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翻涌
随着?台风登陆时间逼近, 网上?#台风前夕表白#的话题已经占据热搜前三,那条微博下,无数人劝诫女孩不要去冒险,台风天海边很危险, 劝他?们不要去涉险。
而那女孩却自从发表了那篇博文后便再无音讯, 仿佛真的准备前去海边践行这个诺言了?。
渐渐的, 一部分?热心网友站出来,自愿成立救援小?组,打算明天一早去海边劝阻帮助那位女同学。
报名,买搜救装备,出谋划策, 租救生筏。关于这项活动的组织人员,在网上?准备得?热火朝天,都跃跃欲试, 要拯救一位为爱陷入迷途的少女。
而窗外雨声愈演愈烈, 闪电照亮树枝, 雨珠噼里啪啦往下砸,丝毫不留情。
鹰在笼子里啁啁地叫, 退出代码界面,关掉电脑, 取了?眼镜, 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仰头往后靠。
陈星烈拿过手机,习惯性地看了眼消息,一片空白。
别墅空空荡荡, 佣人也大都请假回家,窗台上她折下的玫瑰已经开败了?, 只剩下一堆枯萎的花瓣。
房间里只剩下冷硬的线条,没什么温度,同他?这个人一般。
寂静之处只听得见让人心烦意乱的雨声,他?想听一听她的声音,想要看见她,想要拥抱,接吻,与她一起做一切亲密事。
拨了?视频过去,桌边咖啡冷掉,他?看见学生卡上她的照片,想的是明天要去见她。
视频接听响了几声后自动挂断,显示对方忙碌。
捞起手机打了一句话发送。
cot:〖睡了?〗
石阶漫上?水流,雨珠拍打着?沉钟发出一种带着质感的声音,院里水缸里的荷花被水流冲残,花瓣掉了?一池。
树影被风扯着?大幅度的晃动,远远望去像一只只狰狞的巨兽咆哮。
红砖石瓦,金身佛像,女人穿一袭黛色旗袍跪拜在蒲团上?,手持硬毛笔抄写经注。
佛像威严庄重?,凝视众生,凝视一切肮脏罪恶。
佣人从偏殿进来,搀扶起跪拜的女人,“小?姐,佛祖已经看见你的诚心了。”
“你一定能得偿所愿。”
“我们回去休息吧。”
女人脸色苍白,手上?拿着厚厚一叠金刚经抄注,她苍白地笑了?下。“佛祖,也是站在我这边的。”
路过功德箱,她从下面暗口中取出一叠缟白纸条,转身和佣人一起从走廊回自己住宿的厢房。
路过水池时,闪电亮了?一瞬,直直劈在院子里,几乎将水泥地劈裂开。
女佣害怕,拉着?她往里走,胆小害怕:“白枳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回白家吧,在这里住太危险,再说老爷和夫人也会担心的。”
捏了捏手指里的卡片,白枳淡淡地笑了?下,笑容有些惨白,“不碍事。”
手指里转动着佛珠,她低下头去,紧紧捏着?那叠白纸,往房间走。
功德箱里盛的不是功德,是罪孽。
约莫一年半以前,这里就成为周维豪敛财汇聚联络黑/道人员的场所。
携带现金写上心愿的卡片扔进功德箱,卡片上?的内容却不是单纯美好的祝福祈愿,而是肮脏阴暗的涉/黑洗钱交易。
七年前跌入谷底后,周维豪拖着病躯在松山监狱服刑两年,他?很有手段,笼络了?当时狱中的□□大哥,因此为自己搭上去东南亚换/肾/源的线。
此后他?在东南亚发家,当地来钱最快,最血腥最肮脏的事他无一不沾染。
贩/毒,卖/妓,走私军/械,喂小?孩毒品,将他们训练成麻木不仁的杀人机器,在那片罂粟花盛开的罪恶之地做着?最肮脏的事。
换了?个身份回国,把?他?在东南亚干的那些事掩藏起来,那时白家罹难,白枳见他?干干净净,有智谋有财力,竟然真的鬼迷心窍信了他是真心来帮他们的话。
可终究本?性难移。
合作之后,白枳才?断断续续了解到周维豪在东南亚干的那些事,残忍凌/辱女人,甚至侮辱他?们的尸体?,让那些眼神空洞麻木的小孩把那些尸体?煮来吃……
几乎只要一想到她当时看到的照片的血腥程度,白枳就泛恶心,她看着?面前这个人面衣装的禽兽,就想吐。
为了?与?他?避开,她选择进入寺庙吃斋念佛,像曾经管不住自己丈夫的段幼曼一样装作潜心修佛,不问世事,也不再去管理白氏公司的事。
所有人都夸她淡泊,温婉,有一颗慈悲心肠,是不折不扣的善人。
她几乎自己都相信了。
合作两年以来,她搬进寺庙,周维豪却还不肯放过她,要处处恶心她,甚至把?寺庙当成了?他?与?黑/道的联络场所,金身佛像下尽是沾满鲜血的罪恶。
说来可笑,耳濡目染下,她竟也变成和周维豪一样的人。
进房间,纸条被风吹掉出来。
佣人弯腰去捡,看清字条上?黑色的字迹,恐惧得?眼睛都睁大了?,颤抖着攥着纸条不敢说话。
一手掌着?佛珠,白枳拿走她手中的字条,看见她眼睛里深深的恐惧,眼神突然有点疯,“怎么,怕我了??”
“你一直照顾遵从的小姐是个恶魔,什么善人,什么菩萨,都是假的。”
佣人扑通一声跪下来,哆哆嗦嗦道:“小?姐,我不敢。”
白玉菩提珠纹裂开,尾端的穗扫着?手腕,白枳低头看着?她跪着?,恐惧着的模样笑:“这就怕了?吗?”
“琳琳,你知道我这辈子最恨的两个人是谁吗?”
琳琳用头磕在地板上,不住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小?姐。”
“第一个人是周文泽。”眼底恨意流露,她抓住纸片,“是他?毁了?我。”
她笑起来,“当然,我也送他进去了。”
没有她匿名提供周维豪那些违法犯罪的证据,他?不会这么快就被陈星烈送进去。
“第二个人,就是翁星。”黛色旗袍上染了?污泥,白枳斜坐在木椅上?,“从高中时她就和我抢东西。”
她和陈星烈的婚约,也是因为他?,才?被毁去,而现在好不容易,为了?照庭他?回来了?,明明所有董事会成员都赞成他娶她,就差一点,就一点。
“明明她都离开那么久了?,她还回来干什么!”一把推倒茶盏,发出嘭的巨大一声,烫茶洒在林琳撑在地面的手腕上。
痛得?流眼泪,林琳也不敢挪动一份,只一直低着头跪在她身前。
“所以你说,琳琳,她该不该死。”白枳弯腰捏起她下巴,眼眸里的光冷得?吓人。
林琳仰头看她,泪珠如雨滚落,唇色苍白,不住发抖,“该,该,该,小?姐。”
松开她下巴,白枳慢条斯理地捻了?捻旗袍线尾,“我本来为她选好了另一条路。”
“是他们不愿意走。”眼白泛起红血丝,葱白纤细手指捡起地上?茶杯的碎瓷片,指腹划过去,割开皮肉,鲜血瞬间流出来,她像感觉不到痛一样。
“宋墨白根本不够爱她。”
“他?不够卑鄙,不够无耻,不够不折手段,他?竟然心软了?,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的人与别人结婚。”
“他?明明答应过我,要追到翁星。”皮肉外翻,血珠顺着?指尖往下掉,发丝落在脸侧,白枳笑了?下,“我信了他是真的爱她。”
可是不够,在陈星烈面前只和她拥抱不够,要接吻,要抚摸,要上?了?她,要让照片流落在外,要让陈星烈彻底嫌弃她,鄙弃她,撕毁婚约。
这样多好,宋墨白能和自己喜欢十多年的女孩在一起,也终于没有任何人和她抢东西。
慈善,温婉,贤淑,大众面前的完美妻子,她都可以扮演,只要陪在他身边就可以。
陪在那个她十六岁起就喜欢的少年身边。
她明明可以伪装一辈子。
可为什么,他?们吵架之后,那么快又能和好,还许下要结婚的誓言。
“我别无选择。”眼泪大滴往下掉,白枳用手轻轻抚林琳的脸,血珠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滚,滴落到唇里,腥甜如铁锈,“是她逼我的,是翁星逼我的。”
“琳琳,你知道的,我不能接受手里握不住一样东西的滋味。”
“我接受不了失去阿烈,哪怕只有一天。”
“明明这些年,陪他?走过最长的路的人是我,曾经抛弃他的人怎么有资格回来,又得?到他?的爱呢。”
“琳琳,你说是不是啊!”白枳抓住她的肩,强迫她看她。
那双平日里温柔清冷的狐狸眼眼底此刻只剩下绝望和疯狂。
林琳哭着崩溃着回,“是,小?姐是!”
抓起佛珠,过了?会,眼底疯狂阴郁褪去,白枳捡起那张纸条,低眸看了?她一眼,平静而冷淡道:“你既然都知道了?,等会就和我一起去处理吧。”
一道闪电划过窗外漆黑的夜空,房屋正中的佛香被照亮,檀木桌上?抄写的经书乱飞,女人正襟危坐,脸色苍白,神情中只有冷漠和残忍。
台风前夕的夜晚,雨势没有丝毫减弱,柏油路上?灌满水流,一路上都有汽车抛锚,天昏地暗,仿佛末日前夕。
而网络上的浪潮灼烧到顶点后又急剧降温,原因无他?,只因一则打假博文的出现。
警方证实在网络上发博要在台风前夕向自己?暗恋多年的男生表白的高中女生根本?不存在,IP账号下是油腻的中年大叔,靠网络上?的流量变现挣钱,故事是他?编的,没有人会傻到台风天去海边表白,更没有表白对象会答应这样荒唐且危险的想法。
博文被删,热度一落千丈,关于这件事的讨论瞬间偃旗息鼓,一切平静下来,唯一不平静的,只剩下窗外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的暴雨。
…
6月24日凌晨。
发出的消息,拨打的电话都已经三个小时没有回音。
文件处理了一半,没来由心烦,咖啡冷掉,文件冰冷,看了?眼手机界面,陈星烈起身,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似乎有预料般。
他?给司唯嫣拨去了第一个电话,一分?半后显示无人接听而挂掉,第二个电话铃响三声后直接显示电话已经关机。
而翁星的电话,永远失联,没有人接听。
水流顺着玻璃窗往下滑落,狂风刮断花园里的树,一切昏暗得?不像话。
未几,车库里驶出一辆黑色越野,房间里被惊醒的保姆,撑着?伞往外跑,“先?生,陈先?生。”
“台风要来了,雨大,不宜出门?……”
花圃里的玫瑰被压倒一片,花瓣零落,一地残败。
黑色越野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
那几个小时漫长得似乎过了?几个世纪。
陈星烈冒着?大雨,去了?那间公寓,房间里一片漆黑,处处都是她生活的痕迹,却见不到一个人。
磕到木桌而掉落的粉钻蝴蝶尾戒,来不及更换已经要开败的鲜花,床头上?她曾经买给他?和她情侣款的小兔颈枕。
没吃完的酸梅糕,已经回潮,粉质黏腻,粘在一起,被人毫不客气地丢进垃圾桶里。
房屋冰冷,没有一丝居住的人气。
物业监控查过了?,昨天下午到现在这一时段的监控都被人删掉,没留下痕迹。
她失踪很久了?。
陆行之冒雨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夜灯,雷电声轰隆,空气潮湿而寒冷,他?哥坐在椅子上?,碎发漆黑,手背绷起青筋,冷白皮肤,气息低沉得吓人。
“哥。”手指扣墙皮,陆行之眸里是悔恨,“嫣嫣也丢了?。”
“对不起,是我没照看好他们。”他?转身,一拳砸在墙壁上?。
“宋扬呢。”烟盒里的烟抽得只剩下两只,啪嗒一声点烟器声响,陈星烈咬着?烟嘴,爆珠被捏破,薄荷,焦油和尼古丁的气息一齐涌入。
陆行之低头翻手机找宋扬的联系方式,暴风太大,信号时断时续,电话还没播出去,陈星烈搭上?大衣起身,直接下了?楼。
不敢耽搁,陆行之跟着追下去。
轰隆一声巨大的引擎声响,凌晨的夜里,路灯坏了?几盏,陆行之跟在后面追:“哥,你要去哪儿找?”
他?追上?去,在暴雨中拍打车窗,越野才?放缓了?一点速度,他?湿哒哒的坐上越野车后座。
转过岔口,上?了?高速,临近海边的路因为涨潮被封上,转而上?了?国道,直奔南郊监狱。
凌晨三点,监狱走廊刺眼明亮的LED灯亮起,两名狱警走进监牢1203,押解出还在睡觉的周维豪。
冰冷雨花石映照着明亮的白光,男人衬衫半湿,锁骨往下隐可见结实?劲瘦的腹肌,一身黑色冲锋衣,人高,气压低,眉目间尽是戾气。
狱警脚步声渐渐清晰。
带着?镣铐,站在强光之下,周维豪抬头看了眼男人的背影,半嗤,“陈星……”
“咚!”剧烈一声,瞬间,周维豪被那一拳打得偏过头去。
最后一个字啐着血咽下去,还没说出一个字,重?重?一脚又踹过来。
周维豪被踢倒在地,手铐砸在地上?,浑身很快青紫起来,嘴边全是血。
两名狱警都在拉陈星烈,试图阻止他进一步的殴打动作。
周维豪抬头看他?,那是他?第一次,第一次在陈星烈脸上看到失控的情绪,他?笑起来,嘴里吐出一颗牙齿,连着?血水。
狱警把他们分隔开来,电击棒备在手边,陆行之也拉着?他?。
“陈星烈,你的弱点,怎么了?”他笑起来,眼底沾了?血,模样像个疯子。
“要死了?吗?”
下一秒重重一电击棒直接击打在周维豪的颈侧,他?几乎是瞬间被打趴下,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面部肌肉扭曲。
“她有一根手指出事,我会让人一点一点在监狱里把?你撕碎。”陈星烈弯腰贴在他耳边低低开口。
“终身监/禁,你还满意吗?”
狂风掀着树枝拍打铁皮棚,声音一阵一阵发出巨大声响,水流顺着?排水管往下流,水泥地上?已经积攒起一摊雨水。
废弃工厂里四面通风,气温冷得?只有七八度,照着?外面的树影,幽深可怖。
麻药药效过了?,翁星醒来,睁开眼看见的第一幕就是几只硕大的老鼠围在墙角吃馊掉的饭菜。
牙齿齿磨咀嚼的声音传来,空气中弥漫着湿气和一股馊味儿,周遭漆黑一片,只有时不时划过天际的闪电照亮。
墙壁冰冷,铁链冰冷,翁星手被拴着?,因久未进水而嘴唇干裂,胃里很空,饥饿得?腹部一阵痉挛,冷风一阵一阵吹,裸露在裙子外的肌肤都是冰冷的,仿佛感受不到血液的流动。
老鼠蟑螂蜘蛛爬过,外面的暴雨噼里啪啦的敲打铁皮,还有时不时的轰隆雷鸣声响。
压抑着心底恐惧,翁星张了?张嘴唇,嗓音嘶哑地喊了?声,“嫣嫣。”
没有人回应。
膝盖磨破皮,有血丝渗出,翁星往前挪了?挪,她想够到面前不远处的塑料胶盒里的雨水喝。
只是被人绑架,她不能死,她要活着回去见陈星烈,她要和他?结婚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只记得绑架她的人是个男人,力气很大,手法娴熟,应该不是第一次作案,手背有伤,皮肤粗糙,是赌徒,还是恶棍。
她回去时嫣嫣已经不在,她应该也被绑架了?,只是和她不在同一个地方。
可究竟是什么人会绑架她呢,周维豪已经入狱,剩下的人她想象不出来。
没能够到那塑料胶盒,手腕还被铁链磨出了血口,脏灰沾在伤口上?,很疼。
又冷又饿又渴,手腕上?都是伤,翁星感到自己的体温在一点一点流失,整个人好像被冻僵了,她蜷缩成一团,无力的趴下。
时间流逝得?极其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度过一个春秋年岁。
浑身酸痛,只能蜷缩佝偻着以至于体温不流失得?那么快,闭上?眼眸,翁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可潜意识里的声音告诉她,她不能死,她还想见陈星烈,还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她不能死,她死了?,他?们都会很难过。
这二十多年的光阴彻彻底底成为灰白,她不想让他?们伤心,她很想很想他?。
水声哗啦,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又或者三个小?时,外面雨势不那么大了,雷声停了?,只有树枝还在随着?风不断晃动。
隐约听见引擎声,渐渐近了?,皮靴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传来。
手指指甲扣地面,指缝里都是脏灰,翁星迷迷糊糊的,她想醒来,可是没有力气,她太疲惫了?。
直到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几乎是刺骨的寒冷瞬间袭来,头发连带裙子都湿透,翁星哆嗦着?睁开眼,天空比刚才?亮了?些,雨声小之后能听得见隐约的鸡鸣,似乎快天亮了?。
翁星看清了面前站着的女人,长发盘着?,黛色旗袍外套了?件大衣,温柔假面下是极冷酷一双眼睛,她手里拿着倒水的铁盆,低眸看她,眼神里有报复的痛快。
“白枳。”嘴唇干裂的地方沾了凉水浸出血,翁星几乎是从嗓子里扣出这两个字。
她浑身湿透,止不住的颤抖,跪在肮脏的水泥地上,狼狈不堪。
白枳接过林琳递来的黑手套戴上?,“翁星。”
她勾唇笑起来,弯腰捏住她下颌,“你后悔了吗?”
“后悔没选择宋墨白,后悔回来了吗?”她眼白里掺了红血丝,嗓音冰冷,携着?屋外的冷气:“后悔一直和我抢陈星烈吗?”
死咬着唇角,翁星缓慢摇头,眼泪浸湿眼眶,“不。”
听到这个回答后,手指用力,在那苍白的皮肤上掐出红痕,白枳提高了?声音,“因为你,七年前我在榆海成了一个笑话。”
“我本?来可以嫁他?的,所有人都会祝福我。”可最后她成了被退婚的那一个。
“他?甚至不惜用朝夕来换。”眼底神色渐变偏执,紧捏佛珠的另一只手重?重?地空气前砸了?一下,“啊!你就这么值得他爱吗!”
“翁星,你知道吗,我每次想起这件事,我几乎就嫉妒得要疯掉!”她弯腰,手指下移直接掐住了翁星的脖子,“只有你,让我恨了?这么多年,却又无可奈何。”
脖颈被掐住,求生本?能,翁星伸手去掰,却无论如何使不出力气 ,氧气一点一点流失,窒息感一点一点撅住她。
“本?来,你好好待在美国,永远不回来,我就算恨着?你,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可你为什么要回来呢!”黑色皮质手套用力,水珠和额发间汗珠滴落在上?面,而翁星因为缺氧而神色痛苦,几乎濒临窒息。
林琳在旁边看得被吓到了?,哆哆嗦嗦地上?前来,她去拉白枳的手,“小?姐,小?姐,她要死了?。”
“小?姐。”
颈间力道松了?,白枳松开手,像回过神来,眼眸里的疯狂偏执静默湮灭,她嫌恶似的拍了?拍手套,“结束了?。”
“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潦倒狼狈,浑身湿透,没人会爱你了?,翁星。”
一直守在门?边的身材魁梧眉眼凶狠的男人看了?眼怀表,开口,“白小?姐,快天亮了?。”
食指轻转佛珠,白枳抬头看了?眼暗窗外的天空,闭眼感受着微亮日光照在眼皮上的感觉,她轻轻开口:“走吧。”
男人走进来,解开镣铐,用一根拇指粗的麻绳直接将翁星的手和身体绑起来,连带着?塞了?一团手帕纸进她嘴里。
脖颈处留下一条深深的勒痕。
林琳撑开伞追上白枳往外走,翁星被人箍着?往外走。
高跟硌得?脚腕生疼,走一步踉跄两步,走出那工厂,抬眼看了?眼四周,翁星才发现这是郊区。
杂草疯长,荒无人烟,只有一片远远望过去的漫无边际的海。
咸湿的风拂过脸侧,眼角的泪风干,有些凝结的盐粒。
翁星用力将高跟往地下轧,试图在这僻静小路上留下痕迹。
一脸凶相的男人回头瞪她,直接不客气的推着她往前走。
手腕被麻绳磨得?生疼,翁星忍着?疼,拿食指去够手腕手链,一颗一颗地把碎钻扣下来撒在沿路走过的凹凼里。
天色仍旧灰暗,东面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似乎还有不到几个钟就要天亮了。
白枳回头看她,细雨如丝,勾起她耳边发丝,念佛原因,她常年以假面具示人,面相也真变得温婉起来。
旗袍下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她站在黑伞下,回头望过来,“不要挣扎了?翁星,下一场暴雨很快就来了?。”
台风梅花登录,海潮上?涨,灯塔的水位线会到这几年的最高点,水位线下的世界发生了多肮脏的事也不会有人知晓,所有犯罪的痕迹都会被抹去。
翁星在这样灰暗的天色中抬头看向她,站在风中,被绳子绑着?仍倔强的不肯弯腰。
眼尾泛红,眼神里透出哀凉和绝望。
“鲁平,带她上车吧。”
似乎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平时开的那辆银白保时捷换成了一辆破旧的白色金杯车。
拉开副驾驶,林琳畏畏缩缩地把座位全擦了一遍,她才?坐上?去。
翁星则被塞进后座,捆绑着?搁在座椅上?。
林琳小?心翼翼的爬上?车,坐在她旁边,局促害怕到看也不敢看他。
处理好指纹和痕迹,鲁平坐上?驾驶座,点火踩油门?,沿着?水泥路往外开。
“林琳,把?帕纸扯了。”白枳的声音不缓不慢。
林琳弯下腰,哆哆嗦嗦的伸手扯掉她口中含的纸团。
“咳。”低低地咳嗽出来,喉咙和脖子都一动就疼。
窗外景物飞速掠过,路边一盏路灯也没有,行驶的方向是去海边,最偏僻的海岸线,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翁星,这七年来,你应该没什么烦恼吧。”不像她,早就被周维豪逼成了?一个疯子。
找/人/绑/架,她还是变成了和周维豪一样的人,漠视法律,对人的死亡已经感到麻木。
“有话对我说吗,最后一次了?。”
“没有我,结果?也是一样。”翁星声音很细,没有力气。
“他不会选择你。”
捏佛珠的手用力,白玉菩提的裂纹更深一道,白枳闭眼冷冷道:“堵上她嘴。”
半个小?时后。
灯塔水位线已经淹过三分之一,低处的礁石被淹没,海风很大,带着?咸湿的腥味,天是灰色的,海水变成深蓝,浪潮翻涌,不知疲倦的冲刷礁石。
细雨如棉针,黏在手臂上?,很冷。
发绳断了?,长发略湿,有些凌乱地散开,翁星被男人推着站上了?悬崖边。
海浪一声高过一声,拍打着?崖石,石灰岩被海水腐化,留下一冲即没的岩石粉末。
站在崖壁,一切可触及到的温暖都显得那么遥远。
白枳戴着手套拿着一把?匕首,她站在她面前,眼底竟然浮起泪光,“星星,你知道,台风要来了?。”
“没时间了?,你要从这个世界完完全全的消失,我的生活才?会回到正轨。”
“没有人会再和我抢东西,我也不用再看见你们幸福。”
“你还是不后悔吗?翁星。”她往前站了一步,“后不后悔,和我抢陈星烈。”
长发散开,牛仔裙肩带掉了半截,翁星摇头,“不。”
深闭眼眸,她低低开口:“我爱他。”哪怕生命的最后一秒。
只是女儿不孝,未能做到孝敬父母,为父母颐养天年。
拽着佛珠往岩石上一砸,白枳笑起来,声音尖利,“好啊,那你别想好过了?。”
“我告诉你吧,潮汐是什么。”她贴近她耳边,“Fx论坛,他?写的。”
“为了?解除婚约,他?送给我爸了?,论坛里有一个叫潮汐的区域,掩码覆盖,设置了?密钥。”她笑得?苍凉悲哀,“那个空间叫朝夕,是与你的每一个朝夕。”
眼睛发红,翁星怔怔地看着她,原来,这是真相。
“你知道,密钥是什么吗?”心脏沉重的跳动,她试错无数次,最后答案却是她的生日,进入了?那个空间,一百三十七页日记图片,长到没有尽头,全是记录有关于她的琐碎。
“2xx6年,六年级春游,翁星救了?一只小?松鼠,放归山林的时候她很不舍,她哭了?。”
“买了?一只给她,她还生气,把?松鼠放了?,说他们不喜欢在笼子里。”
“很奇怪,我理解不了?她,但她很可爱,明天买酸梅糕给她。”
“有个男生塞纸条给她,是表白信,我撕了?,不告诉她。”
“早上?埋了?株茶花,说想要永远开不败的花,记下来,以后做假花送给她。”
“体育课做活动和别的男生牵手,体?育老师安排的,放学后我给了?男生一百块,让他?再也不跟她玩。”
“她想要漫画,想要小?说,想要傻瓜拍照机,想要漂亮发卡和裙子,这些我都可以给她,只要她身边只有我一个。”
“混世魔王不能欺负其他人。”
…
“都初三了?还傻到上?课看小?说被收,算了?,等会去办公室拿奖状顺便给她拿回来。”
“她脸色很差,肚子不舒服,送她回家了?,笨蛋翁星星,别疼了?啊。”
“中考结束,她好像更矮了?,怎么只到我下巴,高中得?弯腰跟她讲话吗,不过每次回头看她的模样,挺可爱的。”
“暑假玩疯了?,想要天上?的月亮她,送了水杯里的月亮给她,才?算消停。”
“翁星星,等我长大吧,带你去极潜深海,找那珊瑚丛中的月亮。”
……
“他?记得你年少时所有的愿望,你却抛弃了?她七年。”白枳弯腰,食指的伤口崩裂,有血珠滚下来,“你后悔吗,遗憾吗,想挽回吗?”
翁星紧咬嘴唇,眼尾发红,眼泪直直往下掉,原来他曾经承受那么多,而她从来不知道,他?以前有多喜欢她。
发丝贴在脸上?,喉咙干涩到疼痛,海风的腥拂过,翁星伸手想抓住些什么,第一次求她,“求求你,白枳,放我回去。”
“求求你,我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
白枳转身,看了眼波涛翻涌的大海,“晚了?。”
“我要你带着这无法消解的遗憾和后悔去死,他?早晚会忘记你,而你永远不会原谅自己?。”闭上?眼,佛珠表面玉纹断裂,碎珠砸落在礁石上,发出清脆一声。
鲁平往前几步,催促,“小?姐,要涨潮了?,动手吧。”
匕首握在手中,刀刃割破手掌心的皮肤,白枳回头看了?眼她,“我试过了?,不是很疼。”
“翁星,别怪我。”
举起匕首,对准她,对准心脏的位置,扎下去,在离她皮肤几厘米的位置,还是停了?,匕首掉落,白枳做不到,她转过身去,嗓音恢复冷淡,“你来吧。”
鲁平那张布满伤疤的脸上凶光毕露,他?走到崖前,弯腰想要捡起地上?的匕首。
翁星被捆绑着?转身,她先?他?一步,把那把匕首踢进了悬崖,“她付给你多少钱,我可以十倍给你。”
犹疑了?一瞬。
白枳转身把佛珠珠串直接砸在地上,“你想死吗?”
伸手直接拽住翁星往崖边走,她回头看了?眼,“我没杀过人。”
“翁星,这是你自己掉下去的,不怪我。”
天空灰暗,云层翻卷,空气中浮起了细密的雨丝,贴在肌肤上?很凉,干裂的嘴唇上也落下水珠,渐渐变得?湿润。
疲累到极点,耳边只有海浪撞击礁石的声音,翁星反抗不得?,几乎以为在劫难逃。
身后只有风声,身前是白枳的手,只要一推,她就会摔下悬崖,尸骨无存,尸体也只会被海中的鲨鱼分?食,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
闭上?眼眸,翁星在心底轻轻说了最后一句话。
抱歉啊,陪不了你了。
“砰。”硬物割破空间,电影慢镜头一样,翁星回头看了?一眼,对上?了?白枳震惊绝望,解脱的表情。
左肩中弹,一切都太快了。
山路在悬崖下蜿蜒,他?们是徒步爬上?来的,所以白枳和鲁平没有察觉。
由着?惯性,白枳往后倒,她怔怔的看着男人来的方位,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不见众生,见你。
腰磕在崖壁上?,旗袍被刮破,白枳直直坠进了?海里,咚的巨大一声响动,激起一层巨大的浪花。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最后悬崖上只剩下血迹斑斑的血色。
林琳呆呆的看着?崖壁,她蹲在旁边浑身颤抖,最后不受控制的哭出来。
有警笛声响起,救援人缘架着救生筏迎着风浪往下。
鲁平一把?抓过了?翁星,手臂横在她脖子上?,他?死死盯着那边的男人。
□□卸下,他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英俊而冷,碎发漆黑,眼眸锐利,人高,看人总垂着?眼,没表情时有股薄情寡义的距离感,指尖勾着?抢柄,青筋绷起,他冷冷地看着鲁平。
身后不过两步就是悬崖,海浪击打崖壁,雪白的浪花翻卷。
只是远远的一眼,却仿佛过了?一生。
眼泪大滴往下掉,长发被风吹得?凌乱,翁星看向他?,轻轻开口:“阿烈。”
嘶哑,干涩一声,散在风中。
眼尾发红,喉结动了?,陈星烈往前走了一步,抑制着?,“放开,你没筹码了?。”
警笛声不息,宋扬穿着?一身军绿色军装从越野车上跳下来,他?念出来:“鲁平,酆城人,16岁辍学,去金三角打工,好赌成性,在赌场交易被抓,在缅甸服刑五年,今年回的榆海,你家里应该还有一个87岁高龄的姥姥吧。”
路走到尽头,一群人围困住他?们,远处倒伏枯黄的杂草,水泥公路掩埋在杂草下,铅灰色的云层很厚,低低的压着?,世界昏暗无比。
唯有灯塔在发出微弱的红光。
颈边的禁锢慢慢变松了?,呼吸顺畅了?些,顾不得?疼痛,翁星找准机会直接挣开鲁平,用尽全力跑过去。
身穿制服的警察跑过来,制服鲁平,手铐上?锁,嗒的一声。
高跟磕在地上,最后扑进他?怀里,发丝黏着?脖颈,泪水积攒,浸湿了?颈窝。
陈星烈弯腰,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胸腔的震动,紧绷至几乎崩断的神经才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他?神色苍白,眼尾发红,漆眸底有血丝。
温翊君在后面,呼出一口气,直接累得仰躺在礁石地上。
灰色的天空,蓝色的海,台风来临前夕的末日里,他?抓住她了?。
“星星。”大手轻捧她的脸颊,陈星烈低头,看见她脖子上的勒痕被磨破皮的血口,心口沉闷,他?低下头轻轻吻上那处伤口。
风声,浪声,都在远去。
只有身前的人具象真实?,渐渐感受到体?温,一点一点被温暖包围。
翁星抬头看他?,眼睛里的泪水一直往下掉,几乎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再见他一眼,她嗓音很哑,很轻。
“你找到我了,阿烈。”
“我也抓住你了。”她弯唇笑,眼泪还是流个不停,“不分?开了?。”
海潮翻涌,群星悸动,是你的星轨与我交错重叠。
人海之中,为你动心。
———————————————正文完结————————————————
2023.06.28
折青梅by倾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