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争夺势力(1 / 1)

吴三桂发迹史(出书版) 子非鱼 1 万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十章 争夺势力

  一、康熙帝赐王辅臣汉军正红旗出身

  康熙帝恢复常态之后,望着兰子丰满而诱人的尸体,心里仍有余悸。

  魏东亭更是有如虚脱。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么缠绵的爱情竟然是口陷阱,今日若是让皇上栽在这上面,我魏东亭哪里还有生路?魏东亭再也顾不了那许多,拽起康熙帝就往外奔。

  刚走到门口,魏东亭想到应该将该店的老板和伙计抓起来,便去查找,而店中之人早已是逃之夭夭。

  康熙帝与魏东亭回到宫中,康熙帝让魏东亭将索额图、明珠等心腹找来商量。等众人来齐后,康熙帝将刚才所遇告诉众人,众人一听,大惊失色。

  康熙帝问:“众爱卿估计是谁想谋杀朕?”

  索额图说:“皇上昔年之敌是鳌拜,今日之敌是三藩。依臣看来,这计出自吴家父子。”

  众人点点头表示赞同。

  康熙帝问:“朕该怎么办呢?”

  明珠说:“索额图大人分析得虽然有理,但毕竟是分析,我们不能根据分析去定人罪名。”

  索额图说:“虽然不能定人罪名,但却可以因此而得到许多信息。譬如说,皇上虽然派吴丹前去慰劳平西王,但平西王却并没有中我们的缓兵之计,而是更加狗急跳墙。”

  康熙帝觉得索额图的分析有理,便问索额图:“依你看来,朕该如何办?”

  索额图说:“这得看皇上的撤藩之心如何?”

  康熙帝说:“天下之权,唯一人操之,不可旁落。”

  索额图沉吟片刻说:“撤藩若成,自然是幸事。只怕失败,会殃及皇上。”

  康熙帝说:“死生常理,朕所不讳,唯是天下大权,当统于一。”

  索额图说:“皇上既有此志,臣倒有一计。”

  康熙帝说:“说来听听。”

  索额图说:“依臣看来,皇上撤藩,触及三藩之利益,三藩必不依从,而吴三桂更有可能犯上作乱!”说到这里,看看众人。见众人神色凝重,又继续说:“吴三桂不作乱则罢。若作乱,其他二藩必是他首先依靠的力量。且三藩利益一致,若想争取其他二藩,恐怕甚难。所以臣认为皇上必须设法拉拢王辅臣。否则,若让王辅臣与耿精忠、尚可喜等人形成犄角之势,成为吴三桂的左右两冀,其势必危!”

  康熙帝点点头,他觉得索额图分析透彻,所以用赞赏的目光注视索额图。

  明珠说:“为臣有点担心。”

  康熙帝问:“明珠有何担心?”

  明珠说:“臣听说王辅臣任陕西提督之职,是因吴三桂举荐而得,王辅臣因感吴三桂的知遇之恩,素来敬重吴三桂。后来,吴三桂因有异心,又极力拉拢王辅臣。吴王二人交厚,皇上要间离二人,收王辅臣为己用,恐非易事。”

  康熙帝笑道:“明珠所言亦有道理。索额图,你可有计能助朕降伏王辅臣?”

  索额图说:“臣倒有一计,不知皇上肯依从否?”

  康熙帝说:“说来听听。”

  索额图说:“皇上只需赐给王辅臣以高贵出身即可。”

  明珠说:“仅赐给他高贵出身便能将他拉拢过来?此话令人难以相信!”

  康熙帝笑着问索额图:“你将其中原委说出来听听!”

  索额图说:“据臣所知,王辅臣现在虽已贵为提督,然而却出身于库兵。库兵虽然富有,却极为下贱。因为银库重地,怕库兵盗窃,朝廷命令库兵出入银库之时,须脱得一丝不挂。而库兵从小就用石头,蒜杵将肛门渐渐撑大,出库时将银块夹带在肛门中。所以,王辅臣一直以出身库兵为耻,从不敢与人言及出身之事。如今,他已是陕西提督,依臣看来,他对出身之事更会看重。若皇上让他全家脱籍抬旗,改隶贵族,王辅臣必感皇上赐予之恩而投靠于皇上。”

  明珠说:“即便皇上赐予他贵族出身,他难道便能忘记自己的库兵出身么?”

  索额图说:“虽然不能忘记,但他却可以凭皇上所赐之出身炫耀于达官贵人之中,令人不敢鄙视他。”

  康熙帝说:“我倒觉得索额图此计可以一试。”

  明珠见皇上如此说,便不再开言。因为他知皇上决断之事决无更改之理。

  康熙帝下旨召见陕西提督王辅臣。

  王辅臣接到圣旨之后,心里便惴惴不安起来。因为他猜测皇上传旨召见他必与平西王有关。近段时间宫中屡次传出撤藩之风声,令他心有警觉。虽说自己与三藩无必然联系,但与平西王交厚却是有目共睹的。

  王辅臣快马加鞭赶到京城,然后直奔乾清宫。

  康熙帝端坐于御座之上,细细地打量着王辅臣。见王辅臣身材魁梧,一表人才,心里暗暗赞叹!然后,好没来由地想:此等俊杰人物怎么会是出身于库兵呢?

  王辅臣见康熙帝一言不发地打量自己,不知皇上是何用意,心里越发不安起来,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康熙帝微微一笑,然后问:“王辅臣,你是何出身?”

  王辅臣闻之一怔,心下犯疑:皇上召见自己,怎么一开头便问自己的出身呢?这是他的一块心病,他一直羞于对外人说,但是皇上问起,他却不得不说。

  王辅臣低声答道:“臣出身库兵。”

  康熙帝装作意外,以怜悯之目光注视他一阵之后,便说:“朕倒没想到你会出身这么低微!”然后语气一转说,“不过,古人云,将相本无种!爱卿倒不必以出身低微而羞愧!”

  王辅臣仍低声答道:“是!”

  康熙帝笑道:“你既答应于朕,说话为何不敢高声?”

  王辅臣说:“非奴才计较出身,而实在是世俗之人常以此取笑于臣!”

  康熙帝故作沉吟,然后说:“噢!竟然有此等怪事么?”

  王辅臣说:“臣句句是实!”

  康熙帝说:“既然如此,朕让你举家脱籍抬旗,改隶汉军正红旗,看将来谁还敢说你的风言风语!”

  王辅臣一听,大喜,连连叩头谢道:“谢主隆恩,谢主隆恩。”

  康熙帝见王辅臣感恩戴德的样子,心想:索额图之计果然不错!康熙帝认为时机已到,便用沉冷之语气问:“王辅臣,朕让你任陕西提督之职,你得尽心尽力!”

  王辅臣大声称:“喳!”

  康熙帝又说:“朕知你为人忠实可靠,朕想倚重你,才让你据守平凉重地的。你可不得辜负朕啊!”

  王辅臣自然听出皇上的话外之音,立即叩头答道:“臣受皇恩甚隆,必以死相报皇上,岂敢另作他想!”

  康熙帝连连答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王辅臣出了宫门,浑身都是冷汗。王辅臣经历这一惊一喜,身子都酥软了,再也无法挺起脊梁走出京城。

  二、洪承畴笑论出身

  吴应熊得知自己精心设计的美人计失败。兰子以身殉情,心中甚不是滋味。因此,在家中蜗居了几日,以防不测。

  但见事过之后,并不见皇上追查此事,心中渐安。又命刘之奇善后此事,尽量不留把柄予人。

  然而,当他得知皇上召见王辅臣,并赐予王辅臣以汉军正红旗出身之时,心中大惊,再也无心思窝住在家了。

  吴应熊自然知道皇上此举意味着什么!王辅臣是父亲提拔上来的,父亲对他一向有倚重之心,由于王辅臣与吴家一向交厚,所以吴家父子早已将王辅臣当做同盟军了!根本没考虑会有什么不测发生。现在得知皇上在间离他与吴家之关系,这叫吴应熊如何不惊?

  吴应熊对王辅臣是否完全被皇上所收买没有把握,他想探明此事的真相,再告知父亲,让父亲好有个对应之策!谁知康熙帝将此事做得甚为机密,除他几个心腹之人得知之外,外人无法得知。吴应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仅知皇上赐予王辅臣以汉军正红旗出身一事。

  于是,吴应熊便考虑皇上赐予王辅臣以贵族出身一事会有多大作用?能否完全控制王辅臣?然而,吴应熊思来想去,仍不得要领,觉得自己应该去问问洪承畴。

  洪承畴此时已逾古稀之年,但身体仍然硬朗,只是极少过问朝中之事。虽然如此,他对朝中动向仍然了如指掌。因为,朝中为官者,不乏他的门生,往往会以各种方式将各种信息传递给他。

  吴应熊驱车来到洪府。

  洪承畴得知吴应熊驾到,亲自出门迎接。

  吴应熊见他虽是银鬓白发,却未呈龙钟老态,心中叹服:此人养生有术,令人佩服。

  洪承畴笑呵呵地说:“驸马爷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吴应熊说:“难道吴某除了向你请教,就不能来看看你么?”

  洪承畴笑道:“洪府的门槛没那么高,岂敢不欢迎驸马爷?”

  两人说笑了一阵,分宾主坐了。吴应熊沉吟有顷,说:“吴某倒真是向大学士请教来了。”然后问,“大学士:一个人的出身到底重要不重要呢?”

  洪承畴说:“重要!相当重要!”

  吴应熊问:“此话怎讲?”

  洪承畴说:“一个人的前途可以说大多是为出身所决定了,能够突破出身而有所作为的人,古往今来,虽然为数不少,但与那些出身高贵而不费力气便可出人头地的人来比,却是微乎其微了。”

  吴应熊点点头赞叹道:“大学士之言甚对!”

  吴应熊接着说:“大学士能否说得更详尽点?”

  洪承畴说:“譬如说一个出身贫寒的人与一个出身富贵的人来比,出身贫寒之人往往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所以,他或许一生一世所追求的便是吃得饱穿得暖。因此,他即使再有别方面的天赋,也会无缘得到挖掘,只能尽耗于生存之挣扎中。再譬如出身于平民百姓之家的人与出身于官宦之家的人相比,平民百姓的子弟若想出人头地争得一官半职必须使出浑身解数,甚至人格丧尽,也未必能如愿以偿。或者如愿以偿了,却会发现自己所倾力追求的竟然是官宦子弟毫不费力便得到的。再譬如出身于平民之家的人与出身于贵族的人相比,出身于贵族之人,生下来便拥有王爵之位,而出身于平民之人,若想博得此誉,起码得一代甚至几代付出终生的努力。”

  吴应熊说:“聆听大学士之言,受益匪浅。”

  洪承畴笑道:“其实,驸马爷没去观察,若观察,便会发现此类例子俯拾皆是,根本用不着来聆听洪某的教益。”

  吴应熊说:“大学士之言过谦。”

  洪承畴问:“驸马爷所问仅是此事么?”

  吴应熊笑道:“大学士别急,吴某要问的问题多着呢。这么说来,人们非得看重出身不可了么?”

  洪承畴说:“大多如此!”

  吴应熊说:“那些已经身处高位之人,是否也会看重其出身?”

  洪承畴说:“当然!其实历经艰辛而身居高位之人较之常人更注重出身。”

  吴应熊说:“此话怎讲?”

  洪承畴说:“因为他若不看重出身,便不会竭尽全力去到名利场上去倾轧了!”

  吴应熊说:“但我问的是已经身居高位之人。”

  洪承畴说:“此类人虽然已经身居高位,但出身低微却仍是他的一块心病,他必然对此耿耿于怀!”

  吴应熊说:“这么说来,如果赐给他高贵出身也会很有用了?”

  洪承畴一惊,反问:“驸马爷问的可是王辅臣之事?”

  吴应熊只得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学士。”然后语气一转说,“吴某只是有些不明白,像王辅臣这等身居高位之人竟然还会看重一个空贵族身份?若是尚未发迹之人,倒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可以凭借此身份好混一官半职。”

  洪承畴说:“这就是驸马爷有所不知了。贵重的并不在于身份,而在于赐予身份的人是皇帝!若是一般人所赐,那自然是狗屁不值。然而是皇上所赐,那自然是非同凡响了,别说皇上赐给王辅臣的是汉军正红旗出身,便是赐予常人一个乞丐身份也会是了不得的事,保他终生不需饿肚皮!你说说看,皇上御封他为乞丐,谁敢不施舍他一点点?”

  吴应熊说:“即便如大学士所说,皇上也不该将空名送人,要送,就送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啊!”

  洪承畴说:“皇上从来都是送些空名声给臣民,弄得受封之人为他出生入死。”

  吴应熊说:“最令人可笑的是,受封之人往往还真把这当做皇恩而乐此不疲。”

  洪承畴说:“其实,这也可以理解。”

  吴应熊问:“何以能让人理解?”

  洪承畴说:“人非圣贤,自然脱不了俗。平常之人因平常之人的阿谀之词已喜,何况皇上的赞美之词呢?”

  吴应熊沉思片刻,突然问:“依大学士看来,王辅臣定会对皇上感恩戴德,以死相报了么?”

  洪承畴笑道:“王辅臣是平西王提携的,平西王对他知之甚深,驸马爷不去问平西王,怎么反问起我来了?”

  吴应熊心中骂道:这个老滑头!吴应熊随后笑道:“家父在云南,大学士在京城,吴某不弃远求近,难道还要舍近求远么?”

  洪承畴听了此言,心中欢畅起来。听吴应熊的话中,分明已将自己与其父辈等而视之,他洪承畴如何不痛快?

  洪承畴说:“依老朽看来,王辅臣绝非三岁小孩,他心中自有一杆秤。倒是驸马爷应在其他人身上多下功夫。”

  吴应熊问:“其他人?”

  洪承畴说:“当然,俗话说,不可在一棵树上吊死。”

  吴应熊问:“哪些人?”

  洪承畴说:“孙延龄便是可用之人!”

  吴应熊听后,恍然大悟。

  三、吴三桂要暗布一张大网

  吴三桂接到儿子应熊的密报,得知儿子刺杀皇上之计失败,且让皇上将素与自己交厚的陕西提督王辅臣也笼络过去,心中大急,急召汪士荣前来商量。

  汪士荣一进吴三桂的书房,便从他的脸色而推知事情失败,于是问:“美人计败了?”

  吴三桂点点头。

  汪士荣将美人计实施的全过程询问清楚后,便默然了。他在心中问自己:难道是天意如此?按理说,一只苍蝇不会那么巧地飞到女人的乳房上去的!如果真是天意如此,自己还会有什么作为呢?然而,他无法忘记师傅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他想:即便是天意如此,自己也得与天斗斗。

  于是,汪士荣说:“平西王不要气馁!此计不成,另生一计!”

  吴三桂说:“先生还有何计?”

  汪士荣说:“王辅臣与平西王交厚,尚之信与耿精忠处,汪某已去联络过。到时候只要发动,他们便可以成为平西王的左右两翼,其势必盛,不愁大事不成。”

  吴三桂叹口气说:“左右两翼只怕已失去一翼了!”

  汪士荣大惊说:“平西王何出此言?”

  吴三桂便将皇上召见王辅臣,并赐予王辅臣汉军正红旗出身的事告知汪士荣。

  汪士荣听后,思索片刻说:“平西王不需悲观!依汪某之见,皇上此举只能将王辅臣笼络一时,却不能长久,只要汪某前去劝说,保叫皇上此计泡汤!”

  吴三桂问:“先生为何有这等把握?”

  汪士荣说:“请问平西王,王辅臣出身可真是库兵?”

  吴三桂说:“那是自然。”

  汪士荣说:“若如此,事情便好办了!”

  吴三桂一惊:“汪先生何出此言?”

  汪士荣说:“王辅臣既然出身于库兵,必然受尽常人的蔑视与侮辱,心里早已对出身高贵之人充满仇恨!虽然他心里偶尔也会冒出想捞个贵族当当的想法,但他的血脉之中已流着库兵的血,他便永远忘不了自己出身库兵。所以,皇上此举只能让王辅臣一时激动,却不能让王辅臣死心塌地跟随他。”

  吴三桂觉得汪士荣的分析有理,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汪士荣接着说:“何况王辅臣本是汉人,又与平西王交厚。所以,汪某敢断定,平西王即使没有必得王辅臣之把握,至少可与皇上平分秋色。我估计王辅臣可能会等待观察一段时间,然后再定夺。”

  吴三桂问:“汪先生就是凭此而有把握么?若是如此,本王倒要提醒先生。王辅臣此人先为盗,后从姜瓖叛乱,再降于英亲王阿济格。跟从洪承畴南征过,最后才跟我入缅破桂王。要说凭本王与之交厚而有什么把握的话,说实在话,连本王自己也无十分把握!”

  汪士荣摇摇头说:“汪某并非因此而下结论的!汪某所论的依据还不在于此!”

  吴三桂问:“那在哪里?”

  汪士荣说:“在于皇上自身!”

  吴三桂更觉奇怪了,问:“怎么会在皇上自身呢?”

  汪士荣说:“请问平西王,顺治帝当年将公子招为驸马,你认为除了示宠于你,还有别的用意么?”

  吴三桂说:“当然还有!”

  汪士荣又问:“是什么?”

  吴三桂说:“作人质之用!”

  汪士荣荣说:“汪某也认为皇上有此用意。由此看来,皇上对平西王历来都是半信半疑。”

  吴三桂说:“那确实如此!”

  汪士荣说:“而如今的康熙帝也是同样对待王辅臣的。”

  吴三桂问:“先生之意莫非是指皇上也把王辅臣之子王继贞当人质么?”

  汪士荣说:“事实上,皇上一直派人在监视着他和公子。”

  吴三桂问:“即便如此,又能说明什么呢?”

  汪士荣说:“说明皇上并无诚心对待王辅臣,至少可证明皇上的所作所为并非完全是诚心。王辅臣是何等样的人物,岂能不知?既然如此,汪某猜知王辅臣必不会以诚心待皇上。”

  吴三桂不得不对汪士荣的分析表示赞同,说:“先生之论入木三分。”

  汪士荣问:“不知平西王可否还有借重之人?”

  吴三桂说:“大学士洪承畴提醒应熊应结交孙延龄,先生意下如何?”

  汪士荣惊喜说:“此论甚高!”

  吴三桂问:“先生何出此言?”

  汪士荣说:“据汪某所知,孙延龄是汉军正红旗人,父亲孙龙是跟从孔有德投降清廷的。其父孙龙被授过二等阿思哈尼哈番,与孔有德交情极深。所以,孙延龄从小受过孔有德的教诲。现在又为广西将军,镇守桂林,统帅孔有德旧部,若能将其收为己用,既可扩大自己的势力,又可消除自己的后顾之忧!”

  孔有德在桂林战死后,只留下一女孔四贞,被孝庄皇太后收养于清宫中,以后嫁给了孙延龄。

  吴三桂说:“此计虽好,只怕难以实现。”

  汪士荣说:“平西王此话何意?”

  吴三桂说:“清廷历来厚待于孔有德,而孝庄皇太后对孔四贞又有养育之恩,孙延龄现在与孔四贞是夫妻名分,岂会轻易与朝廷反目?”

  汪士荣笑道:“平西王所虑过甚!俗话说,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其行为又怎么会为女人所左右?再说,孙延龄也是汉人。既是汉人,必受过满人之气。再说,即使没受过满人的气,也不愿意久居人下的。所以,汪某认为策反孙延龄绝非难事!”

  吴三桂被汪士荣这一说,立时又充满了信心。他笑着对汪士荣说:“先生若能策反得了孙延龄,必是奇功一件!”

  汪士荣笑道:“如果平西王派我前去,汪某必不辱使命!”

  吴三桂赞叹道:“先生有此勇气,何愁大事不成?”说到这里,语气一转,接着说:“既然如此,本王干脆把网张大!”

  汪士荣一惊,问:“把网张大?”

  吴三桂笑着点点头说:“是的!先生不是说一个人,欲成大事,须有大势么?本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给皇上玩大的!”

  汪士荣问:“怎么个玩法?”

  吴三桂说:“本王考虑了许久,觉得可以联络四川提督郑蛟麟,总兵吴之茂、长沙副将黄正卿、湖广总兵杨来加、广东总兵祖泽清、潮州总兵刘进忠、温州总兵祖宏勋等人一同起兵!”

  汪士荣听吴三桂说了这一大串名字,顿时呆住了。心想:此计若成,大清的大半江山不完了么?但他担心吴三桂好大喜功,疑虑地问:“平西王作这么大的布置,可有什么把握么?”

  吴三桂笑道:“要说把握,本王倒觉得策反这些人比策反孙延龄更有把握些。”

  汪士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得不在心里重新审视吴三桂了。这才是真正的吴三桂!他竟然在不动声色之中笼络了这么多人!

  吴三桂见汪士荣还在发呆,便觉好笑,说:“不过,还有个地方需要先生跑一趟!”

  汪士荣说:“平西王说的可是西藏?”

  吴三桂点头说:“正是!只有与西藏结成朋友,我们才有退路。”

  汪士荣心里对吴三桂更加佩服了。

  四、汪士荣智激孙延龄

  汪士荣与孙延龄分宾主坐后,孙延龄举起茶杯向汪士荣示意说:“请先生饮此绿茶。”

  汪士荣说:“绿茶虽好,却不能祛心头之火。”

  孙延龄听汪士荣话中有音,便问:“先生春风得意,何来心头之火?”

  汪士荣便顿杯而怒说:“心头之怒有三,岂能无火?”

  孙延龄微笑着,似乎在看一种表演,然后漫不经心地问:“先生心头之怒何来?”

  汪士荣肃然而立说:“汉人之天下,失之于我辈,我辈却无力取回,此一怒也;长居于满人之下,使祖宗羞辱,此二怒也;不视满人为仇,反与满人攀亲,此三怒也。有此三怒,心头岂能无火?”

  孙延龄听到这里,恨不得立即打汪士荣几个耳光。前两条,孙延龄还可自我解嘲地宽慰自己。自己的父亲虽然跟从孔有德与大明为敌,但自己毕竟未参与其中。而长居于满人之下的亦非他孙延龄一人,而是天下之汉人!唯有第三怒,孙延龄无法不想到自己。因为他正是因孝庄皇太后之故,才娶孔有德之女孔四贞为妻的。

  然而孙延龄不得不压住心头之火。因为他知道汪士荣是吴三桂的特使,必是有备而来的。于是,孙延龄不怒反笑地明知故问:“先生可是平西王吴三桂的特使?”

  汪士荣见孙延龄没有生气,本觉奇怪。现见孙延龄又明知故问,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汪士荣只得答道:“是的!”

  孙延龄笑道:“我替先生羞矣!”

  汪士荣不解地问:“将军何出此言?”

  孙延龄说:“先生可是来劝末将参与反清复明之大业的?”

  汪士荣说:“是呀!”

  孙延龄便笑着问:“大明之天下,到底丢在谁手里?清兵不是平西伯吴三桂请来的么?”孙延龄不称吴三桂为平西王而称平西伯,其意是讽刺吴三桂是大明臣子,却引清兵入关灭明。

  汪士荣没想到他有此一问,沉吟片刻,本待解释。

  孙延龄却挥手制止他说:“是谁让汉人祖宗蒙羞了?不正是平西伯吴三桂么?又是谁认贼作父与贼攀亲?不也正是平西伯吴三桂么?”

  汪士荣笑着说:“其中原委,将军只怕尚未弄清。”

  孙延龄大笑道:“如果此事都叫没弄清,不知在先生眼中,还有何事是清楚的?末将所述事实,都是天下汉人有目共睹的,怎能还说没弄清楚呢?”

  汪士荣叹口气说:“其实,自己之痛苦,他人又岂能知道?平西王是有难言之隐的。”

  孙延龄不顾汪士荣的辩解,继续说:“先生竟然连这事还没弄清楚,便从云南跑到广西来教训我了!请问,先生是来策反我孙延龄的么?”

  汪士荣见孙延龄直言不讳,心里暗惊,但想到对于孙延龄这个豪爽之人,只能以豪爽对付豪爽,便释然道:“是的!”

  孙延龄冷然地说:“告诉先生,我孙延龄不需要谁来策反!我若反清,也不会投入吴三桂麾下的!”

  汪士荣一愣,问:“将军何出此言?”

  孙延龄说:“吴三桂是什么人?引狼入室者是他;认贼作父者是他;灭大明者是他;杀永历帝者是他。他有什么资格统领天下汉人,完成反清复明之大业?”

  汪士荣说:“将军之言固然有理。可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今之局势已变。将军难道不知,自平西王为永历帝修陵以来,云贵两省之民对平西王已是万众归心,万民瞩目么?”

  孙延龄笑道:“吴三桂此举与失节之寡妇无异,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

  汪士荣问:“将军何出此言?”

  孙延龄凛冽地说:“杀永历帝的是他!修永历帝之陵,拜永历帝之陵的又是他!岂不正是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么?这是十足的官痞!纵观历史,中华之民众是深受此类官痞之害的。令人气愤的是,此类官痞偏偏能够屡屡得势。要说斗,我孙延龄首先得与这些官痞斗斗!”

  汪士荣哈哈大笑起来。

  孙延龄怒道:“先生何故发笑?”

  汪士荣笑道:“我笑将军之幼稚胜过小孩!”

  孙延龄问:“末将为何幼稚了?”

  汪士荣说:“将军若与官痞斗,将军必无对手矣。因为当今之官场是无痞不官,无官不痞!你若与官痞作对,你找谁去作对手?再说,汪某还得请问将军一事,将军可知官痞何以能当官么?”

  孙延龄一怔,问:“先生认为是何道理?”

  汪士荣笑道:“只是官痞之前辈亦是官痞也。所以,才能使官场之官痞代代相传矣!”

  孙延龄听后默然。因为他不得不认同汪士荣,汪士荣说的都是事实。孙延龄觉得自己理穷词屈,便要耍赖地说:“不管先生如何说,我孙延龄都是不会投到吴三桂麾下去反清复明的。”

  汪士荣便放肆地大笑起来,仿佛已不把所在之地当做孙延龄的将军府,而当做自己的客厅。

  孙延龄让汪士荣笑得有些不自然,便怒道:“先生笑谁?”

  汪士荣毫不畏惧地说:“汪某笑将军是假丈夫,真小人也!”

  孙延龄悖然作色,仿佛要吃掉汪士荣一般。

  汪士荣如山岳一般与孙延龄对峙着。

  孙延龄拼命地压住自己心中的怒气,然后问:“孙某为何是假丈夫,真小人了?”

  汪士荣问:“请问将军,国家与个人谁大谁小?”

  孙延龄说:“当然是国家大,个人小!”

  汪士荣又问:“将军是否认同,为了民族的独立与自由而斗争是大义,而为了个人的好恶和仇恨而力拔山兮气盖世是小义?”

  孙延龄点点头说:“确实如此!”

  汪士荣笑道:“不分大义与小义之人,是否是假丈夫?”

  孙延龄若有所动,迟疑地答道:“是的!”

  汪士荣突然严肃地说:“将军因为对平西王吴三桂存在个人感情倾向问题而放弃反清复明之大业,不正是大义与小义不分么?”

  孙延龄辩解道:“孙某并非不愿反清复明,而是不愿投入吴三桂麾下!”

  汪士荣问:“纵观当今之世界,能扛起反清复明之大旗的,舍他其谁?”

  孙延龄便沉默不语。因为他觉得汪士荣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但是,他又并不愿意完全认同汪士荣的观点。他想了想,叹口气说:“先生亦有如官痞也!”

  汪士荣不解,问:“将军何出此言?”

  孙延龄笑道:“纵观当今之官场,有几个官不是以民族大义教人,以利己思想育己?有几个官痞不正是让民众背着要以民族大局为重的负担,而听任他们胡搞乱为甚至为非作歹祸国殃民直至卖国?其实,说穿了,所谓的大义只是官痞用来压服民众的帽子保护自己贪赃枉法的伞。”

  汪士荣看着孙延龄暗笑。因为他知道孙延龄是在发牢骚,而牢骚之后又不得不依从大义。他想:这不仅仅是孙延龄的悲哀,或许是整个汉人的悲哀。于是,汪士荣心里的滑稽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更重的悲哀。

  汪士荣低沉地问:“这么说,将军是答应了?”

  孙延龄哽咽着喉咙点了点头,泪水从他那深陷而糟红的眼眶里溢了出来。

  五、达赖喇嘛是大海一样的神

  汪士荣一踏进西藏的土地,就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站在高原上的第一感觉是:天空竟是那样的低,几乎到了伸手可摸的地步;天空又是那样的透明,几乎到了一览无遗的地步。

  然而,汪士荣丝毫也不敢因为立于高原之上而蔑视天空,更不敢因为立于苍穹之下而轻视高原。

  汪士荣极目望去,四周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山峰之上的雪帽雪白雪白的,发出一种神奇的光芒。雪峰之下的岩石是铁青铁青的,仿佛在叙说着一种凝重。高原之上的山峰虽然没有生命的绿色,却能让你感受到一种生命的律动。

  低重的天空中,那些白色的和蓝色的云朵儿依然在悠悠荡荡地飘。那不仅是一种心态的展现,而是一种雍容华贵的流露。

  极目之处,冷峻而又鲜活的山峰与空旷而又温柔的天空融合在一起,让人分不清谁是山峰,谁是云朵儿!

  大地与天空已经完整地结合在一起,彼此血脉相连,生命共律。

  唯有汪士荣是多余的。

  汪士荣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这种孤独是伟大的高原赐予给他的。他觉得高原与天空已融合成海,而自己便是在海中游曳的孤鱼。

  于是,他有了一种窒息之感。

  于是,汪士荣不敢再仰视天空,也不敢极望远山,逃一样的奔向布达拉宫。

  布达拉宫的达赖喇嘛接见了他。达赖喇嘛得知他是平西王吴三桂的特使之后,对他十分客气。自从平西王吴三桂镇守云贵以来,西藏一直与吴三桂有着贸易往来。达赖喇嘛觉得与吴三桂的正常贸易往来使得西藏的经济得以飞速发展。所以,达赖喇嘛对平西王吴三桂有着非同一般的好感。

  汪士荣知道在西藏人心目中,达赖喇嘛就是神,有如中原人心目中的佛,所以亦称之为活佛。所以,汪士荣与达赖喇嘛坐在一起时,有一种被神圣的光辉笼罩着的感觉,令他不敢轻易地冒犯达赖喇嘛。

  为了尽快地打开局面,汪士荣竟然愚蠢地问:“请问达赖喇嘛,‘达赖’是什么意思?”达赖喇嘛几乎并没有在意,笑着说:“‘达赖’一词出自蒙语,是大海的意思。”

  汪士荣听后一震:大海?他立刻联想到自己刚到高原之上对天空与雪峰所产生的海的感觉。汪士荣变得有些忐忑不安了,他移了移身子,好使自己的情绪平伏下来。

  达赖喇嘛见他如此,以为他不舒服,关切地问:“汪大人不舒服么?若不舒服,先去休息。”

  汪士荣摇摇头说:“没有!”

  达赖喇嘛说:“既然如此,我们便谈正事吧!平西王派大人来有何指教?”

  汪士荣在心里琢磨一阵,然后说:“达赖喇嘛可知大明之江山本属于我们汉人的?”

  达赖喇嘛认真地聆听着,点点头。

  汪士荣又说:“可是后来又给满人夺去了,成了大清。”

  达赖喇嘛仍然不知汪士荣的目的所在,只得又点点头。

  汪士荣见他连连点头,心中大慰,便急切地说:“如今我们想夺回江山。”

  达赖喇嘛问:“你们想反清复明?”

  汪士荣见他竟然也能说出反清复明一词,大为惊讶,连忙说:“是的!”

  达赖喇嘛便沉着脸问:“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汪士荣说:“我们要夺江山,自然得与满人作战。平西王派我来的目的,便是请求达赖喇嘛在我们失败之时容许我们回撤到西藏来。”

  达赖喇嘛说:“可以!”然后语气一转又说,“不过,请你转告平西王,你们这样做,我不高兴!”

  汪士荣便觉得奇怪了,心想:既然你不高兴,便可以不答应呀!汪士荣问:“请问达赖喇嘛是何意思?”

  达赖喇嘛说:“你们认为江山是汉人的,所以要将江山从满人手中夺回来。如果你们真夺回来了,而满人又认为你们的江山取之于满人,又要从你们手中将江山夺过去的话,你认为会怎样?”

  汪士荣说:“那汉人与满人便不共戴天!”

  达赖喇嘛说:“这样夺来夺去,谁受益?谁受难?”

  汪士荣沉默不言,因为也不好回答。

  达赖喇嘛说:“受益是一家之姓,受难是万众之民。”

  汪士荣便说:“这么说来,我们倒不应该夺回江山么?”

  达赖喇嘛说:“江山并非汉人一族之江山,更非朱姓一家之江山,怎么能说是夺回呢?”

  汪士荣问:“达赖喇嘛此话是何意思?”

  达赖喇嘛说:“汉人是一族,满人是一族,藏人也是一族,这天下本是大家的!怎么会独属于汉人呢?”

  汪士荣问:“这么说来,达赖喇嘛也有意于天下了?”

  达赖喇嘛说:“我们无意于争夺天下。”

  汪士荣问:“那达赖喇嘛为何说天下是大家的呢?”

  达赖喇嘛神色一端,反问汪士荣:“大人难道觉得不对么?”

  汪士荣听后一呆,不知如何作答。因为他找不出理由来反驳这天下是大家的观点。汪士荣故意问:“这么说来,达赖喇嘛不会同意我们往西藏撤了?”

  达赖喇嘛问:“大人为何如此说?”

  汪士荣说:“因为达赖喇嘛不同意我们与满人争夺江山。”

  达赖喇嘛叹口气说:“大人何必非此即彼?一个人不能狭隘,狭隘的人既会难容别人,也会难容于别人,不仅会束缚自己的思想,而且会将自己孤立起来。同样,一个民族也不能狭隘,狭隘的民族既会难容别的民族,也会难容于别的民族,这样一来,不仅会束缚本民族的思想,而且会将本民族孤立起来。喇嘛也如佛教,主张对一切宽恕和容忍,只要愿意做教徒,我们都会视他为至亲的子民,将阳光、雨露、爱心、和平赐予他,让他享受到真正的幸福。”

  汪士荣叹口气说:“照达赖喇嘛所说,这个世界便会消除贫富差距,没有种族歧视,没有祸乱,更不会有战争,整个世界都沐浴在阳光之中,所有的人们都可以呼吸自由而清新的空气,不幸与灾难将远离民众,民众可以生活在真正的幸福之中了!”

  达赖喇嘛说:“正是此意!”

  汪士荣说:“可是为何没有这样呢?”

  达赖喇嘛说:“因为人类还存在民族狭隘,种族歧视,功利思想,所以才会有祸乱,有战争,正如大人一样,为了夺回所谓的江山,不惜挑起民族大战!”

  汪士荣笑着说:“这么说来,达赖喇嘛也会像神一样保护满人么?”

  达赖喇嘛说:“正是。只要他们寻求得到达赖的保护。”

  汪士荣问:“如果朝廷要达赖喇嘛将撤到西藏寻求保护的我们交出去,让他们处置,达赖喇嘛会这样做吗?”

  达赖喇嘛肯定地说:“不会!”

  汪士荣叹口气说:“我真不明白,达赖喇嘛为何会这样?”

  达赖喇嘛问:“大人知道达赖喇嘛是什么意思么?”

  汪士荣问:“什么意思?”

  达赖喇嘛说:“达赖喇嘛就是大海一样的神。”

  汪士荣立即联想刚入西藏时的那幕,那种孤独与窒息顿时弥漫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