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桂惊魂(1 / 1)

吴三桂发迹史(出书版) 子非鱼 1 万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八章 三桂惊魂

  一、吴三桂率兵入京途中,惊闻北京陷落

  吴三桂别了父亲与陈圆圆之后,立即奔往宁远。要不是他对陈圆圆有所担心,怕她陷入贼人手中,他也不会如此着急。然而,一见到自己整齐肃然的队伍,他心中那种男人与生俱来的豪情便油然而生。因此,对自己过分迷恋陈圆圆的行为就有些好笑了,但内心对她的感情却丝毫未变。

  吴三桂回到宁远,立即将郭云龙、孙文焕、方献廷、胡守亮招来商量。当四人听说崇祯皇帝封吴三桂为平西伯,且拨来巨额军饷之后,四人不禁为之变色。一者说明崇祯皇帝对吴三桂高度重视,对吴三桂寄予厚望;二者说明大明朝气数已衰,没有其他力量可用,只有依靠吴三桂了。

  吴三桂问:“我们下一步将如何办?”

  郭云龙说:“现在我们仍然不能轻举妄动,因为形势尚未分明,所有的行动都只能给自己带来不利。”

  孙文焕点头称是。

  胡守亮坚决地说:“不行!将军本来就是食明朝俸禄的,保卫明朝政府是将军的职责。而今崇祯皇上刚刚厚待将军,是希望将军为之灭贼保朝。如果将军不听,那势必落个大逆不道的骂名。”

  孙文焕说:“即使落个骂名也得这样!因为现在贼军势大,而大明朝气数已竭,我们勉强为之,无异于以卵击石。到时候,明朝尚未保住,而将军的势力却无存也。所以,我认为,与其损失实力,倒不如背个骂名。”

  方献廷说:“是出兵救驾还是拥兵自重,我看得根据将军的意向而定。”

  吴三桂极感兴趣地看着他们。他总是在自己难以决策之时,来听取众人意见。他喜欢广开言路,让众人各抒己见,以便从中汲取精华,同时也给部下一个开明形象。吴三桂浅笑着问方献廷:“此话怎讲?”

  方献廷说:“若将军志向不大,将军可不出兵救君;若将军志向宏大,将军必要救君!”

  吴三桂问:“何为志向大,又何为志向小?”

  方献廷说:“如果不图发展,只想保住富贵,则将军不必出兵!”

  吴三桂问:“这是为何?”

  方献廷说:“现在清朝,明廷,起义军有鼎足之势,不管将来是个什么结果,将军只要拥有重兵,就拥有与谁都可以讨价还价的筹码。那时,自然能够保住自身富贵。”

  吴三桂问:“何为志向宏大?”

  方献廷慷慨激昂起来:“那就是要封侯拜相,甚至要成就王业……”

  吴三桂挥手止住他往下说,问:“就照你所说,我该怎么办?”

  方献廷说:“那将军便应该立即起兵救驾!”

  吴三桂说:“可是,我觉得孙文焕说得也有道理啊!”

  方献廷说:“起兵救驾,自然会损兵折将,甚至损失惨重,可是能够换取天下民心。能使天下民心所归,何愁大业不成?反之,将军便会成为不忠不孝之人,那样,将军会失去天下民心,没有民心将军能够干什么?”

  吴三桂被方献廷说得热血沸腾。然而,尽管他内心激动不已,但他表面却依然不露声色。他在冷静地思考着,因为一着不慎,便会有全军覆灭的可能。因此,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众人见吴三桂默不作声,便知他心里在考虑重大决策,因此尽管心里焦急,也依然只能耐心地等待着。

  吴三桂突然说:“我看还是要起兵救驾!”郭云龙与孙文焕一惊,方献廷和胡守亮却暗喜。然而,吴三桂语气一转又说:“不过,我们不仅仅是起兵,我们得将全城百姓带走,不能把百姓扔给清兵。”

  方献廷不解地问:“俗话说,救兵如救火。携带全城百姓而走,几时才能到达?那样能救驾吗?”

  吴三桂说:“你不是说要收买人心么?”

  方献廷说:“这与收买人心有何关系?”

  吴三桂笑了笑说:“三国时,刘备驻兵樊城,曹操攻之。孔明要刘备弃城速取襄阳。刘备不肯,要携民而去。正因为携民而逃,速度太慢,民众死伤无数,而刘备有了爱民如子的美名,这样,刘备不就收买了人心么?”

  众人立即明白吴三桂的意思,只是有一事不明,问:“这样,岂不会影响救驾么?”

  吴三桂笑着说:“这就叫一石二鸟。既不会落个大逆不道的骂名,又可保存自己的实力。”

  众人一想,果然是一石二鸟的好计。不过不无担心,便问:“要是皇上不准我们携民而行呢?那我们该怎么办?”

  吴三桂笑着说:“刀柄在自己手中,岂会伤到自己?”

  于是众人对吴三桂的决策心领神会。

  吴三桂向朝廷要求只弃城不弃人回京城救驾,皇上果然答应了他的要求。

  于是,吴三桂向自己的队伍发布迅速准备开拔救驾的命令。

  一六四四年农历二月底,中国东北仍然酷寒难挡,吴三桂率领八万大军,六十万民众浩浩荡荡地蠕动在宁远到山海关的路途之上。

  队伍如此庞大,又加之有些人家是举家内迁,队伍之中有不少老弱病残之人,所以行进的速度十分缓慢。

  民众之所以愿意随同吴三桂内迁,是因为怕吴三桂的军队走后,自己会受到清兵的骚扰甚至蹂躏。然而,一旦真正离开自己生活过多年的热土,他们又有依依不舍之情,有些人甚至痛哭失声。因此,吴三桂带的这支队伍嘈嘈杂杂,哀鸿遍野,哭声震动天地,令人酸鼻。

  一直到三月十七日,队伍才到山海关。到达之后,吴三桂组织官员将内迁人口全部安置在滦州,亲率骑兵八万向京城开拔。

  吴三桂率军刚刚进入丰润城,先锋便向吴三桂报告:“李自成已经攻占北京,皇帝自缢!”

  吴三桂一听,呆住了,虽然这事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真正发生了,又让人难以接受。尤其令他难以相信的是,李自成怎么会有这么快?虽然自己不是以最快速度向京城靠拢的,但自己毕竟不敢在路上过分磨蹭,怕众人觉察出来,引起不满。

  然而,现在仅仅只到了丰润城,贼军却已攻进了京城。丰润城离京城还有数百里路程。

  面对此种局面,吴三桂有些茫然失措了。因为自己的队伍毕竟是大明朝的,军饷是由明廷供俸,职责也是保卫大明朝的江山,保卫崇祯皇帝的安全。现在明朝灭了,君主死了,自己的队伍岂不成了无奶的孩子!效忠国君,保卫皇帝历来是军队的天职,现在无人可保,自己的队伍岂不成了孤魂。而众将士便会失去自己心里的依托和支柱!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队伍便会变成无头马群,势必引起骚乱!想到此处,吴三桂不寒而栗。

  于是,吴三桂当机立断地下令:“回师山海关,一切重新计议。”

  二、李自成挟持吴襄作书信招降吴三桂

  李自成虽然攻取了京城,但明朝总兵吴三桂拥兵数十万之众居守关外,对京城虎视眈眈,这对于自己来说,终究是个心腹大患!俗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因此,他采用了李岩招降吴三桂之计。然而,他也知要招降吴三桂并非易事!于是,问牛金星怎么办?牛金星说只要挟持吴襄,令其书信招降吴三桂便可以成功。李自成一想有理。因为吴三桂即使不想投降自己,却也不好违背父命。

  李自成命吴襄给儿子写信。吴襄自然知道李自成的用意,所以他不肯。他是个忠君思想较强的人,他不想让自己背个大逆不道的罪名,更不想儿子背着这个罪名过完他一生,因为儿子的路还很长。恰在李自成与吴襄相持不下之际,吴三桂派人送来书信。吴襄展开书信一看,便不由老泪纵横。信上写道:

  父亲大人在上:

  听说大顺已经攻入京城,我心里非常担心。不知父亲作何打算?也不知陈圆圆现在安好?

  请告知!

  儿三桂拜!

  吴襄看毕,心想:如不劝降儿子,他们必不会让我回信,倒不如假意劝之,一则可观我儿之心,二则可安我儿之心。因此,他便当着李自成部下的面提笔写道:

  三桂吾儿:

  大顺军攻进京城,深得民意,民众夹道欢迎,京城中平安无事,为父也像众臣一样,归顺了大顺,家中无事。陈圆圆也平安无事,儿可以准备投诚大顺,不过,你得稍稍等待一段时间,看大顺如何对待明朝的降官降将再说。

  父字!

  吴襄本还想将刘宗敏将陈圆圆掠去之事告诉他,但怕他凭血刚之勇意气用事,尤其是他想到关于儿子那情坎一事,便不敢了。

  吴三桂接到父亲的信之后,心中不安。至于自己今后如何打算?他仍然请来了部下商量。吴三桂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可是,众部下却迟迟不肯开口。因为现在谈这个问题,谁也不好开口。说归顺大顺吧,吴三桂的本意绝非如此!况且还要他背个叛逆的罪名。说不归顺吧,吴三桂的父亲又在李自成手中,万一触怒了李自成,李自成将其杀了,这个责任谁担得起?

  吴三桂略一琢磨,说,大家随便议议,我绝不计较。胡守亮便说:“当今之际,唯有等待。”众人一听,齐声叫好。

  吴三桂见众人一起商量不出一个结果,便遣散了部下,独自思考起来,他在心里想道:按日下情形,自己的出路是:要么是自立为王。这条路肯定行不通!因为,从哪个角度来考虑,自己都不具备称王的条件。那么另一条路便是做人的臣子。那么,做谁的臣子呢?做大清的臣子?肯定不行!自己与清朝积怨多年不说,还会背个汉奸的罪名。那么就做大顺的臣子?表面上看来,可保父之命,妾之身,但毕竟也要背逆贼之名。即便要降,也只能假降。等待后来的局势发展再说。这样看来,确实只有等待为最上策。

  于是,吴三桂仍然率军往山海关奔。

  李自成见吴襄的信去了多日,而吴三桂却没有丝毫回音。而且从探子报得吴三桂继续撤军回归山海关这一战略重地拥兵自重,到时候自己要奈何他也很难。李自成看出了吴三桂的险恶用心,便要部下给吴襄施加压力。

  部下拿吴襄这个不软不硬的老头子没有办法,便用了一些刑罚,这便使吴襄对李自成的积怨加深。他虽然答应给儿子继续去信,但其口气有所改变。吴襄在信上写道:

  三桂吾儿:

  父亲的事一切都很顺利,你不要替我担忧。你自己保重。陈圆圆已孤身一人骑马来寻你。

  父字!

  吴三桂看完信之后,心中便有了许多疑惑。一是父亲信中要求我自己保重,其意甚是晦涩。父亲的用意是要自己放心呢?还是告诉自己他已身陷贼手,不需要再顾虑他,顾虑他也没用,我只要自己保重自己便得了。其二是父亲信中所说陈圆圆孤身一人奔辽东来寻自己不知是什么意思?难道父亲家中之人全部失去自由,竟无法让人陪她前来?还是陈圆圆已有不测?

  想到陈圆圆可能遭到不测,吴三桂的头脑便出现了陈圆圆那个楚楚可怜,悲痛欲绝的模样。想起陈圆圆的柔情蜜意,吴三桂恨不得即刻回到她身边。

  虽然理智告诉他,陈圆圆已经凶多吉少,但他的情感无法接受这种情况。他的内心始终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占着上风。那就是陈圆圆肯定没事,李自成不会拿她怎么样,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吴三桂虽然自我安慰了一阵,但却无法令自己心里踏实,于是又提笔给父亲写信:

  父亲大人在上:

  您归顺大顺,是一种识大体顺大势的行为,儿子不仅不怪罪你,而且非常赞同。然而,父亲说圆圆前来寻我,怎么不见她的踪影?再问父亲,为何让圆圆孤身女子出来寻找我?我还没有见到圆圆,心里实在放心不下,请父亲再回信告知!

  吴三桂给父亲去了这封信以后,一直处在一种焦灼不安的状态之中等待父亲的回音。李自成见吴三桂的意图越来越明确,便下命令让部下趁吴三桂尚未回到山海关,其内空虚之机,夺取山海关,以占据要地,截断吴三桂的退路。李自成的大兵压到山海关时,守城的团练不攻自破,举城投降。

  就在呈三桂回撤到滦州时,吴三桂派去送信的人回来了,告诉吴三桂惊人的消息:父亲吴襄被刘宗敏严刑拷打!吴家族人被软禁!陈圆圆被刘宗敏抢走!

  吴三桂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部下告诉他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但他仍然有些不相信。就在这时,吴家的佣人保护着吴三桂的妻子张氏从京城逃回来了,看到妻子张氏那张凄楚的脸,他不得不相信了。

  而此时,恰有从山海关里逃出来的兵士又告诉吴三桂另一个惊人的消息:山海关陷落于贼兵之手。

  吴三桂一听,惊呆了,这真是上天无梯,入地无门,身处绝境啊!要降大顺,已不可能!要回山海关,山海关已被贼兵所占,再加上吴家被毁,使吴三桂觉得自己在顷刻之间,什么也没有了。在内外夹击之下,吴三桂口吐鲜血,昏厥过去了。

  三、面对苍苍茫茫的大地,吴三桂惊呼:我将栖身何处?

  天空之下,暮色苍茫。吴三桂伫立在原野之上,朝四周望去,原野空空旷旷,无垠无际,十分浩瀚而阴森。加上大地的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狼嚎,吴三桂便觉得恐惧从周围袭来,摄住他的心神。

  正当他一片惶恐之时,他觉得地在塌方!于是,他拼命地往前跑。可是,跑着跑着,他又发现前面也在塌方!于是,又只好扭转身子跑。可是,不久,他便发现,四周都在塌方,他便只好站着不动。

  吴三桂所站立的那一片土地越来越小。吴三桂望了望塌方之处是深不可测的深渊,他便更加恐怖异常。

  当他感觉到自己站立的地方也不住地抖动起来时,他吓得闭上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惊呼:我将栖身何处?

  众人一见吴三桂昏厥过去,便吓得手忙脚乱地围着他。几个颇知医理的部下对他又是捏又是压。突然听见吴三桂的惊呼,才放下手来,知道吴三桂既然醒来,便已无大碍。

  吴三桂悠悠醒转,睁眼一看,四周尽是眼里流露出关怀和焦急的人,才知自己刚才只是作了一个噩梦。可是一见妻子张氏,又猛然明白自己现在确实是无处栖身了。于是,又不由自主地黯然神伤。

  大家见自己的主帅身患重病,精神萎靡不振,心里便像失去了依靠一般,内心乱糟糟,脸上悲戚戚。

  吴三桂见众人满是悲戚,如丧考妣,心里一急,便明白了。自己是全军的灵魂,大家都依赖我生活,现在,如果我没有个主意了,叫他们怎么活呀!要想振奋军心,自己首先得振作起来!他示意众人退下,叫参将方献廷、胡守亮等人留下。

  吴三桂说:“现在我们既无退路,也无进处,情况十分严峻,请大家与我群策群力,共渡难关!”

  胡守亮说:“主帅不必着急!现在我们并没有到山穷水尽之时!”

  吴三桂一听,精神为之一振,连忙说:“你有何计?速速说来!”

  胡守亮说:“目前之计,最重要的是寻一栖身之处,然后再图发展。”

  孙文焕斜了胡守亮一眼说:“这还用你说!可是困难恰恰就在无处栖身!”

  吴三桂连忙制止孙文焕:“孙将军有话后说,让胡将军说完。”他素知胡守亮胸有城府,不到时候,绝不会胡乱开口的。

  胡守亮说:“表面上看来,我们已无处可去!其实,只要稍加分析,便知去处就在眼前。”

  郭云龙和方献廷同时惊问:“可是山海关?”

  胡守亮点头说:“正是。”

  方献廷还在沉思,郭云龙问:“可是山海关已被贼军占领了啊?”

  胡守亮说:“山海关现虽已被贼军占领,可是,当时贼军只是趁我军入京之机入侵,虽然取了城池,而城中百姓与守军却未必心服。我估计守军当时之所以投降,只是迫于势力,不得不暂时屈服。只要我们及时反扑过去,山海关唾手可得!”

  众人一听,认为有理,便都支持胡守亮的意见。吴三桂见众人没有异议了,便立即发令:赶快集合军兵,立即向山海关进发!

  孙文焕不无忧虑地对吴三桂说:“可是你的身体?”话没说完,被吴三桂挡了回来。吴三桂说:“值此危急之时,岂可因我一人误了军机!”

  于是,吴三桂被兵士抬着,率领部队连夜向山海关进发。

  第二日早晨,吴三桂的骑兵又将山海关包围起来。李自成的部下见山海关之外突然又有大部队围困,便慌了神,急忙向外求援,被吴三桂截下。

  吴三桂正要下令攻城,方献廷制止了他,说:“待会儿贼军自己混乱,一举攻城。”果然,不久之后,城内便骚乱起来。原来那守城团练果然是迫于压力而投降的。现在见吴三桂又大兵压境,便纷纷起来倒戈。团练们杀了李自成队伍中的头领,打开城门迎接吴三桂。

  吴三桂又一举取得了山海关。

  吴三桂攻取山海关后,要求队伍加紧休整,以待命令。然后又将军中大将们集中起来,讨论以后的出路。可是讨论来讨论去就是没有个结果。因为谁都明白现在与李自成势不两立,吴三桂也决心与李自成决战,以报仇雪恨。然而,李自成将多兵众,声势浩大,如与李自成拼杀,无异以卵击石。可是,不与李自成作战,李自成势必也会攻击他们,那时,要想自保也很难了。众人的内心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求助于清兵!可是,谁都明白,若真如此,获个汉奸的罪名不说,还有引狼入室的忧虑。因为,清朝对明朝早就是虎视眈眈了,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所以,虽然大家心里有了这么一个念头,也只是刹那间的事,谁也不敢开口说出来。

  李自成等了那么长的时间,见吴三桂仍然没有要投降自己的消息传来,心里有些急躁不安了,同时,由于他一直将陈圆圆扣在自己手中,并且经常与她一起饮酒谈心,甚至与她寻欢作乐,引起了部下的种种猜忌。并且认为吴三桂之所以不肯投降就是因为此种原因,搞得李自成心里怪不是味道。我现在是闯王,已经身入皇宫,即将成为真龙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芸芸众生,莫非王臣!天下的美女都是我李自成的,陈圆圆又岂能例外!

  于是,李自成又与牛金星和宋献策两人商量。牛金星认为吴三桂不足为忧,只要招抚招抚便可!李自成也深以为然,指令牛金星办妥此事。

  牛金星以吴襄的口气写了一封劝降书,然后叫吴襄抄了。再派明朝降将唐通到山海关来送信。

  吴三桂心里在考虑如何讨伐李自成之事,见李自成竟然还派人来招降,一下子又不明白李自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他问众将如何处置?众将见如此,心里一下轻松起来。因为唐通的到来,可以改变会场上的那种憋闷的气氛。谁都怕吴三桂问起如何与李自成决战之事。大家都认为先要礼遇唐通,再看情况而定。

  吴三桂觉得有礼,便命令打开城门,迎唐通入城。吴三桂在帅堂迎接唐通。唐通直奔帅堂而来。

  唐通见吴三桂之时,行大礼。

  吴三桂略抬了抬手,示意不必,然后向唐通问好!

  唐通说:“吴将军不必客气。”便将李自成的只要吴三桂能归降大顺,便能封他为侯的意思说了出来。

  吴三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唐通见吴三桂如此,以为他在看李自成的诚意,便连忙将李自成让自己带来犒赏吴三桂的几万两银子拿出来,然后说:“将军父亲要我带来家书一封。”

  吴三桂边看信心里边发笑,对我父亲已经那样,又何来家书?但看字迹,又确实是父亲字迹。他想:要么是父亲已降,但这种可能性很小,或者说即便是,也非本意;要么是父亲现在处境很差。想到此处,他的内心不由热血沸腾!

  但吴三桂尽力地控制住自己。一是因为父亲与陈圆圆在他们手中,投鼠忌器;二是目下自己处境也艰难,无力与李自成抗衡。于是,吴三桂好言抚慰了唐通,并表示愿意受封。

  唐通便留下副将在外驻守,自己跑到北京报喜去了。

  四、吴三桂打算联合清政府抗击李自成

  唐通一走,吴三桂便又是召集众将商量。他感到现在是迫在眉睫不得不拿出切实可行的方针来的时候了。

  吴三桂把自己如何处置唐通的事一说,众人称善。认为这样既可以稳住李自成,为自己赢得了时间,又可以为自己留条后路。

  吴三桂说:后路是没有了!众人一惊,齐刷刷地看着吴三桂。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一时刻终于要到来了。但尽管这样,自己却不能说。

  吴三桂说:“我打算灭李复明!”

  众将说:“好!我们与将军一起奋力抗李。”

  吴三桂说:“仅有大家与我一起血战是不够的。大家都明白,李贼贼众势大,我们却兵微将寡,要抗李还得另寻良策。”

  众人一下子便沉默起来。谁都知道吴三桂的言下之意,谁也知道吴三桂之所以不往下说的原因。

  吴三桂希望一个人先提出来,自己便来个顺水推舟,自己也可以少几分罪责。然而,他见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依然是先前时的僵局,吴三桂有些按捺不住了,但他尽力克制着自己。他明白,谁先提出联清抗李的计策,谁便会成为千古罪人。这就是他之所以不好先说出来的原因,也是众人不好先说出来的原因。

  虽然彼此心照不宣,却无人开口说话。

  吴三桂在想:不与清兵联合,明摆着是死路一条。与清兵联合,虽然获罪,却能保持明朝一线生机,可以图将来发展。同时,不管是谁先提出来这方法,只要自己采纳,自己便都会成为罪人。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一人承担算了。于是,他的内心便有种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悲壮感。

  吴三桂将众人巡视一遍之后,极其悲伤地说:“满清虽然是我们的敌国,而李自成既是国敌,又是我家敌。所以,我想与其无力抗李,还不如联清抗李。不知众将意下如何?”

  众将一听,心里舒了一口气,然后纷纷称好。

  吴三桂倒没有想到此计会受到众人赞同,他心中的罪孽感又减少了几分。吴三桂问:“现在请大家畅所欲言,拿出方案来。”

  事情说到这个份上,大家心中似乎已经没有什么顾忌了。这就好比一个妓女面对一个嫖客,起先是扭扭捏捏的,但一旦说妥,便知是那么一回事了,干脆直奔主题。

  胡守亮说:“我认为联清虽好,但要慎重!”

  吴三桂连忙问:“如何慎重?”

  胡守亮说:“我与清兵历来势不两立,现在也没有到可以同窠共穴的地步。因此,我主张我们仍然要留一手。”

  孙文焕问:“你只管照直说,何必吞吞吐吐的,惹得我心里难受。”

  胡守亮一笑,说:“我们只是联合清军,但不可向清军投降!这样既可以保持我们的名节,又可以给自己留条后路。”

  众人一听,都齐声叫好。先前大家的顾虑就是怕被国人辱骂为卖国贼汉奸。现在我们只是向清朝借兵,而不向它投降,这样确实既可以达到抗李的目的,又无人敢骂我们为汉奸。

  孙文焕听了,却不以为然,他说:“我觉得这事总不对劲儿!难道说公开卖淫的女人是妓女,而暗地里卖淫的女人便不是妓女了。”

  众人听后,哄堂大笑,都骂孙文焕是死脑筋,该转换转换观念,其实卖淫与借兵不是一回事。

  孙文焕一听不耐烦了,大叫:“我觉得它与它就是一回事嘛!你们却为何认为它不是一回事呢?”

  吴三桂听后,心里不舒服了。他怕孙文焕说出更难听的话来,连忙制止他,然后转移话题说:“我倒有一个担心,我与清兵积怨太深,只怕他们不肯借兵给我!”

  方献廷说:“我倒觉得清政府会答应借兵给我!”

  郭云龙问:“我看未必!”

  方献廷说:“现在我方,李贼加满清就好比三国时期的三国鼎立,任何两方团结起来可以击败第三方,而任何一方又都没有能力消灭另一方。因此,谁与谁联合去消灭另一方,这就得看哪两方有共同的利益驱使了。李自成与清廷联合来消灭我方的可能性是没有的,因为谁都想使自己的政权稳固,不受外力干扰。而我方与李贼结合的可能也没有。现在就看清朝与我方有没有可能结合?”

  孙文焕骂道:“你怎么也学他们,变得酸溜溜的又啰嗦又烦人。你干脆直说吧!”

  郭云龙说:“清政府早就有意逐鹿中原,然而,李自成若能站稳脚跟,便会成为他们的最大障碍;而我们也想将李自成赶出京城。这就是我们的共同利益所在。”说到这里,郭云龙一顿,转过语气说,“不过,我担心请佛容易送佛难!到时候清兵是请来了,倒成了引狼入室!”

  郭云龙这句话一下触到了众人的痛处!大家心里都有这层顾虑,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现在郭云龙说出来了,众人便沉默下来,不再开口。吴三桂心中不是没有这层顾虑,只是觉得那事是后来之事,形势会怎样发展实在令人难以预料!而现在如果不联合清兵,自己就会有灭顶之灾,根本无法谈将来。权衡利弊,还是请清兵强些。至于是否是引狼入室,那便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但他没有想到郭云龙竟然提出来了,而且提出来后,还引起了众人的共鸣,他便有些急了。他觉得事情都开了头,不能这时候坏了大事。于是他决断地说:“此事不可过分忧虑!再说也是以后的事。而我们目前有无出路是大事。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我们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吴三桂话一出口,众人立觉肃然,都认为就这样办!

  吴三桂让拟好书信,叫郭云龙和杨珅送往满洲。

  等这一切都办好了,吴三桂像散了架一般没有力气了。天色也已晚,吴三桂信步走出房间,来到野外。

  他之所以来到野外,是想一人独处一会儿,好好地梳理一下自己的情绪,认真地思考自己的行为是对还是错。

  虽然当着众将的面,他说得非常决断,但其内心也是忧郁甚至是痛苦的。他明白自己今天的选择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他想:如果不是李自成欺人太甚,如果不是自己的力量不够,如果自己还有一条路可走,他都不会选择这条路!

  走这条路,对他来说,虽然可以保存势力,可以给自己报仇。然而,自己会因此将原来的声誉毁于一旦,会成为历史的罪人。尤其是孙文焕那个比喻,深深地刺痛了他。他没有怪罪孙文焕的意思,孙文焕是自己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孙文焕只不过是直话直说罢了。其实许多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他们之所以没有说是因为不敢说。

  突然一阵凉风袭来,使他清醒了许多。他想到虽然会遭人指责,却能保存自己的实力,便又振奋起来。他对自己说:能保住本钱比什么都强!大丈夫为人处世岂可患得患失?

  他联想到那和尚称他的杀鸡取卵之法是帝王之态,心里更加充满了力量,心理负担也为之一轻。

  做人岂能万事周全?能让自己得到实惠就是胜利!

  五、吴三桂向一白发老者讨教什么是民心

  吴三桂虽然作出了联清抗李的决断,而且以自我安慰的方式消解了自己心里的一些顾虑,然而他终究觉得心里有所不安。所以,他决定以微服私访的形式在山海关城内到处走走。

  吴三桂要陈三强作自己的伴。他知道,像这种事,只有陈三强跟自己走,别人是不行的。陈三强在社会底层混的时间长,对社会上的那些三教九流的东西了解得很透彻。而且也具有那种品性,让人难以看出来。

  吴三桂扮成一个落拓的秀才,而陈三强扮成他的朋友,两人出发向东门走去。

  城东有一个大集贸市场,流动人员多。吴三桂选择城东,就是想多了解些情况。

  那时候太阳才刚刚出来,他们走在阳光里,没有一点热的感觉。不一会,他们便来到了街东头。只见市场上人头攒动,一点也没有战争的痕迹。

  吴三桂面对着人的海洋,不知从何着手了。他只好傻乎乎地看着。

  陈三强见如此,便问吴三桂到城东来到底做什么?吴三桂说:“想看看民心。”

  陈三强听后笑起来说:“公子想到这里来了解民心,错了!”

  吴三桂不解地问:“怎么会错了呢?这不正是人员集中的地方么?”

  陈三强说:“是人员集中的地方没错,却未必是能观察到民心的地方!”

  吴三桂不解地问:“既然是人员集中的地方,为何却观察不到民心呢?”

  陈三强说:“那是因为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做买卖,都在算计别人或怕被别人算计,其心思都用到一个利字上面去了,何况中国人历来有自保的习惯,在公共场合不会议论国事的。”

  吴三桂一听,觉得有理,问:“那我们到哪里去呢?”

  陈三强说:“只有到小巷里去转转。”

  吴三桂随着陈三强就往小巷里钻。不久,他们来到一条窄窄的仅容一辆马车的小巷。小巷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人活动,因此非常宁静。一走进小巷,就有一种与大市场截然不同的安宁之感,仿佛自己的灵魂也找到了一个休息的地方一般。

  吴三桂与陈三强惬然地走着,突然听见前面有马车声嘀嘀哒哒的传来。不久,果然就有辆马车从自己对面行来!

  吴三桂与陈三强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因为他们与马车无法同时过去,小巷只能容一辆马车。吴三桂见赶车的是一位老人,车上满载着日用杂物。吴三桂便示意陈三强一起往回走。

  吴三桂与陈三强刚走了一会,赶车人喊住了他俩。吴三桂便停下来,问赶车人何事?

  赶车人问:“你们不是要过去么?为何回转呢?”

  陈三强便有些气恼地说:“小巷只有那么宽,我们不回转,难道要你回转么?”

  赶车人笑笑:“这不能怪二位,只怪我做事太绝,不给别人留有余地,所以会成这样!”

  陈三强说:“既然如此,你还说什么?”

  赶车人又说:“不妨!既然你能退一步,大家便都有路可走了,俗话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陈三强问路在哪里?

  赶车人说:“你俩从我车上过去,不就都过去了么?”

  吴三桂觉得赶车人的话中有话,充满玄机,便问老者为什么要搬家?老者说:为了战祸。吴三桂问,现在正太平,哪有战祸?

  赶车人哼一声说,战祸即来。

  吴三桂问他如何得知?赶车人说以我刚才赶车之事得知,现在国势如同刚才我与公子,是公子回转,才使我愿意让你们从我车上过去。如果不这样,大家都会骑虎难下。

  吴三桂从中得到启发不少,便问你怎么知道国事就不能像刚才那样呢?听说吴三桂就在想办法。赶车人笑道:“不是我说他们,其势已形同骑虎,恐怕难有善果。吴三桂那厮必当汉奸无疑!”陈三强听后,脸色突变,几乎要发作,吴三桂拽住他。吴三桂问:“你如何得知?”

  赶车人说:“其实,他已经这样做了。”

  吴三桂问:“你看到了?”

  赶车人说:“不是看到的,而是猜到的。吴三桂回撤山海关,其出路只有联清抗李!所以我说他当汉奸无疑!”

  吴三桂赶忙说:“原来你老是高人!”

  赶车人说:“高人算不上!不过吴三桂那厮自以为聪明,可以蒙蔽天下却是错了。俗话说:民可压却不可欺。”

  吴三桂目送赶车人远去。陈三强问吴三桂,你刚才为何阻止我教训那老头?

  吴三桂问:“你能封他之嘴,但能封天下人之嘴么?”

  陈三强默然。两人又信步往前走。走到小巷深处,突然开阔起来。远远看去,有一白发老者正在地上下棋。令人奇怪的是,老者没有对手,只是自己在跟自己下棋。

  吴三桂心想,今日好笑,碰到一个怪人了,又碰到一个怪人。吴三桂赶忙走过去,问白发老头:“你可是在摆地摊?”

  白发老头说:“不是!”

  吴三桂问:“那你为何在这里摆上棋盘?”

  白发老头说:“下呗!”

  吴三桂问:“没有对手,怎么下棋?”

  白发老者说:“自己跟自己下呗!”

  吴三桂不解地问:“自己跟自己下棋?”

  白发老头说:“怎么不能下?人人都时时在与自己下棋!”

  吴三桂一愣,觉得白发老头的话太深奥,一时难以明白,又问:“即便这样,也没味道啊!”

  白发老头说:“有味道!比与对手下棋的味道强多了!”白发老头兴高采烈起来。

  吴三桂不解,为何比与对手下棋还有味道些?

  白发老头说:“因为与对手下,势必讲究输赢。一讲究输赢,就会不择手段,这样一来便杀气太重。杀气太重,便会使下棋的味道失去了。倒不如自己与自己下,输了也是自己赢,赢了也是自己输,输输赢赢,赢赢输输,实在没有定数,也不会因此而产生功利之心。”

  吴三桂似乎觉得这老人比那赶车的老人还厉害!难怪那老头说民可压而不可欺!吴三桂突然来了兴趣,想当面测试老头一番。吴三桂问:“请问你对目前形势有何看法?”

  白发老头说:“没有看法!”

  吴三桂奇怪。“为何会没有看法呢?”

  白发老头说:“因为根本不由我们去想。”

  吴三桂问:“怎么会不由你去想呢?不是说得民心者得天下么?顺乎民心方能得天下!”

  白发老头说:“那只是收买人心的话!百姓算什么?就像我现在手中的棋,要你进,你不能退,要你退,你便不能进!

  生死都在人家手里捏着,胜败却与自己无关。

  你说我们何必去操那份闲心?”

  吴三桂问:“照你所说,谁胜谁负都与你无关么?”白发老头说:“正是。”

  吴三桂问:“百姓大都是这么想么?”

  白发老头说:“我觉得大都会这么想!”

  陈三强说:“那我刚才为何看到一个老人搬家避祸呢?”

  白发老头说:“那是个傻瓜!”

  吴三桂问:“为何是傻瓜呢?”

  白发老头说:“战,非一城之战;祸,非一人之祸。何处可以逃避战祸?”

  吴三桂便与陈三强离开了下棋的老头,陈三强突然说:“公子既然做了,就不必问民心,问了民心,你便什么也干不成了!”

  吴三桂惊异地看着陈三强,不知他是褒是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