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永历之讧(1 / 1)

吴三桂发迹史(出书版) 子非鱼 1 万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六章 永历之讧

  一、杨畏知劝孙可望称帝

  大西军自从接受永历的年号,奉永历正朔并实行“联合恢剿”,“合师北拒”以来,孙可望一直坐镇云贵指挥着大西军。

  由刘文秀率领的大西军与吴三桂相遇遭到重创,而由李定国率领的大西军与定南王孔有德所率领的清军遭遇,却节节胜利。

  当时,孔有德督师桂林,企图与四川南下的吴三桂军钳击大西军于滇黔。

  李定国却率大西军于当年六月攻下靖州、武冈、宝庆,七月出祁阳、夺回进入广西的门户全州,然后率精兵沿便道直趋严关。在全州严关之战中,清兵大败,横尸遍野,孔有德又挑选精锐力量,沿着榕江逆流而上,想与大西军死战。但尚未到大西军的象阵之前,突然,大西军从山林之中跃出。顿时,尘沙蔽日,象声如吼。孔有德的战马闻象鸣之后转头而逃。大西军奋力拼杀,孔有德仅以只身逃命,躲进桂林城中。李定国跟踪追敌,将孔有德紧紧围住在城中。孔有德无路可遁,只有闭门自焚。

  李定国在桂林大捷的消息传到孙可望耳中之后,孙可望顿生骄横之心:永历皇帝算什么?没有我大西军奋力杀敌,他连个安稳觉也睡不成。

  永历朝廷的一些官员见大西军确实能打仗且其势兴旺,都暗自为自己思想着退路。因为他们已跟从永历帝多年,知道永历帝虽然贵为皇帝,实则只是一傀儡而已,他既无诸侯,又无土地,一切都得仰仗着大西军。所以,他们认为,在永历朝廷之中,永历帝远没有孙可望有实力。他们暗地里大多已倾向孙可望。尤其是杨畏知与方于宣二人,甚至已暗中策划此事。

  杨畏知特意跑到孙可望府上以探虚实。

  孙可望见杨畏知来访,心里一愣,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然后转念一想,不管怎么样,他杨畏知能光临敝府,自然是有攀附之意,且先接见他再说。他略抬抬手,示意杨畏知坐下,然后让佣人看茶。

  杨畏知见孙可望表面上对自己很客气,其内心却极骄横,心中本已不满。但想到孙可望是永历帝也得敬畏几分的人物,那么对自己骄横一些也不为过。于是,杨畏知心中平衡了。

  杨畏知一边品着茶,一边琢磨着与孙可望如何将话引到那方面去。正要开口说话,孙可望已先开口了。

  孙可望说:“不知杨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杨畏知说:“听说李定国将军在桂林歼灭清兵,逼死孔有德,特来向大王祝贺!”杨畏知特意只称本与孙可望一起称王的李定国为将军,而称孙可望为大王,是想让孙可望听到舒服些。

  孙可望听后,果然舒服极了。在他听来,杨畏知不仅没有把李定国当做能与他相提并论的王爷,而且把李定国只当做他手下的大将,李定国的胜利,全是因为他孙可望指挥有方,所以,孙可望特别高兴。孙可望笑着说:“杨大人客气了。”然后,他忘不了谦虚一句,又说:“这完全是托皇帝之福。”

  杨畏知见初步生效,心里暗喜,接着又道:“皇帝之福固然要托,而大王之运筹帷幄更加重要!”

  孙可望不知杨畏知此话来意何在,只得说:“杨大人言重了!我等是大明臣子,享吾皇隆恩,才得有今日,一切福源皆来自皇上。”

  杨畏知知道孙可望此举是对自己存着疑惑,为了博得孙可望的信任,杨畏知打算豁出去了。于是杨畏知笑着对孙可望说:“我随皇上多年,从未见到如今吉星高照的时候,只怕这福星之中也有大王之福呢!”

  孙可望心中一惊,已知杨畏知话中之意,但却不知其心中所想。本想斥责他几句,以表对皇上之忠心,但又怕因此而断了来路。然而,不斥责几句,便分明表示自己也有此意。如果杨畏知仅仅是来试探自己,自己岂不上了圈套?孙可望狐疑不定,一时难以决断,便只是以默然待之。

  杨畏知见孙可望并不斥责自己,猜知他心中已生压主之心。但孙可望的默不作声又使他有些把握不定。他赶忙说:“杨某并无他意,只是对大王推崇备至罢了。”

  孙可望见杨畏知畏头畏尾,心中暗笑。他想让杨畏知轻松些,便笑着说:“杨大人不必自责,我亦没有责怪大人之意。我只是在想,杨大人刚才之言实在不虚。想永历帝自称帝以来,都是过着漂泊流浪的日子,只是与本王联合之后,才能安居安隆。我猜知其中只怕仅以皇上一人之福分还是不够的,恐怕还有众人之福分隐在其中!”

  杨畏知一听,心里一乐,便眉开眼笑地对孙可望说:“大王言笑了!皇上是天子,除了天与地,就算皇上大了。天子能君临天下,自然其光辉灼灼压过众人。平常之人的福分都是微少浅薄的,即使有,也必掩于皇上之福中,岂有与天子共分福气之人?倒是大王你出身王侯,自幼有帝王之气临身,才可铸成能与皇帝之福共同的气势。”

  孙可望见杨畏知之心昭然若揭,虽然不知他是真心推崇自己,还是曲意逢迎自己,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听了杨畏知的话,让人舒服!古来圣贤之人都说忠言逆耳,劝人能听不顺之言!可是我孙可望长了这么大,也见过不少人,可就从来没见过不喜欢听好话的人!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管如何,我先受用一番再说。

  于是,孙可望笑着对杨畏知说:“杨大人真是说笑话了!我孙可望虽然是秦王张献忠之养子,且是四王之尊,但毕竟不是皇帝,其光再耀,也无法与皇帝齐辉;其福再隆,也无法与皇帝并存。我想,本王之福,可能是托先王余荫而得之。”

  经过一阵真真假假的试探,杨畏知心中越来越有底了。他心想:若能助孙可望称帝成功,自己便可成为开国元勋,今生今世便可能封侯拜相,封妻荫子,子子孙孙都会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当然,如果孙可望没有此意,且死忠皇上,那么自己便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但是,不管成败与否,自己都得以此一博,否则白来人世一遭了。想到此处,杨畏知把心一横,胆气顿生,立刻跪到孙可望面前。

  孙可望见之,大惊,急忙说:“杨大人此举,何意?岂不要折杀本王么?”说着,便要将杨畏知扶起来。

  杨畏知肃然道:“大王若恕本人言之无罪,小人才起来说话。”

  孙可望看着杨畏知,在琢磨着杨畏知要说的是什么话。但见杨畏知一本正经,知他绝非游戏之言,便也肃然说:“我准许杨大人言而无罪!”然后一边扶他起来,一边说,“这回杨大人总可以起来说话了吧!”

  杨畏知慷慨激昂地说:“王与三将军比肩而起,不借虚名,无以笼众。昔曹孟德奉迎许都,挟天子以令诸侯,由是得志;今桂藩在肇庆,王无其意乎?”

  孙可望一听,心中一惊:这不是要自己也学曹操先挟天子以令诸侯然后再称帝么?难怪他要自己恕他无罪之后他才肯说!只是不知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如何?想到此处,孙可望觉得不可轻易将心交付于此人,得有所保留。孙可望装作没有听见刚才的话,客客气气地对杨畏知说:“杨大人,请喝茶!”

  杨畏知只得尴尬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股清凉之气直沁肺腑。

  原来茶水冷了。

  二、孙可望在贵州省内大造宫殿

  杨畏知从孙可望的王府出来后,心里仍存不甘。因为他根据自己的观察得知孙可望肯定是同意自己的意见的。但是,孙可望为何直到自己跪到他面前,掏心掏肺地说了那一番话后,仍然表现很冷淡呢?是自己过于唐突,还是因为他本来对此缺乏热情呢?杨畏知变得更加闷闷不乐起来。

  正当他闷闷不乐地走着时,恰遇与他同在永历朝廷为官的好友方于宣走来。方于宣见他勾头耷脑地走着,便拽住他说:“杨兄为何如此沮丧?是官场受阻还是情场失意?”

  杨畏知一惊,一看,是方于宣,心里才踏实起来,笑着问:“方兄为何有此戏言?”

  方于宣说:“方某哪里是戏言?纯是一片关切之情嘛!”

  杨畏知问:“怎见得你是关切之情呢?”

  方于宣说:“综观当今官场,凡为官者无不为此两件事操心,没有例外!如今见杨兄勾头耷脑的样子,自然往此方向猜测了。”

  杨畏知说:“只怕方兄言过其实,国家值此存亡之秋,杨某哪里还能存此私念?”

  方于宣说:“国家虽亡,官却照样可以做的。杨兄不见清朝之官,从大明到现在,朝廷已换其三,官员却基本未变!由此可知,国家亡与不亡,其实对官员无害,不利的只是百姓!杨兄何必沮丧?”

  杨畏知对方于宣说:“此处并非说话之处,方兄请到杨某家一坐,我们详细谈谈。”

  杨畏知与方于宣携手来到杨府。两人分宾主坐后,杨畏知吩咐佣人送来果脯酒食,嘱咐他们若不叫唤,不可进来。佣人依言去了。杨畏知先给方于宣斟了杯酒,然后再给自己斟酒。

  杨畏知说:“方兄若念旧情,请满饮此杯,杨某再说。”

  方于宣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杨畏知笑道:“方兄果然是性情中人!实不相瞒,杨兄并非担心大清灭亡,而是担心永历灭亡,你想想,大清灭与不灭,与我们有多大关系?而永历帝的存亡我们倒要考虑一下!”

  方于宣说:“李定国刚在桂林大捷,其势叫清兵闻风丧胆,永历怎么会灭呢?”

  杨畏知说:“杨兄担心其灭,非你所想之灭。方兄想想,现在刘文秀与李定国驰骋沙场,非永历帝之功,而是孙可望之力也!久而久之,孙可望焉能顺从永历帝?”

  方于宣想了想说:“杨兄所虑不是没有道理。”

  杨畏知说:“我正是因为此而联想到前途暗淡,于是变得闷闷不乐的。”

  方于宣正色地说:“那杨兄还不是在为官场之事操心么?”

  杨畏知哑然失笑,“纵观古往今来,横观神州大地,凡为官者,哪一人不是在为此两事操心?方兄何必笑我?”

  方于宣笑笑说:“不知杨兄可有什么好计?”

  杨畏知道:“我今日已去孙可望府试探,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所以才闷闷不乐!”

  方于宣问:“你去试探了孙可望?你将详情告知于我!”

  杨畏知于是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告之于方于宣。方于宣听后,大笑道:“杨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也!”

  杨畏知问:“方兄何必笑杨某?”

  方于宣说:“杨兄与孙可望并非深交,你却如此坦言相告,孙可望即使有心,也未必会认可!这有如为官者受贿,你若直接给为官者送去,他必拒之,还谴责你!”

  杨畏知恍然大悟,拍着后脑说:“对!我怎么如此糊涂?若孙可望无此心,我岂不是已经丢了脑袋!”

  方于宣说:“其实,此事也并不能就断定孙可望认可了!也许他是怕断了杨兄这等朋友,故意装此糊涂。”

  杨畏知急道:“如此说来,如何是好?”

  方于宣说:“杨兄不必着急,此事再一试便知!”

  杨畏知说:“如何试之?”

  方于宣说:“我还是认为此事像官员受贿。官员拒收,并非说明官员不想,只是碍于面子也。若暗地里送予其家人,收与不收,一看便知。”

  杨畏知说:“方兄的意思是,先去试探其子?”

  方于宣笑道:“杨兄能举一反三,才智过人。”

  杨畏知说:“方兄快别丑化我了!”两人商量着让方于宣去试探孙可望的儿子孙微琪。

  方于宣即刻去孙微琪府上求见他。

  孙微琪得知方于宣前来,心中一惊:此人来此何干?他与方于宣虽交往多年,但他总觉方于宣身上有一种令人害怕的东西。然而是什么东西,自己又说不上来。因此,孙微琪平时不多理他。

  方于宣一见孙微琪之面,便笑道:“孙兄殿王之气逼人!”

  孙微琪心里一惊,此话何意?莫非真如父亲所说,他们要来策反不成。孙微琪心中转过无数念头,而表面却不动声色,只是笑着说:“方兄说笑话了。”

  方于宣更进一步地说:“方兄之言并非笑话!试想想,若非大王之威临驾天下,又怎么会有李将军桂林大捷?”

  孙微琪一听,这不是明目张胆地策反自己么?但他仍想装糊涂,说:“此乃皇帝之福!”

  方于宣见他并不斥责自己,已知他心中所想已同自己心中之念,便说:“若皇帝有福,怎不见原来有此大捷?”

  孙微琪见他说到这个份上,自己便不能再装糊涂了,正色地说:“此事切不可胡乱声张,只待来日商量。”

  方于宣见他如此说,知他心中已认可,只是碍于形势而不能操之过急罢了,就笑着对孙微琪说:“异日进登大宝,吾乃顾命元勋也!”

  孙微琪看着方于宣,笑而不答。

  杨畏知听了方于宣的消息,心中也大喜。想起以后自己能成为开国元勋,自己的子子孙孙都会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杨畏知心中已有些飘飘然。

  方于宣对杨畏知说:“孙可望既有此意,我们可以竭力帮助微琪大行其事!”

  杨畏知问:“如何操办?”

  方于宣说:“贵州是大王的天下,我们可以先帮他在贵州地界树起绝对威信!”

  杨畏知问:“如何树立呢?”

  方于宣说:“首先为大王定仪立制,规定太庙庙享只有明太祖、张献忠、大王祖父这三王。这样一来,民众心中便只有大王而不知有永历帝也!”

  杨畏知说:“此法可行!”

  方于宣说:“其次要大造宫殿,以待大王登基之用!”

  杨畏知说:“确该如此。”

  方于宣说:“然后再造新印,立文武百官,设宰相,六部九卿科道,组织驾前军。”

  杨畏知吃惊道:“这样一来,大王岂不成了正儿八经的皇帝了?这样不怕别人生疑反对么?”

  方于宣说:“只要没正式称帝,便会无人反对!”

  杨畏知问:“方兄为何这般有把握?”

  方于宣说:“这有何奇怪的!为官者贪,这是路人皆知的事实,可是又有几人被查办?不是官者没贪,而是没有东窗事发!你说说看,是你不贪,还是我没贪?”

  杨畏知没有想到方于宣有此一问,便哑然。

  方于宣与杨畏知将心中所谋全告诉孙微琪,孙微琪一一依了。

  于是,贵州省内大造宫殿,铸新印,立文武百官、设宰相、六部九卿科道,组织驾前军。搞得轰轰烈烈的,全是一派帝王景象。

  三、李定国致书孙可望

  李定国在桂林大败清军之后,随即进军湖南。一六五二年九月,李定国率部取永州,十日攻克衡阳。在衡阳进行一番休整与补充后,又挥师东取阳山、连州,北取长沙,攻克常德、岳州,东进江西,连下永新、安福、永宁、龙泉,围攻赣西重镇吉安。

  清朝政府得知此消息,朝野震动,一片惊慌,当即派敬谨亲王尼堪率兵十多万反扑长沙,企图将李定国围歼在长沙城内。

  李定国得其消息,知清兵人多势众,且有备而来,便打算避开其锋芒。于是从长沙撤出,退到衡阳,并在衡阳张网以待。

  尼堪不知是计,以为李定国是胆虚而溃退,直奔衡阳,刚好钻进李定国为他设计好的埋伏圈。李定国大获全胜,清军死伤无数,亲王尼堪也被大西军斩于阵前。

  消息传到北京,清廷为此恐慌失措,甚至准备放弃川、滇、黔、粤、桂、赣、湘七省。

  然而消息传到贵州时,孙可望心中不仅不高兴,反而极为恐慌,原来孙可望在李定国桂林大捷后,内心已生不安。在他看来,李定国逼死定南王孔有德,大歼清兵既是好事,因为重创清兵能长大西军的威风;又是坏事,因为更加让李定国扬名天下了。他担心有朝一日,李定国功高盖主,滋生骄横之心,使自己无法驾驭。所以在李定国在衡阳之时,孙可望密令部将冯双礼违反预先议定的战略部署,擅自调动部队,企图使李定国在衡阳陷入孤立无援的困境,让李定国在此战中失败而名誉遭损。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李定国不仅没陷入困境,反而击败清军,刀斩尼堪,名声更振。

  孙可望自从默许其子与杨畏知、方于宣等人大兴土木修筑宫殿,并为其登基作其他准备以来,其心里一直没有轻松过。在他看来,永历帝虽昏庸无能,但毕竟是朱姓后代,称帝是情理之中的事,因而人多会拥护。而自己虽然拥兵数万,且是秦王之义子,但毕竟姓孙,若称帝便是大逆不道,必遭国人反对。让他心有所惧的是李定国。李定国足智多谋英勇善战,虽说与其他两王奉自己为尊,但他毕竟更尊敬皇帝。所以,孙可望认为自己将来的威胁必将来自李定国。

  孙可望想到这里,不病而倒,躺在床上,整日里闷闷不乐。

  杨畏知与方于宣得知此消息,心里非常着急,两人一合计,干脆对症下药,给孙可望出个好主意。

  于是,杨畏知来探视孙可望。

  孙可望心里正烦着,得知杨畏知来探视,也懒得答理,便对下人说:“你告诉杨大人,说本王已病,不想见人,请他回去吧!”

  下人见了杨畏知,告诉了孙可望的意思。杨畏知听了,也不见怪,只是笑了笑说:“请你转告大王,说我就是给大王送药方的!”下人听完要走,杨畏知又突然补充说:“若大王说他此病非药可治,你便说杨大人自称能治此病!”下人依言走了。

  孙可望一见下人,便问:“杨大人走了么?”

  下人说:“杨大人没走,他说他是来给大王送药方的。”

  孙可望叹口气说:“若有药能治,本王早就看医生去了,还用得着躺在床上么?”

  下人说:“杨大人说他就是为治大王此病来的。”

  孙可望一听,心里暗惊,然后对下人说:“传杨大人来这里见我!”下人依言走了。

  杨畏知走进孙可望寝宫,孙可望已披衣而坐了。杨畏知遥遥挥手致意,口称:“得知大王小恙,特来探视!”

  孙可望说:“还小恙呢,你不是说能治本王之病么?”

  杨畏知说:“正是。”

  孙可望笑道:“你可知本王之病?”

  杨畏知说:“不知其病,怎么下药?”

  孙可望肃然一问:“何病?”

  杨畏知不言,只在孙可望手心上书写“心病”二字。孙可望见了,会心地一笑,问杨畏知:“怎么医治?”

  杨畏知说:“大王之病如当年霸王项羽之病!”

  孙可望一听,心里大惊,脱口而出:“有这么严重?”

  杨畏知说:“只是大王知道自己得此疾病,而当年的霸王却不知自己得此疾病,故有乌江之悲剧!”

  孙可望问:“如何治之?”

  杨畏知说:“其实古人已告知大王!”

  孙可望问:“你的意思设鸿门宴么?”

  杨畏知说:“正是!”

  孙可望精神为之一振,急切地问:“杨大人可是已有定法?”

  杨畏知轻笑道:“本人就是为此事而来的。”

  孙可望说:“杨大人就直言吧。”

  杨畏知说:“我观李将军快功高盖主了,其心必生骄横。如果民心向之,对大王便大大不利,若不设鸿门宴除之,必有乌江之败!”

  孙可望见他一再提到乌江之败,心里已有些不耐烦,便说:“其中利弊,我已自知,不需多言!你只要告诉我怎么办就得了!”

  杨畏知说:“大王可约李定国到沆州议事,其他事让我们去做便得了。”

  孙可望说:“如果李定国不来呢?”

  杨畏知说:“大王只称商议反清大事,李定国必来!”

  孙可望说:“好!就依你所说,传信给他。”

  杨畏知以孙可望的口气写信一封,捎给了李定国。

  李定国虽在前方与清兵作战,但对孙可望想称帝也早有耳闻,因为他身边也有一批这么样的人!所以他们自然也要探听孙可望的隐私。同时,孙可望在贵州的一些举动也确实可以证明他有此野心。

  因此,李定国虽然在与清兵作战之时屡战屡胜,而其心里一点也没有轻松过。他不仅没有愉悦之感,而且心里涌出一种悲哀之情。他知孙可望对自己接二连三的取胜,不仅不会嘉奖,而且会因功高盖主产生被威胁之感。他在心中哀叹道:他和我为何只能共患难,却不能分享胜利呢?难道他真的想称帝么?

  正在李定国准备休整,以图再进之时,孙可望的书信到了。刚见到信,他心里还激动了一阵。他以为孙可望尚没有忘记反清复明之大计,已约自己商量此事,但略一思索,便觉察出其中漏洞甚多:一是上次几大王在一起时,已有反清的战略部署,此部署尚未完成,还用不着商量下一步。二是上次的部署,孙可望已令冯双礼擅自调动部队,使自己陷入孤独。这次又有什么商量的必要呢?想到此处,一股凉意直透李定国心间。他隐隐感到大西军分裂在即!若如此,永历政府岂不真正成了光棍政府?

  李定国思索再三,觉得唯今之计,既不可前去赴约,以防不测。也不可再图新进,恐孙可望对自己的恐惧更甚,促使大西军分裂加剧。自己只有率军退出湖南,到广西去,然后再转向广东。

  李定国怕自己的失约使孙可望疑心加重,特致书给孙可望。信中称:“今虽大局稍有转机,而敌势方张,成败尚没逆睹,正吾侪同心协力,共策兴复之秋,不宜妄听谗言,自相残害,以败国家。”

  四、孙可望想袭击柳州城内的李定国

  孙可望见自己不仅没有请到李定国,反招致李定国在书信之中的名为劝说实为教训之言,心中更加对李定国怨恨。加之,杨畏知见自己失算于李定国,使自己在孙可望面前失了面子,也恼羞成怒对李定国大肆诬陷,让孙可望觉得唯有斩了李定国而后快。

  李定国退出湖南,其意是将城池让给孙可望,以抚其心。没有想到李定国退出之后,孙可望的部下并不领其情而去占领,反而让清军占了先。李定国前脚离开湖南,清军后脚就踏进了湖南。大西军流血牺牲换来的城池与土地又沦陷到了清军手中。

  在李定国撤往广西,清军趁机反攻之时,孙可望的驾前军与清兵在宝庆遭遇,然而不敌清军,逃回了贵州。

  李定国退出广西、进入广东,联合二广境内的反清复明之师进兵围攻肇庆。之后,再率兵二万复进广西,进攻桂林。但久攻不下,李定国便驻军柳州,以图后进。

  李定国在柳州驻扎的消息传到了方于宣与杨畏知的耳中,他们大喜,觉得这是除去李定国的千载难逢的机会。便迅速进见孙可望。

  孙可望在书房接见了他们。孙可望怕明朝旧官认为他是农民军领袖没文化,所以在自己府中也设置一书房。虽然他很少看书,但书房之中从各地搜刮而来的珍贵藏本却不少。

  杨畏知与方于宣一见孙可望,便拱手道贺,说:“大王大喜!”

  李定国失约,致使自己鸿门宴之计失败,驾前军兵败,致使自己脸上无光,孙可望心中真是烦透了!他哪里还有什么喜悦之情?他只当方杨二人对自己开玩笑,难免神色一整,肃然地道:“喜从何来?”

  杨畏知见孙可望如此语气,心中也为之一惊,知道今日孙可望的性情反复无定。于是,他悄悄地撞了方于宣,示意方于宣先讲。方于宣自然知道杨畏知将皮球踢给自己,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方于宣大着胆子说:“方某得闻李定国现驻军柳州,正是除去他的好机会!”

  孙可望说:“李定国虽然驻军柳州,但他拥有重兵,要除去他,只怕不易!”

  方于宣说:“我听说李定国身边只有两万兵马,且于先前进攻桂林,必是疲惫之师。若出兵击之,必获全胜!”

  孙可望为之心动,急切地问:“何人可出兵击之?”

  杨畏知说:“冯双礼将军可率兵出击!”

  孙可望听后,心里认为可以。因为冯双礼是自己的心腹大将,对自己历来都是言听计从的。前次自己让他调兵,陷李定国于孤立之势,他也依言办了,足见其可以委以重任。

  孙可望想到这里,又看了看方杨二人,然后说:“此事后议。”孙可望心里虽然认为方杨二人可靠,但他仍然不想让方杨得知自己派谁去,恐走漏消息。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而我孙可望既要有害人之心,又要有防人之心,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方杨二人闷闷不乐走出王府。他们均知孙可望的“此事后议”是害怕自己泄密,所以对自己有所保留。一到外面,二人便埋怨起来。

  方于宣说:“我们送去好心,人家却当成驴肝肺!”

  杨畏知也感叹说:“越是位高权隆之人,越是不可深交啊!”

  方于宣与杨畏知分手之后,心里的疙瘩仍然没解开,便唠唠叨叨与其爱妾提起此事。没想到隔墙有耳,让他家中一个下人听去,而李定国又恰恰有恩于这下人。方家下人听后,觉得自己不报知李定国将军,便是知恩不报之小人。他趁夜深人静之时,溜出城来,然后快马加鞭直奔柳州城来。

  李定国得此消息,心中大惊!想起前次之约,他只是心生疑虑,没想到这次倒是千真万确之事实!李定国因此觉得与孙可望手分是势在必行之事!一联想到大西军从此要四分五裂,李定国不由悲从中来!

  李定国仰天长叹:“大明之灭,难道是天意不成?!”他联想到自己在前阵与清兵浴血奋战,而孙可望等人却在后边拖他的脚,甚至要置他于死地,李定国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禁不住一声长哭泪流满面,心中哀叹道:“国人若都如此,何能成其大事?”

  李定国悲痛之余,感到自己必须避开孙可望,否则自己的力量必会让他吞食干净。他决定退出柳州,以防不测。

  李定国率领大西军撤出柳州城之后,便向广东进发。李定国所率大西军士气高昂,克敌制胜,势如破竹,连破广东的高州、廉州、雷州三府。两广顿时为之震动,两广反清复明的义师趋之若鹜。如王兴、陈奇策、朱盛浓等将领自动率兵来投诚李定国,并接受李定国的指挥。甚至连清将郝尚久也因之而倒戈响应,投降李定国。李定国的军队立时扩充至二十万人。

  李定国又仿佛看到了曙光。李定国找众将领来商量进击大计。众人决定围攻新会。因为新会地处珠江三角州,是广州的海上门户。如果能将新会攻下,必能截断广州城内的给需,从而扯动株守在广州城内的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起到赶蛇出洞的作用,然后围而歼之。

  于是,大西军围攻新会。

  广州城内的尚可喜和耿继茂得到军报,心里非常着急,却又一筹莫展。出兵击之不是,怕敌军乘虚而入,一举攻克广州城,那自己便失去了窝住之地;不出兵击之亦不是,因为新会是广州的海上门户,若失陷,广州也会成为一座废城。两王无法可想,只得向清廷告急。

  然而,形势难以尽如人意。

  驻守在新会城中的清兵也知新会城的重要,不管大西军如何攻击,他们都是死守不动。

  李定国觉得没法,便想围困之。没有想到清军利用水师从海道向围城中提供援兵和粮食。李定国所率的士兵,擅长陆战,缺少船只与水上作战经验,因此,虽然拼死攻城,却始终无法攻克。

  李定国一筹莫展,便召集众将商量。众将认为:唯今之计,只有求助于郑成功。希望郑成功率强大水师与他一起攻城。为此,李定国给郑成功写去一封信,信中称:

  “会城两酋(指尚可喜与耿继茂)恃海撄城,尚稽戎索。兹不谷已驻兴邑,刻日直捣五羊,然逆虏以新会为锁钥枢牖,贮粮攸资,是用悉所精神,援饷不绝。不谷之意,欲就其地以芟除,庶省城可不劳而下,故亦合力于斯。在彼望风屏息,遵陆知难,遂恃长舸舰,堵我舟师,非借贵爵星夜发兵,其谁收此一捷也。”

  郑成功接到李定国的信后,即派水师来援助李定国。

  然而,郑成功派出的水师在途中故障不断,没有定期到达,致使李定国的进攻计划未能实现。

  恰在此时,大西军中流行瘟疫,士兵病死无数,损失惨重,士气也为之低落。

  而清廷派的靖南将军朱玛喇率领满汉大军从江西兼程赶赴新会。

  大西军因力量相差悬殊而大败。

  李定国不得不率大西军退回广西南宁。广东的高州、廉州、雷州三府,肇庆、罗定属三州十八里县和广西的二州四县,重新被清军占领。

  五、永历帝给李定国送去血诏

  孙可望见袭击李定国之计败露,而自己的队伍在湖南又接连败退,因此,他觉得要以功绩方面压过李定国,或者除去李定国都已经不可能。然而,他的称帝之心却越来越强烈。

  经过仔细考虑,孙可望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逼永历帝退位,自己便可名正言顺地禅位。但他知道此法并非没有困难,因为按照几千年来的传统,国人会认为大明的天下是朱家的,自己如果想得到皇位,便是造反。这样一来,就有可能激起百姓心中的愤慨。至少会令朝中大臣们不满。所以,他认为采取对永历帝软硬兼施,对朝中大臣威逼利诱的措施是比较切实可行的。

  同时,他觉得自己不便出面,必须找个代言人去劝说永历帝。他想到了杨畏知,他将杨畏知召来,并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杨畏知领着孙可望的旨意前来朝见永历帝。永历帝接见了他。

  永历帝其实并没有生病,而是因为忧虑太深。永历帝早就耳闻孙可望有变异之心,尤其令他反感的是孙可望竟然将其祖父与明太祖一起供奉在太庙之中,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向自己示威么?然而,永历帝除了忧虑之外,已别无他法。因为此时的他虽然贵为皇帝,却无诸侯驱使,也无土地可居,更无军队可用,完完全全是一个傀儡皇帝。不过,他心中的反清复明之火无法泯灭,他认为自己是朱家的子孙,大明是朱家的天下,自己必须将鞑子赶出去,才有脸去见到列祖列宗。正因为如此,他才忧郁成病。

  杨畏知说:“大王要我来探视皇上,并祝皇上贵体安康!”

  永历帝知道杨与孙之关系,也知他之来意,便说:“请你转告孙可望,朕并没有病,他不必挂怀!”言下之意,他不要打什么主意。

  杨畏知笑道:“大王说皇帝虽无体病,却有心病,心病甚于体病,大王所以忧虑。”

  永历帝说:“孙可望怎知我有心病?”

  杨畏知说:“大王认为皇上虽为皇上,却无保驾之军,又无寄居之地,更无诸侯驱使,所以必生忧虑!”

  永历帝已隐知其来意,但又不敢相信,便问:“孙可望还说了些什么?”

  杨畏知说:“大王说皇上与其这样生病,损坏龙体,倒不如少操些心,多些阳寿!”

  永历帝冷笑道:“朕如何才能多些阳寿呢?”

  杨畏知说:“大王说只要你禅位于他,大王保证你继续过安稳日子,并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

  永历帝听到这里,气得浑身发抖,怒道:“朕虽然欠佳,但死也不会禅位于他!”然后,就倒在椅子里起不来。

  杨畏知是鼓足勇气说完最后的话的,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话会对永历帝有这么大的冲击,因此,他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永历帝见杨畏知仍站在那里,便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杨畏知将实情告诉了孙可望。孙可望大骂永历帝,然后与杨畏知商量,商量的结果是认为永历帝之所以敢这样斥责杨畏知,拒绝自己的要求,是因为永历帝身边还有一些愚忠之臣,所以,他认为必须剪除永历帝身边的这些大臣。

  永历帝也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忠于他的大臣,大臣们见孙可望敢明目张胆地逼皇上退位,都非常气愤。觉得不剪除孙可望,永历帝就难稳坐皇位,大明就会不灭于清朝,反灭于孙可望之手。然而,令大臣们伤心的是,皇上却没有一支可以用来除贼的队伍!他们想来想来去,便想到了李定国。在他们看来,李定国虽然也是张献忠之义子,是大西军的四王之一,但从他的行为来看,他对大明朝是忠贞不渝的。虽然起用他来对付孙可望有一定的危险,但他们舍此以外,别无他法。

  大臣们来朝见皇上,并将他们密谋的结果告知皇上。

  皇上听后,思索了一阵,便说:“李定国与孙可望结盟于先,投诚我于后,众爱卿劝朕诏李定国打孙可望,岂不是以其之矛攻其之盾么?”

  众大臣将他们对李定国的分析告诉皇上,皇上听了,心里仍然拿不定主意,便说:“此事容朕再思索一下,众爱卿暂且退下。”

  孙可望接到众大臣密谋除他的报告,认为必须先下手为强。于是他便密令驾前军将那些参与密谋的大臣一一除去,然后再令杨畏知去见永历帝。

  永历帝得知支持自己的大臣全被孙可望派人杀了,当时便昏厥过去。醒来之后,便终日以泪洗面。他总是自责,认为是自己害死了这些大臣。

  杨畏知又来到永历帝面前,永历帝一见他,便斥责道:“你还来干什么?”

  杨畏知说:“大王要我来看看皇上!”

  永历帝怒道:“你回去,要孙可望来!孙可望为什么不来见朕?难道他是无脸见朕么?”

  杨畏知说:“大王之所以不来,是怕自己冲撞皇上。大王让我转告皇上:要皇上别指望有人能帮皇上,这样会害人害己!”

  永历帝怒道:“你给朕滚,你这条狗!”

  杨畏知冷笑道:“大王还让我转告皇上:禅位之事,皇上须早作决断,他等不及了!”

  永历帝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只任两行热泪沿着脸颊往下流。

  没想到杨畏知一再相逼永历帝的行为激怒了永历帝身边的一年轻太监。他觉得孙可望欺上太甚,自己身受皇恩,必须以身报君。当杨畏知走后,他便跪到皇上面前说:“皇上,奴才之躯虽微,但任凭皇上差遣,奴才绝不惜皮囊之躯!”

  永历帝泪流满面地说:“朕无一兵一卒可使,你虽有死志,又有何用?”

  小太监说:“我听说李将军有忠君之心,皇上可派奴才传旨于他。”

  永历帝说:“李定国虽有忠君之心,然而,他与孙可望同属张献忠养子,怎知他会反孙可望而帮朕呢?”

  小太监说:“虽然尚未可知,但比一味等死强些,皇上为何不试一试?”

  永历帝听后,觉得有理,便从身上撕白帛一片,咬破手指,草书血诏,其意大概是:贼孙可望肆意杀戮大臣,威逼朕禅位于他,是大逆不道之举。望李定国将军念天下苍生之性命,前来救驾,剪除逆贼,维系朝廷,救万民于灾难之中。

  永历帝写完之后,问小太监:“孙贼党羽甚多,你小小年纪,如何出去?”

  小太监接过血诏,藏在贴身处。然后,自破脸面,披散头发说:“奴才装成被皇上逼走的太监,必能出去。”

  永历帝看着血流满面的小太监说:“朕若脱出此难,必封你为大夫!”

  小太监说:“奴才非为名利所动,而是见孙可望欺君太甚才拔刀相助的。”

  永历帝听后,心想自己身为皇帝,却要小太监帮助,顿时羞愧不已。他不忍心再看到小太监的样子,便转过身。等小太监走后,他才叹气道:“皇帝强乎?皇帝弱乎?”

  六、李定国奉诏除贼

  李定国接到小太监送来的血诏之时,其处境也非常艰难。

  清朝政府得知尚可喜、耿继茂和朱玛喇在广东大败李定国之后,顿时振奋起来。顺治皇帝觉得推翻明廷的机会到了,便召洪承畴议事。自从多尔衮死后,顺治帝多问于洪承畴。在他心目中,洪承畴虽然名为汉人,其实早已成了满人。所以,他对洪承畴非常相信。顺治皇帝问洪承畴:“洪爱卿,对于剿贼之事,你有何看法?”

  洪承畴说:“对于汉人,臣历来喜欢利用其矛盾。”

  顺治皇帝说:“永明之军,都是逆贼张献忠之部下,何来矛盾?”

  洪承畴说:“据臣所知,孙可望称帝心切,而李定国又誓死效忠,其势必产生矛盾!”

  顺治帝说:“朕观此事虽有隙可乘,但并非易事!若无雄才大略之人,恐难胜任。不知洪爱卿能否替朕出征?”

  洪承畴说:“若圣上要洪某出征,洪某力死不辞。”

  顺治帝说:“如此甚好!”于是让洪承畴经略湖广、江西、广西、云南、贵州等处地方,总督军务,兼理粮饷,到长沙来指挥与大西军作战之全局。

  洪承畴到长沙后,立即提出“两粤合剿”之策,其意是集中兵力压到南宁,企图将李定国消灭在南宁城内,从根本上瓦解大西军。

  然而,孙可望为了防患李定国阻止自己称帝,已派关有才率四万人驻于广西田州,阻拒李定国的后路。

  李定国于此困境,本已心急如焚,恰又接到永历帝的血诏,内外交困,李定国立刻昏倒过去。醒来之后,便哭曰:“我主苦矣!”然后召集众人商量对策。

  众人一致认为:孙可望僭逼帝位,乱杀大臣,罪不可赦!现有永历帝血诏在此,正好奉诏讨贼,以保朝廷。

  李定国见众将义愤填膺,也非常激动。于是对太监表示自己要“先除逆贼,后议恢复”,并让皇上安心。

  小太监走后,李定国便冷静思索起来。按理,自己目前只有与孙可望联合抗清,或许还可一搏。若再经内耗,前途实在难料。因为自己手下仅六千余人!拿六千人与数十万之众去搏,无异于以卵击石。然而,皇帝血诏已下,自己再没退步余地,只有以死一搏。成败与否,只有看天意而定了!

  李定国退至四川,与关有才部相遇。李定国思之,若能全师而过,尚有一线希望,否则便再无胜机。他决定劝说关有才。

  李定国对关有才及其部下说:“逆贼孙可望僭逼皇位,滥杀大臣,我们奉诏讨贼,望关将军放我们进去。”

  关有才说:“我们只是奉命守关,无上峰之令,不敢放行,请李将军体谅。”

  李定国说:“请问关将军,我们都是大明臣子对不对?”

  关有才说:“对!”

  李定国说:“那么我们是否要听命于皇上?”

  关有才说:“唯圣命是从!”

  李定国将永历帝的血诏出示。关有才及部下见之,无不流泪。

  李定国见之,又说:“现圣上蒙屈,我等身为臣子,若不能护君,有违天意!”李定国此意是想劝降关有才。

  果然,关有才听后,羞愧难当,率众投到李定国之下。这样一来,李定国不仅顺利过关,而且还充实了力量。

  兵贵神速!李定国率兵抢先于一六五六年三月奔至贵州安隆,将永历帝接到昆明。驻守在昆明的大西军,得知实情,纷纷投到李定国名下。

  永历帝感李定国之忠义,封李定国为晋王。为抚刘文秀之心,又封刘文秀为蜀王。

  李定国与刘文秀商量对付孙可望之策。刘文秀认为他们与孙可望同为张献忠之养子,念此之情,宜和不宜战。一则可保兄弟情谊。二可存军实力。

  李定国深以为然,他认为孙可望的矛头是冲向自己的,若自己出面求和,不仅不能和解,反而会加剧其矛盾。于是他劝刘文秀出面促成此事。刘文秀心想有理,便以自己的名义写血书一封给孙可望。

  李定国便派白文选拿着刘文秀的血书到贵州去进行调解。

  孙可望得知李定国从广西进入贵州,并将永历帝从安隆接到昆明,知道自己称帝无望,对李定国之恨又增加了一层。

  白文选到达贵州后,便将刘文秀的血书面呈给孙可望,并苦口婆心劝说他。但不管白文选怎样劝说,孙可望都无法接受。后来,白文选说得孙可望火起,便将白文选也扣留下来。

  孙可望扣留白文选之后,便打算与李定国决一死战。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划,孙可望调集兵力十几万,准备与李定国作最后一击。然而,他怕师出无名,便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

  一六五七年九月,孙可望率兵十几万渡过盘江,进攻昆明。

  永历帝得知消息,立刻削去孙可望秦王号,命李定国、刘文秀迎敌,双方对峙于曲靖的交水。

  李定国虽然通过收编孙可望一部分投降过来的队伍,加上刘文秀队伍,力量大大加强,但与孙可望来比,众寡仍然悬殊。因此,李定国认为此仗不可硬拼,只能计取。他召集众将商量。

  刘文秀认为孙可望出兵,虽以“清君侧”为名,实则师出无名!其势虽众,但众将士必多异心不能死战。

  李定国听取了刘文秀的意见,并采取分化瓦解的策略,派兵潜入孙可望的队伍,将孙可望僭逼帝位,乱杀忠臣之真相告知对方,以达到分化瓦解的目的。

  孙可望亦知己军虽众,但敬重李定国的将士不少,此仗宜早打。于是,命军进攻。

  双方交战之初,孙可望部下比较卖力,但后来,便越来越怠慢。孙可望得知是李定国派人策反之后,便杀了怠慢的将士,以逼将士进攻。

  孙可望的部将马世忠、马惟兴、马宝、冯双礼等人本已对孙可望发动的这次反明之战不满,加之白文选在其中周旋,并道明事实真相,使他们明白错在孙可望。

  这些部将都与李定国暗通,约定时间在阵前倒戈。

  只有孙可望一人蒙在鼓里,仍然发出进攻命令。恰到两军交锋之时,马进忠等人突然倒戈相向。

  孙可望见了,大吃一惊,知道大事不好,立即骑马向东逃命。

  于是,孙可望的“清君侧”之举大败。

  孙可望逃出之后,便投靠了清朝,并将大西军的军事秘密全部告知清朝。顺治皇帝便封他为王爵。后来,在猎狩之时,又以错射为名将他射死。

  人问顺治帝,“孙可望有功于大清,为何射杀他?”

  顺治帝说:“此等小人,既能反明,便会反清,留他何用?”