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1)

我与夫君隐婚之后 草灯大人 4803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54章

  秋日三月为孟秋、仲秋、季秋, 如今是“三秋恰半”的时季,便到了中?秋节。

  赏月团圆的佳节, 古有《官书》记载节假日, 依旧制,京官们也是放假的,会?有三日罢朝休衙, 普天同庆。

  在此期间, 谢青已然想法子保下了那名宫女的命。手法倒不新鲜,他教?宫女畏罪自尽,再服下假死的药物,待安插.入刑部官署的仵作细作验尸后确认死讯儿后,便将其偷梁换柱送出宫去,藏入荒郊私宅之中?。此案虽紧要, 却也不过是一桩小事,皇帝日理万机, 不会?在这样?的事上多?放心神, 宫女在宫闱的私通之人, 让刑部官吏继续往下查验便是。

  沈香知谢青掌控了全局,心神放松不少,只待拿下邓炜,她?便可打入刘云阵营内部, 为谢青通风报信;除沈香以外?, 便是刘云也很松散, 那名宫女虽不知为何而死,但她?死了真心省事不少, 就等?沈侍郎为他办事,救他的干儿子邓炜出火坑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 这一回就给刘云添这样?大的乱子,哼,早晚要弄死他!

  沈香近日没旁的心事,居府时,还帮着谢老夫人烘烤了不少供中?秋节吃的圆薄小饼,据说中?秋节本没有吃饼的习惯,是尚食局前些年?为皇帝备了一些小饼,官家觉着不错,赏给臣僚吃,大家伙儿才渐渐将中?秋节吃饼同乐一事养成了习惯。

  民间也乐得效仿皇家,为了揽客,他们还往饼里添了不少馅料,譬如胡桃杏仁或牡丹花泥崖蜜酱。沈香曾给谢青送过一回饼子,虽谢青笑着吃了饼,但她?能瞧出夫君对甜口吃食不甚喜爱,也就没有多?劝食。

  哦,唯有一次破例,是任平之为沈香送了中?秋节的饼子。谢青原本想丢弃吃食,又不敢在沈香面前作祟,故而一人独自吃完了所有薄饼,连半个都没给沈香留。

  夫君于这事上,倒是一团孩子气。

  沈香偷笑了一下,也没有过多?苛责。因她?深知,谢青本就如此。

  他已经为她?收敛很多?,学会?缩起?尖锐的兽爪,学会?忍耐……嗯,床笫之间的克制力不算,谢青还没节欲到那种地步。

  不过最近,沈香总觉得谢青有些古怪。

  他成日里亦步亦趋跟着她?,无论何时,沈香回头,都能见夫君站在一丈远的地方,朝她?温文儒雅地笑。

  不仅白?日,夜里也是如此。

  他粘缠她?,便是知沈香受不住,也要蛮横地占有她?。

  夜里入睡,沈香甚至能感受到谢青炙热如火的眸光。他凝视她?,守在离床围子最近的那一侧,白?皙的指尖拉上软缎罗帐,不漏入一丝烛光或是夜风。

  起?初,沈香以为是夫君体贴,知她?睡时喜暗,有意替她?遮光。很快,沈香隐约意识到,事情似乎没有那样?简单。

  她?嫌热,谢青宁愿在床围子边上摆冰鉴,任寒气在室内蔓延、氤氲,也不肯撩帘透风。

  他似死守着沈香的气息,无论情-事前还是事后。谢青偏执、乖戾地储藏她?的绮靡风光,即便内室根本不可能无他传唤就闯入家奴。

  谢青很古怪,他在害怕什么吗?

  沈香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是因他嫉妒任平之,所以醋劲儿在胸腔里翻搅吗?她?待僚臣和善,有几分逢场作戏,也有几分朋友间的交情,但绝无男女私情的,况且任平之只以为她?是个郎君。

  即便这般,谢青也要心下不爽利吗?她?不明白?。

  沈香口渴了,想下地倒一杯茶。

  怎料还没打帘出床榻,谢青就扣住了她?伶仃的腕骨,笑问:“小香想去哪里?”

  “喝水罢了。”

  “我给小香倒。”谢青披衣起?身,给她?斟了一杯温茶,亲自喂她?喝。

  动作体贴柔情,与?往常无甚不同。

  沈香一会?儿以为自己多?心,一会?儿又觉察谢青确实诸多?古怪之处。

  思来想去,她?还是打算和谢青开诚布公,讲清楚:“您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缘何这样?问?”谢青歪了歪头,不解地看她?。

  “您有点?奇怪。”

  谢青微微皱起?眉头,似是在困惑很多?事。

  良久,他嗓音清冷,发问:“是我近日扮作‘平常世人’的分寸出了差池吗?倒引起?小香这般疑心。”

  闻言,沈香呼吸一窒。

  她?险些忘记了,谢青没有红尘俗人那般的喜怒痴嗔,或许有,但他的情愫,仿佛仅仅对她?。

  谢青之所以能左右逢源,无非是他很会?模仿庸人,他知何时该用雷霆语气开腔,也知何时要摆出喜面人的模样?周旋。

  他处处得体,待人接物熟路轻车,并不因他手法圆滑,而是因他聪慧,类妖的机敏。

  谢青冷静、持重……抛却七情六欲,手段狠厉,不像常人,反倒像冷心冷肺的邪神。

  偏偏,他待她?不同。

  谢青唯独待沈香温柔,仿佛她?是他的软肋。

  沈香倏忽间明白?过来,他这般谨小慎微是为何了……他越爱她?,便越会?珍视她?。只是分寸感不够强,他不知道应当如何把控。太浓稠的爱,就会?限制她?的自由。

  这样?不好。

  沈香握住谢青白?皙的指骨,小心抚弄,安慰他的心神。片刻,沈香小声问:“您是害怕我逃跑吗?”

  谢青不语。

  很快,他嘴角微微上扬,夸赞沈香:“小香,很聪明。”

  “我不会?的,你要相信我。”

  谢青又一阵沉默,他忽然抱紧了沈香,把她?囚于他的身前。

  他咬了一下沈香的脖颈,又不舍地舔-弄。湿软却温柔的触觉,教?人战栗,难以忍受。

  待郎君索取够了,才愿意开腔:“我害怕失去小香。”

  “我一直在呀。”

  谢青的惶恐是为哪般呢?她?明明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哪里都不会?去的。

  “我只是害怕有个闪失。”谢青柔声细语同沈香说这话。

  以往,他自认能掌控时局万物,沈香在他的庇护之下,定能安然无恙。

  可昨日,他感受到沈香无尽的包容与?宠爱,他深陷温柔乡中?,惊愕发现……他也会?示弱与?害怕。

  皇权可畏,他还不够强盛。

  若有朝一日,谢青护不住沈香,该当如何?

  他不允许这种意外?出现,他会?战栗与?心悸。

  第?一次,因为旁人,谢青产生了异样?的情愫——原来,爱会?令人惶恐不安。

  他无惧自身生死,唯独不敢想象沈香的凋亡。

  她?要是死了。

  她?要是鲜血淋漓。

  她?要是倒在他面前……

  谢青不准这样?的事发生,但天道向来违背人愿。

  在沈香受伤之前,他想藏好她?。

  谢青心绪不宁,唯有沈香待在他眼皮底子下,谢青才能稍稍安心。

  他后悔拉沈香入局了,后悔她?暴-露于人前。

  可是,一旦他用力抓住沈香,她?就会?厌弃他的。

  谢青也害怕被沈香讨厌,他无法接受沈香看他的眼神变得冷漠。

  唉,他该怎么办呢?

  比起?世上再也寻不到沈香,总归还是保下她?比较好吧?至少谢青还有机会?能接近她?,能闻到她?身上的气泽,与?摩-挲她?柔软的腰肢。

  沈香被谢青抱得很紧,一寸寸压入怀中?,教?她?沉沦、悬溺于爱池。并不讨厌,她?喜欢夫君的亲近,只是谢青的跼蹐不安影响到她?了。

  沈香不傻,不过眼下,她?无计可施。

  徐徐图之吧。

  于是,沈香只能轻轻拍谢青的脊骨,教?他放下心神:“我该做什么,才能让您放心呢?”

  谢青起?身,定定地望着沈香。

  罗帐是满绣的,室内的光影照进来,把蝴蝶纹样?的黑影打落至沈香的肩侧玉肤。她?于谢府中?闲散,夜里的雪色亵衣也时常因谢青的玩闹而垮垮缚着小带子,其中?抱腹一痕银朱色花边若隐若现,婀娜冶丽。

  谢青渴求沈香的亲近,还是吻上了她?。

  今日的夫君情动汹涌,一寸寸舔逗牙关,唇腔中?,任意一星点?的唾渍都被他搜刮殆尽。

  吞咽唾液、蚕食人的心志。

  难以招架,腰脊坍塌,一缕缕放下身段,又要滚入红被浪里。

  沈香心软,任他索取更多?。

  是谢青的手段与?伎俩吗?很难说。有时沈香并不能很好参悟他。

  这样?讲起?,她?好似高奉他,视若神明。

  很得趣吧。居室中?的小情小趣,独属夫妻间的蜜语。

  他要吃了她?,今日的谢青凶得很。

  但好险,他理智尚存。

  谢青松开沈香,与?她?气息交织,小声说了句:“我认识阿景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

  沈香打趣:“他明明和我年?岁差不多?大,在您眼中?,都是孩子吗?”

  “嗯,小香于我而言,也是很得宠的小孩子。”

  他说了句挠人耳朵的情话,臊得沈香脸红:“怎么突然说起?阿景呢?”

  “他刚入谢家的时候,是个雪天。那时,他在府门口捡到了一只饥寒交迫的狗崽子。”谢青竭力去回想这些与?他无关的杂事,“小狗生了病,命不久矣。他求到我面前,要我寻大夫为狗治病。我嫌他聒噪,还是允了。不过狗崽子命薄,没能治好病,成日里窝被褥中?哼哼唧唧,似在喊疼。阿景同府上的人不大熟,即便遭我厌烦,也要来询问我的意见。他问我,狗崽子得了病,这样?痛苦,他很心疼,该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谢青顿了顿,缄默下来。

  “然后呢?”沈香小声询问后话。

  “我劝他,不如取纤薄匕首,划开小狗的脖颈子放血,给它一个痛快。这般,至少挚爱之物,是丧命于自家手里,不会?可惜。”谢青嘴角微微上扬,声调也软上不少,“但他不领我好意,看我的眼神……有了些许敬畏。”

  谢青说得还算委婉了。

  其实那一刻,他明白?,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怪物。

  高高在上、不通人情、与?庸人行事泾渭分明的怪物。

  阿景知晓了谢青的本性?,往后愈发克己慎行。他倒是没不喜谢青,只是知道,顶上这位家主,可不是那起?子很好亲近的长者。

  而谢青把这件事记在心中?,特?意说给沈香听,絮絮叨叨的话语,如同告状的孩子。

  沈香被这一重幻想逗乐了,她?嘴角微翘,问:“您为何想要杀死小狗呢?”

  “我帮它及早结束苦难,不是助犬为乐吗?”

  “小狗若不愿意呢?”

  “小狗不会?说话。”

  “所以您擅自决定了它的生死?”

  “嗯。”谢青的面上春山如笑,“我没有坏心。我只是记得祖母说过,猫儿狗儿通人性?,濒死之际,会?跑出家宅,死在外?边,因为不想主人家看着难过。我若是喜欢小狗,偏要教?它死在我面前,看着它安稳死去,我才能宽心。”

  “啊,原是这样?。”沈香理解,却又不知该如何与?谢青说这个道理。

  过了很久,她?抱了一下谢青:“但是呢,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如果?一些事,会?让我心情不好?”他又出题考她?。

  沈香知道今天的谢青,愁绪很多?,她?让了步:“只要不伤人性?命,您可以做任何让自己心情好的事。”

  她?为他退了步,谢青欢喜。

  又是一声郎君的撒娇:“小香宠爱我吗?”

  “嗯……!”

  “你会?允我做所有事吗?”

  “会?。”她?面对眼眸纯净的郎君,总是没能把持住啊!

  听到小妻子的许可,谢青顷刻间松懈心神,像是有了主心骨。

  沈香好奇地追问:“您想做什么呢?”

  “无事。”郎君笑得恬静。

  殊不知,他柔情蜜意的皮囊底下,乱腾腾的心绪在翻搅、发酵,充满隐秘的恶念。归根究底,谢青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独占小香。

  他待她?于世上所有人都不同。

  谢青没有怜悯之心,唯独面对沈香,充满仁慈。

  他爱重死物,浓稠的血色才能教?他起?欲。

  但今时今日,谢青变了。他的最爱,成了沈香这个活物。

  活色生香的女子,勾惹他的心神。

  她?要活下来,她?的命比他还紧要。

  他实在是,太害怕失去她?了。

  因此,谢青决定,不择手段庇护沈香。

  ……

  刑部狱里,邓炜再一次见到了谢青。

  谢青将一只匣子递于邓炜之手,道:“打开看看。”

  邓炜不知谢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听话,还是颠着双手上的镣铐,颤巍巍打开了——入目,是一团胡里花哨的血肉,小耗子的大小。

  难道是……他的孩子?

  邓炜害怕地叫嚷:“你、你!”

  谢青笑了下,说:“慌什么呢?不过是剥了皮的田鼠,瞧着骇人罢了。”

  他伸出手,一枚玉佩从袖笼里抖出。

  邓炜认得,这是他送给对食宫女的定情之物。玉佩在谢青手上,说明他的妻子没死,她?确实被谢青救走了。

  邓炜的心神安放下来,大喜过望:“她?在您手上?”

  “是。不过,你得听话。否则你手上的赝品,亦可能成为真货。”谢青含笑点?头。

  “我明白?了,多?谢您。”

  “那么,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刘云同你究竟有什么阴司勾当?若不是能掉他脑袋的重罪,应当不会?这样?费心救你吧?”

  原是要他把刘云拉下马来。

  邓炜犹豫一瞬,又想,反正?他出了牢狱也是死路一条。

  于是,他横了心开口:“百年?前天家是关外?打进来夺的社稷,而祖坟建在关外?。刘大监在藩镇任监神策军使时,曾派人寻过寝墓,盗了皇陵里的宝贝。后来心思动到无上皇的陵宫里头,与?守陵的宦官以及建陵的工匠里应外?合,挪了不少贵重物件盗卖关外?与?坊间。吏下便是当初守皇陵的宫人之一,得他器重,被大监寻法子调到宫闱中?,成了寺人,方便他差遣。”

  盗墓贼啊,有意思。确实,他的钱财来路不正?,不然仅凭刘云一个内侍监,哪里来的财力,置办家宅与?建造普济堂?他是富贵险中?求,知道皇陵一旦封上龙门便不会?开启,免得惊扰先祖。那么底下的宝贝无人验查,缺斤少两也不会?被人知晓。

  真聪明。也真的罪该万死。

  “我要参与?此事的官人名录。”

  “我写于您。”

  谢青很满意他听到的话,眼下夸赞了句:“你是个好的,我会?善待你的妻与?子女。待风声过去,我会?给她?换个清白?籍口,放她?出都城。”

  “可以让她?去禹州的铜壶镇,那是我的家乡,或许还有亲人在世。”

  “好。”

  “如此,多?谢您了。”邓炜总算松了一口气。

  谢青前脚刚走,沈香后脚便入了刑室。

  想想也可怜,邓炜就是一枚棋子,被大人物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沈香倒没那么多?话,原先路上同谢青打过照面,只递了匕首,道了句:“邓寺人,我乃刘大监派来同你打个招呼的。这是他要我转赠之物,你该知道如何使。”

  邓炜看了一眼匕首,当然明白?,这是要他自个儿再割一回呢!如今他受刑,浑身是血,多?一处也没人能瞧出分明。

  邓炜还在犹豫,沈香又打出一张亲和的叶子戏牌:“喏,这是大监教?我送来的药,便是你失了血也不怕出事,能保你一命。听我一句劝,大监待你,真比亲儿还要宽厚,你莫要辜负他啊。”

  邓炜明白?,这是刘云想救他出去。

  只是救了以后,凭他对刘云的了解,必要将他灭口的!况且谢青一定会?抖出那起?子事,不论是为了妻儿还是旁的,邓炜必死无疑。

  思及至此,邓炜毅然决然抽出刀刃,解下裤带,刺往下.体。

  沈香不爱看这等?血腥画面,已然避过身去。

  怎料,还没等?她?成事,忽然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行来,浩浩荡荡,来势汹汹。

  还没等?她?离去,便有狱卒上前抱拳,道句“开罪您了”,随后一只手递来,蛮力上阵,霎时将沈香制住,押于地面。

  “我乃刑部侍郎,尔等?怎敢如此猖狂?!”沈香筋骨酸疼,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到底来了何方神圣,胆敢动她?这个秋官二把手?

  谢青呢?今日的混战夫君可知?

  她?心中?思虑万千,手足无措。

  恍惚间,一道熟稔的人声响起?,是温润的笑意——“好你个刑部侍郎,竟敢伙同刘大监,销毁邓炜‘秽乱后宫’的罪证!真真……罪该万死!”

  沈香错愕,茫然抬起?头。

  入得她?眼眸之人,竟然是身披体面公服的谢青。

  为什么啊?!

  沈香五脏六腑抽疼,满眼都是看不懂的难过与?感伤。

  眼前的郎君,极雅致、极俊美,也极其歹毒与?狠厉。那一双凤眸骤雪寒霜,是她?从未见过的漠然。

  沈香一直得谢青偏袒,从未被他冷待过。

  往事种种,都是谎言与?欺瞒吗?

  所有床笫之间的欢愉都是假象吗?不可能吧……沈香不确定了。

  她?不明白?谢青为何要这样?做。

  她?咬紧牙关,每抽一口气,内脏挤压,便牵扯起?无尽的疼痛。

  她?只是死死盯着谢青,一瞬不瞬。漂亮的杏眸前,很快弥漫上一层水雾。

  今时今日,沈香与?谢青,隔山隔水的远。

  她?心里很疼,也很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