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苏垣你是吃1屎了吗,这么臭?!!!”
萧以谌捂着鼻子走进大厅,脚步骤然停了下来。
苏垣回头瞥了他一眼,一脸无语。
“……”萧以谌感觉自己脑子有一会儿卡死了,“啊,那个苏、苏垣……我是说苏垣的事……”
苏垣捂住了脸。
万千复杂的情绪在眼里汇聚成一团风暴,宋唯己嘴角用力地抿着,他压根就没有去听萧以谌蹩脚的解释,他的眼里只能看得到以乔淮的身份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果然。
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的呢?
其实他也说不清楚。可披着乔淮的皮的男人,总让他无法克制地在他身上寻找苏垣的影子。渐渐地,怀疑的种子便在心里生了芽,这种荒谬的想法令他一度觉得自己精神出了问题。
然而在他眼里,乔淮越来越不像乔淮。
即使苏垣的演技的确不错,可很多东西,是骗不了人的。乔淮不会那么了解他,连饭菜的口味都清清楚楚。
那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那些猝不及防时真情流露的眼神,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也那么了解苏垣。
深吸了口气,宋唯己冰冷的目光投向萧以谌:“你宁可把真相告诉他,却仍旧要瞒着我吗?”
苏垣本来已经打算跟他摊牌了,完全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顿时生出一种无力的感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青年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你以前从来没想过告诉我,不是吗?”
被说中心事的苏垣哑口无言。
以为自己闯了祸的萧以谌进退两难地站着,苏垣叹了口气,转头道:“萧总,麻烦你先回避一下,我想跟他谈谈。”
萧以谌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独自上了楼。
“我前段时间回过一次家,被萧以谌发现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觉得一个人背着这样的秘密真的很难,当时太绝望了,干脆就跟他说了,我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相信……这种事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你,你会信吗?”苏垣又叹了口气,“唯己,你不能一上来就埋怨我,我……我真的不知道顶着乔淮的皮囊,怎么去告诉你这个秘密,他对你来说那么重要,被别人莫名其妙地占了身体——”苏垣说不下去了。
他不想表现得这么自卑。
在认识宋唯己之前,即使他只是个十八线艺人,他从来没有为此而自卑过。
可爱情不一样。
不被爱的人,哪来的底气?
他抬起双手,粗糙的纱布覆盖在眼睛上,他不敢去看宋唯己的目光。
这段时间他在宋唯己面前做的那些事,回想起来简直愚蠢又可怜。
即使他从没有做错什么,即使错的人是对方,可他仍旧觉得羞耻。
“帮帮我吧,唯己,”苏垣依旧把脸闷在手心里,“我要回到我自己的身体里,或许这样,乔淮就回来了。有一点我没有骗你,乔淮对萧以谌已经死心了,只要他回来,你就可以——”
双手被轻轻握住。
苏垣手指微微一颤。
那双略显冰凉的手缓慢却固执地分开了他的手,苏垣下意识地转开头,却被卡着下巴,强迫地和蹲在面前的青年面对面。
苏垣皱眉,抬手去拉他的手,宋唯己反握住他的手腕,猛地将他压在沙发上。
“看着我。”
“走开。”苏垣恼羞成怒。他的狼狈就这么值得一看吗?
青年却用力地压制住他,冷漠的表情不知何时已经融化,他低下头,抵着苏垣的额头,近在咫尺的距离,令苏垣心脏狂跳地屏住呼吸。
“我对淮哥的感情,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爱。”
苏垣嗓子有些发紧,喉结上下滚了滚:“那是你的事!”
“可我知道,我爱上了另一个人。”
心里闷的厉害,苏垣冷笑:“你想爱谁那更是你的事。”
“那个人是你的话,也只是我的事吗?”
“……什么?”是他听错了吗?他什么意思?
“我说我爱上你了,我TM爱上你了,苏垣!”
从小到大良好的教养,令宋唯己从来没有说过任何一个脏字,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发怒也好,气急也好,从来都只是用摆在脸上的表情显露出来。
这是苏垣第一次听到他说脏话,这说明他是真的急了。
可他听到了什么?
宋唯己爱上他了?
他们在一起一年,他没爱上他,分开了半年多,他倒爱上他了?
苏垣猛地抽出手,抬起手肘撞上宋唯己的下巴,在对方倒抽一口冷气微微抬起身时抽出右脚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他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瞪着沙发上狼狈起身的青年。
“别放屁了,你懂个屁的爱!是的,你懂个屁的爱,你连自己到底爱不爱乔淮都不知道,你TM又知道你爱我了?你不觉得你这些话听起来很傻逼吗?!”
“你到底抽什么风?”
“你TM才抽风!”苏垣心里难受得厉害,大口地喘着气,“你知道我当初是抱着什么心情和你在一起的?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你TM把老子当成别人来用!好了,我出事了,你幡然醒悟了?放屁,男人是什么东西我比你更清楚,得不到的和已经失去的都是最好的,乔淮是你得不到的,我苏垣是你已失去的!那根本就不是爱,不是爱!”
宋唯己脸色铁青地瞪着他。
苏垣觉得可笑。
就算他仍旧放不下这个男人,可那不代表他还要像以前一样作践自己。
他不做任何人的替身,也不做任何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他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管他回不回得到自己的身体里,他绝对不会再栽在同一个人的手上。
什么叫不知道自己对乔淮到底算不算爱。
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人,他居然说不知道算不算爱?
都是狗屁!
不说他相不相信他的鬼话,他根本就懒得去动脑筋。
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指着大门,苏垣沉声道:“出去,我现在不想跟你谈这些。”
告白得到的竟是这样的反应,宋唯己的脸色也不好看。但他也不是不懂苏垣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的心理。
以现在的气氛,的确不适合再同处一室,宋唯己抓了抓散乱的头发,站起身来。
“那我先回去了。”
苏垣转身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宋唯己又站了一会儿:“等你冷静下来再找我,我带你去看……你自己。”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苏垣才泄了气一样,耷拉着肩膀坐了下来。
身边的沙发微微一沉,肩膀被人搭着,萧以谌惯抽的烟味随之而来。苏垣动了动眼珠,抬手把他叼在嘴巴上的烟拿了下来,放在自己嘴里狠狠吸了一口。
萧以谌难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搭着他的肩膀。
一根烟抽完,苏垣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下来,终于想明白,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什么爱不爱的都是屁话,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才是正经的。
“去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陪你。”
念头刚在脑子里闪过,萧以谌就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苏垣最近觉得他越来越了解自己了。
“当然,这件事你管定了。”抬手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他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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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平稳地开在通往市郊疗养院的路上,苏垣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明白那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握住了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隔着纱布似乎也能感受到对方手心里的温度。
他感激地冲萧以谌笑了笑。
驾车的宋唯己朝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不悦地转开了视线。
苏垣转头看向车外,不断倒向后方的景色看起来有些眼熟,这条路原来是之前他上下班必经的地方。
拍摄《怪谈物语》的一个内景片场就在附近,他突然想起,他第一次以乔淮的身份拍戏的时候,遇到宋唯己,他曾说在附近的疗养院探望一个朋友。
那时候他竟然没有多想,以至于之后隔了整整七个月,才终于即将见到他自己的身体。
位于南郊的疗养院名叫圣安疗养院,车子直接驶入疗养院的大门,苏垣紧张得手脚冰凉,想说说话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便随口问道:“圣安疗养院和圣安福利院有什么关系吗?”
一旁的萧以谌解释道:“这两家都是宋家出资建造的,一个在南郊,一个在北郊……对了,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是在圣安福利院长大的?”
苏垣点点头,微微笑了笑:“是啊,我跟圣安好像挺有缘的。”
“你也是在圣安福利院长大的?”前面的宋唯己又问了一句。
苏垣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青年皱着眉,没说什么。
车子很快停了下来,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已经在等着了,苏垣下车后扫了一眼那些人胸前的牌子,连院长都亲自出来了。
被带着进了一栋三层小楼,上了三层,整栋楼里就只有几个医生护士,病房门全都是敞开着的,也没见到什么病人。
直到到了一个房门紧闭的房间前,宋唯己制止了那些医护人员的跟随:“你们暂时不用进去了。”
院长应道:“好的,我们在外面等着,有什么需要您叫我。”
宋唯己点了下头,看了一眼苏垣,打开了房门。
这个房间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一个宾馆套房,只比宾馆多了一些医疗器械。
苏垣脚步虚浮地朝里面走去。
他感觉到面前有一团白光,让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耳朵里也像是耳鸣一样,除了嗡嗡声再听不到什么声音。
有人似乎扶住了他的胳膊,他被牵引着走到最里面的床前。
白茫茫的视线里什么都看不到,苏垣用力地摇了摇头,大口呼吸着,空洞的双眼渐渐聚焦,他终于看到了病床上的那个人。
瘦骨嶙峋。
只有这四个字能形容那个男人凄惨的模样。
他踉跄着倒退了一步,萧以谌连忙拉住他。
宋唯己把椅子放在他身后,扶着他坐在了椅子上。
苏垣就那么茫然地看着病床上的自己,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意识到自己视线朦胧地什么都看不清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泪流满面了。
宋唯己蹲在病床前,握着床上虚弱男人的右手,那只细得只剩骨头的手腕上,系着一个红绳,绳子上编着六颗金色的转运珠。
苏垣看了一眼手腕上跟那六颗一模一样的珠子。
“这珠子……”
宋唯己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苏垣身体上的那个红绳:“是跟师父求的,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可是戴着有什么用……”他苦笑了一下,“你看,你在自己面前,却还是回不去。”
心脏狂跳起来,苏垣摸着戴在手上的那一颗转运珠,突然想起宋唯己说过的话:“你说,那位师父曾经告诉你,你身边的人会有人需要这一颗珠子。”
宋唯己回头看着他。
“如果……”苏垣吞了口唾沫,他缓缓站起来,走到床边,戴着转运珠的手伸向被宋唯己握着的那只手,“如果那位高僧真的那么灵验的话……”
颤抖的手指猛地向前,握住了自己的手。
几颗珠子碰在一起,苏垣感觉到一阵来自于灵魂深处的痛楚席卷全身,最后全部汇聚在大脑,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眼前白光一闪。
耳中听到两声惊呼,苏垣的意识倏然坠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