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镇守云南(1 / 1)

吴三桂发迹史(出书版) 子非鱼 1 万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八章 镇守云南

  一、吴三桂与众大将商量去留之计

  马宝来而复去,数日未归。胡守亮心中担忧起来,众将之心与日俱增忐忑不安。他们都担心马宝是前来打探虚实的,然后再率兵袭击。

  唯有吴三桂对马宝深信不疑。在他看来,勇猛少计之人,往往忠贞不渝;心灵慧质之人,暗中多有奇巧。像马宝之类的人,他们一般不会改变志向,如果一旦改变,便再无变过去之理。所以,尽管众人将心中疑惑对他诉说,他依然对马宝深信不疑。

  胡守亮见主公仍然不信,便叫众将军暗中布置,以防不测,众将军觉得有备无患,便依了胡守亮。数日之后,马宝率兵再次到来,马宝让兵马等候在外,自己解甲进帐。

  马宝在吴三桂之下而坐,吴三桂令人看茶,然后对马宝说:“将军辛苦了!”

  马宝点头示意,并不答话。

  胡守亮问:“马将军说劝众将前来,为何还是独来?”

  马宝说:“众将均已等候在外。”

  吴三桂奇怪地问:“为何不带进来?”

  马宝说:“只因怕主公生疑,所以,我让他们等候在外!”

  吴三桂问:“将军何出此言?”

  马宝说:“我等率众前来,突见主公军营戒备森严,猜知主公疑心于我,故我只身前来!”

  吴三桂惊奇道:“真有此事?”

  马宝见吴三桂之态不似作伪,便点头说:“是的!”

  吴三桂声色俱厉地问:“此事是谁所为?”

  胡守亮见主公发怒,心中暗惊。因为他从未看吴三桂发这么大的脾气,所以,他立即跪于地上,颤声说:“此事是末将所为,请主公恕罪!”

  吴三桂说:“你身为参将,妄动三军,该治何罪?”

  胡守亮说:“死罪!”

  吴三桂说:“好,给我拉出去斩了!”

  众将一听,大惊,便齐跪于军帐之中。杨珅说:“我等因为胡参将此举有备无患,才依言而行的。若要治罪,须将我等一同治罪。”

  吴三桂说:“你身为副将,临事无主,虽无死罪,活罪难逃,给我重杖四十。”

  马宝起初以为他们在演苦肉之计,如今却见吴三桂要动真格的了,对吴三桂哪里还有半分疑心?立即跪下说:“末将刚来,便已开罪众将,马某于心不安!故马某请主公网开一面,饶恕众将。”

  吴三桂走过去,对马宝说:“此事与你无关!”说完,便要将马宝扶起。

  马宝不肯起来,并说:“主公若不宽恕众将,我即率兵离去!”

  吴三桂一声长叹,然后对众将说:“念马将军心慈之份,赦免你等无罪。”

  杨珅等将称谢道:“谢主公赦罪之恩!”

  吴三桂怒道:“此事与我何干?你们要谢须谢马将军活命之恩!”

  于是众将齐声道:“谢马将军活命之恩。”

  马宝站起,奔到众将面前,将众将一一扶起,并颤声说:“兄弟言重了。”

  于是,众人又重归于座。

  吴三桂看着马宝解甲之装,心中一动,便问:“将军是怕我生疑心而解甲的么?”

  马宝点点头说:“确实如此!”

  吴三桂感慨道:“幸亏马将军对我深信不疑,否则,岂不坏了大事!”

  胡守亮听了此言,满脸羞愧。

  吴三桂问:“其他将军在何处,我等前去迎接!”

  马宝说:“不用。我只要吹声口哨,众将即来。”于是,马宝吹起口哨。

  立即,军营四周响起马蹄之声。片刻之后,众将齐立于军中。吴三桂看见是李如碧、高启隆、刘之复等人,心中大喜,亲自出帐,将他们迎入帐中。

  于是,众将又重归于座。吴三桂心中欢喜,叫给众将赐酒。胡守亮等人一惊一喜,生死悬于一线,感慨自然良多。马宝等人见心有所属,心里自然也是高兴。所以,你斟我喝,不一会儿,众英雄心中芥蒂全消,喝得酣畅起来。

  吴三桂问马宝:“将军出去只数日,怎能将众将召集而来呢?”

  马宝说:“并非末将召集,而是他们自愿前来的。”

  吴三桂惊奇地问:“真有此事?”

  众将齐声称是。吴三桂问为故如此?众将说了。均如马宝所想一般。吴三桂手下之将听了,均大笑起来。投降之将问他们为何发笑,杨珅说:“与我家主公猜想一样也!”马宝等人越发惊奇!

  吴三桂见众将齐心,心里也再无防患之意,便说:“按大清之律,大战已完,兵将须要分离。众人议议,用何办法,才可保大家相聚不散?”

  胡守亮一听,心知主公之意,便说:“云贵之地险要,是养军练兵之佳处,我们何故要离去?”

  众人听后,轰然叫道:“对!我们便随主公安置在云贵以度余生!”

  方献廷说:“此计虽好!却有人未必会肯?”

  马宝问:“谁敢不肯?”

  方献廷说:“我猜测皇上是不能让我们拥兵自重的,必下诏解散我等。”

  马宝怒道:“顺治是鞑子之帝,非我汉人之君,他若急逼,我等反他!”

  众将军本已喝得耳酣面热,听到此言,不仅没心生惊恐,反而轰然叫好!

  吴三桂心中暗喜,但嘴上却说:“此是大逆不道之事,我等不可随意言之。”言下之意,虽可反清,但现在不是时候。

  众人一听此言,顿时沉默无语。是啊!清兵势大,自己势寡,且是刚刚纠集起来,人心也不稳定,何能言反清大事?但吴三桂之言,无疑给众人一个信息:即他吴三桂虽然灭明,但他并非不反清。吴三桂之下的原将领,自然早知其意,所以不把吴三桂的话放在心上。而刚刚投诚过来的明将,听了此言,精神倍受鼓舞,觉得自己将来仍有用武之地了。

  方献廷历来稳重,见势已至此,正是安众将之心的良机,便说:“南朝虽破,然永历帝却在缅甸,李定国将军亦在孟艮。依本将愚见,永历帝不亡,李将军不灭,顺治皇帝不会下诏解散我等!若能如此,我们便可安居云贵,众将归心,何愁大事不成?”

  众将一听,轰然叫好。

  马宝说:“永历帝此时在缅甸,我们正好以借口不去灭他,好给自己延时之机会,待到一定时机,我们便可拥兵自重!”

  吴三桂说:“众将之心,我已经知道,但此事并非像众将想象那么容易,须有一段过程。众将军若无他想,紧跟吴三桂便是。我还是老话一句:我们只论兄弟情谊,并非主仆之分。我吴三桂有饭吃,大家便有饭吃!”

  吴三桂一番肺腑之言,说得众将热泪盈眶。

  正在此时,外面一阵骚乱。卫士报告说:“王会、刘偁、马惟兴、杨武、高应凤、狄三品将来投。”

  吴三桂听了此言,率领众将走出帐篷,因为帐篷之中已经无法容纳众将。

  二、洪承畴来到吴三桂军中视察

  正当吴三桂与众将商量以何办法使朝廷让他们不分散,且让他们驻在云贵一带时,朝廷已经意识到这一点。

  满人大臣纷纷向顺治皇帝进言,说吴三桂既然已将永历帝驱逐出境,李定国也无力再反清,应当命吴三桂立即驱兵击之。若他不愿,也应将吴三桂召回,不可让其久驻于云贵,恐其结党营私。

  顺治皇帝不是没有这种担心,多尔衮之话言犹在耳。但是,他觉得这样贸然下诏,恐反逼吴三桂生出抗清之心。所以他觉得要慎重些好,在他看来,先派一人去探察吴三桂之虚实,若吴三桂其意在于拥兵自重,那就不管花多大代价,也必下诏解散其军。若吴三桂其势已衰,边关又乱,倒不如先让其休养生息,然后再命其出击。

  顺治帝经过仔细考虑,认为自己这种策略对头。下一步考虑的就是派谁去视察了。很显然,必须派忠于朝廷之人前去。若派满人,自然忠实可靠,但其缺点有二:一是恐吴生疑;二是满人不似汉人奸诈。若派汉人,自然很好,只是难找其人。想来想去,顺治帝便只想到了洪承畴一人。在顺治帝眼中,洪承畴虽是汉人,但与满人无异。从清兵入关之日起,洪承畴对大清的胜利立下了不朽的功劳,让汉人视之如狼。洪承畴又本是吴三桂之上司,与吴三桂关系非同一般。让洪承畴去视察,既可去吴三桂之虑,又可得吴三桂之虚实。

  顺治帝命令洪承畴视察吴三桂之军营。

  洪承畴此时在湖南,接旨之后即刻出发,不日便到了云南境内。

  不过,顺治帝此次却有失算之处。原来,洪承畴虽然忠于朝廷,但他同时深知,朝廷对于自己是一半相信一半怀疑。所以才对自己虽是武将出身,却始终只给文职。洪承畴由此亦得知:国家有乱,朝廷必有借重自己之处;国家若宁,朝廷必弃自己如草芥。令人觉得有趣的是,此想法竟与吴三桂不谋而合。也许是名师出高徒吧!

  在洪承畴看来:吴三桂有拥兵自重之意,是情理之中的事,也正合自己之意,怎么能反参他一本呢?倒是吴三桂若没有拥兵自重之举,便会令他大大失望,同时也会使他失去与顺治讲话的砝码。

  吴三桂正班师回昆明,得知洪承畴前来,便与众将商量。吴三桂对众将说:“洪大人此来,必探我军虚实,大家议议如何应付?”

  马宝是血性汉子,直言道:“洪承畴也是汉人,干吗老帮着他们满人?我看不必作伪,只让他来看便得了。”

  方献廷说:“这样不妥!洪承畴虽是汉人,但与我离心离德久矣!我们对他须有防患之心。”

  吴三桂笑着问:“如何防患?”

  方献廷说:“顺治帝所虑,必是担心我军拥兵自重。若让洪承畴看到我军军乏将少,无力再及时灭明,洪承畴便会帮我们说话。”

  吴三桂点点头。

  马宝却高声道:“我们本来就是将多兵众的,如何让洪承畴得出相反的结论呢?”

  众人哄笑起来,说:“难道我们不会隐藏一些么?”

  马宝说:“虽是隐藏,却难免不让人发现。”

  众人又笑他,吴三桂止住众人,正色道:“马宝虽然憨厚,但此言却是千真万确!试想想,我军接连得胜,又得众将士,朝廷难道没有耳闻?否则,也不会派人来打探虚实了。”

  众人一听此言,觉得有理,不再开声。

  吴三桂又说:“我倒觉得马宝说洪承畴也是汉人这点是大有文章可作!洪承畴原是我上司,我与他相处多年,我知他老奸巨猾,其奸诈异常。因此,凭我的经验猜知,洪承畴必有借重我们之处!”

  众人一听,顿时愕然。洪承畴怎么会有借重我们之处呢?

  吴三桂看了看众人说:“洪承畴之所以得宠于皇上,是因为国家未宁。国家安宁,洪承畴必然失势。所以,我认为洪承畴的想法也与我们一样,并不想我们立刻灭明,甚至还会认为我们如果拥兵自重,他才好呢?”

  众人听到这里,心里顿时明朗。同时,也被吴三桂过人的才智所折服。

  吴三桂话锋一转,沉声说:“不过,分析归分析,事实归事实。因此,我们应采取一些措施,将兵力分散,才可有备无患。”

  马宝问:“如何分散呢?”

  吴三桂说:“首先,我们要将马宝你,李如碧、高启隆等将军分散开来,让洪觉得外人传言你们已投诚我是假的。再者,没有被分散的将士必须呈疲劳之状方可。”

  众人一听,明白吴三桂之意,顿时叫好!

  吴三桂依计将众将领与兵卒分散于昆明郊外,然后安心等待洪承畴到来。

  吴三桂觉得一切安排妥当,无所事事,便命胡守亮与自己下棋。下到正酣之时,卫士报告,洪大人已来。

  吴三桂立即奔出室外,对洪承畴行跪拜之礼,口中高呼:“学生欢迎老师前来。”

  洪承畴浅浅一笑,便扶吴三桂站起。随后,迈步朝里走去。

  洪承畴走进屋内,一眼瞥见胡守亮正手托棋盘慌忙离去。洪承畴又是会心一笑,对吴三桂说:“平西王军务可忙?”

  吴三桂赶忙说:“老师快别这样称呼学生!否则会折学生的阳寿的。老师直呼三桂得了。”

  洪承畴微微颔首,也不再客气,直呼其名道:“三桂,你军灭明为何不彻底?”

  吴三桂苦笑着脸说:“老师有所不知。学生尽力灭明,打败李定国已属不易,哪里还有余力一举消灭他们呀?”

  洪承畴说:“若真如此,你倒应该让将士休整一段时间,等到兵强马壮之日,才可出击。”

  吴三桂说:“老师所言极是!学生正在让将士们休整,老师可要前去视察?”吴三桂见洪心存疑虑,故提出要他视察。

  洪承畴微笑道:“如此甚好!”说完,便起身。吴三桂连忙在前带路。

  洪承畴跟在后面走着。吴三桂将洪带入军营之中,军营之中的兵卒,许多都是憔悴之态。吴三桂没想到兵卒能装得这么像,心中顿时高兴。

  洪承畴躬着身子与一士兵搭讪,突然提起士兵的手看了看,然后放下,站起,与吴三桂并肩而行。

  吴三桂问:“老师,你看士兵面呈病态,是不是应该休整?”

  洪承畴连忙说:“应该,应该。”然后率先离去。

  吴三桂又随着洪承畴回到屋内,洪承畴说:“三桂,你让左右退下。”吴三桂虽然不知其意,但仍依言办了。

  洪承畴见左右离开之后,突然厉声地说:“吴三桂,你欺骗本钦差,该当何罪?”

  吴三桂哈哈大笑,之后说:“老师,你何必跟学生开这等玩笑?”

  洪承畴脸色越发严厉,怒道:“我是钦差大臣,受命于皇上,怎么跟你开这等玩笑?”

  吴三桂认为洪承畴是诈他,所以,他依然镇定自若地说:“老师若这样想,学生真是冤枉死了!”

  洪承畴厉笑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然后,他张开手掌,将掌中之物呈给吴三桂看。

  吴三桂初见之下,一时无语。

  三、洪承畴对吴三桂面授机宜

  原来洪承畴手掌之中是一枚棋子。

  吴三桂别开洪承畴透射过来的犀利的目光,脑中在高速运转。他手中握着一枚棋子是什么意思?他在暗示我只不过是他手掌之中的一枚棋子?抑或是暗示他明白我手执棋子迎接马宝一事?还是我刚才下棋之事被他发现?吴三桂觉得都像都不像。他认为:不管怎样,洪承畴手掌之中有枚棋子并不能说明什么。于是,他镇定自若地说:“老师的手掌之中执枚棋子说明什么呢?”

  洪承畴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肃然地说:“说明平西王在欺骗我!”

  吴三桂故作惶恐地说:“老师可不能恐吓学生啊!”

  洪承畴轻轻一笑,心想:哪个老师能吓得了你这个学生?嘴上说:“我刚进来之时,在你案几之上拾得这枚棋子。心觉得奇怪,抬头一看,刚好看到有人端着棋盘离开。我想:敢在你房中下棋之人,舍你其谁?”

  吴三桂笑道:“老师精明!学生在你来之前确实在下棋。”

  洪承畴笑道:“据我看来,平西王若不是军中无事,岂会下棋?这说明你军之中士兵疲累急需休整是假象!”

  吴三桂反问道:“老师就凭这点判断学生欺骗老师?”

  洪承畴说:“非也!其实我一进门,你已经告诉我了。”

  吴三桂说:“学生并无异常举动啊?”

  洪承畴说:“你我虽有师生之名,但实无尊贱之分,而且以平西王为人,应该自视甚高才对,为何我一进门,你便对我行跪拜之礼?这说明你有事求我!正是因此而使我生疑惑之心,进门之后我才认真观察拾得这枚棋子!”

  吴三桂说:“难道学生对老师执礼甚恭也错了么?”

  洪承畴说:“所以,我在视察之中特意多了个心眼!我特意察看了一病态兵卒,发现其手指精血旺盛,并非得病之人。由此可知平西王骗我也!”

  吴三桂听到这里,哪里还敢分辩半句,立刻跪在洪承畴面前说:“老师真是神人也!望老师念你我之旧情,救学生一码!”

  洪承畴故作不解地说:“平西王如日中天又没有过错,要我救你什么?”

  吴三桂说:“学生只是不想解散队伍。”

  洪承畴说:“大明虽灭,但有永历帝躲在缅甸,李定国窝住孟艮,你军自然不会解散!”

  吴三桂说:“可是,皇上要我立即擒住永历帝,摧毁李定国呢?”

  洪承畴说:“食君禄,替君分忧,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平西王何故想推辞呢?”

  吴三桂心里骂道: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逼得我非说出心中之隐不可。我即便说出来,看你老家伙又怎么能奈何我?他打算豁出去了,所以他说:“老师,实不相瞒,学生之意是想不解散队伍,长期居于云贵。”

  洪承畴故作吃惊道:“平西王这不是拥兵自重么?”

  吴三桂故作轻松地说:“就算是吧!”

  洪承畴大笑道:“平西王何故不早说?”

  吴三桂不解其意,问:“早说又怎么啦?”

  洪承畴说:“早说,就免得我大费周折。”

  吴三桂不知洪承畴心中所想,故意试探地问:“依老师之意,学生如何处之?”

  洪承畴故作不解地反问:“洪某学疏才浅,能知如何办?”

  吴三桂知道洪承畴怪自己没将他放在眼中想卖个人情给自己,将来也好倚仗自己。于是,他跪在洪承畴面前说:“望老师不吝赐教,学生当铭心刻骨,至死不忘。”

  洪承畴见火侯已到,赶忙扶起吴三桂说:“平西王言重了!你我本无师生之名,平西王如此看重洪某,纯粹是抬举洪某。洪某哪有不知之理?只是以后,洪某若有不顺,望平西王也多担待些。”

  吴三桂知道洪承畴在讨价还价了,立即说:“三桂若得恩师相助,必然厚报恩师也!”吴三桂故意将老师一词换作恩师一词。

  洪承畴自然觉得此中微妙变化。洪承畴老气横秋地说:“圣上要臣此次视察平西王军营,看平西王是否有力再战。若有,便命平西王立即发兵,扫荡明兵,将其消灭干净;若无,便命平西王休整一段时间,再行进攻!”

  吴三桂说:“依恩师之意,学生该如何为之呢?”

  洪承畴笑道:“洪某观平西王军中尽是疲乏之士,实无力再战,岂可强命平西王勉为其难?”

  吴三桂听后,先是一惊,后才明白洪承畴此语大有深意。洪承畴故意以平西王将士疲惫为由来对平西王言说休整一事,一则可证自己对吴三桂假扮之事不知,推卸责任;二则暗示吴三桂仍可以此为理由搪塞圣上。吴三桂顿时不得不佩服洪承畴。吴三桂说:“学生自会将此事呈报圣上,但还望恩师从中周旋。”

  洪承畴说:“军士疲惫,终有恢复之日。”

  吴三桂问:“恩师之意,是告诉学生即使以此搪塞也非长久之计么?”

  洪承畴说:“洪某没有用意。”

  吴三桂并不因为洪承畴此语而生不悦之感。他知道像洪承畴这类身经两个朝代,侍奉数个君主的官僚,必会圆通之术,所以不必为此感到稀奇。倒是如果洪承畴不会运用此术,才是令人稀奇之事!

  吴三桂说:“学生认为,边境一日不宁,队伍便可一日不解散!”

  洪承畴说:“永历不除,圣上难安,若平西王久不能擒之,必让圣上生警惕之心。”

  吴三桂明白洪承畴之意告诉自己:虽可以故意拖着不灭南明而拥兵自重,但终非长久之计。所以,吴三桂说:“恩师之言甚是!只是不知如何应付?”

  洪承畴说:“倒是本地土司中不安定之徒甚多,洪某猜知其必然生事。”

  吴三桂一听,心中大喜!洪承畴分明告诉自己:土司是本地人,自己可使其不时有动乱之假象,使圣上无法命自己撤兵!吴三桂叩头谢道:“谢恩师指点。”

  洪承畴依然不动声色地说:“平西王不必过早谢我!土司虽可作乱,平西王亦可平之,但其戏不能长作!”

  吴三桂心想:是啊!任何戏都不能长演下去的呀!自己到底如何才能在云贵站稳脚跟呢?吴三桂说:“恩师明鉴,学生愚钝,无法想出万全之策。”

  洪承畴说:“洪某今日累了,须休息片刻再说。”

  吴三桂听后,赶忙引他到早为他准备好的房舍中去休息。然后,又回到自己房中。

  吴三桂又坐到自己平时坐的,刚才却被洪承畴坐的位置上。吴三桂在思考着洪承畴为何不告诉我妥善之法?是他也不知如何办?还是他故意有所保留?

  吴三桂望着房宇上那纵横交错结构复杂的房梁,心中想道:这些房梁看似复杂,其功能极其简单,只不过为了托起房顶。

  吴三桂胡思乱想了一阵,依然没有结果,便想起身离去。他刚站起,头一偏,发现案几之上有字!案几之上有一层薄尘,写字之人是用手指在案几上写成。此案几平时都是自己所用,只有刚才洪承畴在此呆过。难道他故意在案几上写字提示自己么?于是他认真地看,发现是“开藩”二字。

  吴三桂心中一惊,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此法呢?洪承畴之所以在此灰尘上写字,是不想留下什么把柄在自己手中。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四、洪承畴竭力促成吴三桂开藩云贵

  吴三桂得到洪承畴之机宜,便思考如何办成开藩之事。他明白:此事若成,大业有望!

  吴三桂思来想去,要想办成此事,必借洪承畴之力。自己身为武将,朝廷素无内应,加之清廷历来对自己都有防范之心。若没有洪承畴想助,要办成此事只怕是天方夜谭。

  然而,自己虽然口口声声称他为老师,但是自己与他之间确实没有师生之谊。洪承畴不一定会帮自己。如果他不想帮助自己,那便是为了试探自己而来。若真如此,那就大事不好了!想到此处,吴三桂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但是,通过仔细琢磨,吴三桂又觉得洪承畴绝不是为了瓦解自己而来,从他对自己的言论来分析,洪承畴分明也有仰仗自己之处,而且也是冲着想与自己结成唇齿相依的关系来的。站在洪承畴的角度来想:他表面上虽受朝廷宠爱,其实,朝廷对他亦有防范之心。他本出身武将,朝廷一直不让他单独带兵便是例证。这么说来,洪承畴之地位并不稳固,他也像我要凭借边境不宁而不失势一样,要凭我之力,使其在朝廷中的地位不变。想到这里,吴三桂心中又有几分把握了。

  因为,在他看来: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以利益作为纽带结成的联盟关系最为可靠,舍此以外,任何关系都不会牢不可破!

  虽然如此,吴三桂觉得自己仍然应该慎重些!对于洪承畴,吴三桂总觉得他城府太深,就像人雾中看山,实在看不明白雾中之山的高峻,险要,棱角,给人总是如梦似幻非常美妙的感觉!所以,自己若想倚仗洪承畴,势必会有危险。

  吴三桂在摇摆不定之中,终于作出决定。他认为为了大业,自己即使输个精光,也要赌这一把。

  第二天,吴三桂亲自到洪承畴房中去探视他。两人见面之后,彼此依旧客客气气,都绝口不提昨日之事。

  吴三桂问:“恩师来此僻壤之处不容易,是否要外出观光一番?”吴三桂言下之意是:你是否还要视察军中虚实。

  洪承畴说:“不必!圣命要紧,我得赶快回复皇上!”洪承畴此意是:视察不视察都是那么回事!我只是去回复皇上得了。

  吴三桂见他言语之中,滴水不漏,自己无法得知其心中真实想法,心中便有些着急。吴三桂见藏藏匿匿不是个办法,便说:“皇上面前,请恩师多为学生担待些!”

  洪承畴浅浅一笑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此为天经地义之事!不过,你我既为师生,存有师生情谊,亦是人之常情。”

  吴三桂从洪承畴的反复无常的话中无法猜知其真实意图,心中更是焦急。于是,他打算豁出来了,跪下,动情地说:“恩师若不救学生,学生必然死无葬身之地也!”

  洪承畴也不禁为之动容。不过,他的表情稍纵即逝,然后又恢复了那种平板的,让人永远看不到内容的脸。洪承畴说:“平西王言重了。在这个世界上,谁也救不了谁!然而又是谁也离不开谁!”

  吴三桂听到这里,心里明朗了。洪承畴之意是:他会尽力去办此事,成与不成,全在天意。但你吴三桂也得记着我,若我将来有仰仗你之时,也绝不可推卸。

  于是,吴三桂决断地说:“恩师教导,学生铭记在心。学生若有负恩师,当天诛地灭。”

  洪承畴见吴三桂对天盟誓,心中再无忧虑,便对吴三桂说:“我拟奏折,本待给皇上看,现你已来,便先给你看。”说着,掏出奏折。

  吴三桂接过,认真地看:

  “臣受任经略,目击云贵凋敝景象及土司讳卒观望情节,不可谋返,须先安内,乃可剿外。

  臣屡闻李定国等勾连土司,觊由景东、元江复入广西。各土司私授托印。歃血为盟,伺隙起衅。

  若一闻大兵进军缅甸,势必暗中串联,思逞其谋,避实就虚。大兵相去已远,不能回顾,而留省城之兵难以抵御,臣审时度势,权衡轻重,认为今年秋冬宜停止进兵。”

  吴三桂看完,立刻跪到洪承畴面前说:“感谢恩师栽培!”

  洪承畴扶起吴三桂说:“其他之事,非一份奏折所能办到,洪某必极力周旋!”

  吴三桂知他所言是指开藩一事,于是说:“如此说来,学生先谢了。”

  第二天,洪承畴便离开了,吴三桂送他黄金万两。洪承畴虽然身为大学士,但仍然为此重礼所惊!他战栗地说:“洪某无功,岂可得此厚报?”

  吴三桂笑道:“如今朝廷,岂有无钱能办成事的?”

  洪承畴听后,笑纳之。

  不久,洪承畴回京,朝见圣上。顺治皇帝得知洪承畴回来,也立刻召见他。因为他心中也极想知道吴三桂之虚实。

  顺治问:“洪爱卿南来,可有收获?”

  洪承畴说:“臣此次受命南巡,感慨良多!”

  顺治帝一惊,问:“为何?”

  洪承畴说:“臣观平西王经战太多,将士疲惫,此一慨也;永历贼虽在缅甸,李定国虽驻孟艮,平西王想战而无力战之,此二慨也;土司骚乱,边境难安,此三慨也。”

  顺治听后,大惊道:“难道那些人报告平西王收编明师,军势大振,故意不剿灭永历贼是别有用心等等都是假的么?”

  洪承畴说:“奴才受君隆恩,不敢怠慢,特潜入军营之中数日。平西王军中除了疲乏之清兵外,哪里有什么明将?且臣观其兵卒之脸色,多呈病态,非久养不能恢复也!”

  顺治帝问:“如此说来,永历贼不仅难灭,平西王军恢复也无望了!”

  洪承畴见好便收,若再顺水推舟,让皇上派兵协助吴三桂,那岂不会露馅?于是,他说:“这个倒请圣上不必忧虑!臣观平西王事必躬亲,治军有条不紊,是我大清顶天立地之材,必能灭此祸患!”

  顺治听后心安,但另一层忧虑又来了,便问:“永历之乱好说,因为其元气大伤,一时半刻绝无生机,对我大清构不成威胁!只是那土司之乱如何治之?”说到这里,他突然问:“能否出兵击之?”

  洪承畴说:“不可!”

  顺治帝问:“为何不可?”

  洪承畴说:“土司都系本地人,根源很深,派兵击之,不仅不能一时生效,反惹土司对我大清心生怨恨,恐怕会成永久之患。我大清定都北京,与其相去甚远,到时候,战亦不行,罢亦不能。再说,朝廷出兵击之,恐逼其与李定国勾结,反为不妙!”

  顺治帝听后,觉得在理,便问:“依爱卿之意,该如何处置?”

  洪承畴说:“依臣之意,大清须驻军于此,外以兵势压之,使其不敢生乱心;内可以诚招之,令其感圣上之恩,不想生乱心。”

  顺治帝说:“洪爱卿所言极是!只是派谁去呢?”

  洪承畴说:“皇上何必舍近求远?”

  顺治说:“依爱卿之意,就是让平西王开藩云贵么?”

  洪承畴说:“臣认为圣上此举甚当!”

  顺治帝问:“不怕平西王包藏祸心么?”

  洪承畴肃然答道:“平西王若有乱心,何必等到今日?”

  顺治帝听了,不再言语。他在考虑洪承畴之语的对与错。

  五、吴三桂收元江土司那嵩地为元江府

  顺治皇帝听了洪承畴之话后,思之再三,觉得现在让吴三桂开藩云贵之举过于唐突。因为:一是由于国家实力尚弱,如让其开藩云贵,消耗太大,于国不利;二是由于吴三桂变化无常,不能相信。加之顺治帝本来就对洪承畴有防范之心,所以,他没有采纳洪承畴这点意思。

  但是,顺治帝觉得让吴三桂休整一段时日是应该的。既然吴三桂无力再战,而边境又不得安宁,就让吴三桂镇守云南。为了奖赏吴三桂之功,还得拿实权给他。

  顺治帝经过周密考虑,特写谕旨给吴三桂。其意归纳起来大致如下:

  一是:若形势对你不利,你不要勉强出战。如要出战,须深思熟虑三思而行。

  二是:加紧休养,以等来日。若土司生乱,小而抚之,大而灭之。

  三是:命你镇守云南,总管军民之事,吏、兵二部,云南将吏听任你黜陟。

  吴三桂接到此诏,心中大喜。知道此事成功,全在于洪承畴周旋。因此,内心不由对洪承畴生出几分感激之情。虽然开藩不成,心中有着几分遗憾,但他知道此事太难,绝不能怪洪承畴。

  吴三桂将此诏告诉心腹大将,众人自是欢喜异常,觉得从此可施展拳脚大显身手了。

  且说李定国自从驻军孟艮以来,一直就在谋划出路。他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而吴三桂却不趁势灭他,并不是因为吴三桂心善,而仅仅是把他当做与顺治帝讲价的砝码。如果自己一旦失去这种作用,吴三桂一定会率兵来犯。因此,李定国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养精蓄锐,联盟各路人马,趁机反击。

  他本来想将自己的部下,像马宝、李如碧、高启隆、刘之复等将领组成一支抗清队伍。但自从听到他们已归降吴三桂,便大失所望。

  因此,他想要重振军威,必须另谋他路。突然,他想到了土人。他知道土人生性愚劣,缺少教化,难以驾驭,行军打仗也没有汉人好使。但他们有一个极大优点,正因为他们忠厚耿直,缺少花花肠肠,一旦收为己用,便会至死不渝,不像受过教化的汉人,口口声声喊要忠君护主,暗地里却早生异心,最会见风使舵。他在心里问自己:为何愚昧之人会忠厚耿直,而文明之人反而品德低劣呢?是愚昧之人的劣性未开发还是文明之人的劣性本多?

  于是,李定国派人前去与元江土司那嵩联系。他之所以要与那嵩联系,是因为吴三桂在上次大捷之后,顿时威震云南。甚至连景东、蒙化、丽江、东川、镇雄等各路土司都投降了吴三桂。而元江土司不为所动,没有向吴三桂屈膝,可见他有着与人不同之品质。

  果然不出李定国所料。李定国所派人将那嵩吹捧一通,那嵩便昏昏乎乎地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忠义之士,决心与李定国一起担起反清复明之大业,并表示随时受李定国差遣。

  正在此时,已经投降吴三桂的明将高应凤前来找李定国,想再投其门下。原来,高应凤之所以要投降吴三桂,是想得到高官厚禄。没想到吴三桂见他能力平庸,自然没让他如愿。高应凤因此而生怨恨,便来找李定国。

  李定国不知其真心如何,便问:“你为何先前要弃我而投清军?如今又弃清军而投我呢?”

  高应凤跪下说:“晋王错怪高某了!高某岂敢有弃晋王之心?”

  李定国问:“那你为何要投清呢?”

  高应凤说:“只因我不知晋王去向,便如无娘之子一般,四处流浪。终觉此非长久之计,便投清兵之下,以求有暂时栖身之处。”

  李定国问:“那你现在为何又来投我呢?”

  高应凤说:“只因得知晋王下落,便来投靠。”

  李定国问:“有这么简单?”

  高应凤说:“正是。”

  李定国说:“你先回去,如同没事一般。我若起事,必予信给你,到时内外相应,必成大事。”李定国心里仍对高应凤有些怀疑,所以并不与他商量具体事宜。

  高应凤便闷闷不乐回去了。高应凤来投李定国,本想获得高位。没有想到李定国也并不似先前那么信任他。

  高应凤想到自己在两边恐怕都难得大意,心里变得不好受,便独自在家喝闷酒,天天都喝得酩酊大醉。俗话说,酒醉吐真言。一天,高应凤将心中之想自言自语地全都吐出来了,恰给他手下一员小将听去。

  那小将得知高应凤已与李定国相约起事,心里大惊。回去之后,便向首领请假,说自己家中父亲死了,须回去奔丧,然后直奔昆明而来。

  小将到了昆明,求见吴三桂。侍卫见他并不像显贵之人,哪里敢让他去见!只是对他说:“你有事,可以转告我!”

  小将知此关系重大,绝不敢轻泄,所以不肯告诉侍卫。于是两人就相峙起来。

  小将见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便心生一计,从衬衣上撕上一片白布,然后咬破手指,在白布上涂上一团血迹,接着,将白布包好对侍卫说:“你将此布送给平西王吧!”

  侍卫接过白布,打开一看,不解其意。本想扔掉,但怕此人确有机密之事,扔掉不妥,便持布进去了。

  吴三桂接过侍卫手中的布,张开一看,便沉思起来:白布染血,不正是有流血事件发生之意么?于是对侍卫说:“你赶快传那小将来!”

  小将进了平西王书房,便战战兢兢起来。他平生没见过平西王这么大的官!没有见平西王之前,他想:平西王又怎么啦?还不是两条腿,一双手,有什么可怕的?见到平西王之后,虽然看到平西王确实是两条腿,一双手,但是却情不自禁地害怕起来。他在心中鼓励自己:只有天生是奴才的人,见到官才会怕!我不是奴才,我怕谁?

  吴三桂问小将要报告什么紧急情报?

  小将便将自己如何听到高应凤酒后吐真言,如何撒谎请假,如何来到昆明,如何要进王府而不得进,如何急中生智以布传信等过程一一说了出来。

  吴三桂听了,大惊。他想:若不是他来报,岂不要坏了大事?吴三桂觉得此子机灵,便想留他在自己身边。吴三桂问他什么名字?小将说我无名字,别人都叫我小六。

  吴三桂问:“小六,你怎么知道用此办法告知我那事呢?”

  小六说:“打仗不是要流血么?”说完,又反问:“平西王又是怎么猜知出来的呢?”

  吴三桂笑道:“流血之事便是打仗。”然后又说,“你就留在平府吧。”

  小六听了,大喜,顿时忘记了自己刚才认为自己不是奴才之事。

  小六走后,吴三桂沉思起来:此事尚未败露,不可打草惊蛇。只有率兵从石屏包抄过去,围住元江,将其歼灭。

  吴三桂亲自率军从石屏进发元江,然后突然以兵围之。高应凤与那嵩本想同李定国联系,但由于吴三桂切断了所有通道,无法与李联系上,于是只有死战。

  吴三桂将元江围住一个多月,城中不攻自乱。高应凤率兵出战,被吴三桂的大将所杀,那嵩见大势已去,便点火自焚。

  吴三桂没收土司那嵩的土地,并在此设元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