚轮到你,早晚轮到你!”

  他原以为这话能刺激到谢青,怎料他犹如戴了一张菩萨笑面,八风不动?。

  良久,谢青答:“我知道,正因知晓,我才有心思隐忍至今。”

  此话一出,反倒是刘云困惑不已了。

  什么意?思?

  他早知道谢安平和塔娜是死在他们手上的?

  刘云脸上疼得已经不能思考了,恍惚了很久,他像是想明白了。

  “你既知道,为何……”霎时间,他难以置信地?开口,“你按兵不动?,是起了反心!你不只?是想杀我和李岷,你才是那个乱臣贼子!”

  “哈哈,有趣。”谢青的笑容冷下?来,“只?可惜,晚了。”

  一声哀嚎,刘云僵直倒地?,血溅三尺。

  脏了衣袍,辱了沈香熏的香。罪大?恶极啊刘云。

  谢青放了一把火,还把那一尊他剜去眼睛的佛像推入火海之中,给刘云陪葬。

  火势滔天,火苗舔上世间万物,将?佛陀和刘云一块儿焚烧殆尽。

  黑烟弥漫,谢青心情很好。

  他知刘大?监作恶多端,最怕见佛。那他心善,施恩于刘云。

  ……

  沈香最看重的官途被毁于一旦。

  下?手之人,是谢青。

  很难想象,前?几?日还柔情蜜意?的郎君,今日就奋力将?她推下?悬崖,毫不留情。

  沈香迷茫地?回想,她应当同他说过,她不要蛰居后?宅,不要被困方?院。她野心勃勃,喜欢入官场同郎君们博弈,一争高下?吧?谢青明明含笑听了,却没照着?她说的做。

  谢青一意?孤行,怀着?满满私心,而不是存有苦衷。

  他不尊重她,他只?是在满足一己私欲。

  沈香明白了,柔情的眸子黯淡下?来,恼怒地?喃喃:“您太傲慢了。”

  这一次,她不会轻饶他。若是沈香轻拿轻放,任他予取予求,不尊重她……那么,这条疯狗就再也拴不住了。

  沈香被贬为庶人起草拟的罪旨还压在门下?省的官吏那处,得核实无误才会下?达。故而,沈香还得被押在牢里几?日。不过她的际遇,官场之中人尽皆知,避她如蝇虫。

  任平之来探望过沈香一回,他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你何苦同刘云牵扯上,如今这样,你让我……唉!”

  这种时候,任平之也没有落井下?石,或者和她撇清干系,沈香很感?动?。他确实待她很好,实乃挚友。

  沈香摆摆手:“不必担忧我,横竖死不了。”

  “即便不做官了,你也别自苦。日子还长着?呢!沈家家业还在,你远离京城喧嚣,就此寄情于山水间,倒也不错。”

  沈香畅想了一下?,日后?她远离都城,乘一叶小舟在江湖间漂泊,沽一壶小酒,烤几?块猪蹄膀,躺倒于船板上观一夜星河,着?实美妙惬意?。

  脱离了这个腌臜的官场,沈香的心境似乎都开阔了不少。

  否极泰来吧。

  沈香颔首:“是极,这样的日子也很有意?趣。”

  只?是任平之教唆她逃跑的事?,倘若教谢青听见,保准他吃不了兜着?走?。

  知她还能自我排解,任平之松了一口气:“对嘛,你这样想就很好。”

  任平之要下?衙归府了,不便久留。

  临走?前?,他拍了拍沈香的肩臂,道:“我听说了,谢尚书在官家面前?为你说情了,他……总归也不算坏到极致,你担待些。好了,往后?有事?,尽管上任府寻我。不论你什么家世身份,我们总归是有僚友交情的,别忘了我。”

  “好,那往后?没我在刑部衙门罩着?你了,你要多多保重。”沈香理一理衣袖,恭敬地?行了拜仪,“任兄,我盼你官途坦荡、官运亨通。”

  任平之笑着?回了拜仪:“那我就祝你一路顺风,万事?胜意?。”

  他们相视一笑,彼此眼眶都有些泪潮。

  沈香劝:“好,你去吧。”

  “走?了。”

  “嗯。”

  任平之一走?,牢狱便冷清了下?来。

  沈香翻动?薄被褶皱,正要躺下?来休憩一会儿,怎料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再次响起。

  她以为是任平之有事?要来嘱咐,又回来了,不经意?问了句:“任兄,你还有事?说?”

  哪知,落于她耳侧的熟稔嗓音,不是任平之,而是谢青那不咸不淡的一句笑语——“唔,小香方?才背着?为夫,同旁人称兄道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